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约4500字,旨在分享老头收集整理的部分资料,多数内容比较枯燥,不喜欢看的朋友可以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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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问题:在一个随时有可能发生地质灾害的地点进行项目建设,决策、勘察、设计与施工为何都“忽略”了山体滑坡风险?
红旗特大桥的垮塌,天灾的成分背后,也提醒人们进行工程项目决策的时候,必须敬畏自然、尊重地质规律。在不适合人类生存和居住地方,不要做无用功。
2025年11月11日下午4时许,四川阿坝州马尔康市红旗特大桥发生垮塌。官方通报将原因归结为“山体变形滑塌”,并强调因提前一天实施交通管制无人员伤亡。
零伤亡并不等于零责任。
2025年11月12日“看看新闻Knews”发表文章《红旗桥质量“过关” 地质风险预判能否“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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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引用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接受采访时否认垮塌与桥梁质量有关,同时称,初步了解是边坡垮塌引发,专家正在现场进一步核实,该州已成立专项处置工作组。
看看新闻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座今年1月14日才完成中跨合龙的新建大桥为何没能预判并规避山体滑坡风险呢?
文章最后强调,在灾害高发区域进行大规模基建,不能仅凭“人定胜天”的勇气,更需对自然心存敬畏。
最后,又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我们的工程标准是否足以应对日益频发的极端地质活动?
动态监测与应急预警能否更早介入?
大型基建如何真正实现从“建得快”到“建得安全、用得安心”的转变?
通过网络搜索,本文向大家分享一点与这个工程有关的背景资料。
公开资料显示,红旗特大桥位于阿坝州马尔康市双江口水电站核心区内,是连接马尔康、金川县、壤塘县三地的交通枢纽。全桥长758米,其中主墩中跨220米,墩高172米,堪称“云中之桥”。
2025年1月14日,G317线大渡河红旗特大桥220米中跨顺利完成合龙梁段砼浇筑。
2025年1月15日,中国电建集团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在其官网的文章中介绍,红旗特大桥位于阿坝州马尔康市白湾乡,“Y”字形横亘大渡河东源,将马尔康、金川县、壤塘县三地的交通紧密串联,重塑了区域交通格局(“极目新闻”2025年11月11日《四川阿坝红旗特大桥发生垮塌,今年1月主跨刚合龙,官方回应目前》)。
2025年4月13日,该工程初步完成进入试通车阶段。
此前,四川路桥桥梁公司公众号介绍,在红旗特大桥建设过程中,项目部成功攻克诸多难题,包括主墩陡峭地形、高边坡、高海拔、复杂地质等客观因素。
阿坝双江口水电站项目
据四川经济日报2015年4月20日报道:近日,记者阿坝州政府获悉,双江口水电站项目通过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核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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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网”2019年3月25日报道:“世界第一高坝”双江口水电站大坝工程进入主体混凝土浇筑阶段。
双江口水电站是大渡河干流上游控制性龙头水库电站,位于阿坝州马尔康市、金川县境内,是国家电力发展“十三五”规划的重点项目,具有“高海拔、高坝、高地应力、高流速、高边坡、高寒”等特点。
据媒体报道,2025年5月1日,双江口水库完成首次蓄水;10月10日,双江口水库二期蓄水正式启动。
澎湃新闻:当地村民介绍,水库开始蓄水之后,随着水位上升,边坡垮塌的情况不断发生。他们老寨子后面的山坡在一期蓄水后就垮塌了,“开始蓄水之后,经常白天都能看到边坡垮塌”。(澎湃新闻2025年11月12日《阿坝州双江口红旗桥引桥垮塌,村民:双江口水库蓄水后,老寨子后山坡曾发生垮塌》)
