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仁德站在工厂大门前,手里捧着那盆略显寒酸的仙人掌。
这是他工作四十年的地方,如今要离开了。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站着,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老马,退休后可要常回来看看啊。”车间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马仁德习惯性地弓着腰,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肖大山。
果然,肖大山正站在人群后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眼神马仁德太熟悉了,就像四十年前他们刚进厂时一样。
那时肖大山就爱这样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有趣的玩物。
“爸,该切蛋糕了。”女儿郑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女婿曾智宸在一旁拍照,笑容得体却未达眼底。
马仁德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这一生都在避免冲突,处处忍让,以为这样就能平安度日。
可就在退休的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那些他以为的“和气生财”,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远处,邻居蒋玉兰站在树荫下,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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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退休欢送会设在厂里的小食堂,桌上摆着水果和瓜子。
马仁德被安排坐在主位,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让我们欢送老马同志光荣退休!”车间主任举起酒杯。
众人跟着举杯,玻璃碰撞声此起彼伏。
马仁德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白酒,辣得他直皱眉。
“老马,听说你闺女要接你去城里享福?”有人问道。
马仁德还没开口,肖大山就抢过话头:“那可不,老马好福气啊。”
肖大山的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要我说啊,老马这一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肖大山说着,用力拍打马仁德的后背,像是在拍打一件家具。
马仁德的脸顿时红了,他低下头,盯着桌布上的污渍。
“还记得那年评先进吗?我一句话,老马就把名额让给我了。”
肖大山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飞溅。
马仁德记得那个冬天,他本来已经填好了申请表。
可肖大山找到他,说家里孩子生病急需用钱。
“你就帮哥们这一把,先进工作者奖金够我孩子半年药费。”
当时肖大山说得情深意切,马仁德心一软就答应了。
后来他才知道,肖大山的孩子只是得了普通感冒。
“老马这人实在,从来不计较这些。”肖大山还在滔滔不绝。
马仁德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坐针毡。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听见没?这就是境界!”肖大山得意地环视四周。
马仁德偷偷看了眼手表,盼着这场欢送会早点结束。
食堂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窗外,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影子蜷缩在墙角,像极了他这一生的姿态。
欢送会终于在一片喧闹中结束了。
马仁德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想要悄悄离开。
“老马,等等。”肖大山叫住他,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肖大山压低声音,表情神秘。
马仁德心里咯噔一下,每次肖大山这样准没好事。
他们走到食堂外的梧桐树下,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最近在做一个投资项目,回报率很高。”肖大山说。
马仁德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我不太懂这些。”
“简单得很,你把钱投进去,每个月按时拿利息就行。”
肖大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塞到马仁德手里。
彩色印刷的纸张上印着“智诚理财”四个大字。
马仁德的手有些发抖,他想起存折上那三十万存款。
那是他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的养老钱。
“我考虑考虑。”马仁德想把宣传单还回去。
肖大山按住他的手:“放心,我还能坑老朋友不成?”
这时,郑璐和曾智宸走了过来。
“爸,该回家了。”郑璐看了眼肖大山,眉头微皱。
肖大山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璐璐来得正好,我正在劝你爸投资呢。”
曾智宸的眼睛亮了一下:“什么项目?”
