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对科学的冒犯

艺术往往对科学形成冒犯，并不完全遵循科学的精神。倘若用科学来衡量艺术，就会不得要领，甚至闹出笑话。

古诗词中有很多夸张的描写，本身是一种修辞，不但作者可以灵活运用，而且读者可以完全理解，没必要做科学上的解释。李白写：“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并不能从科学角度来解释三千尺是什么概念，九天是什么概念。只能凭借大脑去思考，去产生联想和想象，就会感觉痛快淋漓。人的大脑就是这样，对于文学化的想象总是带有瑰丽的色彩，很多人为之神往。不然文学不能激发人的想象，那么文学就会失去魅力，甚至失去存在的根基。张继写：“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是哪一天哪一夜哪个时辰，只能通过诗中的意象来感悟，就会感受到一种特殊的美。诗作不能吹毛求疵，词也不能吹毛求疵。李煜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绪这么多，就好像一江春水，用科学来解释是不着边际的，甚至根本无法解释。不可能把一江春水中所有的水滴都数一遍，更不可能把一江春水中所有的水分子数一遍。李清照写：“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不能从科学的角度来考察李清照喝了什么酒，酒精度数是多少。苏轼写：“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不能而从科学的角度考察历史上究竟有多少风流人物。倘若真的那样去干，就一定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不但数不清有多少风流人物，而且没什么意义。

一首诗或一首词的产生是诗人或词人主观情感的显现，完全从感性的角度或理性的角度来写，却不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那么诗词艺术就形成对科学的一种冒犯，似乎诗人和词人的思想非常灵活，可以上天入地，可以贯通古今，可以出生入死，却没必要用科学来约束，不然诗人和词人就一句都写不出来了。绘画也是如，尤其是古典水墨画，讲究神似而不是形似。倘若用科学的角度来衡量水墨画，就很容易出现偏差。因为水墨画每一笔并不是那么规范，凑起来才会显出规范，显出大家气象，让人一看觉得精神愉悦，或者感受到一种特殊的空灵境界，而不是一笔一画都那么中规中矩，不然直接拍照就可以了，看照片就行。可是摄影也不能用科学来衡量，因为摄影也是一种艺术，各种事物的搭配要讲究色彩和谐，形体和谐，哪怕有一点旁逸斜出的，也仍然可以显示出一种美感，而不至于非得精确到毫米级别，不然摄影师将会受到大大的限制。书法作品也是如此，书法家挥毫泼墨，总是遵循一定的书写规矩，却并不能精确到毫米级别，也就是每一个笔画都不能那么精确，甚至写出来之后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创新性的突破，突破了常规，让很多人为之惊叹。在中规中矩的基础上实现质的飞跃，实现创新性的发展，是艺术要做的事。科学虽然也需要创新，但一定是建立在实验基础上的，而不可能凭借空想发展。

艺术对科学形成了一种冒犯，并不是有意冒犯，而是走的道路不同，评价标准也不同。音乐艺术本身就是丰富多彩的，各种声音集合在一起，能够产生美感，前提是声音一定是乐音，而不是噪音。交响乐队能够提供给人丰富多彩的声音，不但声音的层次分明，而且各个层次上的声音变化多端，充满了浪漫的想象，还有一定的创新。倘若用科学的角度来衡量，就真的无法把控了，因为音乐创作本身就是灵动的，没有一定之规，没办法用科学的方法约束。即便引入了人工智能创作音乐，也有一定的创新，而不可能固步自封，更不可能总是截取前人创造的成果，生搬硬套，或者胡乱拼凑。艺术提供给人美感，一定是突破常规的，不管是瓷器的美还是家具的美，不管是楼房的建筑美还是花园布局的美，都能够给人以精神的愉悦，却不完全等同于科学，或者说不一定按照科学的规律来设置。艺术可以突破很多限制，对科学形成某种冒犯，恰恰也为科学做出了指导。很多艺术是对科学的一种启发，甚至引导科学的发展。人工智能是科学发展的结果，会模仿人类搞艺术，虽然创新乏力，但经过艺术家的操控，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甚至能制造出让艺术家都大为惊叹的作品。

当科技与狠活同时出现的时候，很多艺术品就出现了伪造的，而且让很多人真假莫辨。有伪造名家书画的，有伪造明清家具的，有伪造书法家作品的，当然也有伪造诗人或词人作品的，而且这种伪造在古代就有，并非当代人独创。有人模仿唐人写诗，竟然模仿得惟妙惟肖，最终模仿的诗歌被选入了《唐诗三百首》，给后人造成了一定的误解误读。有人伪造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有人伪造清明上河图，都可以行骗。而到了现在，通过科学的手段可以伪造古董，不但可以伪造书画作品，而且可以伪造瓷器，伪造家具，伪造书法作品，更别说伪造诗人或词人的作品了。通过高科技手段，运用纳米级的分离技术，可以把一副正品的书画分出五六层，每一层装裱之后，都可以当成正品来卖，本身书画的价格就翻了五六倍。这种造假技术高超，一般专家看不出来。因为赝品是从真品上分离出来的，根本就没有造假一说，不是别人仿造的。运用科技手段伪造瓷器、家具，还有做旧的技术，很容易骗过收藏家的眼睛。科技引入了造假行业，就会让造假的技术突飞猛进，进而对艺术形成一种冲击。而艺术本身是对科技的冒犯，并不能讲形似，而是讲神似，甚至只是让人感觉是那么回事，而且每个人看了艺术品之后，获得的感悟都是不同的，不能用科学的角度来衡量，也不能用科学的方法来测算。

艺术家不一定有科学家严谨的精神，但科学家很有可能有艺术家的理想。艺术对科学形成一种冒犯，也恰恰形成了一种启示，最终科学家要实现艺术家想象的事件，要用科学的手段给世间带来真善美，似乎这才是艺术和科学的统一，而不仅仅是冒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