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在给“锦绣江南”的楼盘海报做最后的调色。
是闺蜜苏晴的电话。
我顺手划开接听,开了免提,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潘通色卡。
“喂,大忙人,干嘛呢?”苏晴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
“拯救甲方审美呢,怎么了?”我一边放大图片细节,一边回她。
“帮我个忙,江湖救急!”
“说。”我跟她之间,从来不说废话。
“我这临时出差,今晚的飞机,得三天才能回。老陈那个生活白痴,我怕他把我姑娘饿死。”
苏晴口中的老陈,是她丈夫陈建。一个老实巴交的程序员,会写一万行代码,但分不清生抽和老抽。
“你让我去给你家当保姆?”我忍不住笑。
“哪能啊!就是想让你今晚带他们爷俩出去吃顿好的,我姑娘点名要吃那家新开的椰子鸡。”
“就这?”
“就这!钱我转你,千万别让老陈那个铁公鸡掏钱,不然他回头得给我念叨半个月。”
我被她逗乐了,应了下来:“行,知道了,苏总监。保证把你的心肝宝贝喂得饱饱的。”
挂了电话,我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正好,我也忙得头昏脑,没顾上做饭。
我给丈夫周明发了条微信: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帮苏晴带她老公和女儿出去吃个饭。你自己解决一下。
周明几乎是秒回:好。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我没多想,关了电脑,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接到老陈和他们家六岁的女儿朵朵时,天已经擦黑。
老陈一脸的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太麻烦你了,林薇。”
朵朵倒是很开心,抱着我的胳膊,甜甜地喊:“薇薇阿姨!”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想吃什么,阿姨请客。”
“妈妈说要吃椰子鸡!”小丫头目标明确。
到了餐厅,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我们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位子。
汤底是清甜的椰子水,鸡肉鲜嫩,朵朵吃得小嘴流油。
老陈大概是饿坏了,也埋头苦吃,话都顾不上说。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
苏晴这个女人,事业上是拼命三娘,家里却有这么两个活宝等着她。
等鸡肉吃得差不多了,我加了些配菜。
热气腾腾的雾气里,朵朵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我拿出手机,对着一桌子的菜和朵朵那只伸向虾滑的小胖手,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替远在天边的苏总监,犒劳一下家属。
我还特意@了苏晴。
这不过是我和闺蜜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互动。
我们常常互相“薅羊毛”,今天我请你喝奶茶,明天你请我吃蛋糕,谁家有事了,另一个也绝对是第一个顶上。
吃完饭,我坚持把单买了。
老陈抢了半天,没抢过我,最后只能红着脸说:“那下次,下次我一定回请。”
“行了,跟你客气啥。”我摆摆手,“赶紧带朵朵回家洗澡睡觉吧。”
送他们到小区楼下,我才开车回家。
一路上,还哼着歌,心情很不错。
打开家门,一片漆黑。
我有点意外。
周明平时这个点,肯定在客厅看财经新闻。
我按下玄关的开关,客厅的灯应声而亮。
周明正坐在沙发上,没开电视,也没看手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他面前的茶几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很少抽这么多烟。
“怎么了?”我走过去,放下包,“不开灯坐着干嘛,怪吓人的。”
他没看我,声音有点哑:“回来了?”
“嗯,刚把朵朵送回去。”我随口答道,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吃得挺开心?”他又问。
我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他的语气,不是关心,而是一种压抑着什么的质问。
我转过身,看着他:“周明,你什么意思?”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我。
“林薇,你不觉得你今天做的事,有点过分吗?”
我愣住了。
“过分?我做什么了?”
“你一个有夫之-妇,大晚上单独带着别的男人和孩子出去吃饭,还发朋友圈炫耀,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明,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我闺蜜的老公!苏晴出差,托我照顾一下!”
“闺蜜的老公就不是男人了?”他冷笑一声,“孤男寡女的,还带着个孩子当幌子,说出去谁信?”
“幌子?”我气得眼前发黑,“周明,在你眼里,我和老陈是什么关系?朵朵又是什么?是我们的道具吗?”
