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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体深处,那些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微小生命形式,正以无声却深远的方式影响着地球生态系统的运行轨迹。
当我们聚焦于全球变暖、水域污染以及生物多样性衰退等宏观议题时,往往忽视了一个关键线索——答案或许就藏于显微镜视野中,那些比人类发丝直径还要细上百倍的浮游生物体内。
其中,浮游植物因其强大的“蓝碳”封存能力,成为助力国家达成“碳达峰”与“碳中和”战略目标的重要自然力量,也被列为碳汇计量研究的核心对象。
这些微观生命的光合作用贡献了地球上近半数的氧气产出,其群落结构和丰度变化直接映射出水体环境的质量状况。然而,长期以来,科学界对它们的认知始终存在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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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端是致力于“识种”的分类学家,他们借助高倍显微镜与分子标记技术,为每一个浮游物种建立详尽的身份档案;另一端则是专注“观象”的生态学家,关注的是这些生物如何驱动能量流动与物质循环。
两支队伍各自深耕领域,却鲜有深入对话。简而言之,一方清楚“谁在现场”,另一方了解“现场发生了什么”,但两者之间缺乏连接,导致无法明确“谁造成了什么影响”。
这种割裂在实际管理中埋下隐患。根据2024年农业农村部与生态环境部联合发布的《中国渔业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我国渔业水域整体生态状态保持平稳并呈现持续改善趋势,但氮、磷营养盐超标的风险仍未彻底消除。
尽管多项水质参数显示达标,为何水华现象仍频繁出现?根本原因在于:我们虽知水中富营养化程度升高,却难以精准锁定具体肇事藻类,更无法判断其是否具备产毒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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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真凶”才能破解谜题
2007年太湖爆发的大规模蓝藻事件曾导致无锡市超过两百万居民断水数日,至今令人警醒。当时湖面覆盖着浓绿色黏稠层,恶臭弥漫,但真正威胁健康的并非表象,而是潜藏于水下的剧毒物质。
此次危机的元凶正是铜绿微囊藻(Microcystis aeruginosa),该物种在全球范围内被公认为引发有害藻华的主要角色之一。
然而一个核心问题长期被忽略:同属铜绿微囊藻的不同品系,毒性表现差异巨大。部分菌株可大量合成微囊藻毒素,而其他品系则几乎不产毒。
若监测报告仅笼统标注“检出铜绿微囊藻”,而不进一步区分其基因型或毒素生产能力,则风险评估极易失准。
该预警时不启动应急机制,不该恐慌时却引发社会动荡,根源就在于物种鉴定精度不足,信息传递链条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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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复杂的情况出现在不同藻类引发的水华特征上。例如球形蓝藻如微囊藻,细胞内含有气囊结构,能够主动调节浮力,迅速聚集至水面形成明显可见的绿色漂浮物。
这类水华视觉冲击强烈,易于被遥感设备或人工巡查发现,管理部门可较快响应处置。
相比之下,丝状蓝藻更具隐蔽性。它们由圆柱状或椭圆形细胞串联成短链状结构,偏好分散分布于水体中下层,极少大规模浮出水面。
从岸上看去波光粼粼、平静无异,实则水下已悄然完成种群扩张。等到表面症状显现时,往往已错过最佳干预时机,造成突发性生态灾难。
浮游植物种类繁复,涵盖硅藻、甲藻、蓝藻、金藻、绿藻与隐藻等多个门类,分类体系极为庞大。其中,尖头藻、假鱼腥藻与细鞘丝藻等丝状蓝藻形态高度相似,若无分子生物学手段辅助,极难准确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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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像三位长相完全相同的孪生兄弟,性格迥异——一个温顺守序,一个易怒好斗,另一个则暗藏危险。唯有深入了解个体特性,才能做出有效防范。
关于尖头藻(Raphidiopsis)还有一段科学命名史上的趣事。它曾长期被称为拟柱孢藻(Cylindrospermopsis),连其所产毒素也命名为拟柱孢藻毒素(CYN)。后来通过系统发育分析揭示,它与真正的柱孢藻亲缘关系甚远。
依据国际生物命名法规中的优先律原则,“尖头藻”作为更早发表的有效名称得以恢复使用,原名因此被弃用。
有趣的是,尽管宿主更名,其毒素名称却沿用至今,依旧称作“拟柱孢藻毒素”。这一“名实不符”的现象,成了学界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成为提醒学科间加强沟通的生动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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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碎片拼接成完整图景
分类学所提供的不仅是物种名录,更是一幅附带功能标签的生态系统导航图。
掌握水体中存在哪些浮游植物之后,还需了解各自的生态习性:哪些偏爱高温环境,哪些耐受有机污染,哪些具备强毒性,哪些对酸碱度波动敏感。这些关键信息一旦整合进生态模型,便能真实还原系统运作逻辑。
自2024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水生态监测技术指南》首次明确规定了河流与湖泊水库开展水生生物监测的空间布设要求及代表性生物类群选择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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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项规范的落地实施,标志着我国水生态监测正迈向精细化、标准化新阶段,推动传统单学科作业向多学科协同转型。
在实践中,这种融合带来了三项显著提升:
第一,有害藻华预测能力实现跃升。以往依赖卫星遥感或在线传感器监测叶绿素a浓度,一旦数值上升即触发警报,但此类方法只能反映“藻类总量增多”,无法识别具体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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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结合光学显微观察与现场快速分子检测(如qPCR技术),可在短时间内确认优势爆发物种,并同步筛查产毒相关基因位点。预警级别由此从模糊提示升级为精确指向,防控措施更具靶向性。
第二,水质评价系统变得更加敏锐。当前许多评估体系采用硅藻群落组成作为指示指标,因其对营养盐变化反应灵敏。但这只是起点。
分类学家能识别出对重金属、农药残留或pH值变化具有特异性响应的指示物种。例如某些舟形藻(Navicula)对水体酸碱度极其敏感,其数量骤减即可预示水质正在发生潜在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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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此类精细生物指标纳入监测框架,有助于在重大污染事件发生前捕捉早期信号,实现前置干预。
第三,分子生物学与传统观测方法形成互补优势。高通量测序(HTS)技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样本中所有微生物类群的相对丰度数据,如同为整个群落拍摄一张全景快照。
但它存在两个局限:其一是相对比例不能代表实际生物量,其二是数据库中仍有大量未注释序列,无法匹配到确切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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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显微镜计数的价值凸显出来。通过镜下观察确定主要物种及其大致密度,再与测序结果进行交叉验证,既保留了高通量的广度,又增强了形态学判读的准确性,实现双重保障。
这种跨学科协作的趋势将持续深化。随着气候变化加剧、极端天气频发、水体压力不断加大,生态挑战日益复杂,单一学科视角已不足以应对现实需求。
分类学者需走出实验室,积极参与野外采样与长期监测;生态研究人员也应补强分类知识基础,避免因形态相近而误判物种归属。归根结底,水生态保护不是某一群体的独奏曲,而是一场需要多方协力的交响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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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黄河流域重点水域布设了共计58个水生态监测站点,全面采集浮游植物与动物、叶绿素含量、大型水生植被等多项指标数据。
如此大规模、多维度的监测网络,正是学科融合理念落地的具体体现。展望未来,随着人工智能图像识别技术日趋成熟,显微镜下的物种辨识将更快、更准;便携式基因检测设备的普及也将使现场即时分析成为常态。
届时,分类学与生态学之间的界限将进一步消融,二者将在实践中深度融合,共同构筑守护水资源安全的科学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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