一夜之间，全网都想买他的灯？

晚上七点，天已经黑透，63岁的郭燕青还没有下班。要知道，他以前都是下午四点半就准时下班回家的。

近期的变化源于一条在抖音有近千万播放量的视频。郭燕青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北京宫灯制作技艺的第五代传承人，今年10月，抖音非遗创作者@刘玉找到他，磨了两三天，拍了一支北京宫灯主题的视频。

谁也没想到，这支视频很快火出了圈，在抖音播放近千万，获赞30多万，“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几千名网友私信刘玉表示想买宫灯，有人干脆拖着行李箱飞到北京来买，还有的人自建房地基才打好，就想买两个宫灯挂上。

郭燕青的院子里也挤满了全国各地的人，一直到天黑也不愿离去，厂子积攒了几十年的库存——近400套宫灯被“清空”，郭燕青几乎忙出火星子，收款都“收限额了，十多万了”。

刘玉去拜访郭师傅｜图源：抖音@刘玉

唯一的匠人

宫灯，最早可追溯到汉代的“老物件儿”。上千年间，宫灯经历了从宫廷礼仪到民间用品的演变，到清末民初，宫灯已经彻底转变为节庆商品，彼时，北京就有宫灯作坊开始接受定制。

但如今，曾经辉煌的北京宫灯，正面临失传的风险。

由“识典古籍”深度研究助手生成的宫灯发展史

郭燕青是目前北京美术红灯厂唯一坚持传统宫灯制作的匠人，这么多年来，他就教了一个徒弟，对方干了三年，干不下去了。目前，郭燕青仍未找到下一代传承人，他清晰地感受到，这门手艺，可能会在他的手上失传。

郭燕青的日常可以说得上冷清，厂里很少接新单子，以清库存和维修为主。“就前年做了一个，还是因为文旅局要求从头到尾做一个（灯），拍了一个制作全过程，万一哪天要死了呢，你还能看见那东西。”郭燕青说道。

但四十多年前，情况并不是这样。

1981年，郭燕青进入北京美术红灯厂，那一年他19岁。来红灯厂的原因很简单，他父亲就是这厂子的。

彼时的红灯厂有近400名员工，仅宫灯制作就有100多人，月售400来盏灯，主要出口海外。

那是计划经济的年代，宫灯不愁销路。除了平时上班，工人们还有“加工活”，收入在当时也算“凑合”。一个油饼一两毛的年代，郭燕青一个月能有四五十块钱工资，加工活带来的收入有时甚至跟一个月工资差不多。

转变发生在九十年代，股份制开始实行，红灯厂成为自营企业，因没有足够的宣传能力做出口，宫灯被迫转向国内市场，也是从那时起，订单开始减少，厂子开始走“下坡路”。

在郭燕青的记忆里，出口市场和国内市场差异很大，出口的灯近半数是山水画样式，另30%是花卉，20%是仕女图等人物样式，但国内市场则不同，“最喜欢的就是山水，喜欢人物的太少”。

为了适应市场，红灯厂设计出了子母灯等，根据宾馆、饭店等的需求量身定制，但宫灯本身风格庄重，只适配中式装修，大号宫灯更是只有别墅等才装得下，再加上数年间科技飞速发展，各式灯具花样层出不穷，价格也便宜，这都使得宫灯的市场越来越窄，红灯厂也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没落。

如今，红灯厂“在岗”的就五个人，制作宫灯的就郭燕青一人。郭燕青用“枯燥”来形容自己的生活，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四点半，零零碎碎卖点库存的灯，多数时间都用来修灯。

“我们的群体是老客户，好几十年就一直在这儿买，就你告诉我，我告诉他，全是这样的人介绍来的，但这样的客户也特少。我就干一事儿，就是做灯、修灯。”郭燕青说。

直到这支视频的出现。

“这才叫灯呢”

刘玉第一次注意到北京宫灯，是在10月中下旬的北京国际非遗周上。当时字节跳动是合作单位，现场举办了“非遗发展共创营”，邀请一批抖音非遗创作者拍摄记录北京非遗，与非遗传承人对接合作，刘玉就是被邀请的创作者之一。

到了现场后他发现，光北京能拍的（非遗项目）就上百项。刘玉一开始瞄准的是榫卯，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但榫卯介绍起来太复杂了，过程中，他发现北京宫灯是榫卯的衍生品，就这样，在共创营的协助下，刘玉确定了拍摄目标，也因此和郭燕青结缘。

刘玉连续去“骚扰”了郭师傅两三天，每天泡在红灯厂里。当时，他还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晚上来看灯。

“我说我得看看灯亮起来什么样儿。郭师傅四点多就下班，大晚上八九点了，我又给他拉过来，把所有的灯都打开。那几天天特别黑，星星和月亮都雾蒙蒙的，灯一亮，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感觉。”至今刘玉回忆起来，仍感动不已。

“白天我也去看过，有一次灯点亮的瞬间，当场就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没有哭，但是都特别感动。郭师傅在我旁边说‘这才叫灯呢’，我那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我想把我家灯给换了，换成这样的。”刘玉说道。

