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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娶妻定居内蒙18年未回,母亲坐火车去探亲,见到儿媳瞬间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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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对着客厅墙上那面挂了快二十年的石英钟,发了足足十分钟的呆。

钟是儿子林伟上大学那年,我托人从广州带回来的。那时候时兴,一个得一百多块,我小半个月的工资。

指针“嗒、嗒、嗒”地走,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屋里,跟拿个小锤子一下下敲我心口没两样。

电话是隔壁王姐打来的。

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领着媳妇孙子从上海回来,开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后备箱里塞满了她没见过的大礼盒。

王姐在电话里,嗓门跟菜市场吵架一样,每一句都带着炫耀的油腥味儿。

“哎哟,张兰,你是不知道,我那孙子,小嘴甜的哟,奶奶长奶奶短,我这心都化了!”

“我儿媳妇给我买了个金镯子,粗得嘞!我说不要不要,她非往我手上套,你说这孩子……”

我“嗯嗯啊啊”地应着,手里攥着个苹果,指甲都快把皮给掐破了。

最后,王姐终于图穷匕见,装作不经意地问:“哎,你家林伟,今年回不回来啊?都多少年了,内蒙离咱这儿,是比国外还远?”

我“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远吗?

十八年了。

从他毕业留在内蒙,娶了那个只在电话里听过声、连张照片都没见过的女人,到如今,整整十八年。

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我盯着石英钟上那个“广州”的标志,心里那股火,“腾”地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

别人家的儿子是儿子,我养的这是个什么?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去!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我倒要看看,那个大草原上,到底是藏了什么,能把我儿子迷得连家都不要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跟雨后的野草一样疯长,再也按不下去。

我拉开抽屉,翻出那个藏在最里面的铁皮饼干盒。

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钱,一沓,两沓……都是我这些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一张张数,手都在抖。

有愤怒,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我把钱揣进贴身的内衣口袋,感觉那沓纸币硌着胸口,心里才算踏实了一点。

去火车站买票,售票的小姑娘问我去哪。

我说:“内蒙。”

她又问:“内蒙老大啦,阿姨,您说个具体的站名。”

我一下就愣住了。

是啊,具体的站名。林伟每次打电话,都只说是“我们这边”,我从来没细问过。

我只知道他在一个叫什么“乌兰”还是“哈达”的城市。

我涨红了脸,在小姑娘有点不耐烦的眼神里,退到一边,哆哆嗦嗦地给儿子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妈。”儿子的声音,隔着听筒,有点闷,带着点疲惫。

“我问你,你那地方,具体叫什么名?火车站叫什么?”我的语气很冲,像是在审问犯人。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像很意外。

“妈,您问这个干啥?”

“我干啥?我来看看我儿子死了没有!快说!”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乌拉特前旗。妈,您别折腾了,这边冷,路又远,您身体……”

“我死不了!”

我吼完就挂了电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捏着那个地名,回到窗口,买了一张去乌拉特前旗的硬座票。

两天一夜。

小姑娘把票递给我的时候,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理她,攥着那张薄薄的卡纸,像是攥着一张讨伐的檄文。

出发前一天,我几乎没睡。

我在屋里转来转去,把该锁的门窗都检查了三遍。

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一个用了十几年的帆布旅行袋。

塞了两件厚毛衣,一条秋裤,都是压箱底的。南方湿冷,跟北方的干冷不一样,我怕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又煮了十个鸡蛋,用盐水泡着。

装了一大包超市买的打折面包。

一个能装五磅水的大号军用暖水壶,灌满了开水。

最后,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花白、眼角耷拉、一脸风霜的自己,突然悲从中来。

我这是图什么啊?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老了,儿子却在千里之外。

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但我马上就擦掉了。

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

我张兰这辈子,就没认过输。

火车是绿皮的,慢悠悠,晃晃悠悠,像个快走不动路的老头。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泡面味、脚臭味,熏得人头晕。

我好不容易挤到我的座位,一个靠窗的位置。

安顿好行李,我拧开暖水壶,喝了一口滚烫的水,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火车开动了。

窗外的楼房、树木、田野,一点点地往后退。

我熟悉的城市,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

为了一个十八年没回家的儿子。

旁边坐着一个要去北京打工的小伙子,很健谈。

“阿姨,您去哪啊?”

“探亲。”

“哟,看您这大包小包的,孩子肯定特孝顺吧?”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孝顺?

