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潮反特朗普 纽约新市长领军新世代大反击

“美国民主党多场选举报捷，主张控制生活成本的政策，在特朗普关税战导致物价飙升之际，形成了反特朗普的新浪潮。纽约新市长马姆达尼代表民主党新世代，动员10万名志工，发起300万次敲门宣传，挑战两党建制，提出免费公交车、房租冻结、市营超市等社会主义政策。波士顿的华裔市长吴弭，打破民主党城市治安差的迷思，也是反对滥捕移民的代表人物，左右兼得，高票连任，共同诠释了「美国梦」的新思维。”

▲ 纽约新市长马姆达尼：民主党年轻一代新浪漫代表人物，回归注重经济与生活问题，而非「觉醒文化」的思想问题

从纽约到波士顿的市长选举，到新泽西州、弗吉尼亚州的州长选举，再到加州的 50 号提案公投以及宾州与乔治亚州的地方选举，民主党 11 月上旬连连报捷，掀起了反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新浪潮。

作为领军者的34岁新纽约市长马姆达尼（Zohran Mamdani），在特朗普的关税战造成生活成本飙升下，主张免费公交车、房租冻结、市营超市，发挥强大号召力，赢得百万选票，并创下逾半世纪的最高投票率。

▲ 马姆达尼胜选之夜，支持者挤满现场

40岁的波士顿市长吴弭，一年来力抗滥捕移民，在议会反驳右派，指波士顿治安甚佳，屡次登上全国头条，也赢下连任选举。

▲ 波士顿市长吴弭连任

民主党的新世代，都主张左倾经济政策和改革分区法规(zoning laws)，尤其是吴弭，大削法律繁文缛节，成功增加高达44,000个住宅单位，也被视为是以底层民众福祉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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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用奥巴马选战主管

马姆达尼的选战，聘用了前总统奥马巴2008年的选战主管奥肯（Tascha Van Auken）为策略总监，重复了十多年前的胜利模式。奥肯从去年开始培训了700名「现场主管」，强调纪律严明的「领导力发展模式」，透过引入劳工运动组织的客户关系管理数字平台，最终动员了逾10万名志工，在全市作出了300万次的敲门宣传，造就近代市政选战的最强动员力。

这个策略的关键是透过创作网络爆红影片，如马姆达尼就曾一边解释租金冻结提案，一边跳进冰冷的康尼岛水域，或是在吃着路边摊的鸡肉饭时首次提出「清真通胀」（Halal- flation）这个琅琅上口的热门词，然后在影片中附上观众可以马上预约参与志工活动的连结，形成极高效的「空军＋陆军」的宣传策略，为民主党注入新能量、新模式。

▲　马姆达尼在纽约地铁拉票：走进民众当中，接地气（图︰欧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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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价飙升之痛

当然，这些动员策略之所以能成功，背后也是有现实基础。特朗普称声成功把通胀率控制在3%，但这只是整体水平，不同阶层对此有不同体感。牛肉的通胀率接近15%，汽车维修、住宅保险、健康保险、电费等品项也上升6%-7%，可见对一般底层至中产来说，生活成本仍是最大问题。最近的NBC民调中，只有30%选民认为特朗普在控制通胀和改善生活成本方面符合期望。而民主党在最近多场选举的论述策略，正是主打「控制生活成本」，包括赢得弗州州长选举的斯潘伯格以及赢得新泽西州长选举的谢里尔，也都因此胜选。

出生于非洲乌干达的马姆达尼，作为90后的市一级菜鸟政客，本来并没有太大知名度，而他主张免费纽约都会公交车（MTA）、对富人加税、大幅度提高最低工资、冻结非牟利单位的租金、设立市营杂货店（供销社）等一系列类社会主义政纲措施，引发纽约年轻人、尤其是劳工阶层的共鸣，背后也反映了这些阶层所面对的生活压力。

自封为民主社会主义者的马姆达尼，在特朗普的老家、华尔街金融中心掀起了一场社会主义运动的风暴，以纽约市民、尤其是年轻人要求解决住房成本高企、遏制贫富差距扩大的要求，阐释了一个与特朗普截然不同的「美国梦」叙述。

