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11 月 21 日,临沂兰山区的冬夜来得格外早。
晚上八点半,陈涛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闹洞房的亲友。
楼道里残留着鞭炮碎屑和红纸屑,五楼的婚房里,大红喜字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新娘李娟正小心翼翼地叠着婚纱,裙摆上的碎钻还在闪烁,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终于能歇会儿了。”
陈涛揉着酸痛的腰,将钱包里的礼金清点了一遍,连同妻子的压腰钱一起放进衣橱深处,“等明天给爸妈报个数,这趟没白忙。”
李娟笑着点头,刚要去拉窗帘,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谁啊?” 陈涛愣了愣,这个点不该还有人来。
闹洞房的亲友早走光了,父母也回了老房。
门外传来模糊的男声:“请问陈伟今天来了吗?”
陈伟?陈涛心头纳闷,他认识的人里根本没有叫陈伟的。
“你敲错门了吧?” 他伸手去拧门锁,李娟下意识地往他身后靠了靠。
门刚打开一条缝,两个黑影猛地挤了进来。
黑色毛线帽压得极低,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透着寒光的眼睛。
更让人心胆俱裂的是,他们手里握着两把四十厘米左右的砍刀,红色刀把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们干什么!” 陈涛下意识地将李娟护在身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少废话,拿钱!” 高个歹徒的声音带着本地口音,刀锋直指陈涛的胸口,“我们刚捅了人,急着跑路,识相的把钱都交出来,不然让你们新婚夜见血!”
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划过,陈涛瞬间明白这不是恶作剧。
他慌忙掏出钱包,里面的八百多元现金全递了过去:“就这么多,刚办婚礼花得差不多了。”
“放屁!” 矮个歹徒一把夺过钱包扔在地上,钞票散落一地。
他抬腿踹在陈涛膝盖上,陈涛踉跄着跪倒在地,额头被砍刀背狠狠砸中,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在洁白的地毯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新婚大喜的日子,身上就这点钱?当我们傻子?”
高个歹徒揪住陈涛的头发,将他往卧室拖拽,“再搜!找不到钱,就废了你们!”
李娟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陈涛额头的血模糊了视线,他知道不能再反抗,挣扎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刚收的两万多元礼金:“都在这了,求你们别伤害我老婆。”
歹徒刚要去拿铁盒,第二次敲门声突然响起。
陈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亲友折返,还是歹徒的同伙?
高个歹徒使了个眼色,矮个歹徒握紧砍刀走向门口,左手猛地拉开门,一把将门外的人拽了进来。
“陈云高?” 陈涛看清来人,不由得愣住了。
是同村的村民,平时关系还算和睦,怎么这时候来了?
陈云高被拽得一个趔趄,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瞬间惨白。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七百块钱递给高个歹徒:“兄弟,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们拿钱走人,别伤害他们。”
陈涛彻底懵了。
他原以为同乡会帮忙呼救,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掏钱 “买平安”。
更奇怪的是,歹徒接过钱后,竟然真的没对陈云高动手,只是让他靠墙站着。
还没等陈涛反应过来,第三次敲门声响起。
矮个歹徒再次开门,又拽进来一个人 —— 同村的陈云利。
陈云利看到满屋子的狼藉和陈涛额头的鲜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歹徒让他也靠墙站着,两个村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歹徒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却无一人敢反抗。
李娟的压腰钱、衣橱里的礼金、床头柜里的零钱,被歹徒席卷一空。
矮个歹徒还拿走了她的步步高手机,陈云高突然上前一步,卸下了手机电池:“别让他们报警。”
歹徒满意地点点头,用胶带将陈涛、李娟和两个村民的手脚捆住,嘴里塞了毛巾,然后带着抢来的现金和手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涛才挣扎着咬断胶带,解开了其他人。
陈云高和陈云利揉着被捆麻的手腕,连声叹气:“本来是来闹洞房的,没想到遇上这种事,太倒霉了。”
两人匆匆离开后,婚房里只剩下陈涛和李娟。
红烛还在燃烧,烛泪顺着烛身往下淌,像在无声哭泣。
李娟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陈涛蹲在她身边,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心里却比伤口更疼。
“别报警,” 陈涛声音沙哑,“太丢人了,新婚夜被抢,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李娟哽咽着点头。
夫妻俩紧紧锁住房门,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照亮了地上的血迹和散落的钞票,成了他们新婚夜最惨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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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
第二天一早,陈涛的父亲陈建国提着早餐来到新房,一进门就看到儿子额头上的纱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陈涛支支吾吾,一会儿说不小心撞的,一会儿说闹洞房时碰的。
陈建国常年在工地上干活,见惯了风浪,一眼就看出儿子在撒谎。
他把早餐往桌上一放,语气严厉:“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在父亲的再三逼问下,陈涛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将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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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 陈建国气得直跺脚,“都让人抢了还不报警?这是入室抢劫,是重罪!他们今天能抢你,明天就能抢别人!”
