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寻浪:在渔火礁岩间读海岛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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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驶进东山岛的环岛路,咸涩的海风就裹着一股鱼露混着木麻黄的气息扑过来——不是攻略里“福建最美海岛”的刻板符号,是晨光铜陵古城的石墙沾着朝露,是正午马銮湾的渔舟劈开碧波,是暮色苏峰山的岩崖映着晚霞,是星夜金銮湾的苇丛载着月光。五日的漫游像展开一幅浸着咸湿海风的蓝褐画卷:一卷是古城的灰,藏着百年的渔家匠艺;一卷是马銮湾的蓝,凝着世代的渔歌记忆;一卷是苏峰山的青,刻着万年的火山密码;一卷是金銮湾的黄,裹着四季的湿地生机。每处景致都不是刻意打磨的“打卡点”,是能触摸的石棱、能听见的浪声、能摩挲的岩纹、能嗅见的苇香,藏着东山最本真的海岛风骨。
铜陵古城:晨光里的石墙与老修船匠
东山的晨雾还没漫过铜陵古城的东门屿,我已跟着林伯往渔港边的修船厂走。他的胶鞋踩过带露的石板路“沙沙”响,帆布围裙上沾着桐油,手里的铜质捻凿泛着温润的光:“要趁日出前看古城,雾软着石墙最显灵气,这城藏着我家三代人的敲船声,得细品。”他的指缝嵌着深褐的船板屑,虎口处的厚茧是握了五十年锤凿的印记,连掌心的纹路里,都嵌着洗不净的咸潮渍。
晨光中,铜陵古城像一头静卧的石兽,从东门的“晨曦门”一直盘到南门的渔港。火山岩砌成的石墙高近三米,墙缝里的牡蛎壳还带着海腥气,木麻黄的枝叶从墙头探出来,沾着的晨露滴在“铜陵古卫”的石匾上,砸出细小的水痕。“你看这石墙的砌法,”林伯蹲下来,粗糙的手掌抚过一块带着凿痕的火山岩,“都是‘干垒’,不用水泥,靠石头的纹路卡牢,台风刮了几百年都没塌。我爷爷年轻时就在这修船,那时候渔港全是木帆船,夜里修船的锤声能传半座城。”雾气渐薄,他指向渔港里的一艘老木船:“那是‘福顺号’,我爹造的,现在还能出海,船板换了七回,龙骨还是原来的坤甸木。”
走进修船厂的工棚,林伯的“家当”整齐地摆在木桌上:磨得发亮的铜质捻凿、缠着麻线的船用罗盘、泛黄卷边的《修船匠谱》。“这捻凿是我太爷爷传的,”他用凿子轻轻敲着一块新船板,“给船缝填麻丝时用的,得敲得密不透风,不然海水会渗进来。”匠谱里夹着张黑白照片,是1965年的场景:年轻的林伯站在船底敲凿,林奶奶在旁递麻丝,晨雾里的渔港还飘着渔灯的光。不远处有游客伸手想摸船边的铜锚,林伯连忙喊:“别用力!这锚是民国时的,锈得脆,一掰就掉渣。”
朝阳跃过东门屿的轮廓时,阳光穿过工棚的木窗,在船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伯拿起浸过桐油的麻丝,塞进船缝里,再用捻凿细细敲实:“你看这活,急不得,每一道缝都要填三遍,像咱们古城的石墙,得实打实。”他从工棚角落拿起一块小罗盘递给我:“这是我爹用的,指针还准,带回家摆着,沾沾渔港的福气。”我摸着罗盘的铜壳,冰凉的触感里藏着海风的痕迹,忽然懂了古城的美——不是“明清古卫”的头衔,是石墙的硬、船板的沉、匠人的痴,是东山把最韧的风骨,藏在了晨光里的船缝间。
马銮湾:正午的碧波与老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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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铜陵古城往南走十分钟,马銮湾的碧波就撞进了眼里。正午的阳光正烈,陈阿婆坐在沙滩的凉棚下剥扇贝,竹编的渔篮摆在膝头,手里的贝壳刀磨得发亮,指节处沾着银白的贝肉汁:“要趁日头最毒时赶海,潮水退得远,能捡着大扇贝,这湾藏着我一辈子的渔获,得细品。”她的裤脚沾着湿沙,脚踝处的旧伤是年轻时赶海被礁石划的,连头上的蓝布头巾,都被海风蚀得褪了色。
顺着沙滩往里走,马銮湾像块被阳光晒暖的蓝宝石,从苏峰山的山脚一直铺到远处的防波堤。海浪“哗哗”地拍着沙滩,卷起的泡沫像碎银,远处的渔舟上插着红旗,渔民撒网的身影在波光里成了剪影。“这马銮湾是‘渔娘湾’,”陈阿婆捏开一个扇贝,鲜美的汁水溅在沙地上,“以前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就守在湾里赶海,扇贝、花蛤、螃蟹,一潮水就能捡满一篮。你看那片礁石,”她指着远处的黑色岩群,“是‘渔娘礁’,我娘那辈就说,礁石旁边的扇贝最肥。”正午的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忽然唱起渔歌:“马銮湾哟浪花花,赶海的姑娘笑哈哈……”调子像海浪一样质朴。