▲ 纽约新市长马姆达尼（中）自封民主社会主义者，获知名民主社会主义者桑德斯（左）站台祝贺胜选（图︰欧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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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党的路线之争

然而，马姆达尼的胜选也给民主党带来了一场「路线之争」，涉及温和派vs激进派、年轻派vs建制派等分歧。在民主党新世代赢下选举的同时，参议院少数党领袖舒默始终保持沉默，年迈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也在选后第一时间宣布明年将会退休，表明对特朗普主战的进步派势力开始占据上风。

最令人震惊的是，马姆达尼胜选后，没有用低调的「和稀泥」来愈合选举时的对立，而是直接向特朗普下战书，明言自己代表的纽约社会主义新浪潮，将成为特朗普的「政治噩梦」。

在选举大败后，特朗普迅速甩锅，指因为政府关门创下历史纪录，对共和党不利。事实上，由于政府关门，超过一百万的联邦雇员被停薪，也让4200万美国人民因此拿不到粮食券等福利待遇，还让全美40个主要机场减少10%的航运，感恩节的旅游季有逾2700班机被取消，几乎停摆。

但问题是，特朗普既然知道人民会用选票反弹，却不以人民之心为心，早思跨党派合作，停止关门，而是以完全击垮政敌的「国王心态」，以人民为「人质」，大玩政党「零和游戏」，那又怎能不在选举中遭遇选票反噬？

此外，特朗普其实有深度介入这次的选举，也没有甩锅的道理。特朗普及其副手万斯不断在媒体上攻击马姆达尼，称他是「疯狂的共产主义分子」，必欲将其置于死地。到了选举后期，特朗普更是开始威胁纽约选民，称若马姆达尼一旦胜选，将拦住联邦对纽约市的拨款，以及逼退独立候选人、现任市长亚当斯并公开为民主党的独立候选人科莫助选，甚至将这名过去的政敌描述为「政绩辉煌」。而追随特朗普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更是为科莫投入逾5000万的捐款。

▲ 《纽约邮报》指马姆达尼要将红苹果「染红」

可以这样说，民主党旧有建制派的一些人（科莫父子的支持者）和特朗普支持的共和党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连手，企图扼杀马姆达尼的崛起。科莫的政治捐款远胜马姆达尼几倍，原本支持民主党正式候选人的犹太社群在特朗普的直接催票下，80%投了科莫，纽约富人群体也投了年收入500万的终身民主党人科莫。但是，马姆达尼在最后投票日的胜利，几乎是碾压了科莫，其中包括不少他在民主党初选中落后科莫的小区和社群。

尽管纽约是深蓝城市，但马姆达尼与科莫的对峙，反而打破了传统的共和党与民主党势不两立的对决态势，营造出既得利益的旧建制派（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与富有理想的新左派之间的分歧对立，马姆达尼通过10万年轻义工，动员纽约原来不起眼的南亚裔和穆斯林选票，并拉拢在去年总统大选中流失到特朗普阵营的拉丁裔和黑人选票，形成了民主党前所未有的新政治同盟，与白人选票抗争。

此外，马姆达尼将市政过渡团队的5位主导者由全是女性担任，也是在暗中掣肘已故共和党政治明星查理·科克运动要女性走回家庭的呼吁，并突显科克遗孀自己接任美国转折运动总裁的「权力欲望」和「双重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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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特朗普政绩的公投

事实上，马姆达尼和弗州、新州、加州公投胜选引发的新浪潮，早就超越地方政治的范畴，直接对「特朗普新政」带来直接挑战。选民民调（Voter Poll）显示，弗州和新州两成以上的选民表示，他们投票是为了反对特朗普、而非支持特朗普。

▲ 弗州新州长斯潘伯格

▲新州新任州长谢里尔

▲ 纽森：加州在公投获胜（图︰欧新社）

首先，不管是马姆达尼的激进自由派进程，还是从共和党手里夺回执政权的弗州州长斯潘伯格、新州州长谢里尔温和自由派进程，他们共同的目标，并非是推进传统的政治正确理念和流于表面的平权措施，而是以降低生活成本和负担为竞选主轴，其中包括解决城市住房成本高企、交通费用昂贵、儿童保育问题欠缺等民众切身的痛点问题。