“我没这么说。”他把视线撇开,又点上一根烟,“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分寸感。作为一个已婚女人,要懂得避嫌。”
“避嫌?”我被他这套逻辑气得直想笑,“我跟我最好朋友的家人吃顿饭,需要避什么嫌?周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是我想多了?”他猛地站起来,把手机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那你看看,你朋友圈底下都怎么评论的!”
我拿起手机。
我的朋友圈底下,除了几个共同好友点的赞,还有几条周明那几个生意伙伴的评论。
一个姓王的胖子,我见过两次,油腻得很。
他评论道:哟,周太太好雅兴啊,这位是?
另一个好像是他表弟,更离谱:嫂子,明哥知道吗?这可不兴发啊。
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了几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觉得我不对。
他是觉得我让他没面子了。
“就因为这几条无聊的评论?”我举着手机,气得手都在抖,“周明,你活在别人的嘴里吗?他们是谁,说的话那么重要?”
“他们是我的客户!是我的朋友!”他吼道,“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让他们觉得我周明管不住自己的老婆,戴了绿帽子?”
“绿帽子”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周明,你再说一遍?”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气势弱了下去,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总之,这件事你做得不对。你现在,立刻,把那条朋友圈删了。”
删了?
凭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要像个犯人一样去毁灭证据?
“我不删。”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没做错任何事。”
“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林薇,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是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我终于忍不住,也吼了回去,“在你眼里,我不是你的妻子林薇,我只是你的附属品,是那个需要遵守三从四德,为你脸面活着的‘周太太’!”
客厅里陷入死寂。
我们俩像两只好斗的公鸡,怒视着对方,胸口剧烈地起伏。
良久,他颓然地坐回沙发里,疲惫地摆摆手。
“我不想跟你吵。”
说完,他起身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那不是冬夜的寒意,而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彻骨的冰凉。
我跟周明结婚五年了。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他工作努力,顾家,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没什么大毛病。
我也满足于这种安稳的生活,做着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今天这件事,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露出了底下早已溃烂的根基。
我突然想起很多事。
去年公司年会,我跟一个合作过多次的男同事跳了支舞,被他知道了,回来跟我冷战了三天。
他说:“你们设计师是不是都这么开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呢。”
我当时觉得他小题大做,又有点好笑,哄了哄他,事情就过去了。
还有一次,我跟苏晴还有另外两个女性朋友去邻市泡温泉,住了两天。
他每天晚上都要视频查岗,问我房间里有没有别人。
我当时只觉得他粘人,没安全感。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没安全感。
那分明是深入骨髓的控制欲和不信任。
我一直以为,那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摩擦,是婚姻生活里必然的调味剂。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调味剂。
那是一次次的警告,是我自己眼瞎心盲,选择了无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拿起手机,点开那条朋友圈。
那些评论依旧刺眼地挂在那里。
我没有删。
我只是平静地在底下回复了一句:
“这是我最好朋友的丈夫和女儿,我闺蜜出差,我受她所托,请家人吃顿饭。某些思想龌龊的人,请不必过度解读,你们的格局,配不上我的朋友圈。”
发完,我把那几个阴阳怪气的人,连同周明的表弟,全部拉黑。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清静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沙发上起来。
书房的门开了,周明走了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
他大概以为我会回卧室睡。
他的脸色很憔ăpadă,看起来也一夜没睡好。
他走到我面前,语气软了下来。
“薇薇,昨晚是我太冲动了,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吵架,冷战,然后轻飘飘地道个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以前,我总会心软,顺着他给的台阶就下了。
但这一次,我不想了。
“周明,”我看着他,平静地问,“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你当然是我老婆,是个好妻子。”他急忙说。
“不,”我摇摇头,“我是问,抛开‘你老婆’这个身份,你觉得林薇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愣住了,像一尊木雕。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呢?
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
他只关心我作为“周太太”这个角色,是否完美,是否给他长脸。
至于林薇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什么梦想,他从不在意。
“我昨晚想了一夜。”我继续说,“我想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顿饭,也不是一条朋友圈。”
“是我们从根上,就不一样。”
“我把你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伴侣,而你,把我当成需要圈养在后院的宠物。”
“林薇,你别这么说……”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慌乱,“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站起身,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我去上班了。”
我没看他,径直走进卧室,换衣服,洗漱。
整个过程,我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直到我拿着包走到门口,他才终于忍不住,拉住了我的胳膊。
“林薇,你非要这样吗?为了一点小事,至于吗?”
