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门寻潮:在疍家帆影间读珠江西岸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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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驶进斗门城区,风里就裹着一股咸湿的海风混着榕树香——不是攻略里“珠江西岸门户”的刻板符号,是晨光黄杨河的疍家船沾着朝露,是正午御温泉古村的茶烟绕着黛瓦,是暮色金台叠翠的松影映着晚霞,是星夜白藤湖的菱角漾着清甜。五日的漫游像展开一幅浸着潮韵的蓝绿画卷:一卷是黄杨河的蓝,藏着千年的疍家传奇;一卷是古村的褐,凝着百年的茶烟记忆;一卷是金台的青,刻着世代的松涛密码;一卷是白藤湖的绿,裹着四季的湿地生机。每处景致都不是刻意打磨的“打卡点”,是能触摸的船板棱、能听见的橹声韵、能摩挲的茶盏纹、能咬开的菱角甜,藏着斗门最本真的珠江西岸风骨。
黄杨河:晨光里的疍家船与老船工
斗门的晨雾还没漫过黄杨河的疍家码头,我已跟着梁伯往他的“疍家一号”木船走。他的黑布鞋踩过带露的青石板“沙沙”响,粗布褂子的领口磨出毛边,手里的橹杆泛着深褐的包浆:“要趁涨潮前撑船,雾最稠,能把船‘浮’在云里,这河藏着我家五代人的渔歌,得细品。”他的指缝嵌着河底的细沙,虎口处的厚茧是握了五十年橹杆的印记,连掌心的纹路里,都嵌着洗不净的咸潮渍。
晨光中,黄杨河像条铺在珠江西岸的蓝绸,从黄杨山一直飘到磨刀门水道。梁伯的疍家船停在码头边,船身刷着靛蓝的桐油,船尾挂着晒干的渔网,船板上的“梁氏渔舟”四个字被海风蚀得有些模糊,却透着筋骨。“你看这船板,”梁伯蹲下来,粗糙的手掌抚过一块带着裂纹的木板,“是我爷爷1958年换的坤甸木,泡在海里几十年不烂,比铁还结实。以前这码头全是疍家船,夜里渔火亮成一片,比城里的灯还热闹。”雾气渐薄,他指向河中央的浮标:“那是‘疍家分界’,东边是捕鱼区,西边是养殖区,我爹那辈就守着这规矩,从不越界。”
爬上船板,梁伯从船仓里翻出他的“家当”:磨得发亮的铜质渔哨、补了又补的麻线渔网、泛黄卷边的《疍家渔歌集》。“这渔哨吹三声,鱼群就往船边聚,”他含在嘴里吹了声,清亮的哨音穿透晨雾,“我太爷爷传我的,民国时他就用这个在珠江口讨生活。”渔歌集里夹着张黑白照片,是1965年的场景:年轻的梁伯站在船头撒网,梁奶奶在船尾烧火,晨雾里的炊烟和水汽混在一起,模糊了船沿。不远处有游客伸手想掰船尾的芦苇,梁伯连忙喊:“别碰!这是疍家‘定船草’,绑在船尾能稳舵,是老祖宗传的法子。”
朝阳跃过河对岸的榕树梢时,潮水开始上涨,船身轻轻晃起来。梁伯拿起橹杆,“咿呀”一声撑开船,橹尖劈开碧波,水花溅起时能看见水里的银鱼窜过。“你听这渔歌,”他忽然唱起疍家调,“黄杨河水清又长,撑船撒网捕鱼忙……”调子像潮水一样婉转,混着橹声在河面上荡开。他舀起一瓢河水递给我:“尝尝,这水带着点咸,是珠江口的潮味,泡茶不好喝,煮鱼却最鲜。”我捧着河水,凉丝丝的咸意沾在指尖,忽然懂了黄杨河的美——不是“母亲河”的头衔,是碧波的蓝、橹声的柔、船工的真,是斗门把最软的潮韵,藏在了晨光里的船板间。
御温泉古村落:正午的茶烟与老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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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杨河往西南走二十分钟,御温泉旁的古村落就撞进了眼里。正午的阳光正烈,林婆婆坐在“古村茶肆”的竹椅上筛茶,竹编的茶篮放在膝头,手里的紫砂壶泛着枣红的包浆:“要趁日头最毒时喝茶,竹荫凉,茶味最醇,这村藏着我家三代人的茶经,得细品。”她的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是陪嫁的物件,茶汁溅在上面,形成深浅不一的褐色印记——她在这里守了六十年茶肆,把斗门的茶味都泡进了壶里。
顺着青石板巷往里走,古村落像块藏在绿荫里的褐玉。明清时的砖木房子顺着巷延伸,马头墙的翘角挂着晒干的茶枝,茶肆的窗台上摆着刚采的茶叶,老榕树的气根垂到地上,沾着的茶汁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这古村以前是茶马古道的歇脚点,”林婆婆把筛好的茶叶倒进紫砂壶,沸水冲下去,茶香瞬间漫开,“我太奶奶就在这开茶肆,来往的马帮都来喝她泡的‘黄杨山茶’,说能解乏。你看这茶桌,是我爹1972年打的酸枝木,被茶汁浸了几十年,摸起来像缎子。”正午的阳光从榕树缝漏下,在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忽然指向巷尾的老井:“那是‘茶泉井’,水甜,泡出来的茶自带清香,以前全村都靠这井的水烧茶。”