我脑子里浮现出林伟小时候的样子。

瘦瘦小小的,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

那时候工厂效益不好,家里穷,难得吃一次肉。我总是把肉都夹到他碗里,自己啃点青菜。

他很懂事,会偷偷地再把肉夹回我碗里,说:“妈,你吃,我不想吃。”

我每次都虎着脸骂他:“小孩子家家,不吃肉长不高!快吃!”

然后扭过头,偷偷抹眼泪。

他上大学那年,是我最高兴的一天。

全厂第一个大学生。

我请了全车间的工友吃饭,喝得酩酊大醉,拉着厂长的手,一遍遍地说:“我儿子,有出息了!”

他走的时候,在火车站,抱着我哭,说:“妈,等我毕业赚了钱,一定接您去城里享福。”

我信了。

我盼了四年。

结果,盼来一个电话。

“妈,我不回去了。我跟同学来内蒙了,这边有机会,能赚大钱。”

我当时就懵了。

“什么大钱?你一个大学生,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赶紧给我回来!”

“妈,您不懂。这是时代的机会,抓住了,咱家就翻身了。”他的声音里全是亢奋和憧憬。

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我唯一的指望,飞走了。飞去了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从那以后,电话就成了我们唯一的联系。

一开始,他说他在做边贸生意,赚了点小钱。

我高兴,又担心。让他别太累,注意身体。

后来,他说生意赔了,赔得血本无归。

他在电话里哭,说对不起我。

我心疼得跟刀绞一样,把准备养老的几万块钱,全给他汇了过去。

我说:“儿啊,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行。不行就回来,妈养你。”

他没回来。

他说,他要在那边,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

再后来,电话里,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妈,她叫萨仁,是本地人。她人很好,在我最难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念头冒出来:完了,我儿子要被拐跑了。

“本地人?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你看清楚了没?别被人骗了!”我一连串地问。

“妈,她是个好姑娘。”他只是反复说这一句。

我气不打一处来。

“好姑娘能让你连家都不回?我告诉你林伟,你要是敢在那边结婚,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把最狠的话都说绝了。

结果,他真的就在那边结婚了。

没有婚礼,没有通知,就是某一次打电话,他平静地说:“妈,我跟萨仁领证了。”

我气得三天没吃饭。

再后来,他说,他们有了孩子,是个男孩。

我心里又酸又软。

我想去看孙子。

我放下狠话,说:“你把孩子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就认你这个媳妇。”

他说:“妈,路太远了,孩子小,经不起折腾。等大点,大点我们一定回去。”

这一等,就从“大点”,等到了孙子上高中。

十八年。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剥了个鸡蛋,慢慢地啃着。

又冷又硬,硌得牙疼。

就跟我现在的心一样。

两天一夜,我觉得比一辈子还长。

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看着窗外。

风景从南方的水乡秀色,慢慢变成了北方的粗犷荒凉。

绿色越来越少,黄色越来越多。

天,也变得格外高,格外的蓝,蓝得让人心慌。

快到站的时候,我开始紧张起来。

手心全是汗。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预演着见面的场景。

我该说什么?

是先给他一巴掌,骂他个狗血淋头?

还是哭着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或者,我应该冷着脸,一句话不说,让他自己愧疚?

火车终于报了站名:“乌拉特前旗站,到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跟着人流,慢慢地往车门挪。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下了车,一股干冷的风“呼”地一下就灌进了我的脖领,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好冷。

站台很小,也很破,跟我们县城的汽车站差不多。

我伸长了脖子,在稀稀拉拉的出站人群里寻找。

没有。

没有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没来接我?

一股被抛弃的寒意,比这塞外的风还刺骨。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好啊,林伟。

你可真行。

我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你连站台都不肯来接一下。

我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哭一场,然后买张票直接回去,这辈子再也不理这个孽障。

突然,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妈?”

我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

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

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还是那么高,但背有点驼了。

皮肤黝黑粗糙,眼角刻着深深的几道褶子,头发也有些稀疏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脚上一双沾着泥土的运动鞋。

这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

这是一个被生活磋磨过的、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但那双眼睛,那看着我时,既愧疚又欣喜,还带着一丝胆怯的眼神,是我的儿子,林伟。

我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妈,您……怎么真来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我忍住了。

我把头一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不能来?怕我耽误你发大财?”

