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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姐走了,前两天才知道的消息,久久不能平静。
飞机上闲着没事,听了几年前跟她的语音聊天。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满不在乎,随性洒脱。我们聊天,聊的都是不相干的人和事,很少聊到自己。当时的八卦相当无聊,让我觉得对不起猫姐,没有好好聊聊她。
她在我心里,一直是大理的一部分。
2016年夏天,我去大理避暑,一个人去的,想把当时写的小说赶紧收尾。猫姐经营着一家民宿,她的日子让我艳羡不已。猫三小院,前面一个用来做厨房的小屋,后面两层小楼,大概上下有四个房间。一个她自住,其余房间分租出去,一直是客满状态。有时客人太多,她会把自己房间收拾出来,搬到朋友家去住。
房子之间的小院,是她家民宿最精华的一部分。院子中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一棵非常大的石榴树。大理老院子里,常种三种树,柿子树,石榴树,桔子树。我们坐在大树下,只有我这样的游客,会时不时仰望头顶灿烂的绿叶。除了我和猫姐,另有几个住店客人,桌上凌乱摆着咖啡,热水,一盘煮鸡蛋,某客人亲手做的欧包。那时大理还很大理,猫姐的房间,只要一两百一间,她总说,你来住。可惜那几天一直客满,等到有房的时候,我已经在一家很精致的客栈里落了脚。
她是一个完全不在乎逼格的人,那间小院如果好好收拾,一定能卖得很贵。就像你提供水煮蛋没什么逼格,但来一份班尼迪克蛋,至少能收三十一份。猫姐对于一切精致做派完全嗤之以鼻,她说:累不累哦,老子肯定不干。
那段时间我什么都没写出来,每天倒是过着很作家的生活。在一个雅致的客栈房间醒来,出门买一杯咖啡,从叶榆路走到人民路,古城里优哉游哉逛一圈,去88号西点房买两个面包。中午一般约人吃饭,闲聊。喝不动那么多咖啡的时候,跟着猫姐去咖啡馆坐着,喝免费的柠檬水,还让老板送芝士蛋糕。
傍晚时,我会出发从古城跑到洱海。天天跑步,其中一天,猫姐说,我跟你一起去。
落日余晖之中,我发现猫姐身材非常好,四肢细长,皮肤白嫩,让人感慨,四川果然是出美女的地方。看着又高又瘦的猫姐从田埂上跑过来,绝望地跟她说:你确实不需要锻炼,你肯定这辈子没胖过。
她嘿嘿笑了两声,说,我是为了健康。
我们跑了半程,后来改成散步。越走天色越昏暗,一路跟她聊了很多小说有关的事,全是爱而不得,失之不甘。只记得她跟我感慨,真不明白你怎么能写这么多痴男怨女,真搞不懂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可一点纠结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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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那天晚上她带我去朋友开的酒吧,说这朋友故事多,你去听听,没准对你有帮助。
我们在晓明的酒吧里度过了愉快的一晚,猫姐不喝酒,她抽烟,抽利群。那天晚上酒吧里只有我们三人,我聚精会神听着晓明的故事,猫姐则意兴阑珊,因为她对情情爱爱实在不感兴趣,这些故事在大理,可能跟空气一样,太普通了,不值得注意。
那晚所有故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傻乎乎问他俩:没客人你俩不担心吗?
他俩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说,想赚钱就不来这里了。
十年前大理很多老板都这么想,他们做生意随性得很。晓明的酒吧关了很久,因为他刚摩托车自驾去西藏玩了一趟。猫姐只要有朋友喊去玩,立刻会把民宿一锁出门,如果有客人在,那就让客人当当临时老板。
关于那个晚上最后的记忆,是从晓明的酒吧出来,我们走在人民路石板路上,月光很好。她问我,你还好吧?没喝多吧。我说,哪能啊,才一瓶啤酒,回去还能写一会儿。
猫姐两手插口袋,走进了通往她家小院的一条小巷。
我记得在那段时间,她跟别人一起合股的咖啡馆开了,忘了是在叶榆路还是哪,开业那天,她完全没有半点老板的样子,还是跟我们一群人一起喝咖啡。我说猫姐,客人来啦。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说:嗨,大理没有那么勤劳的老板。
2017年,我工作愁闷,跟猫姐说,来帮你看店好不好?她哈哈大笑说,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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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去了趟大理,一家三口一起去的。在古城忙着带孩子,没有去猫姐的店。家庭旅游和个人旅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我想就算跟猫姐见面,她看到的也是焦头烂额的我,算了,下次吧。
反正经常会去大理。不过总的来说,大理是一个让我没有写作欲望的地方,因为这里没什么了不起的痛苦,也没什么值得抒发的哀愁。
我想等哪天写完一整本小说,想要放松一下的时候,再去一趟大理。
直到2021年,在朋友圈里看到猫姐的动态,忘了她发的什么,只知道不太好,赶紧问她,怎么了?
她告诉我,是癌症。我问她,现在治好了吧?
她回:好毛线哦,癌症怕是好不了了。
医学上讲,五年内不复发才算痊愈。做完手术和化疗的猫姐,又回了大理。她劝我,你啊,少熬夜。我在屏幕这头,心想,现代医学这么昌明,猫姐只算大病一场,遭此一劫吧。
2023年9月,我看她在朋友圈转让民宿,一问之下才知道,癌症没有复发,但是转移了。她说,不太想治了,放化疗再来一趟,太折腾。
我不了解她的痛苦,只说了最平常的话,赶紧来治,十一月我在上海,如果需要,可以陪你去医院。
她说,好的。
再后来,24年1月,我终于回到大理,暗自决定这次一定要见一见猫姐。听起来她状态还不错,说就在古城,随时可以见。那次行程是文旅活动,每天早上8点集合,晚上22点才回酒店。直到倒数第二天,我终于有了看望猫姐的机会。
她回复说,刚离开古城,跟一群朋友去泡温泉啦。
我想,泡温泉是好事,她应该很开心,说不定病情也有好转。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她身上,寄托着最光明的信念。直到这时候,还一直认为,大理是我随时都可以去的地方,猫姐是我随时都可以找的人。
这两年我肯定能找到机会去看她,她不是还笑嘻嘻给我转发了各种见闻吗?她拍了沙溪一群人围着篝火闲坐的场景,也拍过人民路上的云。她总对我说,找舒服的地方待着,别勉强自己。
我一遍又一遍地想,空了我就去,像2016年那样,一个人去,找她喝喝茶,聊聊天。
直到一个月前,想起猫姐的事,给她发了条消息,她一直没有回。
几天前,找到另一个朋友告诉我,猫姐走了。
回到新加坡,跟小陈说:很后悔,早知道这样,应该坚持去看她。
他说:那是你的后悔,她应该不后悔吧。
我重新放了一遍语音,她说:老子才不干呢。
猫姐,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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