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母亲夹了一筷子排骨到哥哥碗里,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
“思源,你哥这事,家里都指望你了。”
哥哥俞翰泽端着饭碗,眼神里满是恳切,他凑过来压低声音。
“妹,就这一次,哥拿人品跟你保证。”
“三年,三年后我连本带利给你二十万,说到做到!”
我看着他信誓旦旦写下的欠条,又看了看父母期盼的目光,
心里那点为自己前程的规划,终究还是被亲情这两个字压了下去......
01
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城里过得去的普通人家。
父亲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企里做个小组长,母亲操持家务,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养了一儿一女。
我叫俞思源,哥哥叫俞翰泽。
从我们俩的名字就能看出父母的期望所在。
翰泽,翰林学士,光耀门楣,那是家族的希望和未来。
思源,饮水思源,他们希望我永远记得,自己是从这个家走出去的,要懂得感恩和回报。
从小到大,这种区别待遇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又让人习以为常。
家里炖了鸡,鸡腿永远是哥哥的。
买了新衣服,哥哥总是最新潮的款式,我则是“女孩子家,穿干净就行”。
哥哥读书的时候,父母可以花大价钱请家教,给我报个补习班则要念叨半天“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不是没有过委屈,也不是没有过抱怨。
但每次,母亲总会用那套亘古不变的理论来教育我。
“他是你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我们老了都得靠他。”
“你是妹妹,帮衬着点哥哥不是应该的吗?”
久而久之,我也就认了。
我努力学习,拼了命地考上大学,留在了省城工作,就是想向他们证明,女儿不比儿子差。
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工作很辛苦,加班是家常便饭,但收入还算可观。
我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就是为了能攒下一笔钱,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去读在职研究生,给自己镀镀金,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
可这个梦想,在我工作后的第四年,被家里的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焦急。
“思源,你快回来一趟,家里有大事。”
我以为是父母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连夜请了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一进家门,才发现气氛比我想象的还要凝重。
父亲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都烟雾缭绕。
母亲则在一旁唉声叹气,眼圈红红的。
哥哥俞翰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孩,长得挺漂亮,只是脸色也不太好看。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哥哥谈了半年的女朋友,孙晓琳。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也很现实。
孙晓琳怀孕了,两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女方家提的条件也很明确:必须在城里买套房,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否则这婚就别想结。
小城的房价虽然比不上省城,但一套三居室的首付,少说也要三十多万。
父母拿出了他们毕生的积蓄,东拼西凑,还差十三万。
这十三万,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身上。
那天晚上的饭,谁也吃不下。
孙晓琳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家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开口了。
“翰泽,这事你自己惹出来的,自己想办法。”
话说得硬,但谁都听得出里面的无奈和无力。
哥哥涨红了脸,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去借。”
父亲冷笑一声:“借?你问谁借?你那些朋友哪个不是月光族?谁能一下子拿出十三万?”
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把婚事搅黄了,晓琳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俞家的长孙啊。”
她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问题的症结。
俞家长孙。
这四个字,比什么都重要。
在沉默中,我感觉到三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轮到我“饮水思源”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的脑子里很乱,一边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十三万,那是我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
另一边,是父母的愁容,哥哥的窘迫,和一个未出世的,被寄予厚望的“长孙”。
第二天早上,哥哥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看起来憔ö悴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我桌上。
“妹,这是我工作这几年攒下的所有钱,一共三万。”
“我知道家里现在这个情况,爸妈的钱都拿出来了,剩下的缺口……”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也知道你攒钱不容易,你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晓琳那边催得紧,她家里说了,看不到房子的首付,就让她去把孩子打掉。”
“妹,你帮帮哥,就这一次。”
他说得很诚恳,没有一点强迫的意思,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看我犹豫,急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
“我给你写欠条!”
“我绝对不是白拿你的钱。”
他趴在桌子上,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得很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写完后,他把欠条推到我面前,郑重地按上了自己的红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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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条上写得清清楚楚:
“今借到妹妹俞思源人民币拾叁万元整,用于购买婚房首付。本人俞翰泽承诺,将于三年后,归还本息共计人民币贰拾万元整。”
“妹,你看,我给你算七万的利息,比放银行高多了,就当你是在我这儿做个投资。”
“三年,只要三年,我保证把钱还给你。”
“到时候我跟晓琳都稳定了,我们的工资加上爸妈的退休金,肯定能攒够这笔钱。”
“你就当是帮俞家渡过一个难关,帮我保住你的大侄子。”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诱惑和亲情的绑架。
投资。
大侄子。
渡过难关。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踩在了我的软肋上。
我看着那张写着“贰拾万”的欠条,心里五味杂陈。
我承认,我心动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多出来的七万利息,更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能改变我在这个家里地位的机会。
如果我这次帮了他们,解决了家里天大的难题,他们是不是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是不是就会承认,女儿的价值,并不比儿子小?
