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雍正十二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地冷。延禧宫的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的叶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枯瘦的手。阳光似乎也嫌弃这里的晦气,总是绕着宫墙走,只肯在墙头上留下一点淡薄的金边,却吝于照进这阴冷死寂的宫殿里。
安陵容就坐在这照不进阳光的窗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宫装,颜色灰扑扑的,像燃尽的香灰。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如云秀发,如今也干枯得如同乱草,只用一根旧银簪松松地绾着。她的脸颊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呈现出一种久病之人才有的蜡黄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窗外那一方小小的、灰蒙蒙的天空时,还残存着一丝不甘和怨毒,像两簇即将熄灭的鬼火。
滴血验亲那日,祺贵人的一句“私通”,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深宫之上那片看似平静的浮云。电闪雷鸣之间,所有人都被淋得湿透,而她安陵容,就是那个被雷火点燃,用来祭天的牺牲品。
她暗中使用的那些迷情香料,她给甄嬛舒痕胶里藏的麝香,她间接害死沈眉庄的罪行,桩桩件件,都在皇后的“大义灭亲”和甄嬛的步步紧逼之下,被揭了个底朝天。
皇帝的怒火,烧尽了她最后一点体面。
他没有赐她三尺白绫,也没有赐她一杯鹤顶红,甚至没有将她打入冷宫。
他只是下了一道旨,将她禁足于这延禧宫,日日食那苦到心底的杏仁。他要让她在清醒和痛苦中,一点一点地,自己走向死亡。这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更加残忍。
此刻的安陵容,早已不是那个在冰上翩跹起舞、引得龙心大悦的鹂妃,也不是那个小心翼翼、温婉动人,能用一副甜美歌喉唱尽江南风月的安嫔。
她褪去了一层又一层精心绘制的画皮,露出了最底下那个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自己。她只是一个即将死去的、充满了不甘和怨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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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捻着一颗饱满的苦杏仁,指甲在坚硬的杏仁壳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没有吃,只是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着,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苦涩味道,已经浸透了她的骨髓。
“小主,该喝药了。”
一个怯怯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唯一被允许留下来陪着她的,只有她的贴身侍女宝鹃。宝鹃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药碗里升腾起的热气,是这死气沉沉的宫殿里,唯一一点鲜活的东西。
安陵容没有回头,也没有接那碗药,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开始了自己一生的回想。
“宝鹃,你说……可笑不可笑?”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我这一辈子,小心翼翼,不敢行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到头来,我争了些什么?又得了些什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宝鹃的眼圈一红,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跪了下来。“小主!您别这么说,您……”
她想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宝鹃是安陵容从家中带来的唯一心腹,她见证了自家小主从一个家道中落、胆小怯懦的县丞之女,如何在这深宫的血雨腥风中,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全过程。她对安陵容的感情,是复杂的主仆之情,既有多年相伴的忠诚,也有对她那些狠辣手段的恐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安陵容走到今天,有旁人的算计,更有她自己的选择。
“扶我起来。”安陵容没有理会她的悲伤,淡淡地吩咐道。
宝鹃连忙起身,将她从冰冷的木椅上搀扶起来。安陵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扶着安陵容,慢慢地在殿内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的刀刃上。
02
安陵容的思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回到了那个她初入宫闱的夏天。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刚死了母亲、被父亲扶正的姨娘赶出家门、寄人篱下的县丞之女。她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旧衣裳,怯生生地站在一群环佩叮当、珠光宝气的秀女之中,像一只不小心闯入孔雀群的灰雀,自卑得连头都不敢抬。
她想起,是夏冬春那一句刻薄的“穷酸”,和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她第一次尝到了这深宫里捧高踩低的滋味。
那一巴掌带来的,不只是脸颊火辣辣的痛,更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去所有自尊的冰冷羞辱。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敏感的内心。也是甄嬛恰到好处地出现,为她簪上的那朵海棠花,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势带来的庇护和一丝虚幻的温暖。
那纤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鬓发,动作轻柔,带着悲悯,而那朵沾着晨露的海棠,香气清甜,却也像一个烙印,提醒着她,这份善意是多么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想起自己与甄嬛、沈眉庄初遇时的情景。那时的甄嬛,明艳动人,才情卓绝,仿佛生来就该是人群的中心,却并无傲气;那时的眉姐姐,端庄温婉,稳重持重,一言一行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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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待她,是真心的。送她衣料,赠她首饰,在她受了委屈时为她出头。
那匹柔润的浮光锦,在她自己那些粗布衣衫旁,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摸上去是那么温暖,可穿在身上,却像借来的华服,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的寒酸。
那段日子,或许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真正感受过姐妹情谊的时光,哪怕那情谊里,总夹杂着她无法言说的自卑。
可那情谊,又是何等的脆弱。它就像冬日里窗户上的冰花,看着玲珑剔透,美丽非凡,却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猜忌和试探,太阳一出来,便会化为一滩冰冷的水迹,什么都不剩下。
她因为家世卑微,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欺凌;她因为父亲官小位卑,在宫中举步维艰。她太想往上爬了,太想摆脱那种任人宰割、连哭声都不敢太大的命运了。她不想再看到父亲为了她的前程而四处求告的卑微模样,不想再被任何人用怜悯的眼神注视。
