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在会上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次日我就被调去档案科,直到3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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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傍晚的霞光,给档案科的旧窗框涂上了一层金色。

那台老旧的座机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一串陌生号码,让他瞬间愣住了。

他接起电话,声音有些不易察察的颤抖:“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

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是江帆同志吗?”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握着听筒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秦……秦书记……”

“小江啊。”秦振邦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三年,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彻底懵了,所有的委屈、不解、困惑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秦书记,我不明白。三年前那杯水……”

“三年前那杯水,不是给你喝彩的,是给你‘挡枪’的。”

秦振邦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而低沉。



01

那一年,江帆二十五岁。

时间仿佛还拖着上个世纪的尾巴,在安平县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迟迟不肯离去。

风是干的,吹在脸上,带着一股黄土高原特有的粗粝感。

江帆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被风吹来的种子,落错了地方。

他是县政府办公室里一个异样的存在,像温室里的兰草,被错栽进了戈壁滩。

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选调生,头顶的光环在安平县这个地方,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一杆笔,是真的好。

好到县里那些写了一辈子材料的老笔杆子,看了他的文章都得咂咂嘴,说一句“后生可畏”。

县长秦振邦的发言稿,几乎全都出自他手,这早已是县府大院里公开的秘密。

此刻,已经是深夜。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的台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背后的墙壁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孤独又固执。

他正在为“城西工业园区”项目的全县动员大会,撰写最后的讲稿。

这个项目,是秦振邦力主推动的头等大事,关乎着安平县未来的经济命脉,也关乎着秦振邦自己的政治前途。

江帆熬了三个通宵,稿纸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像一场激烈战争后留下的沟壑。

这篇稿子,早已超出了一个秘书的本分。

他没有用那些华丽空洞的辞藻去堆砌政绩,去描绘虚无缥缈的蓝图。

他把项目的利弊,潜在的征地风险,环保压力,甚至是执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干部作风问题,都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笔触,做了深刻的分析。

这更像一份递交给决策者的冷静策论,而非一篇准备在全县干部面前宣读的激昂动员令。

他知道自己这么写,有点冒险,有点不合时宜。

但他骨子里那点书生意气,让他觉得,这才是对秦振邦最大的负责。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打印好的稿子,恭敬地放在了秦振邦的办公桌上。

秦振邦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稿子,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看得极其认真。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老旧空调发出单调的嗡鸣。

江帆站在那里,手心微微出汗,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振邦终于看完了最后一行字。

他摘下眼镜,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把稿子轻轻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江帆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目光,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让江帆看不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良久,秦振邦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说:“小江,你这支笔,不止能写文章。”

一句话,没有褒奖,也没有批评,却让江帆的心,在那一刻,被一股巨大的暖流紧紧包裹。

他觉得,自己的才华和那一点点不合时宜的理想,终于找到了可以扎根的土壤,被一个真正懂的人看见了。

他似乎看见了一条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从这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一直通向他梦想的远方。

他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更不知道,他脚下这条看似平坦的道路,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岔口和万丈悬崖。

他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很好。

秦振邦看着他的眼神,也很温暖。

他以为,那就是春天。

02

“城西工业园区”项目推进会,在县委的小会议室里召开。

这个会议室不大,却浓缩了整个安平县的权力生态。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和劣质茶叶的苦涩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权力的气味,浓郁又呛人。

县长秦振邦的语调不高,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砸在桌面上的石子,很有分量。

他力主引进南方一家技术先进、有环保资质的外地企业。

这家企业要求高,前期投入大,对配套设施的要求也极为苛刻,但一旦建成,就能彻底改变安平县傻大黑粗的工业格局,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常务副县长高建军坐在秦振邦的斜对面,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本地口音,在安平县这片土地上,这种口音本身就是一种权威。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压迫性的姿态。

他主张与本地的“宏达建筑公司”合作,方案简单,见效快,当年就能动工,年底就能看到厂房。

高建军把这套说辞包装得很好,他说这叫“立足县情,不等不靠”,还说这叫“短平快”,能迅速出政绩,让老百姓最快看到变化。

在座的各个局长,都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观众,低着头,假装认真地在各自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他们的笔尖在纸上划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宏达公司的老板,是高建军老婆的表弟,这家公司几乎承包了安平县一半以上的政府工程。

而秦振邦,是一个从市里空降下来的外地干部,在安平县根基尚浅。

这场会议,表面上是两种发展思路的碰撞,实际上,是本土势力与外来权力的一场正面交锋。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一根被两个壮汉同时向两端拉扯的橡皮筋,已经绷到了极致,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江帆作为会议记录员,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那个位置几乎是卑微的。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会议桌上空的猛烈撞击,激荡出的火花,几乎要点燃这沉闷的空气。