我回过头,看着他。
“周明,这不是小事。”
“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我甩开他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上了水面。
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我可以自由呼吸了。
在公司,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手里的设计稿改了又改,总觉得不对劲。
中午,苏晴的电话又打来了。
“行啊你,林薇!战斗力可以啊!”她在那头大笑,“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你在朋友圈舌战群儒,太帅了!”
我苦笑一声:“帅什么啊,家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苏晴的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周明跟你吵架了?”
“何止是吵架。”
我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苏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里满是怒火。
“他有病吧!周明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我请你帮我照顾家人,他凭什么给你气受?不行,我得给他打电话!我得骂醒他!”
“别了,苏晴。”我拦住她,“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让你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什么叫你的事?起因是我啊!要不是我让你去吃饭,哪有这么多破事!”苏晴很自责。
“跟你没关系。”我认真地说,“就算没有这顿饭,也会有别的。这颗雷,早就埋下了,只不过昨天才被引爆而已。”
苏晴在那头叹了口气。
“薇薇,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离婚这两个字,像幽灵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可五年的感情,一个我曾经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家,真的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吗?
我又有些不甘心。
“我再看看吧。”我含糊地回道。
挂了电话,我趴在办公桌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迷茫。
下午,周明给我发了条微信。
是一张截图,他把那个姓王的胖子和他的表弟,都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
然后他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看着那张截图,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悲凉。
他还是不懂。
他以为删了两个人,问题就解决了。
他以为这是我和那几个评论的人之间的矛盾。
他从来没意识到,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我没有回他。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我父母家。
我妈看我脸色不对,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跟周明吵架了?”
我爸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扶了扶眼镜,关切地看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哭了出来。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都哭了出来。
我妈轻轻拍着我的背,什么也没说。
等我哭够了,我爸才递过来一杯温水。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格局太小了。”
我妈则气得直拍大腿。
“这是什么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我们薇薇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是让他这么作践的吗?”
“当初我就说,周明这孩子太木,心眼实,没想到是实心眼,一根筋!”
看着义愤填膺的父母,我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娘家。
周明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
后来,他开始疯狂地发微信。
“薇薇,你到底在哪?你回家好不好?我们谈谈。”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别生气了。”
“你回我一句话行不行?我很担心你。”
我看着那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我没有反抗,如果我乖乖地删了朋友圈,承认错误,他是不是还会觉得他自己英明神武,成功“管教”了老婆?
第二天,我依旧没有回家。
我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我妈看电视,包饺子。
我想冷静一下,也想让周明冷静一下。
下午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周明。
他手里提着一堆水果和补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爸,妈。”他喊道。
我爸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严肃。
我妈堵在门口,没让他进来的意思。
“你来干什么?”我妈的语气很不客-气。
“妈,我来接薇薇回家。”周明把东西往里递,“我跟薇薇闹了点别扭,我来跟她道歉。”
“道歉?”我妈冷笑,“你一句道歉,就想把给我女儿的委"屈抹了?周明,你当我们林家好欺负是不是?”
周明被我妈怼得满脸通红,尴尬地站在门口。
“妈,我真知道错了……”
我爸走了过去,对我妈说:“让他进来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我妈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周明把东西放在玄关,换了鞋,局促地走到我面前。
“薇薇,跟我回家吧。”
我没看他,只是盯着电视里无聊的泡沫剧。
“我不想回。”
“薇薇……”他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爸在旁边发话了。
“周明,坐吧。”
周明只好在离我最远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薇薇把事情都跟我们说了。”我爸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只问你一句,你觉得,这件事,薇薇有错吗?”