红旗特大桥位于阿坝州马尔康市双江口水电站核心区内。
通过公开信息无法获取与工程有关的地质勘察报告等资料,因为这类技术文件通常属于项目内部资料,不会公开发布。
但是,通过新闻报道、官方通报和专业分析,粗略梳理一下地质勘察报告已公开的部分内容和应当包含的关键地质信息。
根据四川省地质环境监测总站2024年《阿坝州地质灾害风险评估报告》及工程相关信息,红旗特大桥区域地质情况如下:
来自公开报道的区域地质背景
1. 宏观地质环境
地理位置:位于横断山脉北段,大渡河上游双江口水电站库区,足木足河与绰斯甲河交汇处。
地形地貌:河谷呈“V”字形,两岸山体陡峭,高差超千米。
区域稳定性:地处板块活动频繁区域,属地质灾害高易发区,岩体结构较为破碎。
(凤凰网《唐驳虎:阿坝大桥垮塌前发出预警,是奇迹更是工程警钟》)
2. 桥址区关键地质问题
(1) 古老崩滑堆积体:是本次事故的核心地质隐患。
性质:右岸桥头位于距今10万年前形成的古崩滑堆积体上,体积近2000万立方米,由多期次崩塌堆叠而成。
稳定性:在自然状态下整体稳定,但施工扰动后破碎岩体不可避免地滑动。
滑坡规模:本次垮塌的滑坡量约300万立方米,仅为该古崩滑体的部分复活。
(凤凰网《唐驳虎:阿坝大桥垮塌前发出预警,是奇迹更是工程警钟》)
(2) 库区蓄水影响
水文地质变化:双江口水电站蓄水后,水位抬升约80-250米,导致周边地下水位上升,雨水或库水渗透使土体自重增加、强度降低,“如同泡软的蛋糕失去稳定性”。
库岸再造:水位周期性升降会改变岸坡应力分布,引发“库岸再造”现象,加剧山体失稳风险。
(网易《天灾还是人祸?红旗特大桥垮塌背后的地质勘探之问》)
(3) 岩土体特性
岩体破碎:区域岩体破碎,抗剪强度低,库水浸泡后稳定性显著下降。
冻融作用:冬春季节冻融循环(白天融化、夜里冻结)使裂缝反复扩张,进一步削弱山体稳定性。
(网易《四川阿坝红旗大桥滑坡引发垮塌,大桥设计会考虑山体滑坡风险吗?》)
勘察报告应包含但未公开的关键内容
完整的勘察报告通常包括以下内容,遗憾的是,这些内容目前未在公开渠道披露。
工程地质测绘:明确古崩滑堆积体的边界、厚度、物质组成及形成机制。
水文地质试验:提供岩土体孔隙率、渗透系数、抗剪强度参数(尤其是饱和状态下的参数)。
边坡稳定性分析:应计算天然、蓄水、地震等工况下的稳定系数,识别潜在滑面。
不良地质体评价:应对2000万m³古崩滑体进行专项风险评估,提出安全避让距离。
地震参数:应提供桥址区地震烈度、峰值加速度等抗震设计参数。
工程建议:应提出边坡治理方案(如抗滑桩、锚索、排水系统等)及监测预警方案。
根据公开信息,该工程勘察设计单位是中国电建集团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建设方为四川大渡河双江口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或许上述两个单位有完整的地质勘探资料。
提醒:上述资料有相当大的局限性
上述地质描述均来自二手资料(新闻报道、专家评论),存在以下局限:
非原始数据:未提供具体的岩土体力学参数、稳定性计算过程;
信息碎片化:各报道内容重复,缺乏技术深度;
可能存在偏差:非专业勘察人员转述可能导致技术细节失真。
地质风险小结
目前仅能确认该工程处于地质灾害高易发区、古崩滑堆积体、受库区蓄水严重影响这三大地质风险,但无法获取勘察报告中定量化的地质评价结论。
如果要明确责任认定,原始勘察报告是必不可少的关键证据。
相关研究论文
笔者查询到一篇发表于《水电站设计》的学术论文《双江口水电站库区左岸冰水堆积体边坡稳定性分析》,作者单位为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交通分院(该工程的勘察设计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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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论文直接分析了红旗桥所在区域的地质问题,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桥梁所在地的基本地质情况和潜在风险。
论文提供了以下的信息:
研究区域:该研究专门针对双江口水电站库区左岸的边坡稳定性进行分析,而发生垮塌的则是红旗桥的右岸。事故表明,桥梁两岸都可能面临着类似的地质风险隐患。
地质体类型:研究明确指出,该区域存在冰水堆积体边坡。这类地质体通常由冰水搬运沉积形成,结构往往比较松散、胶结程度差,本身就是潜在的不稳定边坡。
影响因素:论文在分析边坡稳定性时,考虑了土体胶结力和暴雨等因素的影响。证实了存在“随时会有地质灾害发生”的隐患。
