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水镇,地处三河交汇,水汽重,阴阳杂。
镇上的人,对鬼神之事,比别处多三分敬畏。
宋观,就是镇上的“阴阳先生”。
他不是神棍,是祖传的手艺。谁家办白事、迁祖坟、看宅子,都得请他去掌眼。
宋观为人正派,有三条规矩:
一不看横财。 二不算姻缘。 三不逆天命。
可这第三条,他偏偏为一个人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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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叫赵明诚。
赵明诚和宋观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宋观的爹死得早,是赵明诚的娘,一口米汤一口米汤,把他拉扯大的。
在宋观心里,赵明诚就是他亲弟弟。
但这个“弟弟”,命不好。
宋观祖传的本事,能看人气相。
他看赵明诚,就总觉得不对劲。
赵明诚这人,面相倒是周正,可印堂始终悬着一抹散不去的“死气”。
不是病气,不是邪气,是“死气”。
宋观私下里,偷着给赵明诚起过一卦。
卦象大凶。
“火烧藤蔓,断命之相。”
宋观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赵明诚属蛇,命理属木。这“火烧藤蔓”,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他旁敲侧击,问赵明诚家里有没有什么旧事。
赵明诚说:“能有啥事?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船工。”
宋观不信。
他趁着夜深人静,开了“祖师坛”,请祖师爷示下。
那一晚,香烧得极快,三炷香,眨眼就烧到底。
宋观用朱砂在黄纸上写下赵明诚的生辰八字。
那黄纸,无风自动,“呼”的一声,从桌角烧了起来。
烧起来的火焰,不是红色,是幽幽的绿色。
宋观脸色惨白。
这是“业火”。
说明赵明诚身上背的,不是他自己的债,是祖上欠下的“业障”!
02.
宋观慌了。
他这辈子,帮人看风水,帮人驱邪祟,都是“阳间事”。
可一旦牵扯到“业障”,那就是阴曹地府的“案子”。
阳间的先生,哪有胆子管阴间的案子?
但他一想到赵明诚的娘拉扯自己的恩情,一想到赵明诚那张憨厚的笑脸,他就狠不下心。
“不行!”
宋观一咬牙:“赵明诚的娘,就是我娘。他赵明诚的命,我必须得保!”
他破了祖师爷的规矩。
他要“逆天改命”。
赵明诚的“死劫”,在二十五岁这年的秋天。
卦象显示是“火”。
宋观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
他让赵明诚搬家,搬到镇子最西边,一间靠近河神的“水泡子”老屋里。
那里水汽最重,能压火。
他又用自己的心头血,混着朱砂,画了七七四十九道“镇阳符”,贴满了屋子内外。
他还叮嘱赵明诚,入秋开始,半步不准离开这屋子。
吃的喝的,全由宋观一个人送。
赵明诚虽然不知道宋观在搞什么名堂,但出于绝对的信任,他全照做了。
“哥,你这是干啥?神神叨叨的。”
“你别管。”宋观把一碗水递给他,“这水,是我在祖师爷坛前供过的。你每天喝,不能断。”
“你是不是算到我有什么不好了?”赵明诚有点不安。
宋观拍拍他的肩膀:“别瞎想。你就在这待着,过了你生日,就没事了。”
他没告诉赵明诚,他这不叫“解灾”。
这叫“躲”。
用自己的道行,和这满屋的符咒,硬生生造出一个“阳间”的空隙,把赵明诚“藏”起来。
他想让那些来“收债”的阴差,找不到人。
03.
赵明诚的生辰,是秋分。
秋分前三天,三水镇的天气就变了。
一连三天,天上都是灰蒙蒙的,像是扣了个大锅。
风是干的,刮在脸上,像刀子。
镇上的野狗,全都缩在墙角,“呜呜”地叫,不敢出来。
宋观守在赵明诚的屋子外,三天三夜没合眼。
他手里攥着一把铜钱,手心全是冷汗。
“快了,快了。”他喃喃自语,“熬过今晚子时,这一劫就算躲过去了。”
赵明诚在屋里也睡不着。
他总觉得这屋子冷得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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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我怎么觉得这么冷?我烧点柴火行吗?”
“不行!”
宋观在门外厉声喝道:“你命里忌火!一根火柴都不准点!”
赵明诚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戌时。
亥时。
眼看就要到子时了。
宋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紧盯着院子里的那根“定魂香”。
只要香不灭,就说明“债主”没找来。
突然。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夜空。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向那根“定魂香”!
“孽畜!”
宋观大惊,掏出铜钱剑就想拦。
可那黑猫快得不像活物。
它一爪子,就把那根香给打翻在地!