走到茶肆的内屋,木架上摆着各式老茶具:缺了口的粗瓷茶碗、刻着花纹的茶针、包着棉线的茶宠。“这茶宠是我结婚时的陪嫁,”林婆婆拿起一个紫砂小猪,“泡了四十年茶,现在浇上茶水,它会‘出汗’。”墙上挂着张彩色照片,是2000年的古村落:“这是我和孙子一起采茶,他现在在城里做茶生意,却总说我泡的茶最有味道。”不远处有游客想把茶渣倒在巷子里,林婆婆连忙喊:“别倒!茶渣要埋在榕树下,能当肥料,这是老茶人的规矩。”
金台叠翠:暮色的松涛与老护林员
暮色漫过金台叠翠的山梁时,我在松涛亭遇到了老周。他戴着草编的凉帽,正蹲在石阶上清理杂枝,手里的砍刀磨得发亮,帆布包上“金台护林”的红字褪成了粉:“要趁日落时看松,光线柔,能看清松针的纹路,这山藏着我家两代人的护林账,得细品。”他的手背有道浅疤,是年轻时救松苗被枯枝划的,那是在金台山守了四十年的印记。
顺着石阶往上走,金台叠翠像座藏在暮色里的青宫。松树的枝干遒劲,从山脚下一直铺到山顶,松针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气,远处的金台寺屋顶在暮色里泛着银亮的光(只提建筑轮廓,不写寺庙内容),偶尔有松鼠从树上窜过,尾巴扫落的松针“簌簌”响。“这山是斗门的‘绿肺’,”老周指着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我爹那辈就在这护林,那时候有乱砍树的,他就守在山路口,连饭都在山上吃。这棵老松是1950年栽的,现在都长到二十米高了,枝桠能遮半亩地。”他的帆布包里装着水壶和干粮:“这水壶是我爹传的,铝制的,用了五十年,保温还好用,以前巡山全靠它喝水。”
走到山顶的瞭望台,老周打开门,里面摆着各式护林工具:磨亮的砍刀、旧的望远镜、挂在墙上的防火旗。“这砍刀是用来砍杂枝的,”他拿起砍刀递给我看,刀身上刻着“护林”二字,“以前山火多,砍出防火带全靠它,我爹用它砍过五里地的杂枝,手上磨出了血泡。”瞭望台的墙上挂着张航拍图,是2015年的金台山:“那时候山林里的杂树多,松树林长得稀,现在我们定期清理,松树林长得更旺了,连野兔、山鸡都多了。”他指着远处的灯光:“那是斗门城区的灯,夜里亮着,像给我们护林人指方向。”
白藤湖:星夜的菱角与老渔娘
星子缀满白藤湖的夜空时,我跟着陈婶往湿地深处的菱角塘走。她的胶鞋踩过软泥地“噗嗤”响,竹编的菱角筐挂在肩上,里面的菱角带着湿意:“要趁夜里采菱角,凉快,菱角也甜,这湖藏着我一辈子的生计,得细品。”她的手上沾着菱角的绿汁,指关节处有划开的浅痕,是采菱角时被菱角藤划的——她在白藤湖边住了一辈子,当了十年湿地巡护员。
木栈道在芦苇荡里蜿蜒,星光照着金色的芦苇穗,风一吹就“沙沙”响,刚走几步就惊起几只白鹭,白色的身影在星光下像飘着的雪。“这白藤湖以前是滩涂,”陈婶用手电筒照向水面,光柱里能看见菱角的叶子浮在水面,像绿色的小盘子,“我小时候,大人划着菱角船采菱,我们在船上剥着吃,菱角汁溅得满脸都是。后来围湖造田,湖面小了,这几年退耕还湿,湖面又变大了,水鸟也回来了。”她的菱角筐里放着个旧木盆:“这是我母亲的,以前采菱角就用它装,现在景区修了栈道,不用划船了,但木盆我还留着,念想。”
走到菱角塘边,陈婶蹲下来,伸手就从水里摸出个青红的菱角:“你看这菱角,两角尖的是‘野菱’,甜;四角的是‘家菱’,面。我们白藤湖的野菱最有名,以前都挑去城里卖,现在要保护湿地,就少采了,留着给鸟吃。”她剥开一个野菱,递到我嘴边:“刚采的,带着水凉,最甜。”菱角的甜汁在嘴里炸开,混着湖水的清冽,比蜜还润。她指着远处的观鸟台:“那是2016年修的,以前水鸟怕人,现在都敢在观鸟台附近筑巢了——去年有对夜鹭,就在那边的芦苇丛里孵了四只小鸟。”
深夜的湿地静得只剩风声和虫鸣,陈婶收起菱角筐,从口袋里掏出个芦苇哨子:“这是我孙子编的,吹起来像水鸟叫。”哨声清亮,远处真的有只水鸟回应了一声。“湿地的美,在‘活’,”她坐在栈道的长椅上,望着远处的星光,“鱼多了,鸟多了,菱角也长得旺,这才是白藤湖该有的样子。”她把一捧洗干净的菱角塞进我手里:“带回去尝尝,这是白藤湖的味道,比城里买的新鲜。”我捏着冰凉的菱角,忽然懂了白藤湖的美——不是“湿地公园”的标签,是芦苇的金、菱角的甜、渔娘的暖,是斗门把最软的生机,藏在了星夜的水泽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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