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必须马上交,不然手术没法安排!”医生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颤抖着给我那搭伙老伴的亲儿子打电话,他却说:“爸,我哪有钱啊?要不……保守治疗吧?”
电话挂断,我心如死灰。
可我女儿却说:“爸,救人要紧,钱我来想办法!”
01
我叫老林,今年六十八,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
退休金不高,刚好够自己吃喝。
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女儿小雅在外地工作,有自己的家庭。
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老房子,日子过得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滋无味。
后来,经街坊介绍,我认识了秀琴。
秀琴比我小两岁,也是老伴走得早,一个儿子在本市成了家。
她人很勤快,也爱干净,话不多,但一笑起来眼角有几道好看的纹路。
我们见了两次面,觉得彼此还算投缘,就决定“搭伙过日子”。
这在咱们老年人里头,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是黄昏恋,没那么多风花雪月,说白了,就是找个伴儿,相互照应。
搭伙那天,我们把话说得很明白。
我出房子,水电煤气费我包了。
她负责买菜做饭,操持家务,生活费一人一半,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她点头同意,第二天就拎着一个小包袱搬了过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早晨,我起来去公园打我的太极,她去早市买最新鲜的菜。
中午,两个人,两菜一汤,吃得简单又舒服。
晚上,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长里短的电视剧,我们看得津津有味。
她有时候会靠在沙发上打盹,我就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
她很节俭,可以说是抠门。
买菜总要跟小贩磨半天价,为了一毛两毛钱。
洗菜的水要留着冲厕所。
家里的灯,只要人一离开,她立马就关掉。
她总说:“老林,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得给自己攒点棺材本,不能给孩子们添麻烦。”
我知道她说的是她儿子阿强。
阿强我见过几次,三十多岁的人,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每次来,都是饭点。
吃完饭,抹抹嘴,就说单位有事,或者孩子要上补习班,匆匆就走。
很少见他跟他妈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秀琴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失落的。
每次阿强走后,她都会在阳台上站很久,看着楼下。
她对阿强的态度很复杂。
一方面,她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他,拼命省钱,说要攒着以后帮衬他。
另一方面,她又从不主动跟阿强要什么,甚至连生病了都不愿意告诉他。
有一次,我见她咳嗽得厉害,脸色也不好。
我说:“秀琴,去医院看看吧,别拖着。”
她摆摆手,说:“老毛病了,喘不上气而已,歇歇就好,去医院净花冤枉钱。”
我拗不过她,只能给她倒杯热水。
我总觉得,她那份要强和节俭背后,藏着一种深深的不安。
仿佛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里攥着的那点钱。
这样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三年。
我以为,我们的晚年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走到头。
直到那天晚上,所有的平静都被彻底打碎。
那天晚饭,秀琴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自己没吃几块,一个劲地往我碗里夹。
“老林,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她笑着说。
吃完饭,我们照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一半,她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胸口。
我转头看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秀琴,你怎么了?”我慌了。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慢慢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我脑子“嗡”的一声,魂都快吓飞了。
我赶紧扑过去扶住她,一边掏手机,一边冲着电话吼:“喂!120吗?快来!我老伴晕倒了!”
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焦急,也最期盼的声音。
到了医院,秀琴直接被推进了急诊室。
我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脚冰凉,心里一遍遍地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医生走了出来,表情严肃。
“你是病人的家属?”他问。
“是,我是她老伴。”我赶紧点头。
“情况很不好,”医生言简意赅,“急性大面积心肌梗塞,血管堵得非常厉害,必须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不然随时有生命危险。”
“手……手术?”我舌头都打结了。
“对,立刻!马上!”医生强调道,“你先去把手续办一下,预缴六万块手术费。”
六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一个月退休金才三千多,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也就两三万,根本不够。
医生看我愣住了,催促道:“快去啊!时间就是生命!”
我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钱,钱从哪儿来?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儿子,阿强。
这是他亲妈,救命的钱,他没有理由不出。
我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阿强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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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喂,爸,这么晚了什么事啊?”阿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他随秀琴,一直叫我“爸”。
“阿强!你妈……你妈出事了!”我语无伦次地说,“心肌梗塞,在医院,医生说要马上做手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这么严重?”
“是啊!医生说很危险,让你赶紧过来,先把手术费交了,要六万!”我急切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长。
长到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终于,阿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股子为难和推脱。
“六万?爸,你开玩笑吧?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我这每个月房贷车贷就压得我喘不过气,孩子上学又是笔大开销,我跟我老婆俩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万出头,存不下钱的。”
他开始不停地诉苦,仿佛他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人。
我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这可是你亲妈的救命钱啊!”我忍不住吼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阿强的声音软了下来,但话里的意思却更冷,“可我真是没钱啊,总不能让我去借高利贷吧?再说了,妈都这把年纪了,做这么大的手术,风险也大,万一……万一下不来手术台,那钱不也白花了吗?”
“要不……要不先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看看情况再说?”