香,灭了。
宋观的心,也沉了下去。
“糟了!”
“藏不住了!”
就在香灭的同一时间,屋子里的赵明诚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哥!救我!着火了!”
宋观一脚踹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亡魂皆冒。
屋子里,根本没有火!
可赵明诚,整个人却在“燃烧”!
04.
赵明诚的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火苗。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放在烤架上。
皮肤迅速变红、发黑、起泡。
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业火!”
宋观目眦欲裂。
这火,不是阳间的火,是阴间的“业火”!
是专门来烧他祖上欠下的“债”的!
他那些“镇阳符”,在业火面前,就像是纸糊的灯笼,一张接一张地自燃,化为灰烬。
“明诚!挺住!”
宋观冲了上去,想拉他。
可手刚一碰到赵明诚的胳膊,一股灼烧的剧痛就从指尖传来!
“滋啦”一声,宋观的手心被烫掉了一层皮!
“哥……救我……好烫……好烫啊……”
赵明诚的声音已经微弱下去。
宋观看着自己被烫焦的手,又看了看在地上抽搐的兄弟。
他知道,阴差已经来了。
他斗不过“业火”,更斗不过“因果”。
“不……”
宋观双眼血红。
“我娘的恩,我还没报!”
“我不能让你死!”
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阳血”。
“噗!”
阳血喷在赵明诚的身上,那“业火”的火势,竟然真的弱了一瞬!
赵明诚的惨叫停顿了一下。
“有用!”
宋观大喜。
他拔出怀里的桃木剑,用剑尖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他抓起赵明诚的手。
“明诚!我不管你是欠了谁的债!”
“今天,你这条命,我宋观保了!”
他大吼一声,将自己流血的手掌,和赵明诚的手,死死按在了一起!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两人相握的手掌处炸开!
宋观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一柄万斤重的巨锤砸在胸口,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当场昏死了过去。
05.
宋观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屋子里那股焦糊味消失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疼得像是裂开。
再看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伤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手心一直蔓延到手腕的、蜈蚣一样的黑色“焦痕”。
“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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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想起赵明诚,回头一看。
赵明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观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还是失败了?”
他颤抖着手,伸到赵明诚的鼻下。
还有气!
虽然微弱,但真的还有气!
而且,赵明诚身上那些恐怖的“烧伤”,奇迹般地全消失了,皮肤光洁如初。
只是,他印堂上那股“死气”,虽然淡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宋观也说不出的“空洞”。
“不管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宋观喜极而泣,背起赵明诚就往自己家里跑。
他成功了。
他真的从“业火”里,把兄弟抢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宋观用尽了祖传的灵药,赵明诚总算醒了。
醒来后,赵明诚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憨憨地笑着,叫他“哥”。
宋观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虽然折了三年的阳寿,手上留了疤,但换回兄弟一条命,值了。
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是头七。
不是赵明诚的头七,是宋观不知道的、某个“本该死”之人的头七。
宋观正在灯下看书,那只左手,突然没来由地剧痛起来!
那道黑色的焦痕,像是活了一样,在他的皮肤下蠕动。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宋观心里“咯噔”一下。
他走过去,没有开门,而是从门缝里往外看。
这一看,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高高的白袍,笑眯眯的,舌头拖到胸口。
一个,穿着漆黑的官服,满脸凶相,手里拎着铁链。
黑白无常!
他们不是来找赵明诚的。
他们是来找宋观的!
“宋观。”
门外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尖锐又阴冷,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你好大的胆子。”
宋观吓得腿都软了,靠着门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哥俩,奉命来锁‘赵明诚’。”
“他祖上三代,在黄河上做私活,凿沉了客船,烧死一船三十八口。业火焚身,是他的定数。”
“你,为什么要拦?”
宋观抖着嘴唇:“他……他是我兄弟!他娘对我有恩!我……”
“恩情?”
白无常“咯咯”地笑了起来:“阳间的恩情,阴间不管。阴间的因果,阳间也莫要插手。”
“你可知,你强行介入他人因果,是什么罪过?”
宋观颤声道:“我……我愿意替他死!‘替死’总行了吧!”
黑无常冷哼一声,那声音震得门框都在抖。
“替死?”
“你以为‘替死’就完了吗?那是凡夫俗子才想得出的简单事!”
黑无常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和怜悯。
“宋观,你也是半个‘行内人’,怎么如此天真?”
“我们兄弟见过的,比‘替死’更可怕的情况,多得是。”
白无常接过了话头,笑嘻嘻地说:
“没错,尤其是三种。你呀,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