这种被认可的渴望,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理智。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哥哥。
“哥,我相信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场豪赌,赌上了我所有的积蓄和对未来的规划。
赌注,就是那份我渴望了二十多年的,平等的亲情。
看到我点头,俞翰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真是哥的好妹妹!”
我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告诉了他。
看着他如释重负地跑出去给爸妈报喜,我心里空落落的。
很快,父母就推门进来了。
母亲一改往日的平淡,拉着我的手,脸上笑开了花。
“我的好女儿,你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妈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
父亲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思源,这次多亏了你,不然你哥这婚事就悬了。”
“你放心,这钱就算是我们家借你的,以后翰泽肯定会还你。”
那是他们第一次,用这样肯定和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心里的那点不舍和委屈,也在这短暂的温情中烟消云散了。
我甚至开始幻想,从此以后,我在这个家里的分量会不一样。
他们会记得我的好,会把我当成和哥哥一样重要的家庭成员。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首付交了,房子定了,婚期也定了。
整个家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父母忙里忙外,脸上始终挂着笑。
他们逢人就夸,说我哥哥有本事,找了个好媳妇,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偶尔也会提一句,说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很懂事,支持哥哥。
但那种语气,就像是在夸一个懂事的“外人”。
婚礼办得很热闹。
哥哥和嫂子孙晓琳站在台上,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
我坐在台下,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的样子,心里也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敬酒的时候,哥哥特地带着嫂子走到我这一桌。
他端着酒杯,拍着我的肩膀,大声地对所有人说:“这是我亲妹,俞思源!我这房子,有一半的功劳是她的!”
嫂子也笑着对我说:“思源,谢谢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围的亲戚都投来赞许的目光,纷纷夸我顾大局,有远见。
在那一刻,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觉得,我的那场豪赌,好像是赌赢了。
婚礼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哥哥和嫂子搬进了新家,开始了他们的小日子。
我也回到了省城,继续我朝九晚五,偶尔还要加班到深夜的生活。
只是我的银行卡余额,从六位数,变成了一个寥寥无几的数字。
我不得不取消了所有的娱乐活动,更加卖力地工作,从头开始我的储蓄计划。
虽然辛苦,但心里是有盼头的。
我在日历上,圈出了三年后的那个日子。
我相信,到了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仅能拿回我的钱,还能收获一份更稳固的亲情。
02
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
第一年,哥哥和我的联系还很频繁。
他会时常在微信上问我工作累不累,生活怎么样。
嫂子生下了我的大侄子,取名俞景铄。
他们给我发来孩子的照片,胖乎乎的,很可爱。
过年回家,哥哥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说是给我的“分红”。
我推辞不要,他硬是塞给了我。
“拿着吧,这是哥的一点心意,离二十万还远着呢,但这是个开始。”
父母抱着他们的大孙子,乐得合不拢嘴,家里的所有话题都围绕着这个新生命。
他们对我的态度,也确实比以前亲切了许多。
会主动问我有没有谈男朋友,嘱咐我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虽然这些关心依然比不上对哥哥的嘘寒问问暖,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那一年,我过得很有奔头,觉得未来可期。
我甚至开始计划,等拿回那二十万,我就立刻去报名读研,剩下的钱还可以做个小小的理财。
到了第二年,情况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哥哥的电话和微信,渐渐少了。
起初我以为是他工作忙,又要照顾家庭和孩子,没时间。
但我发过去的消息,常常要隔很久才能收到一个简单的回复。
“在忙。”
“知道了。”
“嗯。”
那种敷衍的语气,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家里的家庭群,以前还会聊聊天,分享一些日常。
后来慢慢变成了父母晒孙子,哥哥嫂子偶尔附和两句的“独角戏”。
我发的一些关于我工作上的成就,或是生活中有趣的分享,就像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有一次,公司组织团建去了趟海边,我拍了很漂亮的照片发到群里。
半天过去,只有几个亲戚礼貌性地点了赞。
而嫂子随手发了一张侄子玩玩具的照片,下面瞬间就是一长串的夸赞和红包。
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我的心上,不疼,但很别扭。
过年回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饭桌上,父母、哥哥、嫂子,他们四个人围绕着孩子,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
他们讨论着孩子的教育,学区房的问题,哥哥单位的晋升,嫂子想换个新车。
那些话题,我一个都插不进去。
我像一个客人,坐在自家的饭桌上,安静地听着他们一家的欢声笑语。
偶尔父母会想起我,问一句:“思源,你那工作怎么样啊?还没找对象?”