“一个稳健型理财,年化收益12%。”肖大山比划着。
马仁德看着女儿女婿和肖大山热络地聊起来,插不上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在讨论着别人的钱。
最后是蒋玉兰的出现解了围。
“老马,你家阳台的花要不要我帮着浇水?”蒋玉兰问道。
马仁德趁机脱身,跟着蒋玉兰往家属院走。
身后,另外三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融进夜色里。
02
周末的早晨,马仁德正在给阳台的兰花浇水。
门铃响了,他透过猫眼看见郑璐和曾智宸站在门外。
“爸,我们来看你了。”郑璐手里提着水果,笑容甜美。
曾智宸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
马仁德赶紧开门,心里却隐隐不安。
每次女儿女婿一起来,总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爸,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我们不放心。”郑璐说。
三室一厅的房子里然旧,但马仁德住了大半辈子。
每个角落都有他和已故妻子的回忆。
“我挺好,街坊邻居都熟,有事能照应。”马仁德给他们倒茶。
曾智宸接过茶杯,顺势把文件放在茶几上。
“爸,我们是想接您去和我们一起住。”曾智宸开口。
马仁德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桌布上。
“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过户给我们。”郑璐接着说。
马仁德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妻子微笑着。
妻子临终前叮嘱他,一定要守住这个家。
“过户手续很简单,我们都咨询好了。”曾智宸翻开文件。
马仁德注意到那是一份房产过户的申请表。
“你们...是想卖房子?”马仁德的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会呢!”郑璐握住他的手,“就是想过个户,方便照顾您。”
曾智宸点头附和:“现在政策变化快,早点过户省得以后麻烦。”
马仁德看着女儿的眼睛,想从中找出真实的意图。
但郑璐的眼神很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关切。
“我...我再想想。”马仁德习惯性地选择拖延。
郑璐的笑容淡了些:“爸,您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曾智宸轻轻叹气:“璐璐为了这事失眠好几天了。”
马仁德最怕给儿女添麻烦,听到这话顿时愧疚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解释。
“那您就签了吧,让我们尽尽孝心。”郑璐把笔塞到他手里。
马仁德的手在发抖,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马仁德如获大赦,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蒋玉兰,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
“包多了,给你送点尝尝。”蒋玉兰笑着说。
她敏锐地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脚步顿在门口。
“璐璐和智宸来了啊,那我就不打扰了。”蒋玉兰作势要离开。
郑璐却热情地拉住她:“蒋阿姨进来坐会儿,正好尝尝您的饺子。”
马仁德默默摆好碗筷,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
“老马这房子位置真好,现在值不少钱呢。”蒋玉兰随口说。
郑璐和曾智宸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啊,所以我们想接爸去我们那住,这房子租出去。”郑璐说。
马仁德猛地抬头,刚才女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曾智宸轻轻碰了碰郑璐的手肘,接过话头:“主要是为爸的身体考虑,电梯房比爬楼梯方便。”
蒋玉兰看了眼马仁德,意味深长地说:“老马在这住了三十年,怕是舍不得吧。”
马仁德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搅动着,一个饺子都没夹起来。
饭后,蒋玉兰告辞离开,在门口轻声对马仁德说:“大事要慎重,多问问没坏处。”
回到客厅,女儿女婿还在等他答复。
“爸,我们知道您舍不得妈留下的房子。”郑璐语气柔软。
“但我们真是为您好,您年纪大了,独居太危险。”
曾智宸拿出手机,给他看老年人独居出事的社会新闻。
马仁德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手心开始冒汗。
最后,在女儿女婿的轮番劝说下,他松口了:“等我收拾收拾,下周一去办手续。”
郑璐立刻露出笑容,曾智宸则小心地收起了文件。
送走女儿女婿,马仁德独自坐在客厅里。
夕阳透过窗户,把整个房间染成橘黄色。
他仿佛看见妻子坐在老位置上织毛衣,朝他微笑。
“秀英,我这样做对吗?”他轻声问。
当然,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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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一一早,郑璐就开车来接马仁德去房管局。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工作人员似乎早就打过招呼。
马仁德签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爸,放松点,这是好事。”郑璐在一旁轻声说。
曾智宸全程陪同,不时与工作人员低声交谈。
走出房管局,马仁德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爸,我们先送您回家收拾东西。”曾智宸说。
马仁德一愣:“这么快就要搬?”
“早晚都要搬,早点过去适应新环境。”郑璐系好安全带。
回到家,马仁德开始收拾行李,动作慢吞吞的。
每个物件都能勾起一段回忆,他舍不得放手。
“这些旧东西就别带了,我们那都有新的。”郑璐说。
但马仁德还是执意带走了妻子的相册和几盆花。
搬家的卡车来得很快,工人们手脚麻利地装箱。
邻居们纷纷出来围观,议论声不绝于耳。
“老马这是要去享福了?”有人问道。
马仁德勉强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蒋玉兰站在人群最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趁女儿女婿不注意,马仁德悄悄走到蒋玉兰身边。
“帮我照看一下房子。”他塞给她一把备用钥匙。
蒋玉兰点点头,低声说:“有事随时回来。”
这时,肖大山不知从哪冒出来,热情地帮忙搬东西。
“老马,理财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肖大山问。
马仁德支支吾吾,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郑璐接过话头:“肖叔叔说的那个项目,我们觉得不错。”
曾智宸也表示赞同:“比存银行划算多了。”
在三人的联合劝说下,马仁德晕乎乎地答应了。
第二天,他就去银行取了二十万交给肖大山。
“放心,三个月后连本带利还你。”肖大山拍胸脯保证。
马仁德看着存折上骤减的数字,心里空落落的。
搬到女儿家后,马仁德被安排在次卧。
房间朝北,终日不见阳光,但总算干净整洁。
最初几天,郑璐对他嘘寒问暖,曾智宸也客客气气。
但渐渐地,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爸,洗手间的地板记得擦干。”郑璐第一次提出要求。
马仁德连忙答应,从此每次用完洗手间都仔细擦拭。
后来要求越来越多:洗澡不能超过十分钟,电视音量要调小...