于是,她一步步地,投向了那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宫里最尊贵的女人——皇后。皇后从不像甄嬛那样给她温暖,她只给她指出了一条明确的路,一条用别人的鲜血和眼泪铺就的、通往权力的路。那感觉,反倒让她觉得更踏实。
“我总以为,是我自己心狠,是我自己善妒,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安陵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宝鹃,脸上露出一抹凄凉而自嘲的笑容,“我恨甄嬛,恨她什么都有。有家世,有容貌,有才情,还有……皇上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我恨她明明什么都不缺,却还要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我恨她看我的眼神,永远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随时会被踩死的蝼蚁。我以为,我恨的是她……”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眼神变得幽深而可怕,像是结了冰的深潭。
“可我现在才明白,我真正恨的,不是她……”
“小主!”宝鹃吓得脸色一白,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主,慎言!慎言啊!隔墙有耳,您别再说了!”
在这延禧宫里,虽然只有一个宝鹃伺候,但谁知道那些日夜监视的侍卫和太监,哪一个不是皇后的耳目?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小主最后的安宁保不住,连她自己和远在老家的亲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安陵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宝鹃,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只是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带着说不尽的悲凉与嘲弄,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一股致命的寒意从腹部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的烛火开始晃动、分裂成无数个光点。她扶着桌沿,身体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宝鹃见状,连忙爬过去扶住她。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安陵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她的生命体征在迅速地衰弱。她似乎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那个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让她到死都无法释怀的秘密。那个秘密,比她对甄嬛的恨更重,比她对皇后的怕更深,是压垮她一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紧紧地抓住宝鹃的手,那双枯瘦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宝鹃的皮肉里。她的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怨毒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神情,一种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
她张了张嘴,用一种轻得像羽毛拂过耳畔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
03
说完这句话,安陵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抓住宝鹃的手也松开了,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神采,变得灰败而空洞。她似乎,已经断了气。
宝鹃愣愣地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小主……小主……”她悲痛万分,虽然她害怕安陵容的阴狠,可毕竟是她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如今看她就这么孤零零地、凄惨地死在这阴冷的宫殿里,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她颤抖着手,探了探安陵容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了。
人,真的走了。
宝鹃擦了擦眼泪,正准备起身去通报内务府,料理主子的后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已经没了气息、身体都开始变得冰冷的安陵容,突然又回光返照般地,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和灰败,而是爆发出一股极其骇人的、亮得惊人的光芒!她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床顶那绣着繁复花纹的帐幔,仿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纱幔,看到了什么让她至死都无法瞑目的东西。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最深处,用刀子一个一个刻出来的!
她挤出了那句未完的话的后半句!
那句话的声音极轻,极轻,轻到仿佛只是她最后一次不甘的喘息,轻到只有紧紧贴在她身边、正准备为她整理遗容的宝鹃一个人,听到了。
04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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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鹃脸上的所有悲伤、哀恸、茫然,都在一刹那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恐所彻底取代!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两个最危险的针尖!
她的眼睛,猛地瞪得像一对铜铃,眼眶几乎要撕裂开来!
她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得大大的,大到可以塞进一个拳头,喉咙里却像被一团烧红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一丁点的声音!
她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笑容的安陵容,仿佛在看一个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个秘密,那句简短到只有几个字的遗言,像一座巨大无朋、黑不见顶的山,轰然一下,砸在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抖得像寒风中最后一片孤零零的落叶。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攀爬上她的脊背,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个秘密……这个秘密……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也绝不能对任何人说!
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半个字,不仅是她自己,她远在乡下的父母兄弟,所有与她有过牵连的人,都会被立刻碾得粉身碎骨,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她只能将它,永远地、死死地,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她成了安陵容那个秘密的、活着的坟墓。
这个秘密,她守口如瓶,直到终老。
05
安陵容那句轻得像叹息、却重如泰山的后半句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