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广袤的黑土地上,流传着无数关于“五大仙家”的禁忌传说。
马蛇沟,一个偏僻的小屯子,就因为十八年前的一桩“杀孽”而变得死气沉沉。
韩老根,是屯子里的“守村人”。
十八年前,为了救治被“邪祟”缠上、奄奄一息的独子,他被游方的阴阳先生蛊惑,闯入后山禁地“黑风洞”,亲手砸死了一条正在冬眠的巨型“柳仙”。
他以为这是“以毒攻毒”,却不知是自掘坟墓。
那碗蛇胆“药”灌下,儿子当场毙命,妻子也很快被“东西”附体,疯癫而死。
从那天起,韩老根就背上了这笔血债。
他用自己的鲜血,在蛇仙庙里供奉了十八年,以为是在赎罪。
然而,十八年后,当他唯一的养子即将成年时,韩老根才惊恐地发现——
他不是在“还债”。
他是在“喂养”那个即将归来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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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八年前的韩老根,还不是“守村人”。
他只是一个刚当上爹,力气大、性子野的“二愣子”。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把他家半扇窗户都给埋了。
屋里烧着地火龙,他五个月大的独苗儿子“小宝”,却在炕上烧得滚烫,眼看就要不行了。
小宝得的是“抽风病”,来得邪乎。
请了镇上的赤脚医生,打针吃药,高烧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反反复服,孩子已经瘦得脱了相,哭声都细得跟猫叫一样。
韩老根的第一任老婆整天以泪洗面,抱着孩子,头往墙上撞。
“老根,你再不想想法子,咱的种就没了!”
韩老根急得眼珠子通红,蹲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
正当他绝望之际,一个游方的“阴阳先生”路过马蛇沟,来他家讨口水喝。
这先生瞅了一眼炕上的小宝,又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这娃不是病,是‘冲’着了。”
韩老根“噗通”一声就给这先生跪下了:“大先生!求你救救我儿!只要能救,我给你当牛做马!”
那先生扶起他,叹了口气:“你这娃阴气太重,被‘东西’缠上了。药石无医,得用‘镇物’。”
“啥是镇物?”
“后山黑风洞里,有‘长虫’在冬眠。你需取一成年长虫的胆,用无根水化开,给娃灌下,或能压住这邪祟。”
韩老根一听,当即就要去拿铁锹和镐头。
“慢着!”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屯子里的老叔公,也是上一任的“守村人”。
老叔公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走进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阴阳先生。
“黑风洞里的东西,是马蛇沟的‘保家仙’!你敢让他去动?你安的什么心!”
那阴阳先生见状,也不争辩,只是冷笑一声:“命是他的,娃也是他的。信不信,动不动,都在他自己。”
说完,那先生喝完水,起身就走了。
老叔公气得直跺脚,指着韩老根的鼻子骂:“韩老根!你个虎犊子!你听我的,那是咱屯子的根!你动了它,天要塌的!”
韩老根的老婆在里屋哭喊:“老叔公,那是俺们的命根子啊!小宝要没啦!”
韩老根站在屋子中间,一边是儿子的命,一边是老叔公的警告。
他牙关紧咬,满是血丝的眼睛最后落在了炕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身躯上。
“叔公,对不住了。”
“我韩老根的种,不能就这么没了!”
他不顾老叔公的咒骂,抄起墙角的镐头和麻袋,一头扎进了零下三十度的暴风雪里。
黑风洞在后山深处,屯里人只知道那个地方邪乎,平时打柴都绕着走。
韩老根仗着年轻力壮,又是急火攻心,硬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蹚到了洞口。
洞口不大,被积雪盖了大半,但奇怪的是,洞口附近没有积雪,冒着丝丝的白气,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韩老根壮了壮胆,点着了随身带的“煤油灯”,矮身钻了进去。
这洞里,比外面暖和,也比外面安静。
安静得可怕。
他顺着洞穴往里走,越走越宽,也越走越腥。
走了大概半袋烟的功夫,他停住了。
前面的洞穴豁然开朗,像个大厅。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大厅中央盘着一团“东西”。
那是一条蛇。
一条他这辈子没见过的,大蛇。
它盘在那里,比屯里碾盘还大。身上的鳞片在油灯下泛着暗金色的光,头顶上,似乎还有个微微凸起的小包。
它在冬眠,睡得很沉。
韩老根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想起了老叔公的话,想掉头就跑。
可这时,他兜里揣着的小宝的“裹肚”掉了出来。
他一激灵,想起了儿子微弱的哭声。
“仙家……对不住了!”