中场休息的哨声,由办公室主任适时地吹响了。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纷纷起身活动,或者去走廊抽烟。

高建军立刻被几个局长和部门负责人围在了中间,他大声地说着笑话,拍着这个的肩膀,点着那个的胸膛,豪气干云,像一个检阅自己部队的将军。

秦振邦却站起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言不发,绕过了那些凑上来的、谄媚的笑脸。

他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径直走到了会议室的角落,走到了江帆的身边。

江帆正埋头整理着刚才的会议纪要,试图从那些充满机锋的对话中,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县长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然后,他听到了老式暖水瓶的木塞被拔出的声音,很轻,但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却格外清晰。

一股热气,伴随着水流注入杯中的“哗哗”声,在他耳边升腾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见了一双握着暖水瓶的、骨节分明的手。

顺着那双手往上看,是秦振邦那张沉静的脸。

县长,正在亲自给他那个掉了一大块瓷的、露出黑色铁皮的搪瓷杯里倒水。

整个会议室,在那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围绕在高建军身边的那些喧嚣和笑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一百瓦的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小小的、被遗忘的角落。

秦振邦倒满了水,把暖水瓶轻轻放回原处,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他拍了拍江帆僵硬的肩膀,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江,思路很好,注意身体。”

江帆的大脑在那一刻彻底宕机,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头顶的天灵盖,瞬间灌到了脚底的涌泉穴。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身体因为紧张而绷得笔直,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一个突然失语的人。

他用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见了高建军的脸上,那豪爽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像腊月里结的冰,冷得刺骨。

那一刻,江帆被这杯滚烫的水,公开地、不容置疑地,烙上了“县长第一心腹”的印记。

他完全沉浸在一种巨大的、被最高权威认可的幸福感和眩晕感中。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这杯水,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成了一个最显眼的靶子。

03

第二天,太阳和往常一样,从东边的山头后面慢吞吞地爬了上来。

县政府大院里的那几棵老槐树,也和往常一样,沉默地站着,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看着那些不变和万变。

江帆哼着一首当时正流行的网络歌曲,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滑进了院子。

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连车链子发出的“嘎吱”声,都像是在为他伴奏。

办公室的同事们,看他的眼神,确实和昨天不一样了。

里面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他像一个凯旋的英雄,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他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屁股还没把那张冰冷的椅子捂热。

县府办主任老黄,就拿着一份文件,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老黄走路的样子,像一个精确的钟摆,永远不快一分,也不慢一秒。

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江帆的桌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用指关节在文件上敲了敲。

“江帆,县委组织部的调令,你自己看看吧。”

江帆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是提拔的喜讯终于来了。

他甚至在想,是去乡镇当个副职,还是直接进某个重要科室当负责人。

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打开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

白纸黑字,打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他的瞳孔上:

“兹决定,调县政府办公室科员江帆同志,至县档案科工作。”

任命他为,科员。

江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档案科”和“科员”那几个字,反复地看,仿佛想把那几个字从纸上看穿。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这是组织上一种特殊的、考验人的方式。

整个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都彻底消失了。

他只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的声音,像决堤的洪水。

档案科?

那个在县政府大院里被称为“干部疗养院”和“政治坟场”的地方?

那个地方,除了快退休的老干部和犯了错被惩罚的倒霉蛋,还有谁会去?

整个县政府大院,谁不知道去了档案科,就等于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办公室里的同事。

所有人都假装在忙自己手头的事,但他们的耳朵,都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这个角落里的一切动静。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狠狠背叛的愤怒,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吞噬,让他无法呼吸。

他抓起那纸冰冷的调令,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抓着一条毒蛇,冲出了办公室,直奔二楼秦振邦的办公室。

他要当面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那杯滚烫的水,那个充满期许的眼神,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吗?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却被县府办主任老黄,像一堵墙一样,牢牢地拦在了县长办公室的门外。

老黄的脸上,是一种程式化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同情。

“小江,别冲动,年轻人要服从组织安排。秦县长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没时间见你。”

江帆看着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红木门,那扇门昨天还为他敞开着,今天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浑身冰冷,手里的那纸调令,像一块刚刚从火里取出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那天下午,在整个大院异样的目光中,他一个人,抱着一个装着他所有办公用品和梦想的纸箱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档案科那栋阴冷、破败的小楼。

