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陈先生,请您跟我来安保部。”
安保部的房间里,空气都是凝固的。
一整面墙的显示器,像无数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王建军让保安调出我房间昨晚的录像。
时间轴被拉到晚上九点二十。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王建军就站在我身后。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相信,监控会还我一个清白。
我相信,接下来的一幕,将证明我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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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凯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塞满了疲惫。
这座省会城市像一头巨大的水泥怪兽,连续半个月,他都在这头怪兽的肚子里钻来钻去。
他是一个开小建材公司的老板。
说好听点是老板,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四处求人的生意人。
生意人这个词,听起来总有些不光彩。
好像每一分钱都赚得不那么干净。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钱是用什么换来的。
是用一张张堆得比山还高的笑脸换来的。
是用一次次把尊严踩在脚下,再亲手捡起来擦干净换来的。
身上的西装洗得发白,皮鞋的鞋头也磨秃了皮。
这些都不要紧。
这些都是他的铠甲。
昨天下午,他终于在那份厚厚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瞬间,他握着笔的手,其实在发抖。
不是激动,是脱力。
半个月的紧绷,在那一刻全部松懈下来。
城西新楼盘的瓷砖供应合同。
这笔单子,足够他那个只有二十几个工人的小厂子,明年一年都不愁没有活干。
他想到自己厂里那些黝黑的脸。
想到他们看他时,那种混杂着尊敬和期盼的眼神。
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一个人的背后,是二十几个家庭的饭碗。
这副担子,他一担就是十年。
想到这些,他心里就踏实了。
客户热情地要请他去全市最豪华的酒楼吃饭。
他说什么也要安排一场盛大的庆祝。
那些酒桌上的场面,他已经厌倦了。
言不由衷的吹捧,一杯接一杯的烈酒。
每一口酒喝下去,都像是在烧灼他的胃。
他只想自己待着。
陈凯笑着拒绝了。
他只想回到酒店,好好睡一觉。
他住的酒店叫“恒通商务酒店”,不好也不坏。
胜在干净,也方便。
他在这里住了十五天,房间里的每一处摆设都看熟了。
熟悉的环境能给他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
回到房间,陈凯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家里打电话。
他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几秒钟,是他一天里最平静的时刻。
电话那头传来老婆熟悉的声音,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个“怎么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知道,她也在家里跟着他一起煎熬。
他说,成了。
只说了这一个字,他的喉咙就有些发紧。
老婆在那头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那声轻轻的叹息,通过电波传过来,抚平了他心里的褶皱。
接着,电话被五岁的儿子抢了过去。
儿子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地喊着。
“爸爸快回来。”
“爸爸我想你了。”
陈凯的心像被热水泡过一样,又软又暖。
他答应过儿子,这次回来要给他买那个最大的变形金刚。
他不能再食言了。
他挂了电话,感觉身体里的疲惫都被这通电话冲走了一半。
晚饭他不想下楼去吃了。
外面的饭馆再好吃,也没有家里的味道。
那些饭局上的山珍海味,吃进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是生意的味道。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最后一包方便面。
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是他老婆专门给他塞进行李箱的。
用房间里的电水壶烧了开水,泡了面。
嘶嘶哈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声音,比酒楼里的喧嚣好听多了。
他一边吃面,一边打开那台跟了他五年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机很慢,像个老伙计。
电脑屏幕上是合同的电子版。
他又一字一句地把条款看了一遍。
他这人就这样,签了字的东西,也要反复地看。
吃过亏。
很多年前,就因为合同里的一个字,他赔了小半年的利润。
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因为他知道,每一个字背后,可能都是一个坑。
这合同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用半个月的笑脸和数不清的烟酒换来的。
不能有差错。
绝对不能。
晚上十点多,他终于确认合同的每一个细节都万无一失。
他关上电脑,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把这半个月沾染上的烟味,酒味,还有那些虚伪客套的味道,都冲刷干净。
走出卫生间,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房门从里面用防盗链挂上。
他跑业务这么多年,住过的酒店数不清。
不管是什么星级的酒店,他都有这个习惯。
他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
这条细细的链子,是他给自己划下的一道界限。
界限之内,是他自己的空间。
他觉得那条细细的链子,比门锁更让他安心。
做完这一切,他倒在床上。
头刚挨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流像流淌的铁水。
房间里,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觉,睡得像一块石头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湖里。
02
陈凯是被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弄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一道刺眼的光柱斜斜地打在墙上,空气里的微尘在光柱里跳舞。
他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点。
他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身体里的疲惫好像都被这一觉给睡没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咔吧地响。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的男人,眼里的红血丝淡了许多,虽然还是满脸风霜,可精神头足了。
他收拾好行李,把所有东西都装进那个破旧的行李箱。
他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
连用过的牙刷和毛巾,他都塞进了塑料袋,准备带走。
他这人节俭惯了。
他买好了上午十点半回家的火车票。
时间还很充裕。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心里想着回家要给儿子买哪个牌子的遥控汽车。
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像他一样行色匆匆的商旅人士。
他走到前台,把房卡递给那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叫小刘,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跟她也算脸熟了。
“你好,退房。”陈凯笑着说。
“好的,陈先生,请您稍等。”小刘微笑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陈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他已经能想象到,几个小时后,他就能踏上回家的路。
他甚至能闻到家里厨房飘出的,他老婆做的红烧肉的香味。
“先生您好,一共是8988元。”
小刘的声音把他从想象中拉了回来。
陈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你是不是算错了?”