他被我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上前一步,想来拿我手里的行李袋。

我手一缩,躲开了。

“不用你假好心。”

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然后,他搓了搓手,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妈,外面冷,咱……回家吧。”

“家?”我冷笑一声,“我哪有家?我的家,早就被你扔到这大草原上喂狼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

我心里有点不忍,但那股积压了十八年的怨气,不吐不快。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给我引路。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思夜想的儿子。

老了,也憔悴了。

过得,好像并不像电话里说的那么好。

火车站外面,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SUV。

他拉开车门,把我的行李放进去,然后给我打开副驾驶的门。

“妈,上车吧。”

我没动,绕到后座,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不想离他那么近。

他脸上的表情,又僵了一下。

他默默地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里有股淡淡的奶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药味。

我皱了皱眉。

车子开出市区,上了公路。

路两边,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已经入秋了,草都黄了,风一吹,像金色的波浪。

天上有大朵大朵的云,压得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

风景很壮阔。

但我没心情看。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叫“萨仁”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三头六臂,还是貌美如花?

车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发动机的声音。

我憋不住了。

“你那个……媳妇,没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她……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我心里又是一声冷笑。

好一个“走不开”。

是怕见我这个恶婆婆吧?

还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儿子呢?”我又问。

提到孙子,他的声音里,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天格上学呢,今天周五,下午就放学了。”

天格。

倒是挺有内蒙特色的名字。

“学习怎么样?”我继续问。

“还行,在班里前几名。”

“哦。”

我又没话了。

感觉我们俩之间,隔着一条比这十八年还长的鸿沟。

车子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拐下公路,上了一条土路。

路很颠簸,我的骨头架子都快被颠散了。

又开了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排平房。

红砖墙,蓝色的铁皮屋顶,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很突兀。

车子在其中一栋平房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他的家?

我透过车窗打量着。

一个挺大的院子,用半人高的砖墙围着。

院子里种着几棵树,还搭着一个架子,上面晾着衣服。

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比我想象的,要简陋得多。

我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

林伟下车,给我打开车门。

“妈,到了。”

我慢慢地从车上下来,站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风很大,吹得我脸生疼。

林伟拎着我的行李,推开院门。

“萨仁!萨仁!我妈来了!”他冲着屋里喊。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能听出来的紧张。

我挺直了腰杆,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今天就要看看,这个让我儿子十八年不回家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屋里没有回应。

林伟把行李放在院子里,快步走进屋。

我跟在他后面。

屋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一进门,就是一股更浓的奶茶味和药味。

屋子不大,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地上铺着花色的瓷砖,墙上刷着白灰。

正对门是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一个暖水壶和几个杯子。

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两间卧室的门。

“萨仁?”林伟又喊了一声,推开了左边那间卧室的门。

我站在客厅,心跳得厉害。

我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然后,我听到林伟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心疼。

“慢点,慢点,不着急。”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么温柔?

看来是被迷得不轻。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卧室的门,完全打开了。

林伟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

不,不是跟着。

是缓缓地,滑出来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和我儿子年纪差不多,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蒙古袍,梳着简单的发髻。

她的脸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

五官很柔和,鼻梁很高,嘴唇有点薄。

很清秀的一个女人。

但她的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最重要的是,她坐在轮椅上。

她的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准备好了一百句骂人的话,准备好了一千种撕破脸的场景。

我设想过她可能很漂亮,可能很厉害,可能很泼辣。

我唯独没有设想过,她会是这个样子。

那个女人,那个叫“萨仁”的女人,操控着电动轮椅,来到我面前。

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不安的微笑。

那笑容,很干净,很温暖。

“妈……您……您来了。”

她的声音,跟电话里一样,很轻,很柔,带着一点点不标准的普通话口音。

我愣住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轮椅,看着她盖在毯子下的腿。

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我像个傻子。

一个千里迢TiaoTiao,跑来捉妖,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妖的傻子。

林伟站在她身后,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哀求。

“妈……”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萨仁的身上。

她被我看得越来越不自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腿上的毯子。

这个小小的动作,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十八年。

十八年的怨恨,十八年的怒火,十八年的委屈。

在这一瞬间,好像都找到了一个出口,但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给死死地堵了回去。

我以为,是她绊住了我儿子的腿。

搞了半天,是她的腿,被绊住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无数个耳光。

“你……你这是……”我的声音干涩沙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萨仁的眼圈红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妈……我这个样子,没能去车站接您。”

“我不是问这个!”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但我吼的不是她,也不是林伟。

我吼的是我自己,吼的是这该死的命运。

林伟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我的胳膊。

“妈,妈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进屋说。”

他想把我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说!现在就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指着萨仁的轮椅,手抖得不成样子。

林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妈,我对不起您……”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萨仁操控着轮椅,来到我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

她的手,很凉。

“妈,您别怪林伟,都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我们……进屋说吧,我给您倒奶茶。您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肯定累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坦然的表情。

我心里的那堵墙,开始一点点地崩塌。

我没再说话,任由林伟把我扶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萨仁操控着轮椅,熟练地滑进厨房。

很快,一股浓郁的奶香飘了出来。

林伟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蹲在我面前。

“妈,您打我吧,骂我吧,都是我不好。”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鬓角的白发。

我还能说什么?

