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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说啊。」林溪的声音被压成了一条绷紧的线,在寂静的走廊里几乎要断裂。
她堵在他面前,像一只豁出命的幼兽。
陆远却只是靠在墙上,猩红的烟头在他指间明灭,像一颗魔鬼的眼珠。
他吐出一口烟,那烟雾呛人,带着一股廉价香精和绝望混合的腐烂气息。
「我爸是魔鬼。」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重得像墓碑,一个字一个字砸进林溪的耳膜,「他会把你妈变成另一个人,一个用来填补空洞的……死人。你不想她重蹈覆辙,就带着她逃。」
「什么死人。你说清楚。你妈妈不是……」
「我妈?」陆远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被钝刀子割开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比哭声更尖利,更刺耳,「我妈早就死了,在那个叫苏晴的女人消失之后就死了。现在陆家那个女人,不过是披着她皮囊的,另一个可悲的藏品罢了。」
01
婚礼是甜的,腻得发慌,像一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巨大奶油蛋糕。
空气里漂浮着香槟的气泡,水晶吊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油光发亮,那些笑容完美得像是从劣质杂志上剪下来贴上去的。
林溪端着一杯酸涩的橙汁,躲在角落里,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植物,冷眼看着那场盛大而虚伪的狂欢。
她的母亲,陈静,今晚是绝对的主角。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那裙摆铺散开来,像一层柔软的、不祥的积雪。
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迷醉的幸福,那种幸福让林溪感到陌生,甚至有点恐惧。
陈静正依偎在那个叫陆建明的男人身边。
他就是她的新丈夫,是林溪的新继父。
一个无可挑剔的男人。
四十八岁,却有着三十多岁的英俊面庞和身材。
事业有成,名下的公司是这个城市的纳税巨头。
最重要的是,他对陈静,好得不像话。
那种好,是一种全方位的、密不透风的包裹。
他看陈静的眼神,永远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在场的宾客们都在窃窃私语,说陈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在四十五岁的年纪,嫁给这样一个钻石王老五。
林溪却觉得那目光里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属于一个正常男人看自己爱人的欲望和冲动,多了一种……一种像鉴赏家在打量自己藏品时的、冷静的、评估价值般的痴迷。
她晃了晃杯子里的橙汁,冰块撞击着玻璃杯壁,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一把铁钳。
林溪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一股蛮力拽着,踉跄地拖离了那片虚伪的光明。
她被拖进了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只有一丝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像一条垂死的金线。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年旧物发霉的气味,呛得她鼻子发酸。
是陆远。
陆建明的儿子,她名义上的新兄弟。
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但眼神却像一潭死水,总是浮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此刻,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一种林溪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愤怒,还有一种彻底的绝望。
林溪的心脏狂跳起来,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她的第一反应是呼救,喉咙里已经涌上了尖叫的冲动。
可就在她张开嘴的瞬间,陆远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哑,扭曲,带着剧烈的颤抖。
「听着,我只说一次。」
「带着你妈赶紧跑,离开这个城市,越远越好。」
「不要相信我爸说的任何一句话。」
说完这三句话,他就猛地松开了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烙铁。
他没有再看林溪一眼,拧开门,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那片喧嚣的光影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溪的一个幻觉。
林溪一个人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钳子般手指的痛感。
门外,隐约传来了母亲幸福的笑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在此刻听来,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淬了毒的银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门内是陆远冰冷到骨子里的警告。
门外是母亲梦幻般不真实的幸福。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个真实得可怕,一个虚幻得可怕。
巨大的反差和荒谬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林溪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怀疑的种子,就在这个发霉的、黑暗的杂物间里,被粗暴地、不容分说地,种了下去。
02
婚后的生活,像一出被精心布置好的舞台剧。
陆建明为陈静和林溪准备的家,是一栋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别墅。
大得不像家,倒像个冷冰冰的博物馆。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倒立的影子,天花板高得让人觉得空旷,说句话都有回音。
家里的佣人比家具还多,她们走路没有声音,像一群幽灵,永远低着头,脸上挂着标准化的、谦卑的微笑。
陆建明对陈静的好,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全方位地展现出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陈静辞掉了她那份在图书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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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由无懈可击。
「静,你嫁给了我,就不需要再辛苦了。」他握着陈静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你的手是用来弹钢琴和插花的,不是用来整理那些布满灰尘的旧书的。以后,我来养你。」
陈静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都红了。
在她看来,这是男人爱她、疼她的表现。
林溪却觉得,这更像是在剪断母亲与外界最后一丝联系的翅膀。
接着,陆建明开始用数不清的奢侈品填满陈静的生活。
昂贵的衣服,限量的包包,璀璨的珠宝,堆满了整个衣帽间。
一开始,陈静是欣喜的,哪个女人不爱这些呢。
但渐渐地,林溪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建明送给陈静的所有东西,都有着一种惊人统一的风格。
复古,典雅,甚至带着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旧照片般的泛黄质感。
那些衣服,款式大多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收腰长裙。
那些珠宝,也都是些温润的珍珠和祖母绿,从不见半点闪亮的钻石。
一天早上,陈静穿了一件林溪陪她买的、颜色鲜艳的橘色连衣裙,准备出门和朋友喝下午茶。
陆建明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