他探过头去看电脑屏幕。
“我住了15天,每天房费是158,加上我洗了几次衣服,最多……最多三千块钱。”
他自己心里算了一笔账。
小刘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在电脑上点了两下。
打印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吐出一张长长的单子。
她把账单递给陈凯。
“陈先生,您看,这是您的消费明细。”
她的手指点在账单的末尾。
“昨晚九点半,您在房间内消费了一瓶价值6600元的‘罗曼尼·康帝’典藏红酒。”
陈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不可能!”
他一把抢过账单。
“我昨晚九点多就准备睡了,就吃了碗方便面,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
“我怎么可能消费这么贵的酒?”
陈凯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6600元。
这笔钱够他厂里一个工人干三个月了。
他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喝6600元的红酒?
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大厅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小刘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她指着账单下面的一行字。
“可是……陈先生,这上面有您的亲笔签名和房间号确认。”
陈凯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签名那一栏。
上面确实龙飞凤舞地写着“陈凯”两个字。
字迹模仿得有七八分像。
可他自己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假的。
他的“凯”字,山字头下面的一竖,习惯性会有一个小小的勾。
这个签名没有。
“这是伪造的!这不是我签的!”
陈凯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头顶。
他跑了这么多年江湖,也听过一些酒店宰客的传闻。
没想到今天让他自己给遇上了。
他把账单拍在前台上。
“我告诉你,这钱我一分都不会付!你们这是敲诈!”
03
他们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就像市场里吵架的贩子。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闻声赶来。
他大概四十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店长,王建军。
王建军先是示意前台小刘不要再说话。
然后他转向陈凯,声音不高不低,听着却很有分量。
“这位先生,我是酒店的店长。”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凯强压着怒火,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自己昨晚根本没离开过房间,门还用防盗链锁着。
他强调自己不可能点什么天价红酒。
王建军耐心地听完了。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置可否。
只是平静地说。
“陈先生,我们酒店管理很规范,不会凭空捏造消费。”
“既然您说您没点,而我们这里有签单,那总得有个说法。”
陈凯听着他这话,就觉得不对劲。
王建军顿了顿,继续说。
“这样,如果您坚持不支付这笔费用,我们只能认为您是恶意逃单。”
“恐怕要影响您接下来的行程。”
这话听着客气。
可威胁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这是要扣下他的人。
陈凯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要扣下我?”
“行啊!我不走了!”
他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一副今天就要耗到底的架势。
“我今天还非得把这事弄清楚不可!”
他指着大堂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你们酒店不是到处都是监控吗?”
“你现在就去调监控!”
“查我房间门口的走廊,看看我昨晚到底有没有出过门!”
“看看是谁送的酒!”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
也是他认为最强有力的证据。
只要监控能证明他没出过门,酒店的一切说法就都是放屁。
王建军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
周围围观的客人也都在小声议论。
有的说酒店黑,有的说这人想赖账。
各种声音钻进陈凯的耳朵里,让他更加烦躁。
他们僵持了几分钟。
这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王建军点了点头。
“好。”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为了证明我们酒店的清白,也为了给您一个交代。”
“陈先生,请您跟我来安保部。”
陈凯二话不说,挺起胸膛,跟着王建军穿过大堂,走向员工通道。
他的心跳得很快。
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紧张。
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沉冤得雪的自信。
他百分之一千地确定,自己昨晚就没踏出过房门半步。
监控会还他一个清白。
他心里这么想着。
04
安保部的房间不大,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烟味。
一整面墙都是黑色的显示器,分割成几十个小小的画面。
王建军让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调出陈凯房间门口走廊昨晚的录像。
“几号房?”保安问。
“806房。”王建军说。
保安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其中一个画面被放大了,占满了整个屏幕。
画面里是806房门口的走廊,灯光明亮,能清楚地看到地毯上的花纹。
“时间拉到晚上九点二十。”王建军吩咐道。
时间轴被迅速拖动。
陈凯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王建军则双臂交叉,站在他身后,表情依然严肃得像块石头。
监控画面里,走廊空无一人。
九点二十八分。
一个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的身影,从走廊的尽头出现。
他推着一辆铺着白布的餐车。
餐车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醒酒器,旁边立着一支深色的红酒瓶。
服务生径直走到806房的门前。
他停下车,按了门铃。
陈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幕将决定一切。
屏幕上,服务生在门口站了大概十几秒。
然后。
806的房门,也就是陈凯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一条很窄的缝。
因为防盗链还挂着。
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服务生把手里的账单和笔递了过去。
那只手迅速地在账单上签了字。
然后把账单还给服务生,又从餐车上接过了那瓶酒。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房门就又关上了。
从始至终,门都没有完全打开。
因为角度问题和门缝太小,监控根本看不清开门的人长什么样。
只能看到那只手,和一小截穿着睡衣袖子的手臂。
陈凯瞬间如遭雷击。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然后又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他昨晚明明睡得像死猪一样。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啊!