周明愣了一下,眼神闪烁。
他偷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爸妈。
他大概在权衡,是该坚持自己的“原则”,还是该彻底服软。
几秒钟后,他做出了选择。
“爸,妈,这件事……薇薇确实没错。”他艰难地开口,“是我思想太狭隘了,我不该怀疑她,更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向薇薇道歉,也向你们道歉。”
说完,他站起来,朝我们鞠了一躬。
如果是在以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可能早就心软了。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悲。
他的道歉,不是发自内心的醒悟,而是一种策略。
是为了平息我父母的怒火,是为了把我“哄”回家。
我爸看着他,摇了摇头。
“周明,你不用跟我们道歉。你真正需要面对的,是薇薇,是你们的婚姻。”
“坐下吧,我们聊聊。”
那一下午,我们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谈话。
我爸没有指责他,而是像个长辈一样,跟他讲道理。
讲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信任,什么是平等的夫妻关系。
周明一直低着头,态度很“诚恳”,不住地点头。
“爸,您说的对,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改。”
他说得信誓旦旦。
我妈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地翻个白眼。
我则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我知道,没用的。
一个人的观念,是几十年形成的,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傍晚,周明要走,坚持让我跟他一起回去。
“薇薇,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拉着我的手,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泪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妈想说什么,被我爸用眼神制止了。
我爸的意思是,这是我的婚姻,最终的决定权在我手上。
我看着周明,心里一片茫然。
回去吗?
然后呢?
等着下一次,他因为别的事情,再次爆发吗?
可是不回去,就真的要走到离婚那一步吗?
我害怕,也舍不得。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好。”我说,“我跟你回去。”
周明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妈气得扭过了头。
我爸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薇薇,记住,家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回去的路上,周明一直在找话说。
“老婆,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去吃你最爱的那家日料吧?”
“对了,你之前看上的那款包,我明天陪你去买。”
“这个周末我们去看个电影?”
他表现得殷勤备至,仿佛我们是热恋中的情侣。
我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偶尔“嗯”一声。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
回到家,他抢着拖地,抢着洗碗,还给我切了一盘水果,端到我面前。
“老婆,吃水果。”他笑得像朵花。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因为一条朋友圈就对我恶语相向的暴君,还是眼前这个摇着尾巴讨好我的哈巴狗?
或许,两面都是。
他只是在不同的情境下,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面。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就钻进厨房。
我加班晚了,他会开车来接我。
我随口说一句哪个牌子的口红好看,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我的梳妆台上。
他甚至主动提出,让我约苏晴和老陈,他要亲自摆一桌,给老陈赔罪。
我拒绝了。
我觉得恶心。
苏晴从外地回来后,第一时间约我见面。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坐下。
“怎么样了?周明没再为难你吧?”她一脸关切。
我摇摇头,把这几天的“盛况”跟她说了。
苏晴听完,撇了撇嘴。
“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薇薇,你可别被他这点小恩小惠给蒙蔽了。”
“我知道。”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苏晴一针见血,“他的思想根深蒂固,你指望他彻底改变,比登天还难。这次是吃饭,下次呢?你跟男客户多说两句话,他是不是也要跟你闹?”
“你图他什么呢?图他给你气受吗?”
苏晴的话,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是啊,我图他什么呢?
图他能赚钱养家?我自己也能赚钱,甚至比他赚得还多。
图他对我好?可他的好,是有条件的,是建立在我必须顺从他的基础上的。
一旦我触碰了他的“底线”,那份好,就会立刻变成最伤人的利器。
“薇薇,长痛不如短痛。”苏晴握住我的手,“你还年轻,你值得更好的。”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只要我妥协,只要周明“认错”,我们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信任一旦崩塌,就像摔碎的镜子,就算勉强粘合起来,也布满了裂痕。
每一次看到那些裂痕,都会想起它被摔碎时的情景。
那种痛,会伴随一生。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周明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
他对我的控制和猜疑,似乎都消失了。
我跟朋友出去聚会,他不再催我回家。
我跟男同事在微信上聊工作,他看到了,也只是笑笑,假装没看见。
我一度以为,他真的改了。
我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我自己太敏感,太小题大做。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机。
那天他去洗澡,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来自一个叫“兄弟同盟”的群。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没有设密码,或者说,密码我一直都知道。
我点开了那个群。
群里有十几个人,都是他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和朋友,包括那个姓王的胖子和他的表弟。
他不是说把他们删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往上翻聊天记录。
最新的几条,正在讨论一个合作项目。
我耐着性子,一直往上翻,翻到了一个月前,我们吵架的那几天。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
我看到了周明在群里的发言。
时间,是我们吵架的第二天。
他表弟@他:哥,嫂子那朋友圈没事吧?你俩没吵架吧?