这些地方选举的胜利，有效戳破了特朗普九个月来用所谓关税战、外来投资数以十兆计、股市七大科技公司带动的屡创新高营造的美国经济荣景叙事，尤其是揭露了政府关门40天来导致民不聊生、物价飞涨的生活现实。这就严重动摇了特朗普在选民中长期建立的「懂经济事务」的国民信任度。根据高盛集团公司分析，现在约五成的关税转嫁给了消费者，这个数字在未来还要增加。

以马姆达尼在纽约的竞选来看，他提倡的可负担性政纲，触摸到了城市老百姓的脉搏，让他得以冲破特朗普以及科莫利用包括福克斯新闻等大媒体在内的风暴式抹黑及恐吓攻击，动员出超过上次市选投票率（110万人）近一倍的200人投票，尤其在布鲁克林、皇后区和马哈顿的一些地区，投票率可以媲美总统大选。

这种大都会居民对于控制生活成本的政策要求，直接把特朗普打入了去年总统选举的「拜登情景」：政府认为经济大好，民众直感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只为科技大企业和加密货币公开站台的特朗普，根本不知道领取粮食券的平民疾苦，而马姆达尼的政纲可以解决纽约市民和全美数以百万计人的诸多日常生活问题：社会不平等、高昂的城市租金、不断上涨的物价以及经济适用房的短缺等。

就有共和党民调专家清醒地认为，「不要把马姆达尼的胜利简单归结为一个觉醒派的候选人赢得了一个觉醒城市」，共和党「必须要把竞选重点放在生活成本与民生关切上」。

而在明年竞选俄亥俄州州长的前政府效率部双头马车之一的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说得更清楚：「 共和党人要有两个关键教训。第一，我们需要关注民众的负担能力。让美国梦触手可及。第二，摒弃身份政治。这不适合共和党。这不符合我们。 」

事实上，这种重视「控制生活成本」的马姆达尼效应，已经外溢到共和党，将成为明年中期选举的两党竞选主轴。

明年争取挑战纽约州长的共和党众议员斯特凡尼克，已经在宣布参选的视频中，明确打出了「控制生活成本」为主轴的竞选大纲。

其次，在特朗普制定关税战的权力合法性受到最高法院质疑、「大而美法案」削减富人税收并对医疗补助计划和其他社会项目大肆削减的关键时刻，马姆达尼等人的竞选成功，有力证明选民对这些政策的直接感受与白宫宣传背道而驰，证明关税正在推高美国消费者的物价，通胀正在悄悄酝酿成势，这就彻底打乱了特朗普用遣返非法移民、对民主党执政城市派遣国民警卫军、甚至海军陆战队来攻击民主党执政的执政主轴和宣传主轴，甚至影响最高法院对关税战是否违宪的最终裁决。

不仅如此，马姆达尼还将自己的穆斯林信仰、反对加沙种族屠杀等这些被特朗普定义为「觉醒文化」的要素，直接融入到竞选信息中，简单解构了特朗普建构的「白左—觉醒文化—极端穆斯林—破坏经济」的意识形态，这就逼使特朗普要在中期选举前调整竞选策略。

对特朗普布局中期选举打击最大的，其实还不是马姆达尼的胜选，而是加州的公投。加州州长纽森不顾共和党攻击，为对抗红州德州增加议席的举措，提出了第50号公投。提案要求是将2026、2028、2030年的国会选举划分权，从原本的「加州公民选区重划委员会」，改为加州州议会，而作为蓝州大本营的加州议会，长期控制在民主党手中，选区重划，将有利于倾向民主党新增五个议席，为明年的众议院翻盘，投下重大变量。

不仅如此，纽森因为公投的胜利，再次为自己参加民主党2028年党内初选，拿下政治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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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孕育极端