从此,他的人生,从阳光灿烂的A面,被命运之手,毫不留情地、硬生生翻到了布满尘埃和蛛网的B面。

04

档案科在县政府大院最偏僻、最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是一栋两层的苏式红砖小楼,墙皮因为年代久远而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颜色深浅不一的青砖,像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江帆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由陈年纸张、樟脑丸和灰尘混合而成的、独特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空气中,飘浮着无数肉眼可见的尘埃,在从高窗投射进来的、唯一的一束光线里,漫无目的地飞舞,像一群迷失了方向的幽灵。

科里,连同他,一共三个人。

科长老马,快六十岁了,头发稀疏,背微驼,脸上总是挂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弥勒佛似的微笑。

他整天就做三件事:抱着一个颜色深紫的紫砂壶喝茶,在窗台边侍弄他的几盆君子兰,以及用一张旧报纸盖着脸睡午觉。

还有一个姓王的阿姨,再有两年就要光荣退休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织毛衣和和同事们聊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江帆的到来,没有在这个死水微澜的地方激起任何波澜,就像一颗小石子掉进了沼泽里,连个响声都没有。

老马只是从报纸下面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靠墙的一张空桌子。

那张桌子缺了一条腿,用几块砖头垫着。

“坐那儿吧。工作么,也简单,就是把新送来的文件分分类,归归档,给那些旧的卷宗除除尘,防防蛀虫。”

说完,他又把报纸盖回了脸上,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江帆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毫无悬念地,沉到了谷底。

他曾经的办公桌,窗明几净,推开窗,就能看到县政府门前那片宽阔的、种着雪松的广场。

现在的这张桌子,窗外是一堵高高的、长满了厚厚青苔的院墙,把所有的阳光和希望都挡在了外面。

昔日,他是县长跟前的红人,是县府大院里冉冉升起的新星,各科室的头头脑脑见了他,都要主动递上一支烟,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江老弟”。

如今,他成了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符号,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用来教育那些新来的、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偶尔在食堂打饭,碰到过去的同事,他们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眼神闪烁,或者假装没看见,匆匆地从他身边走开。

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和从云端坠入深渊的巨大落差,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日复一日地、缓慢地切割着他那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因为漏雨而形成的一块块水渍,直到天亮。

他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华,和一直坚持的那些正直与理想,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可笑的笑话。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灰暗、最漫长的时光,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隧道里唯一的光,来自他的女友,苏晓梅。

苏晓梅是县中学的语文老师,一个像江南的水一样温柔,又像北方的山一样坚韧的姑娘。

她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地来看他,给他带自己亲手做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和几本新出版的文学杂志。

她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也不说那些苍白的安慰话。

她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听他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就坐在他对面,给他削一个苹果。

在他情绪最低落,甚至想过辞职离开这个伤心地的时候,苏晓-梅握着他冰冷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江帆,我相信你。金子就算掉在灰里,也还是金子,只是需要有人把它捡起来,擦干净。”

她的父亲,是退休的县人大副主任,一个在老干部群体中很有威望的清正人物。

苏晓梅时常会把父亲和那些老战友对县里时局的看法,当成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这让身处信息孤岛、几乎与世隔绝的江帆,不至于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苏晓梅的陪伴和信任,像一根结实的救命稻草,让他在绝望的深渊里,没有彻底地沉沦下去,保留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05

日子就像档案科窗外那堵墙上的蜗牛,爬得极其缓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春去秋来,窗外那堵高墙上的青苔,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生命的轮回。

江帆渐渐习惯了档案科的寂静,那种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寂静。

他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像身边那些落满了厚厚灰尘的卷宗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里。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死水一般的生活彻底同化,准备彻底躺平认命的时候,那个一直对他爱答不理、视他为空气的科长老马,有一天,毫无征兆地,突然对他开口了。

那天下午,阳光难得地好,斜斜地照进办公室,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马用他那个宝贝紫砂壶,泡了一壶上好的信阳毛尖,给江帆那个搪瓷杯里也倒了一杯。

碧绿的茶叶在滚烫的水中舒展开来,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老马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那束光里的尘埃,像是自言

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江帆听:

“小江啊,人年轻的时候,火力旺,心气高,总觉得往前看、往前冲,才是唯一的路。”

“其实啊,有时候静下心来,回头看看走过的路,看看那些被遗忘在路边的东西,路,可能看得更清楚。”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身后那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冰冷的铁皮文件柜。

“咱们这儿,就是安平县的记忆。闲着也是闲着,别光学那些新发下来的、油墨还香着的文件,多看看咱们县的这些老卷宗。”

“特别是那些干了一半就停工的‘烂尾’工程的档案,那些人事任免的原始档案……历史啊,有时候比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好看多了,也真实多了。”

老马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颗精准投下的石子,在江帆那潭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开始将信将疑地,按照老马的指点,去翻阅那些被遗忘在库房最深处、几十年没人碰过的陈年档案。

