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小敏一脸担忧地凑到我的病床前,声音压得极低。
“舒曼姐,你还好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不忍。
“你知道吗,今天早上公司发了任命通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庄睿,他……他成了咱们部门的新主管。”
我看着天花板,两天两夜的黑暗和饥饿让我的身体虚弱不堪,但我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醒。
我缓缓地转过头,迎着小敏错愕的目光,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我笑了。
“是吗?”
我说。
“那真要谢谢他了。”
01
这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夜晚。
华灯初上,城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照在每一张意气风发的脸上。
这里是“星辉”项目部的庆功宴。
作为项目负责人,我,舒曼,正站在舞台的中央。
历时九个月,我们这支临时组建的团队,啃下了这块业界公认的硬骨头。
“星辉”项目的成功,不仅为公司带来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笔利润,更重要的是,它奠定了公司在行业内不可撼动的领先地位。
我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自豪与感激。
三十八岁的我,在这家公司奋斗了整整十年。
从一个懵懂的助理,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项目经理,我所付出的汗水与心血,我自己最清楚。
我不习惯拉帮结派,也不擅长阿谀奉承,我信奉的,只有实打实的业绩。
这一次,“星辉”项目的完美收官,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亮眼的一笔。
公司内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个空悬已久的部门主管位置,非我莫属。
部门总监冯总站在我的身边,亲自为我倒上一杯香槟,脸上的赞许毫不掩饰。
“舒曼,这次你干得非常漂亮。”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洪亮有力。
“你的能力,公司上下有目共睹,好好准备一下,下周,会有个正式的任命等着你。”
这番话无异于一颗定心丸,也像是加冕前的预告。
台下响起了一片善意的掌声和恭贺声。
我微笑着点头致意,目光却不经意间与角落里的庄睿对上了。
庄睿是和我同期进入公司的老员工,也是这次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之一。
他的资历够老,业务能力也算扎实,但心胸却和他的能力不成正比。
此刻,他正端着酒杯,脸上挂着一种极不协调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祝贺,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我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中年人的职场,就是这样一条愈发狭窄的赛道。
有人凭借实力和坚韧一路向前,就注定有人会因为心态和格局而被甩在身后。
我并不想与他为敌,但职场的晋升,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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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庄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离我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就夸张地大声说道:“恭喜啊,舒主管,以后我们可都要仰仗您了。”
那一声“舒主管”叫得又尖又长,在热闹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同事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平静地举起酒杯。
“庄睿,你客气了,项目的成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你是团队的老大哥,很多地方我还要多向你学习。”
我的话不卑不亢,既肯定了他的功劳,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和我碰了下杯。
“那可不敢当,舒主管现在是红人,我们这些老家伙,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便融入了其他人群,留给我一个落寞又带着几分怨气的背影。
我摇了摇头,没有把这次小小的摩擦放在心上。
对于一个习惯了靠实力说话的人来说,这种办公室里的酸言酸语,早已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波澜。
庆功宴的喧嚣过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项目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各种数据、文件的归档工作繁杂而琐碎。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圆满的句号即将画上的时候,一个老问题再次浮出了水面。
周三下午,仓库那边打来电话,说我们为“星辉”项目备用的一批核心模块,在出库前的最后质检中,发现了高达百分之三十的瑕疵率。
这个消息让我心头一沉。
货物合格率不稳定,是公司多年来一个悬而未决的顽疾。
它就像一颗隐藏在公司肌体里的定时炸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星辉”项目进行期间,就曾因为一批关键原材料的质量问题,险些导致整个进度延误。
当时,是我顶着巨大的压力,果断决策,启动紧急预案,连夜从海外空运了一批替代品,才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
这件事也让我下定决心,项目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彻底查个水落石出。
我立刻赶往仓库。
在堆积如山的货架之间,我看着那些被贴上红色“不合格”标签的模块,眉头紧锁。
这批备用模块虽然不影响项目的最终交付,但其价值不菲,如此高的瑕疵率,意味着公司将蒙受一笔不小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这背后隐藏的供应链管理漏洞,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
庄睿作为负责物料对接的老员工,也跟着我一同前来。
他检查了一番,摊了摊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舒曼,这事儿也正常,咱们公司这供应链,时好时坏的,谁也说不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
“而且这批是备用料,不影响大局,我看就按照次品流程报损处理得了,没必要再折腾了。”
我摇了摇头,语气严肃。
“庄睿,这不是小事,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常年如此,就是系统性的问题。”
“从前我们人微言轻,或许管不了,但现在,我有责任把这件事弄清楚。”
庄睿听了我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行,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他嘴上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坚持并不认同,甚至有些抵触。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头扎进了公司的采购数据和供应商名录里。
我将近三年来所有出现过质量问题的批次都整理了出来,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规律。
这个举动,在很多人看来,是多此一举。
项目都成功了,主管的位置也稳了,何必再去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
甚至连冯总都隐晦地提醒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平稳过渡,不要节外生枝。
但我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却不允许我就此罢休。
一个无法掌控产品质量的公司,走不远。
这是我最朴素的认知。
而庄睿,这两天则一反常态地变得异常活跃。
他不仅主动揽下了项目收尾的所有杂事,还时常在冯总面前汇报工作,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副任劳任怨、顾全大局的模样。
我还听一些同事私下议论,说庄睿在背后散布谣言,说我为了赶“星辉”项目的进度,在物料采购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出了问题,才想起来亡羊补牢,是为了掩盖自己之前的失误。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只是一笑了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周五下午,我正在整理从数据中心调取出来的供应商资料,冯总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舒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心里明白,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走进冯总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舒曼啊,”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你的任命流程已经走完了,下周一的部门例会上,我会正式宣布。”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我微笑着点头,“谢谢冯总,我一定不会辜负公司的期望。”
走出冯总的办公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十年磨一剑,今天,这把剑终于要出鞘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同事们纷纷投来祝贺的目光,连平日里最爱说三道四的人,此刻也变得客气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座机响了。
是仓库经理老李打来的。
“舒经理,恭喜啊!”老李的声音有些焦急,“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一下,有一批新到的加急物料,是用来做技术分析的,供应商那边说可能跟咱们之前的质量问题有关,需要你亲自过来核对一下单据和封条,签个字。”
我一听和质量问题有关,立刻来了精神。
“好,我马上过去。”
我抓起外套,正准备出门,庄睿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行色匆匆的样子,关切地问:“舒主管,这么晚了还出去?”
