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河面冻得很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天夜里,在冀东山区的黑河谷上,三百多号人正排着队悄悄走过冰面。
天黑得厉害,雪也下得紧,风一吹,衣角都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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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正赶时间,不敢多停。
可谁也没想到,走到河心的时候,最前头的一个人突然摔倒了。
是个女人,肚子鼓得老高,已经喊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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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嫂,您咋了?”
“别碰我……我肚子疼……孩子要出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整个队伍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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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要搁平常,也算不得什么。
可那会儿,他们刚刚从七千多名日伪军的包围圈里钻出来,前面是冰天雪地,身后是追兵,脚底下是随时能断裂的冰层——这时候,一个孩子要出生了。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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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从几天前说起。
1943年1月,冀东山区冷得吓人,山里白雪盖地,村庄几乎与外界隔绝。
日军正在搞一次大规模“围剿”,目标就是八路军的冀东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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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军事行动,兵力超过七千,分三路推进,精确包围。
而当时驻守在五指山区的八路军部队,加起来不到三百五十人,连补给都成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奔着“全歼”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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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运昌是当时的指挥员,老资格的红军出身,人稳、胆大,但那天也有点撑不住了。
情报送来时,他站在地图前一句话不说,几秒后下命令:“把能烧的烧了,能毁的毁了,准备突围。”
他知道死路一条,可也不能眼看兄弟们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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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
裹着厚棉衣,气喘吁吁,手还扶着肚子。
是张翠屏,村里人叫她“麻利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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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不是军队编制内的,可在冀东一带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堡垒户,地下交通员,情报来源,山路领路人——都干过。
“你们要拼命?”她看了一圈屋里人,眼神不带一点犹豫,“我带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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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运昌当时愣了。
他知道这人厉害,可她肚子都快生了啊。
“你知道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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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鬼子不知道的。”
这不是一句空话。
她和丈夫朱殿昆年轻时常年在山里打猎,走的那种地方,图纸上没有,鬼子更不会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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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老猎人走出来的小道,穿林过谷,全靠记忆。
李运昌犹豫了一下,副官低声说:“司令,不然……就试试?”
他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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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三百多人交给了一个八个月身孕的女人。
说实话,没人知道会不会活着走出去。
路是真的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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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没膝,风像刀子。
张翠屏走在最前头,腰上系着几截绑腿连成的绳子,一边拨开枯枝,一边脚下试路。
有时候她会蹲下来扒拉一下雪,看地面有没有陷阱或者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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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多话,但每一步都让人心里安稳。
关键的一幕发生在一个山崖下。
那地方叫“老鹰嘴”,崖高六十多米,冰面滑得连树枝都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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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没路了。
有人以为走错了。
“错不了,”她说,“翻过去就是山脊那边的幽谷,鬼子不会想到。”
“可这怎么爬?”
“谁有绑腿,借我几条。”
她接过十几条绑腿,系在身上,又把绳子缠在肩上,然后就开始爬。
一个孕妇,贴着冰崖往上爬,谁见了不发怵?可她没让人帮。
爬到一半,她滑了一下,从五六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战士们赶紧接住她,劝她别上了。
她喘着气说:“我认得崖顶那棵老松,能绑绳子。
你们等我。”
她又爬了上去。
这次没再掉下来。
十几分钟后,一条绳子从崖顶垂下来。
她在上面喊:“接绳!”
那一夜,三百多名战士一个接一个攀绳而上。
没人掉队。
那根绳子,在风雪中晃了好几个小时。
翻过崖后,还得穿过林子,趟过溪流,最后到达黑河谷。
前面说的那一幕,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张翠屏倒在冰面上,肚子一阵一阵地抽动,孩子要生了。
“所有人,围成人墙!”
李运昌几乎是吼出来的。
战士们脱下棉衣,架起布篷,把她围在最中间。
没几分钟,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
“给孩子起个名吧。”
“他是在冰上出生的,就叫‘冰儿’吧。”李运昌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眼圈红了。
这孩子的大名,叫朱海清。
张翠屏没在队伍里多待。
突围成功后,她就抱着孩子自己走了。
三天后,鬼子上山了。
有人告密,说那晚带路的是她。
带头的是郑彬龙,村里一个变节的汉奸。
鬼子冲进她家,她没跑。
只把孩子用棉被包好,放进墙角的木箱里。
“我那天生娃了。
我啥也没干。”
她这么说了一整天。
鬼子不信,用的是最狠的刑。
拔头发、灌辣水、烙铁、吊打……她一句没改口。
“你说我男人带的路,那晚他根本不在家。
你去问,村里人都能作证。”
最后,鬼子没问出什么,把郑彬龙就地砍了。
她被扔回家,头发没了,头皮烂了一大片,后来再也没干过重活。
她那顶黑绒帽,直到老,都没摘过。
两年后,朱殿昆被捕。
没撑住酷刑,咬舌自尽,尸骨无存。
家也被烧了,啥都没剩。
张翠屏抱着孩子,在灰烬中站了一夜,第二天扛着柴棍走了。
她再没提过过去的事。
孩子跟她沿街乞讨,靠捡破烂过日子。
她教他识字、砍柴、缝衣服,但从不说“朱殿昆”这个名字。
她把一只黑匣子藏在衣柜最底层,用布包了三层,几十年没人动过。
1982年春天,她快不行了,才把儿子和儿媳叫到床前,说了那段事。
“不是为了啥功劳,也不是图啥回报。
那时候,谁家不是这样?”
几天后,张翠屏去世。
村里人给她办后事时,打开了那个黑匣子。
里面有一份路线图,一叠七千多斤欠粮条,还有一张老照片。
朱海清在母亲坟前烧掉了它们。
火光照着他的脸,有人在一旁问:“那麻利嫂的事儿,以后咋说?”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这样叫过。”
参考资料: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时期大事记》,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
李运昌,《冀东抗战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6年。
王奇生,《八路军与抗日根据地建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
河北省地方志办公室编,《冀东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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