他走到陈静面前,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打量了她一圈,然后温柔地说,「静,这个颜色太跳了,不太适合你沉静的气质。」
他转身走进衣帽间,拿出一条米白色的真丝长裙,裙子上绣着精致的、暗色的碎花。
「试试这个。」他把裙子递给陈静,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建议,「相信我,这个更能衬托出你的美。」
陈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看着陆建明那双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眼睛,她还是顺从地接了过去,回房间换上了。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陆建明满意地笑了。
他走上前,替她理了理头发,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这才对,我的静,就该是这个样子。」
林溪站在一旁,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陆建明不是在爱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是在打磨一件作品。
他正在一丝不苟地,把自己脑海中某个固定的模板,套在母亲的身上。
他甚至会“建议”母亲梳什么发型,用什么香水,就连说话的语调,他都会温和地“纠正”。
「静,你的声音可以再轻柔一些。」
「静,走路的时候,步伐可以再慢一点,像在云端漫步。」
陈静在这样无微不至的“指导”下,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样子。
她变得越来越优雅,越来越娴静,也越来越像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美丽的提线木偶。
而那个提线的人,就是陆建明。
林溪试图和陆远建立某种联系。
她觉得,这个家里,只有陆远可能是她的“盟友”。
婚礼那晚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但陆远对她,比对家里的空气还要冷淡。
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只冬眠的熊。
偶尔在饭桌上出现,也永远是沉默的,那张英俊的脸上永远挂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厌世和嘲讽。
他对陆建明的敌意是毫不掩饰的。
那种敌意,像一把出鞘的、淬了毒的刀。
一次晚餐,佣人端上了一盘精心烹制的澳洲和牛。
陆建明优雅地切下一小块,放进陈静的盘子里,柔声说,「尝尝,这家的牛肉品质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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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用叉子戳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漫不经心地说,「再好的肉,放久了也会腐烂发臭。就像有些人,外表再光鲜,骨子里也早就烂透了。」
陆建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面孔。
他看着陆远,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阿远,我知道你还在为你母亲的事怪我。但你不能这样对陈阿姨说话。」
「我母亲?」陆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起眼,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黑色的火焰,「你配提她吗?」
说完,他猛地把刀叉扔在盘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后退,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噪音。
「我吃饱了。」他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砰。”的一声巨响,是他的房门被用力摔上的声音。
餐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陈静不安地看着陆建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陆建明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而无奈的笑容。
他握住陈静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别介意,静。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
「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前妻,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严重的抑郁症去世了。」陆建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和痛苦,「阿远一直觉得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肯原谅我。他用这种叛逆的方式来惩罚我,我知道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充满了为人父的无奈和心酸。
陈静眼中的怜悯更深了。
她反手握住陆建明的手,柔声说,「别难过,建明。孩子总有长大懂事的一天。我会陪着你的。」
林溪坐在一旁,沉默地喝着碗里的汤。
那碗汤是上好的松茸炖鸡,鲜美无比,可她喝到嘴里,却只觉得一阵阵发苦。
陆建明的故事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陆远的叛逆,也让他在陈静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完美的丈夫,又多了一层“隐忍而伟大的父亲”的光环。
但林溪不相信。
她总觉得陆远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背后,隐藏着比丧母之痛更深、更黑暗的东西。
这个家,就像一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华丽舞台。
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她和陆远,是唯二的、不肯入戏的观众。
陆家的别墅有三层,外加一个地下室和一个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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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阁楼,是整个家里最神秘、也最诡异的地方。
它常年上锁。
那把锁是黄铜的,样式古旧,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铜锈,像一只沉睡的、有毒的甲虫。
陈静曾好奇地问过陆建明,阁楼里放了些什么。
陆建明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积满了灰尘,没什么好看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闪躲。
这个地方,从此成了林溪心里的一根刺。
03
一个雨天的下午,林溪从学校回来,全身都湿透了。
别墅里静悄悄的,佣人们不知道去了哪里,陈静也还没回来。
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厨房倒杯热水。
路过三楼楼梯口的时候,她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建明就站在那个紧锁的阁楼门口。
他没有带伞,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深色的西装上浸染着一片片更深的水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雕像。
林溪下意识地躲进了楼梯的拐角。
她看到陆建明缓缓抬起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那扇陈旧的木门。
他的脸上,是林溪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不是他对陈静那种带着表演性质的宠爱。
那是一种……一种病态的、混杂着极致温柔和刻骨怀念的神情。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那神情,不像是在面对一扇门。
更像是在透过那扇门,看着某个早已逝去的人,某个他爱到骨髓里、又恨到骨髓里的人。