起初,他真的只是为了打发这该死的、望不到头的漫长时光。

但渐渐地,他被那些泛黄的、变脆的纸张,和上面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笔迹,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他发现,这些看似枯燥、冰冷的文字和数字背后,隐藏着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了欲望、斗争和无奈的真实安平县。

每一份看似正常的人事任免令背后,都可能有一场看不见的激烈角力。

每一个重大工程项目的立项报告和拨款审批单,字里行间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利益密码。

他像一个孤独的考古学家,又像一个耐心的拼图玩家,在时间的废墟里,小心翼翼地发掘、清理、辨认,然后将一块块碎片,拼凑起来。

他发现,高建军的岳父,曾经是县里的主要领导之一,而高建军的每一步关键升迁,都与他岳父的权力轨迹有着惊人的重合。

他发现,现在被规划为“城西工业园区”核心区的那块土地,在十几年前,就因为一次极其野蛮的违规征地,闹出过人命。但事后相关的卷宗,却被处理得天衣无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一个不起眼的信访档案,记录了当事人声嘶力竭的控诉。

他发现,县里好几个现在身居要职的部门负责人,在他们的原始履历上,都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

他们都在某个事业的关键时期,濒临处分或停滞不前时,得到了时任组织部副部长高建军的“关照”或“提携”,然后便官运亨通。

江帆的眼神,在这日复一日的翻阅中,慢慢地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空有文采和一腔热血、对世界非黑即白的认知还停留在书本上的天真书生。

他开始真正理解权力的运作逻辑,和那些深藏在明文规定之下的、真正支配着一切的潜规则。

他没有做任何笔记,也没有向任何人,包括苏晓梅,提起过自己的这些发现。

他只是把那些关键的信息、档案的准确编号、关联的人物和事件,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一样,存储在自己的大脑里,反复地进行交叉验证和逻辑推演。

在他的脑海里,一张巨大而清晰的、细节到每一个节点的“安平县政商关系图谱”,正在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成形。

他自己,也从一块脆弱易碎的瓷器,被这三年的寂寞、屈辱和灰尘,反复地淬火和打磨,成了一块外表依然朴实无华,内里却已然坚硬无比的璞玉。

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重见天日的机会。

或者,他连等待都没有,他只是在习惯,习惯在黑暗中积蓄力量。

06

三年时间,一千零九十五天。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晃了过去。

就像档案室里那些慢慢变黄、变脆的纸张,时间在上面留下了痕迹,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江帆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和这些故纸堆为伴,直到和老马一样退休的时候。

安平县的政坛,突然投下了一颗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惊雷。

市委的一纸调令,毫无征兆地,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安平县看似平静的天空。

秦振邦,凭借着在另外几个被高建军等人视为鸡肋的民生项目上,做出的卓越政绩,以及背后令人意想不到的、过硬的政治手腕。

正式升任安平县县委书记,党政一肩挑,成为了安平县名副其实的、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这个消息,像一阵十二级的狂风,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吹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吹进了每一个机关干部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明白,安平县的天,要变了。

高建军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本土势力,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县政府大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人们走路都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空气中充满了观望、猜测和不安。

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遍全县的时候,江帆正在档案科阴冷潮湿的地下库房里。

他戴着厚厚的、已经发黄的棉纱口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袖子上还套着一副黑色的套袖。

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一批因为库房漏水而受潮的、建国初期的土地档案,那些纸张一碰就要碎了。

霉味和灰尘,是他这三年来最熟悉、也最亲密的伙伴。

三年的时光,已经像砂纸一样,磨平了他脸上所有的棱角和稚气。

他的眼神,变得像库房最深处的黑暗一样,深邃而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对他而言,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似乎只是另一个与他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这似乎只是他一千多个枯燥、重复的工作日里,又一个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工作日。

他锁好库房厚重的铁门,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已经是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的最后一丝霞光,也消失在了远处的山峦之后。

桌上那台老旧的、布满了灰尘的米黄色座机电话,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刺耳的、急促的“铃铃铃”声。

这台电话,平时几个月都不会响一次,它的铃声,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惊心动魄。

屏幕上跳动的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让他瞬间愣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冰冷的话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像磐石一样:“是江帆同志吗?”

江帆的心脏,在那一秒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他也一辈子忘不了。

他握着听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秦……秦书记……”

“小江啊。”秦振邦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面,“这三年,你没有让我失望。”

江帆彻底懵了,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委屈、不解、困惑、愤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秦书记,我不明白。三年前那杯水……”

“三年前那杯水,不是给你喝彩的,是给你‘挡枪’的。”

秦振邦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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