图源：受访者提供

刘玉后来在视频里尽量还原他在现场体验到的震撼感，但他知道，“就像演唱会，现场和视频终究不一样”。

最终，这支视频长达9分24秒，视频初剪出来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第二天睡醒再看，有很多可以修改的地方，但刘玉不想改，“因为整个片子看下来很感动，很真实”。

发布之前，刘玉已经有了预期：只要能看完视频，一定会被感动。但视频过长，有近9分半，观众有没有耐心看完，刘玉不确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平台公益流量的扶持下，这条视频不仅爆了，还带来了大量真实购买的人。

视频在10月21日发布，前两天没什么动静，大概第三天开始，郭燕青的厂子里挤满了人。“之前我四点半下班，那几天天黑了，这院儿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人才走呢。”郭燕青说。

来的人有本地的，有外地的，不少人特意从广东飞过来，就为买上一盏北京宫灯。就这样，在平台的助力下，原本“藏”在北京老城区的北京宫灯，被销往天南海北。

小尺寸的宫灯最先被清空——30公分、50公分的，大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库存，更早以前的也有。大尺寸的因家中难挂，卖得慢些，但总之天天开张。

“我理解这东西人家不是图实用，是图这份情怀，”郭燕青感慨，“我特感谢他们。”

刘玉的视频发布后，来自广东的网友，连夜赶来找郭师傅买灯｜图源：抖音@刘玉

刘玉的后台也涌入近万条购买咨询。“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真愿意花钱买，”他说，“这是最意料之外的。”

最终，因为这支视频，红灯厂售出了库存的三百余盏宫灯，直接为郭燕青所在的厂子带来近20万元营收。

郭燕青特意留了十来盏有代表性的老灯没卖，“得让人知道原先的灯都什么样”。

郭师傅留下的宫灯｜图源：受访者提供

灯亮之后

在北京宫灯前，刘玉还拍摄过蜡染、醒狮、漆器等非遗项目视频，均取得不错反响。

对刘玉来说，拍摄非遗更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意外”。他从2022年底开始做视频，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把中国人正常的生活状态和有意思的东西拍下来，让外国人看到真实的中国是什么样的，但拍着拍着他发现，“拍的东西都是非遗”，自此踏上了非遗拍摄和宣传的“不归路”。

麦秆画｜图源：抖音@刘玉

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根据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单是我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就有1557项，再加上各种地方非遗，数量就更多，而很多非遗项目正逐渐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只靠单个人去记录、去传承，还远远不够，这些非遗项目需要一个被看见的机会和平台。

和刘玉一样，不少人选择在抖音发布非遗相关视频。

2024年5月—2025年4月的一年间，抖音新增超2亿条国家级非遗相关视频，1400万网友在抖音分享非遗体验，相关短视频播放量达7499亿。反映到经济效益上，抖音电商非遗商品销售量达到 65 亿单。

创作者们镜头下的非遗主题包罗万象，涉及各类传统技艺与民俗。

有人将目光瞄向京剧，沉浸式体验京剧“女将军”。

图源：抖音@旖旎不风光

有人复刻“国礼”景泰蓝，将五彩的釉料一点点填入方寸之间。

图源：抖音@淳源

在抖音，能看到让温润美玉“变身”成各种精美物件的玉雕。

图源：抖音@青松

也能看到京绣的银针正牵引着丝线，起落翻飞间，织就龙鳞熠熠，凤羽翩跹。

图源：抖音@方也

这些非遗技艺视频，以及刘玉拍摄的北京宫灯，都源于2025北京国际非遗周上“抖音非遗嘉年华”的牵线。

今年10月17日至21日，2025北京国际非遗周在北京城市副中心举行，字节跳动作为合作单位落地“抖音非遗嘉年华—北京站”系列活动，以多种形式，助力北京特色非遗项目的推广、传承。

活动中，多位抖音创作者线下对接或拜访北京相关非遗传承人，围绕北京宫灯、京绣、玉雕、景泰蓝等非遗技艺，成功拍摄相关视频，在抖音发布后获得重点推荐并引发关注。

通过抖音，无数网友看到了很多鲜有人知的非遗技艺，有人将这些“老祖宗严选”刻在自己的记忆中，有人花钱购买相关产品表示支持，还有人赶赴线下，想拜师学艺。这些非遗技艺，正通过抖音实现传承、发展，并逐渐融入现代生活。

如今，非遗周已经结束，但刘玉的拍摄仍在继续。

镜头之外，郭燕青所在的北京美术红灯厂依然被温暖的灯光和木料的清香填满。不同的是，曾经门可罗雀的红灯厂，现在常有人造访，郭师傅的手机也时常响起消息提示音——那是来自天南地北的订单和问询。

一盏宫灯，从历史深处走来，曾照耀过宫廷的辉煌，也经历过濒临熄灭的黯淡。如今，它在线上被重新点亮，并将点亮更多人对非遗的热爱。

作者：敏敏

编辑：陈燕妮

头图为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