林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不敢再看下去,蹑手蹑脚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脏跳得像擂鼓。
那个表情,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溪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她隐隐有种预感,那个禁闭的阁楼里,锁着的不仅仅是旧物。
它锁着的,是陆建明整个灵魂里,最黑暗、最扭曲的秘密。
林溪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试图和母亲沟通,把自己的担忧和怀疑说出来。
她选择了一个只有她们母女俩在的晚上。
陆建明出差了,偌大的别墅里显得空空荡荡。
陈静穿着陆建明给她买的真丝睡袍,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抹昂贵的护肤品。
镜子里的她,容光焕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
富足的生活和爱情的滋润,的确是一剂最好的保养品。
「妈。」林溪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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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小溪,愁眉苦脸的。」陈静从镜子里看着她,笑着说。
「妈,你不觉得……陆叔叔有点奇怪吗?」林溪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陈静涂抹的手停住了。
她转过身,看着林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奇怪?哪里奇怪了?建明对我不好吗?」
「他不是不好,他是太好了。」林溪急切地说,「妈,你没发现吗?他不喜欢你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不喜欢你大声笑,他甚至……甚至在改变你的言行举止。他不是在爱你,他是在把你塑造成另一个人。」
陈静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面霜瓶子,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林溪,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和责备,「我知道,你一时还无法接受我再婚。但建明对我们母女俩已经是仁至义尽。你是不是觉得我找到了幸福,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溪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想,心里又急又痛,「妈,我是担心你。你不觉得陆远也很奇怪吗?他看陆叔叔的眼神,根本不像儿子看父亲,像是看仇人。还有那个阁楼,为什么总是锁着?」
「够了。」陈静打断了她,声音陡然拔高,「陆远那孩子,是因为他妈妈去世的早,心里有结,建明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去揣测一个可怜的孩子。至于阁楼,那是陆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过问?」
“外人”两个字,像一把刀,狠狠插进了林溪的心里。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妈,在你眼里,我现在也算外人了吗?」
陈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语气软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拉起林溪的手,「小溪,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只是……太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了。我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好不好?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行吗?」
看着母亲眼中近乎哀求的神色,林溪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明白了。
母亲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
她只是选择了“失聪”。
她用幸福的表象给自己砌了一座坚固的城堡,拒绝看到任何可能破坏这座城堡的裂痕。
她已经被陆建明提供的“完美生活”彻底麻痹了。
母女间的第一次正面沟通,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隔阂,横亘在了她们之间。
既然母亲那里无法突破,林溪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陆远身上。
她开始偷偷地观察陆远。
她发现,陆远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或者睡觉。
他经常出门。
而且他出门的时间很诡异,有时候是天刚蒙蒙亮的清晨,有时候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他会刻意避开家里的司机,自己从车库里开一辆最不起眼的旧车出去。
林溪有一次鼓起勇气,偷偷跟了上去。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远远地吊在他的车后面。
陆远的车没有开往任何娱乐场所,没有去酒吧,也没有去网吧。
他去的地方,是市中心的档案馆。
那是一栋陈旧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
林溪看着他走进档案馆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疑惑。
一个二十岁的叛逆少年,来档案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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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过了几天,林溪又跟踪了他一次。
这一次,他去了一个更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家位于城市郊区的旧物仓储公司。
巨大的仓库像一个个冰冷的铁盒子,排列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上。
陆远走进其中一个仓库,待了很久才出来。
林溪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几乎可以肯定,陆远在调查什么。
而且,是和很多年前的旧事有关。
这让她更加坚信,婚礼那晚他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
陆家这座华丽的房子里,隐藏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黑暗。
林溪和陆建明的第一次正面冲突,来得猝不及防。
别墅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上是宁静的湖面和远处的雪山,整个色调是冷峻的、忧郁的蓝色。
林溪总觉得这幅画挂在客厅正中央,让整个家的氛围都变得更加压抑和冰冷。
一天,她趁陆建明不在家,和陈静商量,想把这幅画换成一幅色彩明快的向日葵。
陈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们叫来佣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幅沉重的油画取下来,换上了新的。
向日葵热烈的金黄色,瞬间点亮了整个客厅。
陈静看着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然而,当陆建明晚上回来的时候,他走进客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变化。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维持一秒钟,就瞬间消失了。
他站在那幅向日葵面前,一言不发,眼神却冷得像冰。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
陈静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建明,是……是我觉得客厅有点暗,所以……」她试图解释。
陆建明没有理她。