没等我详细回答,他们的注意力就又被侄子的一个喷嚏,一声啼哭给吸引走了。
哥哥也不再像第一年那样,主动跟我聊他还款的计划。
他只是在离家前,匆匆塞给我一个红包,比去年的小了一些。
“妹,今年公司效益不好,你先拿着。”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我。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安慰自己,他有他的难处,毕竟养家的压力大。
亲兄妹,不用计较得那么清楚。
可那种不安的预兆,却像藤蔓一样,开始在我的心里悄悄蔓延。
我开始失眠,常常在夜里想,是不是我太多心了。
或许,这才是亲情最真实的样子。
当彼此的需求被满足后,那种刻意的热情就会慢慢褪去,恢复到它本来的温度。
我不断地这样说服自己,努力压下心底的疑虑。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一个亲戚的闲聊。
那是我二叔家的一个堂姐,她也在省城工作,我们偶尔会联系。
有一次她约我出来喝咖啡,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我们家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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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源,我听我妈说,你们家最近在捣鼓修族谱的事?”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听我爸妈说起过。”
堂姐一脸诧异:“不可能啊,我妈说你爸可上心了,还专门捐了一大笔钱给村里的祠堂,说是要给你们这一支好好修修,把你哥的名字,还有你大侄子的名字,都风风光光地添上去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修族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家里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可能是我爸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吧,他知道我工作忙。”
但堂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爸可真是把你哥当成宝了,到处跟人说,多亏生了个好儿子,延续了俞家的香火,以后老了有依靠了。”
“他还说,女儿嘛,终究是别人家的人,早晚要嫁出去的。”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父亲的心里,我永远都是“别人家的人”。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抵不过“延续香火”这四个字。
那之后,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起了族谱的事。
我妈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平淡。
“哦,是有这么回事,你爸他们几个老兄弟瞎折腾的,小事而已。”
“你一个女孩子家,关心这些干什么。”
“有那工夫,还不如多去相亲,早点把自己嫁出去,我和你爸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想。
在他们眼里,这件将我排除在外的大事,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我的终身大事,价值也仅仅在于“嫁出去”,好让他们“了了一桩心事”。
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那道我一直以为在慢慢愈合的家庭裂痕,原来只是被一层虚假的温情掩盖着。
如今,这层遮羞布被揭开,露出了下面从未改变的,冷冰冰的现实。
临近三年的期限,我的心里越来越慌。
我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想跟他确认一下还款的事情。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思源,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
“哥,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个三年的事,不是快到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他有些含糊的声音。
“哦,那个事啊……我知道。”
“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公司项目出了点问题,奖金没发下来。”
“你再……再等等吧。”
又是“再等等”。
这个熟悉的借口,让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哥,你每次都说再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的声音有些激动,带着一丝颤抖。
他似乎也有些恼了。
“你怎么回事?不就晚几天吗?至于这么催命似的吗?”
“我们是亲兄妹!你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再说了,我还能赖了你的钱不成?”
说完,他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亲兄妹。
是啊,就因为是亲兄妹,所以我的付出就理所应当。
就因为是亲兄妹,所以你的承诺就可以一拖再拖。
就因为是亲兄妹,所以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只能自己往下咽。
我看着日历上那个被我用红笔圈了无数次的日期,感觉无比的讽刺。
那曾经是我希望的终点,现在却像一个即将揭晓的,残酷的审判日。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但我心里明白,那一天,我必须回家去,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不仅仅是为了那二十万,更是为了那份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所谓的亲情和尊重。
03
三年之期,终于到了。
我提前跟公司请了年假,买好了回家的车票。
在回去的前几天,我试着再次联系哥哥,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
一种不好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我的心头。
回家的那天,是个周末。
我特意挑了饭点的时间,拖着行李箱,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家门口。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里的景象,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父亲坐在主位上,母亲和嫂子正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碌着,哥哥陪着侄子在玩积木。
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一幅温馨的家庭画卷。
我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们看到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还是母亲先反应过来,挤出一丝笑容。
“思源回来啦,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快坐,饭马上就好了。”
哥哥也站了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妹……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去。
我注意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本红木封面的,看起来很厚重的大册子。
封面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两个大字——“族谱”。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所有人都心照不
宣地避开那个最敏感的话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着白饭。
我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把一切都摊开来说的机会。
终于,一顿饭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放下了筷子。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爸,妈,哥。”
我叫了他们一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我。
“今天,是三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了。”
“哥,我们当初说好的那二十万,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哥哥俞翰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嫂子孙晓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低下头,假装专心地给孩子擦嘴。
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父亲。
他“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脸色铁青,双眼怒视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钱?你还好意思提钱?”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给你哥买房,那是你作为这个家的女儿,应尽的本分和义务!”
“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让你有今天,现在家里需要你出点力,你还真想着要回去?”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本分?义务?
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在他们眼里,就只是我的本分和义务?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初白纸黑字写了欠条的!哥哥亲口承诺的!”
“那不是给,是借!”
听到“欠条”两个字,一旁沉默的母亲终于开了口。
她的语气比父亲更加冰冷,更加刻薄。
她缓缓地站起身,拿起茶几上那本崭新的族谱,走到我面前,“啪”的一声,摔在我的面前。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