曾智宸开始加班,经常很晚才回家。
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很少和马仁德交流。
一天晚饭时,郑璐突然说:“爸,您那十万块钱也取出来吧。”
马仁德一愣:“不是说好留点应急钱吗?”
“存在银行贬值,不如让肖叔叔帮忙理财。”郑璐说。
曾智宸放下筷子:“我们现在压力很大,能多赚点是点。”
马仁德看着女儿女婿,突然觉得他们很陌生。
“那是我最后的积蓄了...”他小声说。
郑璐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您是不是还把我们当外人?”
最后,马仁德还是妥协了,取出了最后十万块。
这次是曾智宸亲自去找的肖大山,回来时满面春风。
“肖叔叔说看在老交情上,给咱们年化15%的利息。”
马仁德勉强笑笑,心里却七上八下。
那天晚上,他梦见妻子站在老房子的阳台朝他招手。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他开始想念那个虽然旧却充满回忆的家。
悄悄给蒋玉兰打电话,对方却总是欲言又止。
“老马,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蒋玉兰问。
马仁德支吾着说挺好,但蒋玉兰似乎听出了什么。
“有空回来看看,你家阳台的茉莉开花了。”
挂掉电话,马仁德站在窗前,望着陌生的夜景。
城市的灯光很亮,却没有一盏是为他点亮的。
04
三个月期限到了,马仁德试探着问起理财的事。
“急什么,肖叔叔说了要长期持有收益才高。”郑璐说。
曾智宸更是直接:“爸,您现在就安心养老,钱的事别操心。”
马仁德只好闭嘴,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又过了一个月,郑璐说次卧要改造成儿童房。
“您先搬到储物间暂住,等宝宝出生我们再换大房子。”
所谓的储物间只有五平米,窗户对着楼道。
里面堆满杂物,只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
马仁德默默收拾东西,把相册小心地放在枕头下。
当晚,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极了他忐忑的心情。
第二天,他趁女儿女婿上班,偷偷回了老房子。
用蒋玉兰保管的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锁换了。
正在愣神时,房产中介带着客户来看房。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中介警惕地问。
马仁德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是房主。
中介核对信息后摇头:“户主是曾智宸先生。”
马仁德如遭雷击,跌跌撞撞地找到蒋玉兰家。
蒋玉兰告诉他,房子挂牌出售已经半个月了。
“他们不是说只是过户,不会卖房吗?”马仁德喃喃道。
蒋玉兰叹了口气,给他倒了杯热茶。
这时,马仁德的手机响了,是肖大山打来的。
“老马,有个坏消息...”肖大山的声音很沉重。
理财公司跑路了,所有人的钱都打了水漂。
马仁德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蒋玉兰赶紧扶住他,接过电话。
“肖大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玉兰厉声问。
但肖大山已经挂断了电话。
马仁德失魂落魄地回到女儿家,等待他的是更大的风暴。
郑璐和曾智宸早就等在客厅,脸色铁青。
“爸,您是不是去找肖大山要钱了?”郑璐劈头就问。
马仁德愣住了,他还没开口,女儿怎么知道的?
曾智宸把手机摔在茶几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亏了钱!”