走到她常赶海的礁石区,陈阿婆从渔篮里翻出她的“家当”:竹编的渔笼、刻着花纹的贝壳刀、卷边的《渔获账本》。“这渔笼是我娘编的,”她把渔笼放进浅水里,“口子大底小,螃蟹爬进去就出不来,以前我带着女儿来赶海,她就坐在礁石上帮我看笼。”账本里夹着张彩色照片,是2010年的马銮湾:“这是我和孙女一起剥扇贝,她现在在厦门读大学,放假回来还总缠着我来赶海,说湾里的扇贝比城里买的鲜。”不远处的海面上,几只海鸥掠过,陈阿婆笑着摆手:“别惊着它们,这几年湾里禁渔,鱼多了,海鸥也多了,以前少见的白翅浮鸥都来了。”
正午的风掠过海面,带着水汽的凉。陈阿婆舀起一捧海水递给我:“尝尝,这水咸得正,是外海过来的活水,养的海鲜才鲜。”海水刚沾到舌尖,咸涩的味道里藏着一丝回甘,是海藻的清香。她指着湾边的木麻黄林:“以前这都是沙滩,台风一来就淹,现在种了树,沙固住了,湾也干净了。”我摸着礁石上的牡蛎壳,粗糙的壳面被海水磨得温润,忽然懂了马銮湾的美——不是“海滨浴场”的标签,是碧波的清、贝壳的鲜、渔娘的真,是东山把最软的水韵,藏在了正午的礁石旁。
苏峰山:暮色的岩崖与老向导
暮色漫过苏峰山的盘山公路时,我在“天路”观景台遇到了张叔。他戴着草编的凉帽,正蹲在岩崖边捡火山岩碎块,深蓝色的工装沾着岩灰,手里的地质锤磨得发亮:“要趁日落时看苏峰山,光线柔,能看清岩纹的颜色,这山藏着东山的‘根’,得细品。”他的指节处有岩石划开的浅疤,虎口处的厚茧是握了四十年地质锤的印记——他在这里做了二十年向导,把苏峰山的每一块火山岩都认成了“老伙计”。
顺着盘山公路往上走,苏峰山像一条青黑色的巨龙,横卧在东山岛的东部。火山岩构成的山体上,纹路像龙鳞一样清晰,“天路”就修在龙脊上,一侧是悬崖,一侧是碧海,夕阳把岩崖染成金红色,木麻黄的影子投在公路上,像铺了一地的金线。“这苏峰山是火山喷出来的,”张叔拿起一块带气孔的火山岩递给我,“你看这气孔,是岩浆冷却时气泡留下的,比海绵还轻。我爹那辈是采石工,就在这采火山岩盖房子,现在不让采了,要保护山体。”暮色渐浓时,他忽然指向远处的海蚀洞:“那是‘仙人洞’,潮水涨时海水会灌进去,发出像钟一样的响声,是苏峰山的‘喉咙’。”
走到山顶的瞭望台,张叔从背包里翻出他的“家当”:磨亮的地质锤、装着岩样的标本盒、泛黄的《苏峰山地质图谱》。“这图谱是我年轻时跟地质队学的,”他指着图谱上的火山岩分层,“苏峰山有三层岩,最下面的是玄武岩,最上面的是流纹岩,颜色不一样,硬度也不一样。”标本盒里摆着各式岩样:有带气孔的浮岩、有光滑的黑曜岩、还有嵌着贝壳化石的沉积岩。“这贝壳化石是我在山脚下捡的,”他拿起化石递给我,“说明几百万年前,这里还是海底。”
金銮湾湿地:星夜的苇丛与老护鸟人
星子缀满金銮湾的夜空时,我跟着李伯往湿地深处的观鸟台走。他的胶鞋踩过湿软的苇丛“噗嗤”响,帆布护鸟包上挂着望远镜,手里的手电筒光柱轻轻扫过苇梢:“要趁夜里看湿地,安静,能听见鸟睡觉的声音,这地藏着我十年的守护账,得细品。”他的脸上有海风晒出的棕红,裤脚沾着湿地的泥,护鸟包上绣着的“爱鸟”二字已经褪色——他是金銮湾湿地的第一代护鸟人,把每只水鸟的习性都记在了心里。
木栈道在苇丛里蜿蜒,星光照着金黄的苇穗,风一吹就“沙沙”响,刚走几步就惊起一只夜鹭,白色的身影在星光下像飘着的雪。“这金銮湾湿地是‘鸟的天堂’,”李伯关掉手电筒,让星光映在湿地的水面上,“以前这里是滩涂,围垦后成了农田,后来退耕还湿,才又变回水鸟的家。2015年我刚来的时候,只有几种水鸟,现在有三十多种了。”他从护鸟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里面画着各式水鸟的简笔画:“这是黑翅长脚鹬,腿特别长;这是反嘴鹬,嘴巴是向上翘的,很好认。”
走到观鸟台,李伯指着远处的芦苇丛:“那片是‘鸟岛’,涨潮时会被水围住,鸟在上面筑巢最安全。”他的护鸟包里有本观鸟日志,里面记着每天的鸟种、数量和天气情况:“你看这天,2020年台风过后,好多鸟窝被吹毁,我和同事捡了三天,把受伤的鸟送到救助站,现在它们都回来了。”不远处的水面上,传来小䴙䴘的叫声,李伯笑着摆手:“别出声,它们在孵蛋,惊着了会弃巢。”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羽毛标本:“这是白鹭的羽毛,是自然脱落的,不是捡的,你看这羽毛多白,像雪一样。”
深夜的湿地静得只剩风声和水波声,李伯舀起一捧湿地的水递给我:“尝尝,这水甜,是雨水和海水混着的,养的水草特别肥,鸟才喜欢来。”水刚入口时微凉,咽下去后喉咙里带着芦苇的清香。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苇编的小鸟:“这是我用湿地的芦苇编的,给孙子玩的,你拿着。”小鸟的翅膀是苇叶做的,身子是苇秆编的,在星光下像活的一样。“湿地的美,在‘活’,”他坐在观鸟台的长椅上,望着远处的星光,“鸟多了,鱼多了,芦苇也旺了,这才是金銮湾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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