不顾陈涛的反对,陈建国当即拨打了 110。
上午十点,临沂市公安局兰山分局刑侦大队的民警赶到了案发现场。
带队的是老刑警张磊,从事刑侦工作十五年,破过不少大案要案。
但走进这间婚房时,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了:大红的喜字还贴在门窗上,崭新的家具上留着被翻找的痕迹,地毯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与周围的喜庆氛围形成刺眼的反差。
“受害人情况怎么样?” 张磊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身边的年轻民警小赵。
“陈涛,28 岁,本地工薪族;妻子李娟,26 岁,超市收银员。被抢现金一万八千余元,一部步步高手机和一个女包,总价值近两万元。”
小赵汇报着初步情况,“受害人情绪很不稳定,尤其是新娘,现在还在哭。”
张磊点点头,走到陈涛身边:“别怕,慢慢说,尽量回忆歹徒的细节。身高、体型、口音,还有什么特别的特征?”
陈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努力回忆着:“两个都是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体型偏瘦。高个大概一米七五到一米八,矮个一米七左右,都是本地口音。戴着黑色毛线帽、白色口罩和手套,拿的砍刀有四十多厘米,刀把是红色的。”
“有没有看清脸?” 张磊追问。
陈涛摇了摇头:“口罩遮得太严了,只看到眼睛,没看清长相。”
张磊又询问了陈云高和陈云利。
两人的说法与陈涛基本一致,都提到歹徒目标明确,只针对陈涛夫妇,对他们两个村民并未过多纠缠。
陈云高解释说,当时主动掏钱是因为身上带了五六千块现金,怕被歹徒搜出来,才故意只拿出七百块蒙混过关。
“他们进门时问过陈伟这个名字?” 张磊捕捉到关键信息。
“对,” 陈涛肯定地说,“我根本不认识叫陈伟的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问。”
张磊陷入沉思。
入室抢劫新婚夫妇,这种作案对象很特殊。
是随机选择,还是有备而来?如果是后者,歹徒怎么知道陈涛家当天办婚礼?又怎么知道家里有大量礼金?
“有没有可能是报复?或者感情纠纷?” 小赵提出疑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
张磊说,“一方面排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仇家或者情感纠葛;另一方面,梳理兰山区有抢劫、入室盗窃前科的人员,重点关注二十岁左右、体型偏瘦的本地男子。”
技术人员在现场仔细勘查,试图寻找歹徒留下的痕迹。
但由于陈涛夫妇案发后整理过房间,现场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门窗没有撬动痕迹,说明歹徒是敲门进入的;地面被打扫过,没能提取到清晰的脚印;就连歹徒使用过的胶带,经过实验室处理,也只发现了受害人的指纹。
“张队,小区没有监控,也没有保安和围墙。”
负责走访的民警回来汇报,“这是个新建的城乡结合部小区,住户很少,而且冬天大家睡得早,案发时没人看到可疑人员。”
张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小区里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晃,几条小路通向外面的主干道,远处是一片农田和拆迁中的村庄。
“歹徒很可能是提前踩点了,” 他分析道,“知道这里安保薄弱,而且通过喜字判断哪家办婚礼,选择新婚夜动手,利用闹洞房的习俗敲门入室,胆子太大了。”
线索寥寥,案件陷入僵局。
张磊心里清楚,这起案件不仅给受害人带来了物质损失,更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陈涛夫妇现在一听到敲门声就害怕,出门要反复确认门锁,这种恐惧可能会伴随他们很久。
“扩大排查范围,” 张磊下达命令,“沿着小区外的主干道调取监控,重点查找案发前后出现的可疑车辆和人员。另外,调查歹徒使用的作案工具来源,红色刀把的砍刀,还有胶带、口罩、帽子,这些东西在哪里能买到。”
临沂市兰山区是全国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之一,要排查这些常见物品的来源,无疑是大海捞针。
而主干道上车流量巨大,监控探头有限,要从中找到两个刻意伪装的歹徒,难度不亚于登天。
张磊看着窗外的喜字,心里沉甸甸的。
他有一种预感,这起案件可能不是孤例,歹徒一旦得手,很可能会再次作案。
正如张磊所担心的,二十天后,12 月 8 日晚上八点多,兰山区枣沟头镇的另一个新建小区里,又一对新婚夫妇遭遇了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