原来肖大山把投资失败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我们的脸都被您丢尽了!”郑璐哭了起来。
马仁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只是想问问...”他试图解释。
“问什么问!现在好了,同事都在笑话我们!”曾智宸怒吼。
马仁德从没见过女婿发这么大脾气,吓得不敢出声。
当晚,他被赶到了阳台上的简易床睡觉。
虽然是夏天,但夜风很凉,马仁德蜷缩在薄被里发抖。
他想起妻子临终前的话:“咱们璐璐心眼不坏,就是太要强。”
现在想来,妻子也许早就看出了什么。
第二天,马仁德发烧了,浑身滚烫。
郑璐给他吃了退烧药,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爸,不是我们狠心,主要是现在压力太大。”
她絮絮叨叨说着房贷车贷,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
马仁德昏昏沉沉地听着,心里一片冰凉。
病好后,他变得更加沉默,每天除了吃饭都待在阳台。
开始整理从老房子带来的旧物,一件件仔细擦拭。
在一个旧木箱的夹层里,他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些泛黄的票据和记账本,是当年工会的账目。
马仁德曾经兼任过工会会计,这些是肖大山经手的账目。
当时肖大山说有些票据丢了,让他帮忙做平账目。
马仁德一向唯唯诺诺,虽然觉得不妥还是照做了。
现在重新翻看,明显能看出账目有问题。
他的手开始发抖,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重要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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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马仁德把账本藏在了床垫下面,每晚偷偷研究。
越看越心惊,这些票据明显是伪造的。
金额虽然不大,但足够让肖大山受到处分。
他想起肖大山如今的风光,据说在外面开了公司。
如果这些证据曝光,会不会对肖大山造成影响?
马仁德犹豫了,他习惯性地想要息事宁人。
但女儿女婿的态度越来越差,他开始怀疑理财骗局。
一天,他偷偷给银行的朋友打电话咨询。
对方说根本没听说过“智诚理财”这家公司。
马仁德的心沉到谷底,三十万怕是真要打水漂了。
就在这时,肖大山突然来访。
“老马,听说你最近在整理旧东西?”肖大山笑着问。
马仁德心里一紧,强装镇定:“随便收拾收拾。”
肖大山的眼睛在狭窄的阳台间扫视,最后落在木箱上。
“这些破烂该扔就扔,占地方。”肖大山说。
马仁德含糊应着,手心全是冷汗。
郑璐端来茶水,肖大山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
“璐璐,听说你们要卖老房子?我有个朋友想买。”
他报出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两成,说是急售优惠。
曾智宸明显心动,但郑璐犹豫地看了眼父亲。
马仁德低着头,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最后,曾智宸和肖大山约好第二天去看房。
肖大山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马仁德一眼。
“老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句话像是一记警钟,在马仁德耳边回荡。
当晚,他梦见肖大山来抢账本,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他悄悄去找了蒋玉兰,把账本交给她保管。
“这是...”蒋玉兰翻看后脸色大变。
马仁德示意她小声:“帮我收好,可能有用。”
蒋玉兰把账本锁进保险柜,神色凝重。
“老马,你打算怎么办?”
马仁德茫然摇头,他一生从未主动抗争过。
回到女儿家,发现肖大山和曾智宸正在吵架。
“说好的价格怎么能变卦?”曾智宸怒气冲冲。
肖大山冷笑:“市场行情变了,爱卖不卖。”
郑璐在一旁劝架,看见马仁德立刻转移矛头:“都怪爸!要不是他到处说理财的事...”
马仁德愣在门口,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肖大山趁机告辞,经过马仁德时压低声音:“账本在哪?”
马仁德吓得一哆嗦,支吾道:“什么账本...”
肖大山眼神阴鸷,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当晚,马仁德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下午两点,老厂区见。事关三十万。”
马仁德心跳加速,既害怕又抱有一丝希望。
也许肖大山是良心发现,要还钱给他?
他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他借口去看病,偷偷赶往老厂区。
那里已经废弃多年,荒草丛生,杳无人烟。
马仁德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突然感到不安。
想要离开时,肖大山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得挺准时啊,老马。”
马仁德转身,看见肖大山带着两个陌生男人。
三人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来还钱的。
06
“账本在哪?”肖大山开门见山。
马仁德强装镇定:“什么账本?我早扔了。”
肖大山冷笑:“别装傻,蒋玉兰都告诉我了。”
马仁德心里一惊,但很快意识到这是诈他。
蒋玉兰绝不会出卖他,肖大山在虚张声势。
“你说的是工会那些旧账?烧暖气时当引火纸了。”
马仁德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这是他第一次对肖大山撒谎。
肖大山眯起眼睛,显然不相信。
旁边一个刀疤脸男人上前一步,揪住马仁德的衣领。
“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仁德腿脚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大山,咱们这么多年交情...”