韩老根一咬牙,闭上眼,抡圆了手里的镐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那蛇的“七寸”砸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
紧接着,不是血,而是一股滚烫的、腥臭的液体,喷了他一脸。
那大蛇猛地弹了起来!
整个山洞都在晃动!
韩老根被一股巨力扫中,撞在石壁上,当场就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洞里。
煤油灯灭了,但洞里却有幽幽的绿光。
那条大蛇,已经不动了。
它流出的血,是绿色的,把大半个洞穴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光。
韩老根吐了口血沫子,发现自己没死,也顾不上疼。
他爬过去,用猎刀剖开了蛇腹,取了那颗比他拳头还大的蛇胆,塞进怀里,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黑风洞。
他回到家时,天都快亮了。
他老婆见他一身是血,跟鬼一样,吓得尖叫。
“别喊!快,化雪水!救儿子!”
韩老根把蛇胆往桌上一拍,吼道。
他老婆赶紧照办。
可当韩老根撬开小宝的嘴,把那化开的“蛇胆水”灌下去时——
小宝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不是婴儿的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竖着的瞳孔。
小宝盯着韩老根,小小的嘴巴张开,发出的不是哭声,而是一阵“嘶嘶”的吐信声。
然后,小宝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幅度抽搐了一下,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啊——!”
韩老根的老婆,疯了。
而韩老根,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看着那碗里剩下的绿色“药渣”,整个人,傻了。
那个游方的阴阳先生,再也没出现过。
02.
小宝的丧事,办得极其诡异。
出殡那天,马蛇沟的天空阴得像一块黑铁。
没有风,雪却下得特别大,一片片,像鹅毛一样垂直地往下砸。
更邪乎的是,屯子里的牲口,鸡、鸭、猪、狗,全都缩在窝里,一声不敢吭。
只有乌鸦和黄皮子,成群结队地蹲在韩老根家的房顶上、院墙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口小小的棺材。
老叔公,也就是老守村人,也来了。
他没进屋,就站在院子雪地里,看着韩老根。
韩老根抱着灵位,双眼无神。
老叔公长叹一口气,拐杖“咚”地一声杵在雪地里。
“韩老根,你闯下的是灭顶之灾啊。”
“你杀的,是镇着马蛇沟气运的‘柳仙’。”
“这下……完了。”
老叔公说完这话,颤颤巍巍地走了。
当晚,老叔公就“走”了。
无病无灾,睡在炕上,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老叔公一死,按规矩,这“守村人”的担子,就得落在韩老根这个“犯了错”的青壮年身上。
他成了马蛇沟新的,也是最“不干净”的守村人。
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他的老婆,自从下葬了小宝,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她也不哭了,也不闹了。
就那么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一把梳子,一遍一遍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韩老根以为她是伤心过度。
直到半个月后,一个半夜。
韩老根被一阵寒意冻醒。
他睁开眼,发现地火龙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里冷得像冰窖。
他老婆,就站在他的床边。
背对着他,还在梳头。
“咔嚓……咔嚓……”
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刺耳又诡异。
“你咋不睡?当心着凉。”韩老根嘟囔着,伸手去拉被子。
他老婆,慢慢地转过身来。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打在她脸上。
韩老根的魂儿,差点吓飞了。
他老婆的脸上,嘴里,耳朵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蛇!
