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的鄂南农村,经济落后,生活艰辛,农村青年没有什么就业机会。大多数人,要么帮父母耕种家中的几亩薄田,要么去建筑工地干活,要么出远门打工,没有多少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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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二十多岁,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就读,帮父母干了几年农活,做了一段时间的建筑小工。
后来兴起打工潮,村里很多年轻人南下打工,我因为小时候营养不好,身体瘦弱,放弃了出门打工的念头。
我家里离集镇很近,那时候,正规的农贸市场尚未形成,镇上有一块空地,渐渐自然形成农产品集市,附近很多农村人在那里摆摊,售卖花生、绿豆、蔬菜等农产品。
我便和父亲商量,种了很多瓜果蔬菜,除了自家吃以外,全部挑到镇上集市去卖,贴补家用。
刚开始我脸皮薄,年轻人放不下面子,主要是我母亲在售卖,我给她帮帮手。
不久后,母亲生了一场病,身体不适,在家休息,就主要是我来卖菜了。
我骑着父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将两个菜筐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比起徒步挑菜去镇上,自然轻松多了。
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放下了所谓的面子,大声吆喝,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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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清晨,我去得早,正逢星期天,镇上人来人往,生意很好,大半个上午,两筐菜就卖得差不多了,剩下几颗卷心菜。
我寻思,再等一下,卖不出去就算了,早点回家休息。
“晓斌,你在这里卖菜啊?”耳边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清脆入耳。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秀丽、皮肤白净的年轻女子,穿着一件大号的碎花外套,小腹微微隆起。
她是我初中好友徐和平结婚不久的妻子王丽芳。
我连忙和她打招呼,两人闲聊起来。聊天中得知,徐和平和亲戚去邻市的建筑工地打工去了,三个月才回一次,她闲得无聊,经常来镇上逛街。
我把剩下的几颗卷心菜用袋子装好,递给她,说自己不卖了,想早点回家。她要付钱,我不肯,她只好接过袋子,连声感谢。
她说逛一下就回去,向我告辞。我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说了一句:“走路小心点啊!”
她羞涩地笑了,转身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回想起去年年底他们结婚时的情景。
婚礼那天,我作为徐和平的伴郎,去王丽芳家接亲。那时候经济落后,简单吃了酒席,几床被子作嫁妆,接上新娘就出发了。他们两家隔得近,走路二十分钟即可。
到了徐和平家,鞭炮齐鸣,酒席马上开席,宾客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现场气氛热烈。
徐和平和王丽芳过来我们这桌敬酒的时候,只见徐和平风度翩翩,志得意满。王丽芳相貌娇美,粉面含春,温婉动人。我内心羡慕不已,也高兴地祝福他们。当时我也没想到,我的人生会和王丽芳有交集。
他们婚后,和我常有来往,没有因为成家而受影响。徐和平年长我一岁,我开玩笑称王丽芳为“芳嫂”,她欣然接受。但他们新婚燕尔,我也不便于打扰他们小夫妻,因此主动减少了联系,所以对徐和平外出打工也不知情。
那次卖菜遇见芳嫂以后,又见过她几次,后来可能她肚子大了,出来少了。
转眼之间到年底了,芳嫂生了一个儿子,徐和平也是提前回来陪着她,喜不自胜。孩子做满月时,我给了一个红包,表示祝贺。
徐和平一家大办酒席,他的父母喜气洋洋,我的父母却唉声叹气。他们说我的同学都生子了,我却还是孤家寡人。
我也相过几次亲,因各种原因都不成功。我对父母说,不用着急,缘分未到,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过年时,我和徐和平都去了对方家拜年。年后,他恋恋不舍,放不下芳嫂和出生不久的儿子,可是有家有口,负担更重,他只能离开芳嫂和儿子,去外地建筑工地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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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在镇上卖菜,听到徐和平同村的一个熟人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徐和平出事了,因建筑工地上的一个空洞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徐和平踩在一条钢管上,脚滑了,从空洞里坠下,送到医院后人就不行了。
我赶去徐和平家,他母亲流着眼泪正给几个月大的孩子喂奶粉,她说芳嫂和徐和平的父亲已去外地处理后事了。
我安慰他母亲几句后,摸了摸孩子,心里难受。
几天后,芳嫂和她公公处理完后事回来了,我买了些礼品去看望他们。
她婆婆坐在门口,满脸忧伤,见我来了,要我进去劝劝芳嫂,她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
我进了房间,芳嫂靠在床头边,头发散乱,满脸是泪,憔悴不堪,一言不发,小孩子在一旁哇哇大哭,她也不管。