那只手是谁的?
王建军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脸上的严肃瞬间变成了震惊和错愕。
他快步走到屏幕前,弯下腰,让保安把刚才那段画面反复回放。
开门,伸出手,签字,拿酒,关门。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陈凯的脑子一片空白,像被清空了所有东西。
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明明挂了防盗链……”
就在他失魂落魄,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百口莫辩的陷阱里的时候。
王建军猛地直起身,转了过来。
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没有再看陈凯。
他甚至没有再跟陈凯说一句话。
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
他的动作非常果断。
用手指在屏幕上按下了三个数字。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的声音说道。
“喂,110吗?”
“我要报警。”
“我们酒店……”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一个最准确的词。
“可能发生了一起非常规的入室盗窃和诈骗案件。”
05
陈凯愣愣地看着王建军。
他不明白。
监控明明“证明”了酒是他房间里的人签收的。
王建军现在不应该是理直气壮地逼他付钱吗?
他为什么要报警?
报警,对酒店的名誉有什么好处?
警察来得很快。
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了安保部,房间里更显得拥挤了。
王建军没有立刻跟警察解释。
他把陈凯拉到一边,也示意一个警察过来看。
他指着那个已经暂停的监控画面。
他问陈凯。
“陈先生,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你今天早上在前台理论的时候,不管是拿账单,还是指着上面的签名,用的都是右手。”
“你是个右撇子,对吧?”
陈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右撇子。
写字,吃饭,干活,都用右手。
王建军见他点头,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陈凯心上。
“但你看监控画面。”
他让保安将画面再次放大,定格在那只手签字的瞬间。
“这只从门里伸出来签字的手。”
“是一只左手!”
陈凯和那个警察都凑了过去。
他们清晰地看到,画面里那只手,是用左手握着笔在签字。
那个姿势,虽然签得很快,但明显是左撇子的习惯。
王建军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他看着陈凯,也看着警察,分析道。
“一个右撇子,在日常情况下,都不会用左手签字。”
“更何况是在隔着一条门缝,身体被门挡住,这么别扭的情况下。”
“他下意识的反应,绝对是伸出自己的惯用手,也就是右手。”
“所以,昨晚在你房间里开门签字的人,根本不是你!”
陈凯听得冷汗直流。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细节。
王建军接着说出了更让他恐惧的推论。
“而且,既然你说你睡前已经挂上了防盗链。”
“这个人还能在你房间里,从里面给你开门。”
“这说明……”
“他是在你挂上防盗链之前,就已经藏在你的房间里了!”
“或者,他有别的办法,在你熟睡时进入你的房间!”
王建军最后总结道。
“这不是简单的消费纠纷。”
“这是一起恶性的刑事案件!”
“有人潜入了客人的房间!”
陈凯的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他这才明白,昨晚,在他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在他的房间里,在他挂上了防盗链的那个自以为安全的空间里。
竟然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幽灵一样的人。
他一想到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室,睡了一整晚。
后背的衣服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06
警察的表情也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们马上将陈凯从消费纠纷的嫌疑人,转为了刑事案件的受害人。
带头的警察立刻开始布置工作。
他让一名同事保护好现场,也就是806房间。
他自己则和王建军、陈凯一起,继续寻找线索。
“查一下房卡的开门记录。”警察对王建军说。
这是最直接的调查方向。
王建军立刻让酒店的技术人员调取后台数据。
电脑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条条记录。
记录显示,陈凯的房卡,在昨晚六点半左右有过一次开门记录。
之后,直到今天早上陈凯离开,再也没有任何开门记录。
陈凯想起来了。
昨晚六点半,是他送老乡赵军出门的时候。
他刷卡开了门,把赵军送到电梯口,然后自己回来。
这个记录是对的。
可这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如果那个潜入者是在赵军走后,陈凯睡着前进入房间的。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陈凯记得很清楚,他睡前挂了防盗链。
潜入者在房间里点了酒,签了单。
但他不可能带着一瓶酒,再从挂着防盗链的门里出去。
除非他会缩骨功。
“不对!”
王建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