周明回:吵什么吵,女人嘛,闹点小脾气,哄哄就好了。
那个王胖子发了个猥琐的笑脸:还是明哥有办法,驭妻有术啊!
周明:那必须的。这婆娘现在翅膀硬了,想飞,我得把她的毛一根根拔下来,看她还怎么飞。
另一个人问:那你还真道歉啊?太没面子了吧。
周明:道歉?那是策略。先稳住她,让她觉得我听话了,放松警惕。等这阵风头过去,再慢慢收拾她。不然闹到离婚,我不得分她一半财产?我傻啊!
王胖子:高!实在是高!明哥这招叫“以退为进”,咱们都得学着点!
周明发了个得意的表情:对付女人,不能硬来,得用脑子。让她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她就离不开你了。偶尔给点甜头,买个包,买支口红,她就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了。成本多低啊。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手脚冰凉。
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那些沾沾自喜的炫耀,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凌迟。
原来,他的道歉是假的。
他的殷勤是假的。
他的“改变”,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在他眼里,我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一个需要“收拾”和“对付”的敌人。
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稳住我”,为了保住他那点可怜的财产。
成本多低啊。
这句话,让我觉得浑身发冷,恶心到想吐。
我五年的青春,我全心全意的付出,在他眼里,就只值一个包,一支口红的“成本”。
我拿着手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浴室的水声停了。
周明裹着浴巾走了出来,看到我拿着他的手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薇薇,你……”
他想过来抢手机。
我后退一步,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周明,这就是你说的‘改’?”
他看到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薇薇,你听我解释……这不是……”
“解释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你的‘驭妻之术’?还是解释你的‘以退为进’?”
“解释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还在背后跟你的狐朋狗友炫耀?”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明,我真傻。”我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竟然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我竟然以为,我们还有可能。”
“我真是……活该。”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就走。
“薇薇,你去哪!”他从后面抱住我,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就是跟他们吹牛!我说的都是屁话!你别当真!”
他死死地抱着我,力气大得惊人。
我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的身体在发抖,嘴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错了”。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很没意思。
我停止了挣扎,平静地开口。
“周明,放开。”
我的冷静,让他感到了害怕。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转过身,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
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狼狈不堪。
这一刻,我对他,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我们离婚吧。”我说。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清晰,异常平静。
周明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不……不!我不离婚!”他歇斯底里地喊道,“薇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
“爱?”我笑了,“你的爱,就是把我当成傻子,当成你的战利品吗?”
“你的爱,就是一边给我洗脚,一边盘算着怎么拔光我的羽毛吗?”