“啪嗒。”
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冰冷的碎片,扎得我浑身发抖。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得慎重……”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怕再听下去,我会忍不住冲着电话破口大骂。
我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病人的呻吟声,护士的呼喊声,全都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阿强那句“保守治疗吧”。
多么冰冷,多么残忍。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那个为了省一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女人。
那个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他,自己只肯喝点肉汤的女人。
那个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生死一线,等着他救命的女人。
而他,却在计较着手术的风险,计较着那六万块钱会不会“白花”。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看着缴费单上那刺眼的“60000”,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该怎么办?
去借钱?我这把年纪,亲戚朋友都差不多,谁家能一下子拿出六万?
放弃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掐灭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秀琴的身影。
她给我夹红烧肉的样子,她打盹时安静的侧脸,她在阳台上眺望的落寞背影……
这三年的相伴,一点一滴,早已刻进了我的生活里。
我们虽然没有那一张纸的证明,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老伴,我的亲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没了。
绝对不能!
无助和绝望中,我划开了手机通讯录,手指停在了“女儿”两个字上。
我的心,开始剧烈地挣扎。
小雅工作辛苦,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压力。
秀琴,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让她为一个“外人”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这太为难她了。
可眼下,除了她,我再也想不到任何人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病床上的秀琴等不了。
我咬了咬牙,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爸,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女儿小雅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小雅……”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你……你秀琴阿姨,住院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吞吞吐吐地讲了一遍。
讲到阿强的态度时,我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觉得丢人,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竟然在女儿面前哭了。
电话那头,小雅安静地听着。
我讲完后,她沉默了几秒钟。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害怕,害怕听到她为难的话语。
然而,小雅接下来说的话,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爸,你别急,也别哭。”
她的声音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秀琴阿姨照顾您这么多年,把您当亲人,我们不能不管她。”
“钱的事您别担心,六万是吧?我马上给您转过去!”
“什么都别想,救人要紧!”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句推诿。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却在剧烈地颤抖。
什么是亲人?
这一刻,我有了答案。
血缘,有时候并不是唯一的纽带。
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当,才是。
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月XX日XX:XX收到转账人民币60000.00元,当前余额XXXXX.XX元。】
我看着那串数字,仿佛看到了秀琴的希望。
我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了缴费窗口。
“交钱!手术!马上!”
我把银行卡拍在柜台上,吼得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缴完费,签完字,秀琴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扇厚重的大门关上时,我的腿一软,差点又坐到地上去。
小雅连夜从她工作的城市开车赶了回来。
在高速上,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千万稳住。
03
凌晨三点,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爸,我回来了。”
看到她,我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才终于有了一点着落。
我们父女俩,就那么守在手术室门口。
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期间,阿强也来了一趟。
大概是凌晨四点多,他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他看到小雅,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雅也来了啊。”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小雅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走到我跟前,小声问:“爸,手术……做了?”
“做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钱……”
“我女儿出的。”
阿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搓着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只待了不到二十分钟,他手机响了。
他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爸,单位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妈这边……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逃也似的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恶心。
小雅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
“爸,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堵得慌。
天快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我跟小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门开了,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是放松的。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一刻,我跟小雅,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只觉得双腿发软,要不是小雅扶着我,我肯定会瘫倒在地。
秀琴先是被送进了ICU观察。
两天后,情况稳定,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我跟小雅轮流在医院照顾她。
阿强这两天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像完成任务。
提着一袋水果,站个十来分钟,问两句“今天感觉怎么样”,然后就找借口离开。
秀琴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阿强在的时候,她总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等阿强一走,她就会慢慢睁开眼,看看我,再看看小雅,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和小雅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定时给她翻身,擦洗。
用棉签蘸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小雅还特地去学了怎么熬制适合术后病人的流食。
每天变着花样,用注射器一点点地喂给她。
秀琴的身体,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她可以拔掉一些管子,可以简单地发出一些声音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病房,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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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强上午来过,放下东西就走了。
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正在给秀琴削苹果,小雅在旁边给她轻轻地按摩着手臂。
秀琴突然动了动,抬眼看着我们。
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老……林……”
“哎!秀琴,我在呢!”我赶紧放下苹果,凑了过去。
“小……雅……”她又看向我女儿。
“阿姨,我也在。”小雅也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秀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我们,嘴唇翕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她示意我们再靠近一些。
我和小雅都把身子探了过去。
我看到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感激,有欣慰,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
她的手,从被子里慢慢地伸了出来。
那只因为输液而有些浮肿的手,费力地伸向了她的枕头底下。
她在摸索着什么。
我以为她是不舒服,想调整一下枕头。
“秀琴,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我说着就要去帮她。
她却摇了摇头,固执地继续摸索着。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深蓝色方格手帕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小方块。
手帕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边角都起了毛。
看得出来,这东西被她珍藏了很久。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个小包裹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
她的呼吸,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急促。
我跟小雅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把手帕放在被子上,用颤抖的手指,一层一层地打开。
而当我和女儿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顿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