那些小蛇在她皮肤下游走,把她的脸撑得变形。
“你……你……”
韩老根连滚带爬地摔下炕。
他老婆“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那种“嘶嘶”的声音。
然后,她笑了。
笑得极其诡异。
韩老根连鞋都没穿,冲出屋子,在雪地里生生站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了。
韩老根再进屋,他老婆还是坐在炕上,跟没事儿人一样。
身上也没有蛇。
她看着韩老根,眼神是陌生的。
“老根,”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冷。”
韩老根过去一摸她的手。
冰凉,僵硬。
不像活人的手。
他老婆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冷。
她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皮肤也开始脱落,像蛇蜕皮一样。
屋子里的那股腥味,怎么都散不掉。
韩老根知道,这是“它”的报复。
“它”没有走,它住进了自己老婆的身体里。
03.
他老婆没撑过那个冬天。
临死前,她躺在炕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她拉着韩老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老根……它没走……”
“它在等你……等你还债……”
“别……别让它……找到……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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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完,就咽了气。
韩老根安葬了老婆。
他没有再娶。
他成了真正的“守村人”,一个人守着马蛇沟。
他知道,这债,必须他来还。
从那天起,韩老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性子野的“二愣子”,他变得沉默寡言,阴郁。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山,把那个黑风洞给封了。
他没用石头,而是用黄泥、糯米、朱砂,和着自己的血,砌了一座“蛇仙庙”。
他不求“它”保佑,只求“它”别再出来作祟。
他没请人,就自己一砖一瓦地盖。
屯里人看他疯疯癫癫的,都躲着他。
庙盖好了,他没塑神像,只是在正中央立了一块无字石碑。
从那天起,韩老根有两个雷打不动的“活儿”。
第一,每天天不亮,就去“蛇仙庙”上香,扫雪。
第二,每逢初一、十五,他都要在庙里,用刀割开自己的手掌,把血滴在庙前的石碑上。
他要用自己的血,喂那个“仙家”。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血债血偿”。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韩老根就这么“喂”了十八年。
他的手掌上,新伤摞旧伤,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掌纹。
马蛇沟在这十八年里,也出奇地“平静”。
平静得有些过分。
屯子里,这十八年,没有一个新生儿能足月。
要么是怀不上,要么是怀上了也保不住,要么就是生下来就带“病”。
屯子,在慢慢地“死”去。
韩老根也老了。
他背驼了,头发白了大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二十岁。
屯里的人都说,韩老根是“活死人”,是在替马蛇沟“赎罪”。
十八年后,韩老根终究还是“续了香火”。
他领养了一个孩子。
那是他远房亲戚的,家里孩子多,养不活,扔给了韩老根。
韩老根给他取名,叫“韩明”。
韩明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身子骨弱。
从小药罐子泡着,走几步路就喘。
韩老根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把这辈子的愧疚和父爱,都给了这个养子。
韩明也很争气,长到了十八岁。
韩老根寻思着,自己“还债”还了十八年,那个“它”,也该消气了。
他想给韩明娶个媳妇,把韩家的香火,堂堂正正地传下去。
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他错了。
04.
韩明十八岁生日那天,是韩老根“还债”的第十八个年头。
韩老根给韩明张罗了婚事,是邻村的一个姑娘,人很本分。
两家说好了,过了生日就办酒。
韩老根很高兴,十八年来,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他特意杀了只鸡,给韩明“过生日”。
晚饭,爷俩坐在炕上,韩老根还破天荒地开了一瓶白酒。
“明子,过了今天,你就大成人了。”
“以后,好好过日子。”
韩明刚端起酒杯,想给韩老根敬酒。
突然,他手一抖。
“啪嗒”。
酒杯掉在炕桌上,洒了。
“明子,你咋了?”韩老根一愣。
韩明没有回答。
他直勾勾地瞪着桌上的鸡肉,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明子!”
韩明猛地抬起头。
韩老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韩明的眼睛,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针尖一样的“竖瞳”。
“爸……”
韩明张开嘴,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我……好冷……”
“我……好饿……”
他说着,猛地扑向桌上的那盘“鸡”,不是用手抓,而是……
他把脸埋进了盘子里,像蛇一样,撕咬着生冷的鸡肉。
“明子!你中邪了!”