我还能骂什么?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水是温的,但我的心,还是冰凉的。

萨仁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还有一碟炒米。

她把奶茶放到我面前。

“妈,您尝尝,我们这儿的奶茶。我放糖了,知道您是南方人,可能喝不惯咸的。”

她的心,真细。

我看着那碗奶茶,白色的瓷碗,上面有蓝色的花纹。

奶茶上飘着一层奶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沉默着,没有动。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妈……”林伟又想说什么。

我抬起手,打断了他。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这个冲击,太大了。

大到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林伟和萨仁对视了一眼,都没再说话。

林伟默默地去收拾我的行李。

萨仁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陪着我。

我看着窗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草原的黄昏,有一种苍凉壮丽的美。

但我只觉得,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半大的小子,背着书包,冲了进来。

“爸!妈!我回来了!”

声音洪亮,充满了活力。

他冲进屋,看到我,愣了一下。

这孩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高,比林伟还高半个头。

眉眼像林伟,但鼻子和嘴巴,更像萨仁。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很亮。

“奶奶?”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是我的孙子。

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林伟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天格,快叫奶奶。”

“奶奶好。”天格很有礼貌地向我鞠了一躬。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汹涌而出。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孙子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天格显然被我吓到了。

他求助地看向他爸妈。

萨仁操控着轮椅过来,从旁边抽了纸巾,递给我。

“妈,别哭了,眼睛要哭坏的。”

我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

林伟叹了口气,对天格说:“天格,你先回屋写作业。”

天格懂事地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才走进另一间卧室。

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终于哭够了。

哭完了,心里那股堵着的气,好像也顺了一点。

我哑着嗓子,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她的腿,是怎么回事?”

林伟和萨仁,又对视了一眼。

最终,是萨仁开了口。

“妈,是我自己不小心。十多年前,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脊椎。”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从那以后,就站不起来了。”

我看着她。

“那……林伟他……”

“他是个好人。”萨仁打断了我的话,看向林伟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温柔。

“我出事的时候,我们还没结婚。所有人都劝他离开我,回老家去。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不能被我这么个残废拖累一辈子。”

“他没走。”

“他不但没走,还跟我领了证。他说,他要照顾我一辈子。”

萨仁说着,眼圈也红了。

“妈,这些年,苦了他了。他一个人,又要跑生意,又要照顾我,还要拉扯天格。他太累了。”

“我们不回去,不是他不想您,是我……我这个样子,走不开。坐不了长途火车,也怕……怕给您丢人。”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敲得我生疼,敲得我无地自容。

我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结果,我才是那个最该被审判的人。

我这个自私、狭隘、满腹怨气的恶婆婆。

晚上,萨仁做了一大桌子菜。

手抓羊肉,土豆炖牛肉,还有几个家常小炒。

她坐在轮椅上,在那个小小的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林伟给她打下手。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他递给她一个盘子,她顺手就接过来。

她够不到高处的调料,他很自然地就拿下来递给她。

那画面,很平淡,但又透着一种安稳的幸福。

吃饭的时候,天格很活跃。

他给我夹菜,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他说他喜欢踢足球,是学校校队的。

他说他长大了,想去北京上大学,学计算机。

他说:“奶奶,等我以后赚钱了,我带您和爸妈,去全世界旅游。”

我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

这是我的孙子。

真好。

吃完饭,林伟和天格抢着洗碗。

萨仁陪我坐在客厅。

她问我老家的事,问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降压药。

问得很细,很真心。

我那颗冰冷僵硬的心,一点点地,被她的温暖融化了。

晚上,他们让我睡主卧。

床很大,被褥都是新换的,晒得有太阳的味道。

林伟和天格,挤在另一间小屋里。

萨仁,就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睡。

她说她晚上起夜多,怕吵到我。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听着外面客厅里,萨仁翻身的细微声响。