“仓库有点急事。”我简单地回答。
他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主动说道:“行,那你快去吧,这边收尾的工作我帮你盯着,保证给你处理得妥妥帖帖的。”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真诚。
我当时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丝念头,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许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准备好好和我共事。
“好,那辛苦你了。”
我对他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怀疑,快步走向了电梯间。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条通往仓库的路,竟会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一段旅程的开始。
02
公司的仓库区位于工业园的西北角,位置相对偏僻。
尤其是到了周五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这里更是人迹罕见。
我穿过空旷的厂区,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仓库那扇厚重的蓝色铁门敞开着,仓库经理老李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哎呀,舒经理,你可算来了。”
“东西在哪?”我开门见山地问。
“在最里面的三号储藏间,那批料精贵,单独存放的。”老李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路。
仓库里光线昏暗,高大的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将空间分割成一条条狭窄的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箱和塑料混合的、特有的工业气味。
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三号储藏间在仓库的最深处,是一间用铁丝网和角钢隔出来的独立空间。
老李用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挂锁。
“东西就在里面那个木箱里,单一共三份,都在箱子上面,你核对好了签个字就行。”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木箱。
“我外面还有一批货等着要发,就不陪你了,你弄好了直接把门带上就行,锁是自动弹簧锁,一拉就锁上了。”
他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了货架的另一头。
我没有多想,走进储藏间。
对于工作,我向来一丝不苟。
尤其是涉及到我正在调查的质量问题,我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
我打开木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防静电袋包装好的精密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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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箱子上的文件,一份是入库单,一份是供应商出厂报告,还有一份是加急运输说明。
我逐一仔细核对上面的型号、批次、数量,以及各种技术参数。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然而,就在我准备签字的时候,我发现供应商出厂报告上,有一项关于“原材料批次溯源”的编码,格式似乎和我之前在公司系统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这个微小的差异,引起了我的警觉。
职业的敏感性让我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我拿出手机,想拍下这个编码,回去和系统里的数据做个比对。
然而,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无服务”三个字。
这个储藏间位于仓库最核心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内部,信号被完全屏蔽了。
我皱了皱眉,决定用笔先把这个编码抄下来。
我专心致志地记录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储藏间外面,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当我核对完所有细节,签好字,直起身来准备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我推了一下铁丝网门,门却纹丝不动。
我心中一紧,又用力推了一把。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老李?”我高声喊道。
空旷的仓库里,只有我自己的回声。
“有人吗?”
我声嘶力竭地呼喊,回答我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老李不是说,让我自己带上门吗?
难道是他回来后,以为我走了,顺手把门锁了?
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秒钟,就被我否定了。
老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有人,是故意把我锁在这里的。
这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的大脑,让我瞬间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庄睿。
是他那异常热情的态度,是他那句“我帮你盯着”的承诺。
一个巨大的阴谋,开始在我心中慢慢浮现。
他想阻止我调查质量问题?
还是说,这和即将到来的主管任命有关?
我不敢再想下去。
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拼命地摇晃着铁门,铁丝网被我摇得哐哐作响。
但是,那把挂在门鼻上的大锁,却如同一只沉默的怪兽,嘲笑着我的徒劳。
我大声呼救,喊得喉咙都嘶哑了,声音在巨大的仓库里扩散开来,又被那一排排的货架无情地吸收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从黄昏的橘红,渐渐变成了深沉的墨蓝。
仓库里的温度,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迅速下降。
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职业套裙,很快就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开始啃噬我的身体和意志。
我蜷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自己紧紧地抱住。
手机没有信号,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我想象着,此刻的办公楼里,同事们应该都已经下班了。
庄睿是不是正坐在回家的车上,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
冯总是会以为我临时有事不辞而别,还是会觉得我这个即将上任的主管有些太不稳重?