“周明,你的爱太廉价了,我要不起。”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进卧室,拿出我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其实东西不多。
我的衣服,我的电脑,我的设计手稿。
那些他买给我的包,首饰,我一样都没拿。
我嫌脏。
他冲进来,想抢我的箱子。
“林薇,你别逼我!”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害怕。
哀莫大于心死。
“周明,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我一边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一边平静地说。
“不是那顿饭,不是那条朋友圈,也不是你的那些猪朋狗友。”
“是我们从一开始,对婚姻的理解就不一样。”
“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分享喜悦,分担风雨的战友。我开心的时候,你可以由衷地为我高兴;我难过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一个坚实的肩膀。我们可以各自独立,又彼此依赖。”
“而你想要的,是一个温顺听话,能给你生儿育女,能让你在外面有面子的附属品。她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自己的社交圈,她的一切,都必须围绕着你转。”
“你不是在找一个妻子,你是在找一个高级保姆,一个能满足你虚荣心的摆设。”
“我做不到。”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看着他。
“所以,我们放过彼此吧。”
周明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话,可能终于击中了他。
或者,他只是被我此刻的决绝吓到了。
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他没有再拦我。
我打开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婚纱照。
照片里的我,笑得一脸幸福。
照片里的他,也显得温文尔雅。
真是讽刺。
我关上门,把过去的一切,都关在了里面。
下楼的时候,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我出来了。”
“好,我跟你妈在小区门口等你。”我爸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看到他们车灯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坐上车,我妈从副驾回过头,一把抱住我。
“没事了,薇薇,回家了。”
我趴在我妈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愤怒。
而是因为,我终于自由了。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也比我想象中要狗血。
周明一开始死活不同意。
他每天到我父母家楼下堵我,到我公司堵我。
送花,写保证书,甚至下跪。
所有他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上了。
我一概不理。
我的心,已经死了。
他见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
他威胁我,如果我坚持离婚,他就去我公司闹,去我父母单位闹,让我身败名裂。
我把他的威胁录了音。
然后找了律师。
当我把那份录音,连同他微信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图,一起交给律师的时候,律师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律师告诉他,如果他再骚扰我,我就报警。如果他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这些证据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他作为过错方,在财产分割上,不会有任何优势。
周明大概是怕了。
他终于不再纠缠,同意了离婚。
财产分割很简单。
婚后我们共同买的房子,市值五百万,还有两百万的贷款。
我提出,房子归他,他把房子市值的一半,减去贷款的一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万,折现给我。
他不同意。
他说房子是他婚前付的首付,属于他的个人财产。
我的律师拿出银行流水,证明婚后的房贷,一直是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共同偿还的。
而且,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没话说了。
他又说,他拿不出一百五十万现金。
我说,那就卖房子,卖了钱一人一半。
他急了。
那是他千辛万苦才买下的婚房,地段好,还在升值,他怎么舍得卖。
最后,他咬着牙,东拼西凑,把钱打到了我的卡上。
签离婚协议那天,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林薇,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他,想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可能,我爱的,只是我幻想中你的样子。”
说完,我转身走进了民政-局。
他的表情,我没有再看。
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的手很稳。
天很蓝,阳光很好。
我给苏晴打了个电话。
“我自由了。”
苏晴在那头尖叫了一声,然后说:“等着,我马上到!今天必须庆祝!不醉不归!”
我笑了。
是啊,该庆祝一下。
庆祝我,终于告别了过去,迎来了新生。
后来,我用那一百五十万,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在离我父母家不远的一个新小区,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小两居。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亲手设计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我的专业书和各种小说。
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厨房里,有我喜欢的烤箱和咖啡机。
我给自己买了一辆小巧的代步车,每天开车上下班。
工作之余,我报了瑜伽班,还重新捡起了画笔。
周末,我会约上苏晴,或者去父母家蹭饭,或者找个安静的咖啡馆,一待就是一下午。
我的生活,简单,平静,却充满了阳光。
苏-晴说,我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笑她夸张。
但每当看到镜子里那个眼神明亮,笑容从容的自己时,我知道,她是-对的。
我终于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而不是别人眼中,“应该”有的样子。
至于周明,我偶尔会从一些共同好友那里,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很快又相亲了。
对方是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刚毕业,很听话。
听说他们很快就准备结婚了。
我只是笑笑,不予置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他选择了他认为的“安稳”,我选择了我想要的“自由”。
我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
有一次,我在商场,远远地看到了他。
他身边跟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应该就是他的新女友。
女孩在看一个奢侈品包,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周明站在旁边,皱着眉头,似乎在说着什么。
女孩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委屈,最后,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那个包。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我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走出商场,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我很庆幸,当初那顿饭,那条朋友圈,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
也很庆幸,我最终有勇气,挣脱了那个名为“婚姻”的牢笼。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牢笼。
但当一段关系,让你失去自我,让你感到窒息时,离开,就是唯一的自救。
女人的价值,从来不是由婚姻来定义的。
能定义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我的手机响了。
是苏晴。
“薇薇,晚上干嘛?新开了一家特别正宗的西班牙餐厅,海鲜饭一绝!去不去?”
“去!”我笑着回答,“我请客!”
“好嘞!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我发动汽车,汇入车流。
前方的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方向盘,牢牢地握在我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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