地质勘察可能存在问题
勘察深度不足导致设计阶段埋下隐患。勘察报告应预判库区水位对边坡的长期影响(如岩土体软化、滑坡推力增加),若低估岩体破碎程度,则可能在设计阶段埋下隐患。例如,垮塌视频显示断裂点精准位于桥台与边坡连接处,印证“Y型”特大桥220米主跨与172米高墩形成的杠杆结构,在边坡失稳产生的侧向压力下被几何级放大。
设计隐患带来工程防护措施缺失。建筑工程行业内已有成熟的边坡防护技术(如抗滑桩、截水沟、锚索加固),但红旗特大桥建成后未部署GNSS位移监测、地下水文监测等智能预警系统,仅依赖人工巡查发现裂缝。现代监测技术可提前3—5天预警风险,而人工巡查仅提前22小时发现裂缝,暴露监测体系滞后。
地质断裂带工程决策的原则与要求
尽管红旗特大桥事故的官方最终调查报告尚未发布,但根据现有信息,其决策过程中暴露出的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在地质灾害高易发区及断裂带附近进行大型工程建设时,决策须遵循“避让优先、充分论证、全生命周期防控”的原则。
规划选址阶段:避让是首要原则
规范要求:《水工建筑物抗震设计标准》(GB51247-2018)明确规定,场址5km范围内有长度≥10km的活动断层或震级≥5.0级发震构造的,属于抗震危险地段,水工建筑物不应修建在此类地段;《水电工程防震抗震设计规范》(NB35057-2015)更是明确要求“枢纽主要建筑物不应修建在活动断层或能动断层上”。
编制交通、能源、水利等专项规划时,必须与地质灾害防治规划充分衔接,尽量避让活动断裂带、地质灾害易发区和隐患点。
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在双江口水电站相关环评文件中也强调“尽可能避让不良地质地段”。若确实无法避让,必须进行充分的技术经济论证,并报送相应主管部门同意。
勘察阶段:识别与评估风险是核心
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在地质灾害易发区内进行工程建设,必须严格执行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制度,评估结果应纳入可行性研究报告,否则主管部门不得批准。
专项勘察要求:勘察单位需查明滑坡、崩塌、泥石流、活动断裂等不良地质作用的分布范围、成因、类型及对场地稳定性的影响程度。对存在滑坡可能的地段,应确定安全避让距离,提出整治措施。
设计阶段:设防与治理并重
风险匹配设计:针对识别出的地质灾害风险,设计必须配套严密的边坡防护与监测系统。在抗震不利地段,应采取加强措施;在危险地段建设,必须进行专门的抗震研究论证。
安全冗余设置:连续刚性结构桥等对基础稳定性要求极高,结构设计应考虑极端工况下的安全冗余,确保在边坡出现初期变形时结构仍具备一定安全裕度。
决策应依赖于详尽的地质勘察和灾害风险评估。
根据国家《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规范》,在工程建设的可行性研究阶段,就必须对滑坡、崩塌等地质灾害进行危险性评估。
桥梁专家指出,建桥选址前要进行充分的地质勘察,以确定建设范围内边坡的地质情况是否稳定。然而,红旗特大桥的桥址位于一个古老的崩滑堆积体上,这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地质隐患点。(“极目新闻”2025年11月12日《专家谈“阿坝红旗桥垮塌”:不常见,建桥选址会进行充分地质勘察》)。
回顾红旗特大桥事故,可以观察到决策层面可能存在以下几方面的问题:
选址在已知重大地质隐患体之上:大桥的右岸桥址直接坐落在一个体积近2000万立方米的古崩滑堆积体上。尽管工程建设可能无法完全避开库区影响,但将关键桥墩和引桥设置在如此脆弱的地质体上,其决策的审慎性值得商榷。
对水库蓄水与边坡稳定的关联性预判不足或应对不足:设计方虽然预见到了水库蓄水对岸坡稳定的影响,但工程上的应对措施未能阻止悲剧。双江口水电站于2025年5月启动蓄水,水位抬升会软化岸坡岩体、增加孔隙水压力,极大地加剧了古滑坡体的复活风险。决策层可能低估了蓄水速率和规模对地质体的扰动强度。(“财新”2025年11月3日《四川马尔康红旗特大桥垮塌 设计单位曾分析三大风险》)
工程标准与极端地质风险的匹配度存疑:众多评论文章提出疑问,“是地质灾害强度超设计标准,还是库区桥梁抗滑塌、抗变形等特殊指标存在设计疏漏?”在横断山脉这类极端地质环境下,通用的工程设计标准是否足够保守,能否应对“日益频发的极端地质活动”,这是一个需要直面的系统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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