肖大山嗤笑:“交情?你配和我谈交情?”
他示意刀疤脸松开手,假装和蔼地拍拍马仁德。
“老马,把账本给我,那三十万我双倍还你。”
马仁德心跳加速,六十万对他来说是天价数字。
但他想起女儿女婿的背叛,突然清醒过来。
就算拿到钱,也会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拿走。
“我真的烧了。”马仁德坚持道。
肖大山失去耐心,眼神变得凶狠。
“搜他身。”
两个男人粗暴地翻找马仁德的口袋。
除了老年证和几十块钱,一无所获。
“老家在哪里?”刀疤脸问。
马仁德报出女儿家的地址,故意没说阳台储物间。
肖大山使了个眼色,刀疤脸一拳打在马仁德腹部。
剧痛让他蜷缩在地,眼泪直流。
“最后问一次,账本在哪?”
马仁德咬紧牙关,突然想起年轻时的一件事。
那是个类似的黄昏,肖大山让他背黑锅。
当时他选择了屈服,换来的是几十年的欺压。
这一次,他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决定反抗。
“在我女儿家...阳台的花盆里。”他虚弱的说着。
这当然是假话,但他需要时间思考对策。
肖大山显然相信了,示意手下松开他。
“早这么配合多好。”肖大山假惺惺地扶起他。
马仁德趁机观察四周,寻找逃跑路线。
老厂区他再熟悉不过,知道有个后门通往居民区。
但三个壮汉围着他,逃跑几乎不可能。
“现在就去拿。”肖大山推着他往前走。
马仁德故意走得很慢,大脑飞速运转。
经过废料堆时,他假装被绊倒,抓起一把铁锈。
“我的腿...”他痛苦呻吟。
刀疤脸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别装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狗叫声。
是厂区看门老李养的狼狗,马仁德经常喂它。
狗叫声越来越近,肖大山等人明显紧张起来。
“快走!”肖大山催促。
马仁德突然大喊:“老李!我在这儿!”
肖大山脸色大变,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闭嘴!”
但已经晚了,狼狗狂吠着冲过来,老李跟在后面。
“什么人?”老李举着手电筒照过来。
肖大山等人做贼心虚,扔下马仁德仓皇逃窜。
老李扶起鼻青脸肿的马仁德:“怎么回事?”
马仁德惊魂未定,半天说不出话。
他看着肖大山逃跑的方向,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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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老李把马仁德扶到门卫室,倒了杯热水。
“肖大山为什么打你?”老李问。
马仁德捧着茶杯,手还在发抖。
他不敢说实话,只好编了个理由:“因为理财亏钱的事...”
老李叹气:“我也投了五万,这个肖大山!”
原来肖大山在厂里骗了不少老同事。
马仁德心里稍安,至少老李不会出卖他。
但很快又担忧起来,肖大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手机响了,是郑璐打来的。
“爸,你去哪了?肖叔叔来说你拿了他东西!”
马仁德心里一沉,肖大山恶人先告状了。
回到家,郑璐和曾智宸脸色铁青地等着他。
“爸,您到底拿了肖叔叔什么?”郑璐质问。
马仁德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
曾智宸冷笑:“怪不得理财会亏,原来是您先得罪人。”
马仁德看着女婿,突然觉得很可笑。
明明是他们联手骗走自己的房产和积蓄。
现在反而怪他得罪了骗子?
但他习惯性地选择沉默,低头认错。
“明天我去给大山道歉...”
郑璐语气稍缓:“这就对了,邻里邻居的别伤和气。”
当晚,马仁德偷偷给蒋玉兰打电话。
“肖大山可能要狗急跳墙了。”他说。
蒋玉兰沉吟片刻:“老马,你得报警。”
马仁德犹豫了,他一生最怕惹官司。
挂掉电话后,他失眠了,在阳台上坐到天亮。
凌晨时分,手机亮起,是肖大山的短信:“最后期限到今天中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马仁德删掉短信,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纪委举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悄悄出门,坐公交车来到市政府门口。
但在大门前,他退缩了。
万一举报不成反被报复怎么办?
