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刘主任，这是今天最后一批体检报告了，是那家很有名的宋家三胞胎的。”
护士小王将三份文件袋整齐地放在了体检中心主任刘国栋的办公桌上。
刘国栋扶了扶老花镜，点了点头。
“知道了，放那吧，我看完就下班。”
他喝了口茶，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告，随意地翻阅起来。
“宋山，男，18岁……嚯，这身体素质，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他又拿起第二份。
“宋河……数据几乎一模一样，不愧是三胞胎。”
当他拿起第三份，宋风的报告时，他脸上的轻松表情，渐渐凝固了。
01
在泰山脚下的这个小城里，宋家的三胞胎，是无人不知的存在。
老大宋山，老二宋河，老三宋风。
三兄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长得高大帅气，往那一站，就是一道让小姑娘们挪不开眼的风景线。
更传奇的是，这三兄弟，都是顶尖的体育特长生。
老大宋山，人如其名，稳重如山，天生神力，主攻铅球和举重，是省青年组的力量纪录保持者。
老二宋河，性子沉静，耐力如滔滔江河，专攻中长跑，五千米和一万米项目，在全国中学生运动会上都拿过金牌。
老三宋风，性格跳脱，快如疾风，是校篮球队的绝对主力和百米赛道上的王者。
今年高考，三兄弟更是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他们凭借着出色的体育成绩和文化课成绩，同时被国内最顶尖的体育大学——国家体育大学录取了。
三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那天，街坊邻居们几乎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道喜声和羡慕声不绝于耳。
一手将他们培养成才的父亲宋卫国，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教父”。
宋卫国今年五十出头，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曾是省举重队的教练，后来因为受伤，提前退役，回了老家。
妻子在生三兄弟时难产去世，是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这三个孩子拉扯大的。
他对三个儿子的管教，严格到了近乎严酷的地步。
从他们五岁起，就要跟着他进行系统的体能训练，风雨无阻，三十六度的大热天，零下十度的严寒天，从未间断。
外人只看到了三兄弟如今的光鲜，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那没有童年可言的、被汗水和伤痛填满的成长经历。
如今，三兄弟终于不负父亲的厚望，即将踏入梦想的殿堂。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个苦尽甘甘来、无比励志的完美故事。
但只有三兄弟自己，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02
这种“不对劲”，首先来自于父亲宋卫国那套堪称变态的饮食管理。
从小到大，宋家三兄弟，就没尝过一口可乐，没吃过一根辣条。
他们家里的厨房，像是一个精密的化学实验室。
宋卫国每天都会用一个老旧的电子秤，严格称量三个儿子每一餐的食物配比。
多少克碳水，多少克蛋白质，多少克维生素，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除了正常的饭菜，他们每天还要喝一种味道极为古怪的、黑乎乎的汤药。
宋卫国说，那是他独家配制的强身健体的秘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三兄弟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确实远超常人，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得。
可老三宋风，天生性格叛逆，总想挑战父亲的权威。
有一次，他过生日，偷偷藏了一小块同学送的奶油蛋糕，准备晚上在被窝里享用。
结果，还是被嗅觉堪比警犬的宋卫国给发现了。
那晚，宋卫国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他只是把宋风叫到院子里，让他站在水缸前，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宋风，你记住。”
宋卫国的声音，在那个夜晚，显得异常冰冷。
“你们的身体，不是你们自己的。它是最精密的仪器，是国家未来的财富。任何一点垃圾食品，都是对这台仪器的污染和亵渎。”
“如果你再犯，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站上跑道。”
那番话，让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宋风，不寒而栗。
他怕的，不是父亲的惩罚，而是父亲在说那番话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近乎狂热的、不容置疑的偏执。
就好像，他们三兄弟，不是他的儿子。
而是他手里，一件倾注了全部心血、不容许出现任何瑕疵的作品。
03
第二种“不对劲”，是他们三兄弟身上，一个共同的秘密。
在他们每个人的后腰，靠近脊椎的位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硬币大小的圆形伤疤。
伤疤的颜色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小时候，他们也问过父亲，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父亲的回答，每一次都一样。
“你们刚会走路那会儿，不懂事，三个人一起从炕上摔了下来，正好磕在了同一个钉子上，就留了疤。”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三胞胎嘛，心有灵犀，做出点一模一样的事，也很正常。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渐渐发现，这个解释，根本经不起推敲。
什么样的钉子，能把三个人的后腰，都在同一个位置，烙上一个如此规整的圆形伤疤？
而且，他们对这件事，竟然没有丝毫的记忆。
这个伤疤，成了兄弟三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
他们从不在外人面前，裸露自己的后背。
老三宋风有一次开玩笑，对老大宋山说。
“哥，你说咱爸是不是外星人？这疤，该不是他给我们植入的信号接收器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山狠狠地瞪了一眼。
“别胡说八道！”
宋山作为长子，性格最像父亲，也最维护父亲的权威。
“爸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不该问的，别问。”
宋风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但他心里的疑惑，却像一颗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除了伤疤，父亲的书房，也是一个禁区。