我听着隔壁房间里,林伟和天格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这个家,很穷。

甚至比我那个退休工人的家还要简陋。

但这个家,又很富足。

充满了爱,充满了坚韧,充满了希望。

我突然明白了。

林伟不是被什么迷住了。

他是被一种叫做“责任”和“爱”的东西,给留在了这里。

他不是不想回家。

他是回不了家。

他的家,已经在这里了。

这里有他爱的人,有需要他照顾的人。

他不是白眼狼。

他是我张兰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看到林伟正在院子里,给萨仁按摩双腿。

萨仁的腿,已经严重萎缩了,细得像两根麻杆。

林伟的手法很专业,一边按,一边跟她说着话。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老样子了,不疼。就是有点麻。”

“我再给你按会儿,活活血。”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站在门后,看着这一幕,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愤怒。

是心疼,是感动,是释然。

我走过去。

他们看到我,都有些不自然。

我没说话,从林伟手里,拿过那个药油瓶子。

我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给萨仁按摩另一条腿。

“妈,您……”林伟愣住了。

萨仁也愣住了,想把腿缩回去。

“别动。”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来。”

我的手,很粗糙,是干了一辈子活的手。

但我按得很用心,很轻柔。

我摸着她那冰凉、没有知觉的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儿子,我儿媳妇,这些年,太苦了。

萨仁哭了。

趴在轮椅的扶手上,哭得浑身发抖。

林伟站在旁边,红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什么都没说。

但我们都懂了。

十八年的隔阂,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我在内蒙待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过得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都舒心。

我学着做他们爱吃的面食。

我给天格缝补被足球踢破了的裤子。

我跟萨仁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她讲草原上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以前是草原上最好的骑手,拿过那达慕大会的名次。

她说起以前的荣光时,眼睛里有光。

我也跟她讲林伟小时候的糗事。

讲他五岁了还尿床,讲他为了偷吃一块糖,被我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三条街。

我们俩笑得前仰后合。

林伟在一旁,尴尬得脸都红了。

天格放学回来,就成了我的小翻译。

萨仁有时候会跟邻居用蒙古语聊天,天格就在旁边一句句地翻译给我听。

邻居们都很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南方老太太是谁。

当他们知道我是林伟的妈妈时,都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大娘拉着我的手,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儿子,是好人!真汉子!”

我听了,比当年他考上大学,还要骄傲。

临走的前一晚,林伟把我拉到院子里。

月亮很大,很亮,像个大银盘。

“妈,对不起。”他又说。

“行了。”我打断他,“别老说这三个字,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嘿嘿地笑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我跟萨仁商量了。等天格考上大学,我们就把这边的生意盘出去。我带她,回老家。我们给您养老。”

我心里一暖,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

“你们有你们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这里才是你们的家。”

“萨仁离不开这片草原,你也离不开她。天格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天空。”

“我啊,身体还硬朗,一个人过得挺好。想你们了,我就再来。反正现在路也认得了。”

林伟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只要记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张兰的儿子,别让我失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记住了。”

走的那天,他们一家三口都来送我。

还是那个小小的、破破的火车站。

但我的心情,跟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天格抱着我,不肯撒手。

“奶奶,您要早点再来看我。”

“好,等我们天格考上大学,奶奶去北京看你。”

萨仁坐在轮椅上,拉着我的手。

“妈,您路上注意身体,到家了,给我们打个电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拿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对很漂亮的银耳环,上面镶着绿松石。

“我不要,你们留着……”

“妈,您必须收下。”林伟按住我的手,“这是萨仁亲手打的。她年轻的时候,学过银匠手艺。”

我看着萨仁期盼的眼神,把耳环收下了。

最后,是林伟。

他没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像他上大学离开时那样。

很用力。

我能感觉到,他背上那坚实的骨头。

“照顾好萨仁,照顾好天格。”我说。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火车要开了。

我上了车,在窗边坐下。

他们三个人,就站在站台上,一直看着我。

林伟高大的身影,萨仁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还有天格使劲挥手的身影。

火车缓缓开动。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对银耳环。

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我摸了摸耳朵,慢慢地,把它戴上了。

有点凉,但很快,就暖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草原,心里一片宁静。

来的时候,我带着满腔的怨恨,像个斗士。

回去的时候,我心里装得满满的,是爱,是理解,是骄傲。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个时刻陪在我身边的儿子。

但我得到了一个真正长大的、有担当的儿子。

还白得了一个坚韧善良的好儿媳,一个活泼懂事的好孙子。

这趟买卖,不亏。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这一次,我听着,觉得格外安心。

像一首遥远而温暖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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