可以说，父亲作为哥大知名教授、母亲米拉奈儿(Mira Nair)作为好莱坞导演（其作品《Monsoon Wedding》、《Mississippi Masala》、《Salaam Bombay!》曾获多个知名电影奖的提名），妻子作为叙利亚裔的艺术家，马姆达尼也是「美国梦」的演绎者，尽管特朗普的「美国梦」有诸多不同。

金童玉女形象赢得选战

马姆达尼和太太杜瓦吉：郎才女貌，魅力四射（图︰法新社）

他们是金童玉女的形象。新纽约市长马姆达尼的28岁的太太是拉玛·杜瓦吉（Rama Duwaji），一名叙利亚裔美国艺术家。她的魅力，吸引了不少纽约新世代。她出生于德州休斯敦，九岁时全家搬到了杜拜，童年其余时间都在波斯湾阿拉伯国家度过。高中毕业后，她就读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大一时在卡塔尔多哈的分校上课，大二时返回美国弗吉尼亚联邦大学的主校区，获传播设计专业的艺术学士学位。

她是一名动画师和插画家，作品曾在《纽约客》、《华盛顿邮报》、《BBC》、苹果、Spotify和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等全球主要媒体和平台上发表，并曾在黎巴嫩贝鲁特和法国巴黎等地的多个艺术中心驻村。2021年，她搬到纽约市，同年透过约会软件结识马姆达尼。她在纽约的视觉艺术学院学习插画作为视觉散文，获得了插画硕士学位，并成功在500多名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入选纽约州卡茨基尔山脉艺术村计划的24位艺术家之一。

杜瓦吉在马姆达尼的市长选战中起到了一定的帮助作用，帮他创作了很多宣传品的设计以及排版工作，使他的宣传品获得很高的点击率。虽然她很少公开露面，但她通过自己的方式为老公助选。例如，她会在Instagram上发布支持马姆达尼的内容，她的一些具有政治寓意的艺术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马姆达尼的政治理念。

此外，据内部志愿者透露，她会在皇后区给年轻女孩上动画工作坊，教室门口贴着马姆达尼的竞选传单，通过这种方式在基层选民中进行宣传。她在新一代华人群体中都获得不少粉丝。他们年轻能干的形象，带来了政坛的新气象，让很多美国人回想当年美国在60年代的肯尼迪（肯尼迪）总统和他的魅力四射的夫人杰奎琳。年龄和颜值从来都是美国政治的必杀技，也是纽约政治天空久违的亮丽风景。

（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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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姆达尼母亲奈儿：名导演

▲ 马姆达尼父亲哈茂德·马姆达尼：名教授

但是，纽约不少富有的新一代精英，成了支持马姆达尼的主力。当然，胜选不等于可以有效治理。从历史来看，注重居民的生活成本，肯定是正确的方向，但任何乌托邦理想为依据的城市和国家治理，也是一种极端的治理方式，孕育着失败的因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加国总理杜鲁多的10年治理。

马姆达尼胜选后，纽约富人大逃亡的流言甚嚣尘上，显示富人群体的焦虑和彷徨，其中虽不乏危言耸听，但也理应引发新政府的重视，一般认为，只要特朗普自己不带头变卖纽约豪宅和生意离去，这种逃亡潮不会发生。

更值得关注的是，选前反对马姆达尼的华尔街大佬们，也在后者取得半数以上纽约市民选票授权后改变立场，表达愿意合作的意向。避险基金大亨艾克马（Bill Ackman）在内的商界人士改口接受马姆达尼，恭喜他当选之余，表示愿意合作效劳。共同创办贝莱德的施洛斯坦，也在寻找渠道加入给马姆达尼提供建议的顾问团。无论是左右，极端的右翼肯定孕育极端的左翼，而极端的左翼也为极端的右翼产生土壤。

马姆达尼胜选的最大推手，还是特朗普，不管他自己承认与否。世界期待，马姆达尼的胜选，能对特朗普敲响警钟，让他及时调整为所欲为的治理模式；同样，马姆达尼在明年一月开始的执政，作为纽约过去一个多世纪的最年轻的市长，也能摒弃对特朗普的极端对抗，而是以纽约民生改善为立足点，以人为本，把纽约建设得更好。

本文刊载于亚洲周刊2025年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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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邱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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