韩老根慌了,上去就拉他。
可韩明现在力气大得吓人。
他一把甩开韩老根,嘴里叼着鸡块,转过头。
“爸……不够……不够吃……”
韩老根这才看清。
韩明的脖子上,脸上,凡是裸露的皮肤,都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泛着青光的……
鳞片!
“不好!”
韩老根如坠冰窟。
十八年!
他用血供了十八年,以为是“还债”。
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还债”!
那是“喂养”!
“它”根本没想过放过他,“它”在等,等韩明长大!
“它”在等这个新的,“干净”的皮囊!
韩老根十八年的愧疚、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你个畜生!!”
韩老根抄起炕边的“烟袋锅子”,那烟袋锅是铜的。
“你冲我来!别害我儿子!”
他一烟袋锅就砸在韩明的“天灵盖”上。
这一下,是韩老根拼了命的力气。
韩明“嘶”地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炕上。
身上的鳞片,退了下去。
但他的人,也没了呼吸。
“明子!明子!”
韩老根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
“啊——!”
韩老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得像雪地里的孤狼。
“仙家!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他知道,韩明只是“假死”,魂儿被“它”勾走了。
他疯了一样冲出屋子,拿起了墙角的“镐头”——十八年前,他用它杀了蛇。
他又抓起一只打鸣的大公鸡,和一盏煤油灯。
“畜生!我跟你拼了!”
他没有去医院,他知道没用。
他冲向了后山。
冲向了那座他亲手盖的,“蛇仙庙”。
05.
风雪,一如十八年前那个夜晚。
韩老根提着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跑。
他老了,跑不动了,摔了好几个跟头。
但他爬起来,继续跑。
他知道,他必须在天亮前,把儿子的“魂”换回来。
到了!
那座在风雪中矗立了十八年的小庙,此刻看过去,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
庙门前的香炉里,他早上刚插的香,已经灭了,香灰是……绿色的。
韩老根二话不说,冲到庙前。
他没跪下。
他把煤油灯往地上一放,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把那只大公鸡的脖子给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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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鸡血,喷溅而出,浇在那块无字的石碑上。
“畜生!出来!”
韩老根双目赤红,用镐头“当当当”地砸着石碑。
“十八年!我韩老根给你当了十八年的狗!我儿子是无辜的!”
“你出来!你有本事冲我来!把我这条老命拿走!”
他状若疯魔。
风停了。
雪也停了。
那盏煤油灯的火苗,“忽”地一下,变成了幽幽的绿色。
一股腥冷的气息,从庙里弥漫出来。
一个声音,不是用嘴发出的,而是直接响在韩老根的脑子里。
冰冷,古老,没有一丝感情。
“韩老根。”
韩老根的身体一僵。
“它”开口了。
“仙家……仙家……” 韩老根的疯劲儿瞬间泄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镐头也扔了。
他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十八年来积累的恐惧。
“仙家,我求您……我给您磕头了……我儿子是无辜的,他是我领养的,他不是我韩家的种啊!”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为何等了十八年?”
“你用血养我十八载,你的因果,早已和他绑在了一起。”
“他,就是你的‘种’。”
韩老根彻底绝望了。
“那您到底要怎样!您到底要什么!我这条老命给您!我下油锅!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放过我儿孙!”
韩老根把头磕在结冰的石碑上,一下,一下,鲜血直流。
庙里的绿光,越来越盛。
那个声音,沉默了。
似乎在欣赏他的绝望,又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就在韩老根快要磕晕过去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当年的罪,是为子求生。”
“今日的债……”
“也当由‘子’来偿。”
韩老根的血瞬间凉透了:“仙家……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非要我儿子的命吗?”
那声音变得异常缓慢,冰冷,一字一句地砸进他的魂魄里。
“你要你子孙活命…可以。你只需,再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