我对她说:“人死不能复生,和平如果地下有知,也会希望你振作起来,照顾好孩子和公婆。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我也会经常过来看你们。”
我强忍眼泪,离开芳嫂家,感慨这个家庭的不幸,本来多么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因发生变故,戛然而止。
从那以后,我三天两头去芳嫂家,或带点没卖完的菜,或买点水果零食。每次过去,我逗弄她的儿子,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对我丝毫不认生。
芳嫂渐渐走出了阴影,也会稍稍打扮一下,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时会和我聊几句。她看到我逗她儿子咯咯笑,眼神温柔,夹杂着一丝心酸。
我去芳嫂家次数多了,我的父母有些不乐意,母亲说:“人家孤儿寡母,偶尔去看下就行了,你还是没结婚的毛头小子,人家迟早也要改嫁,你总是去她家,会有人说闲话。”
我说:“和平走了,我关照下他们家,是应该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不要多想了。”
有一天,我把菜卖得差不多了,便悠闲地看着旁边的街景,远远看见芳嫂背着儿子向我走来,我心中有一丝喜悦。
芳嫂走到我身边,盘着头发,面容清爽,满脸微笑,精神状态不错。她说好久没上街了,看今天天气好,带儿子来镇上转一转。
小家伙肥嘟嘟的小脸蛋,半眯的眼睛,时而傻傻的笑着,时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小嘴不停的鼓动,煞是可爱。我朝他轻轻吹了声口哨,他噗哧一声笑了,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
我们这个小镇位于长江之畔,我说带他们去江堤边走一走,看看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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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着自行车,芳嫂背着儿子,沿着江堤,缓缓而行,边走边聊。
远处波浪翻滚,几只小船穿梭而过,激起阵阵水花,江风吹在脸上,心情格外舒畅。
芳嫂理了理被江风吹乱的发丝,眼神清澈,神态恬静。那一刻,我有些发呆,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真的好想照顾他们娘俩一辈子!
我有些羞愧,暗地抓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有些龌龊,对不住逝去的好兄弟。
芳嫂再三犹豫,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我娘家想让我改嫁,帮我介绍了一个邻镇的男人,带着一个女儿。我们见了一面,条件倒还合适。我想把儿子带走,公公婆婆不愿意,心里有些烦恼。”
瞬间我有一种失落感,半天没说话。良久,我对她说:“你们商量好,不要闹得不愉快,看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们走回到芳嫂家的村口,互相告别,我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向家里走去,内心一阵空虚,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几日,芳嫂的婆婆来到我的菜摊边,说找我有点事。她满脸忧愁地对我说:“晓斌,你和我们家和平是好兄弟,和平走了后,你对我们也很关照,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儿子。”
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和丽芳也说得来,也挺般配,如果你不嫌弃她的话,和她成个家,我们两家离得近,孙子在你们家,我也放心,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来去也方便。”
我脸有些发烧,说道:“我与和平是好兄弟,这合适吗?况且,芳嫂已经见过相亲对象,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放心,只要你愿意,丽芳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她说的。”
几天后,芳嫂的婆婆让我去她家,她和芳嫂的公公抱着孙子,找个理由出去玩耍,留下我和芳嫂两个人在家里。
芳嫂有些局促不安,面带羞涩。我鼓起勇气对她说:“芳嫂,我照顾你和孩子一辈子,你愿意吗?”
芳嫂说:“你不嫌弃我是已婚女人、带个孩子吗?”
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说:“怎么会呢?你儿子以后就是我的儿子!”
芳嫂的眼泪夺眶而出,有心酸,有喜悦,更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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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中,和父母说了我和芳嫂的事,父母没有说什么,终究默认了,毕竟芳嫂是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女人,也配得上做他们的儿媳妇。
不久后,我和芳嫂成家了,一年后,我们添了一个女儿。芳嫂有时带着儿女去前公婆家住一阵,我也待他们如亲父母,两边家庭如亲戚般走动。也许,我们的这段缘分,是命运安排的吧,我会一辈子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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