那间朝南的屋子，永远都上着一把老式的铜锁。
父亲说，里面放着他年轻时当教练的各种资料和奖杯，怕他们进去乱翻，弄坏了。
可有一次，宋风半夜起来上厕所，却看到父亲一个人，在书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他没有再整理资料，而是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和一些宋风看不懂的仪器，在捣鼓着什么。
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神秘又诡异。
04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整个宋家，都沉浸在一种喜悦又忙碌的氛围中。
父亲宋卫国，一改往日的严肃，脸上也多了几分难得的笑容。
他带着三兄弟，去城里最好的商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套新衣服和新鞋子。
这是他们十八年来，第一次，不是穿运动服。
看着镜子里，三个帅气挺拔的年轻人，宋卫国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去了大学，要好好学习，好好训练。”
他挨个拍了拍儿子们的肩膀。
“别给我丢人，更别给国家丢人。”
三兄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他们幻想着，能在那里，遇到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能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华。
他们甚至，还偷偷讨论过，要在大学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去大学报到前，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程序，就是去市里指定的医院，进行入学前的全面体检。
这是国家体育大学的硬性规定，对运动员的身体素质要求，远比普通大学要严格得多。
对于体检，三兄弟没有丝毫的担心。
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父亲宋卫国，却显得比他们还要紧张。
在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他把三兄弟叫到跟前，反复叮嘱。
“到了医院，医生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要多说话。”
“尤其是抽血和拍片子的时候，都给我老实点。”
“如果医生问起你们平时的饮食习惯，就说是正常吃饭，不许提我给你们做的药膳，听到了吗？”
父亲这番反常的、甚至有些心虚的嘱咐，让老三宋风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但他看着父亲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和那略显紧张的神情，终究还是没把疑问说出口。
第二天，三兄弟在父亲的陪同下，来到了市中心医院的体检中心。
抽血、量血压、测心电图、拍X光片……
一套流程下来，有条不紊。
负责给他们体检的医生和护士，都对这三兄弟的身体素质，赞不
不绝口。
“这肌肉线条，这骨骼密度，简直是完美的运动员模板啊！”
“宋教练，您真是太厉害了，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三个儿子！”
面对这些赞美，宋卫国只是勉强地笑了笑，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些检查仪器的显示屏。
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全是汗。
05
所有的体检项目，都做完了。
结果要等到下午，由体检中心的主任医师，进行最后的审核签字，才能拿到。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三兄弟在医院的长椅上，坐立不安，倒不是担心结果，而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老大宋山，在用手机查询学校的专业分布。
老二宋河，在安静地听着英语听力。
老三宋风，则是在跟新认识的同学，发着信息，聊得不亦乐乎。
只有父亲宋卫国，一个人，站在主任办公室的门口，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
下午四点半，快下班的时候。
主任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谁是宋山、宋河、宋风的家属？”
宋卫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我是，医生，结果怎么样？”
护士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办公室。
“刘主任让你们进去一下，他有些情况，想跟你们当面了解一下。”
宋卫国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带着三兄弟，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正是体检中心的主任，刘国栋。
他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奇怪。
他没有看宋卫國，而是将目光，在三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的怪物。
“你们三兄弟，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没生过什么大病？”
刘主任缓缓地开口。
“是的，医生，他们身体一直很好。”
宋卫国抢先回答道。
刘主任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低下头，将桌上那三份一模一样的体检报告，又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三兄弟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看到，刘主任的额头上，竟然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拿着报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拿起笔，似乎想在上面写下审核意见，可笔尖悬在半空中，却迟迟无法落下。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猛地将手中的报告，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然后，他抓起身旁的电话，用一种近乎吼叫的、变了调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大喊。
“接安保科！不！直接给我接市公安局！”
“就说市中心医院体检中心，发现了重大异常情况！让他们立刻派人过来！立刻！”
“快！快报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