我的家人,发现我彻夜未归,又会是何等的焦急?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交织,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我不能倒下。
我对自己说。
我必须保持清醒,保存体力。
我开始在狭小的储藏间里来回踱步,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我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标准的储物间,三面是墙,一面是铁丝网。
顶部是水泥天花板,装着一盏昏暗的防爆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撬锁的工具,也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缝隙。
我陷入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绝境。
第一天晚上,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黑暗、寂静、寒冷和未知的恐惧,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向我涌来。
我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冻醒。
饥饿让我的胃部阵阵抽搐,我甚至开始怀念起中午那份被我嫌弃油腻的盒饭。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周六。
整个工业园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知道,周末,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绝望的情绪,开始像藤蔓一样,慢慢地爬上我的心头。
我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我奋斗了十年所得到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的人生,难道就要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结束吗?
不!
我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从我的心底里喷涌而出。
我不能死。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我还没有查出公司质量问题的真相。
我还没有让那个陷害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这是我多年来在处理各种项目危机时,养成的一种本能。
我开始仔细盘点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
一支笔,一本笔记本,一部没有信号的手机,一串钥匙,还有口袋里几张零散的纸巾。
这些东西,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我又将目光投向了储藏间里堆放的杂物。
除了那箱新到的物料,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打包带。
还有一个半开着的、积满了灰尘的旧文件柜。
我走过去,拉开文件柜的抽屉。
里面塞满了各种陈旧的、已经发黄的单据和报表。
大部分都因为受潮而粘连在了一起。
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对饥饿的恐惧。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把它从一堆废纸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本蓝色的硬皮记录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封面上,“三号仓特殊物料出入库记录”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
03
两天两夜。
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光明与黑暗的交替,提醒着我又度过了一天。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饥饿感已经麻木,取而代使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无力。
我就像一株快要脱水的植物,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被抽干。
到后来,我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睁着眼睛,看着那盏昏暗的防爆灯。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我刚刚上大学的儿子。
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他们该怎么办?
眼泪,无声地从我的眼角滑落。
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以为自己真的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一阵细微的、不寻常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很远,很模糊,像是有人在拖动什么重物。
我的精神猛地一振。
有人!
仓库里有人!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铁门上。
我拿起那本硬皮记录本,用它的书脊,拼命地敲打着铁丝网门。
“梆!梆!梆!”
这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异常响亮。
“救命!”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一台破旧的风箱。
“这里有人!”
“救命啊!”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由远及近的、仓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铁门外。
是公司的老库管,大家都叫他王叔。
他已经快退休了,平时负责管理一些旧的档案资料。
王叔看到被困在里面的我,浑身是灰,脸色惨白,吓了一大跳。
“舒……舒经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王叔,快,快开门!”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叔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钥匙串里找钥匙。
“咔哒”一声。
那把禁锢了我两天两夜的大锁,终于被打开了。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我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新鲜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里,刺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久违的自由,让我激动得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模糊了。
我被随后赶来的同事们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输液,检查,休息。
当我再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洁白的病床上。
窗外,是久违的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冯总带着几个部门的同事来看我。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惊讶和尴尬的复杂表情。
“舒曼,你感觉怎么样?”冯总坐在我的床边,语气里透着一丝疏离。
“还好,就是有些脱水。”我虚弱地回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锁在仓库里?”他追问道。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我是被人陷害的?
说我怀疑是庄睿干的?
在我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我是不是因为这次意外,精神出了问题。
更何况,冯总此刻的态度,也让我感到一丝寒意。
他的关心,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慰问,他的眼神里,缺少了往日的那种信任和欣赏。
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可能是仓库管理出了疏漏,我自己也没注意,才发生了意外。
冯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让我安心养病的话,便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冷漠和匆忙。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我和关系还算不错的小敏。
小敏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姑娘,心思单纯,对我一直很尊重。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小敏,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轻声说道。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没忍住。
她凑到我的病床前,压低了声音。
“舒曼姐,你还好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不忍。
“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早上,公司发了任命通知。”
她顿了顿,似乎怕刺激到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庄睿,他……他成了咱们部门的新主管。”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耳边轰然炸响。
庄睿,成了主管。
在我被困仓库、与世隔绝的这两天里,外面的一切,都按照一个我不知道的剧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的失踪,显然被当成了一种默认的放弃,或者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临阵脱逃。
而庄睿,那个在我去仓库前,信誓旦旦说会帮我处理好一切的人,则顺理成章地,以一种“临危受命”的姿态,接替了我的位置。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不仅除掉了我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还为自己塑造了一个顾全大局、勇于担当的光辉形象。
小敏和其他所有来看我的人,大概都以为我会崩溃,会愤怒,会歇斯底里地质问这世界为何如此不公。
他们眼中的同情,仿佛在看一个刚刚从山顶跌落谷底的可怜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我,舒曼,在听完这个消息后,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虚弱的脸上,却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冰冷嘲讽的笑容。
我缓缓地转过头,迎着小敏错愕的目光,轻声说:
“是吗?那我真要谢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