犹豫间,看到肖大山从政府大楼里走出来。
身边跟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相谈甚欢。
马仁德赶紧躲到树后,心跳如擂鼓。
看来肖大山在政府里也有人脉。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发现门锁换了。
敲门半天,曾智宸才开门,一脸不耐烦。
“爸,以后出门带钥匙。”
马仁德注意到玄关处有几个行李箱。
“你们要出差?”他问。
郑璐从卧室出来,面色冷淡:“我们要搬去新房子,这里租出去了。”
马仁德愣住:“那我呢?”
曾智宸指了指阳台:“租客同意你继续住那儿。”
马仁德如坠冰窟,阳台连房间都不算。
只是用玻璃围起来的一个狭窄空间。
“下周一租客就搬来了,你收拾一下。”
郑璐的语气像是在交代一件琐事。
马仁德站在原地,突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几分癫狂。
女儿女婿惊恐地看着他,以为他疯了。
笑够了,马仁德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他走进阳台,开始收拾那点可怜的行李。
这一次,他没有哭,也没有求情。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08
租客是一对年轻夫妻,对阳台住人很不满。
马仁德每天早出晚归,尽量避免碰面。
他去了老年大学,报名学习法律课程。
老师是个退休法官,对他格外关照。
“马叔,您问的这些问题很具体啊。”
马仁德笑笑,没有透露实情。
同时,他开始悄悄收集肖大山的犯罪证据。
利用在老年大学学的电脑知识,上网查询。
发现肖大山的公司涉嫌非法集资。
而且金额巨大,远不止骗老同事那点钱。
一天下课,肖大山在校门口等他。
“老马,最近很用功啊。”肖大山皮笑肉不笑。
马仁德握紧书包,里面装着新收集的证据。
“活到老,学到老。”他尽量保持平静。
肖大山靠近他,压低声音:“别白费力气了,纪委我有人。”
马仁德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肖大山冷笑:“那个退休法官是我表哥。”
马仁德如遭雷击,终于明白老师为什么特别关照他。
原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圈套。
“账本我可以不要,但你要停止调查。”
马仁德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三十万呢?”
肖大山大笑:“早说啊,原来是为了钱。”
他掏出支票本,随手写了个数字。
“五十万,买你闭嘴。”
马仁德看着支票,没有接。
“我要现金。”
肖大山眼神一凛:“得寸进尺?”
马仁德坚持:“只要现金。”
这个要求很反常,肖大山起了疑心。
但想到马仁德一贯的懦弱,又放松警惕。
“明天这个时候,老地方见。”
马仁德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他掏出手机,停止录音。
刚才的对话全部录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设计别人,手心全是汗。
回到家,租客夫妻正在搬家。
“老爷子,我们不住了,这房子有问题。”
马仁德一愣:“什么问题?”
年轻丈夫欲言又止,最后说:“您自己问您女儿吧。”
马仁德打电话给郑璐,却是空号。
曾智宸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急忙赶到他们说的新地址,开门的是陌生人。
“原房主上周就搬走了,说是去国外。”
马仁德站在陌生的小区里,浑身发冷。
女儿女婿不仅抛弃了他,还切断了所有联系。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发现连阳台的床都被搬走了。
只有那个旧木箱孤零零地立在角落。
马仁德坐在箱子上,给蒋玉兰打电话。
听完他的遭遇,蒋玉兰沉默良久。
“老马,来我家住吧。”
马仁德谢绝了,他不想连累老朋友。
那晚,他睡在硬纸板上,却比任何一晚都清醒。
天亮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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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马仁德来到老厂区,提前隐藏好手机开启录像。
肖大山准时出现,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
“钱在这里,账本和所有复印件都交出来。”
马仁德接过箱子,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钞票,但他注意到一个问题。
每捆钞票的封条都一样,这不符合银行规范。
很可能是道具钞或者练功券。
“我要验货。”马仁德说。
肖大山不耐烦:“哪那么多事!”
马仁德坚持抽出一沓,仔细检查。
果然,是精致的假钞,足以以假乱真。
“这是假的。”马仁德平静地说。
肖大山脸色微变,随即冷笑:“假的又怎样?你还真指望拿到钱?”
他吹了声口哨,刀疤脸等人从暗处走出。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所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