他只是转头,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眼神看着旁边的佣人,说,「把它换回来。」
佣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叫人,手忙脚乱地把向日葵取下来,重新把那幅蓝色的湖景画挂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后,陆建明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了。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过去拥抱了一下陈静,温和地说,「亲爱的,下次想换什么,可以先跟我商量。」
那场晚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05
饭后,陆建明却单独叫住了林溪。
他让她跟他去书房。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把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他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像一个审判官。
他没有看林溪,而是盯着桌上的一个水晶摆件,声音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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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画是你提议换的。」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
「在这个家里,」他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应该在的位置。那幅画,那个杯子,那把椅子,都是。」
他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插进林溪的眼睛里。
「人,也一样。」
「不要试图改变任何事。」
「否则,后果自负。」
那一刻,他脸上完美的、儒雅的面具被彻底撕了下来。
露出来的,是一个偏执的、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暴君。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林溪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爬,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僵硬。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所谓的“爱”,不过是“控制”的另一种说法。
而这个家,不是家。
是他的收藏馆。
他们母女,都是他摆放在固定位置的,没有思想,也不被允许有思想的……藏品。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很久。
直到陆建明宣布,他要以个人名义举办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家里激起了一丝涟漪。
陆建明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和乐善好施的慈善家。
这场晚宴,无疑是要将他这个“完美人设”推向顶峰。
他为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
宴会的每一个细节,从宾客名单到餐具的选择,他都要亲自过问。
而陈静,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这场完美大秀的女主角。
陆建明对她的要求,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甚至请来了专业的礼仪老师和造型师,对陈静进行为期一周的“集训”。
晚宴当晚,陆建明亲自为陈静挑选了一件礼服。
那是一件复古款式的墨绿色丝绒长裙,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精致的蕾丝,完美地勾勒出陈静保养得宜的身材。
他还为她搭配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
当陈静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林溪的心猛地一沉。
很美。
美得像从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里走出来的女人。
那种美,带着一种被时间尘封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致命的熟悉感。
陆建明看着陈静,眼中露出了近乎痴迷的光芒。
他走上前,执起陈静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的静,你今晚美极了。」
晚宴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
衣香鬓影,名流云集。
数不清的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闪光灯像夏夜的繁星一样闪烁不停。
陆建明携着陈静,优雅地穿梭在宾客之中,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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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全场瞩目的焦点,是所有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林溪穿着一身和气氛格格不入的简单连衣裙,像一个局外人,沉默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看着台上,陆建明正发表着感人至深的演讲,讲述着自己对慈善事业的热忱和对弱势群体的关怀。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极具感染力。
台下不时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
而她的母亲陈静,就坐在第一排,一脸幸福和崇拜地凝视着台上的丈夫。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梦。
一场精致的、华丽的、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噩梦。
林溪感到一阵窒息。
她起身,想去外面的走廊透透气。
就在她经过后台入口的时候,一只手再次从阴影里伸出,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又是陆远。
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疯狂。
这一次,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他直接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塞进了林溪的手里,那纸袋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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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完它,立刻带你妈走。立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走廊的另一端,消失在了黑暗中。
06
林溪捏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心脏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环顾四周,看到一间挂着“休息室”牌子的房间,门虚掩着。
她像个贼一样,闪身躲了进去,反锁了房门。
休息室里没有人,只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林溪靠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
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无法撕开文件袋的封口。
最终,她用尽全力,一把扯开了它。
里面掉出来的东西,让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林溪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