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
办公室只剩下张志远工位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上是叶光耀下午五点四十分发来的消息。
“志远，方案剩下的部分就辛苦你了，客户催得急，我晚上有个重要应酬。”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张志远看着那句“能者多劳”，胸口像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
他移动鼠标，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知道明天将有一场风暴，而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做那个默默承受的人。
一个关乎尊严和未来的决定，在他心中悄然落定。
01
深夜的办公楼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嗡鸣。
张志远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点开桌面上那个命名为“启明星项目初稿”的文件夹。
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三十多个版本的文件，最早的一个创建于两周前。
那本该是叶光耀主要负责的项目，却在第一次分工会议后就被巧妙转移。
“志远啊，你做事细致，数据分析和市场调研这部分交给你我最放心。”
叶光耀当时拍着他的肩膀，笑容诚恳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此刻，张志远正逐字逐句地完善着项目背景分析报告。
这原本是叶光耀应该在今天下班前提交给沈总监的部分。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上周五的部门例会，叶光耀是如何侃侃而谈他的“创意构思”。
那些精彩的观点，其实都出自张志远深夜加班时写的备忘录。
但当沈总监投来赞许的目光时，叶光耀丝毫没有提及他的贡献。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远儿，加班别忘了吃晚饭。”
他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胃部传来隐隐的绞痛。
回复了母亲“马上回家”后，他保存好文档，开始收拾东西。
经过叶光耀空荡荡的工位时，他注意到桌角放着新买的豪华车钥匙扣。
那是叶光耀上周炫耀过的限量款，价格相当于张志远半个月工资。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望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隐忍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02
“这个创意非常棒！光耀，你这次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沈建忠总监的声音透过会议室玻璃墙传出来，整个部门都听得清楚。
张志远正端着水杯从茶水间回来，闻言脚步顿了顿。
透过玻璃，他能看见叶光耀正意气风发地站在投影幕布前。
“沈总过奖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突破传统思维框架。”
叶光耀说话时手势优雅，语气谦逊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
投影幕布上展示的创意方案，有八成内容出自张志远前晚的熬夜成果。
剩下的两成，是叶光耀今早临时添加的几个华而不实的专业术语。
张志远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正在修改的设计图。
邻座的林晓芸悄悄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叶哥又拿你的功劳去邀功了？这都第几次了？”
张志远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
林晓芸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会议结束时，叶光耀被沈总监亲热地搂着肩膀走出来。
“大家要向光耀学习，关键时刻能扛得起重任！”
沈建忠洪亮的声音在办公区回荡，几个老员工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光耀回到工位时，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得意神色。
他敲了敲张志远的隔板：“志远，下午帮我把会议纪要整理一下。”
没等张志远回应，他已经拿起车钥匙：“我约了客户喝下午茶。”
看着叶光耀离去的背影，张志远握鼠标的手微微收紧。
电脑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是人力资源部发的年度考核通知。
他点开邮件，看着考核标准里“团队合作”和“业绩贡献”两项评分栏。
前五次的忍气吞声，就像五根无形的绳索，将他越捆越紧。
03
周五早晨的部门会议气氛格外严肃。
沈建忠总监亲自宣布了公司接下“启明星”项目的消息。
“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战略项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叶光耀身上。
“光耀，这个项目由你牵头，志远协助你。”
叶光耀立即站起身，语气铿锵：“保证完成任务！”
张志远在会议桌末端抬起头，正好对上叶光耀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暗示：又要辛苦你了。
散会后，叶光耀第一时间找到张志远，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
“兄弟，这次又要靠你了。晚上我请客，咱们详细讨论分工。”
张志远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晚上我有点事。”
叶光耀愣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容：“那明天周末加班讨论？”
“明天我母亲生日，已经请好假了。”张志远平静地说。
这是叶光耀第一次在张志远这里碰软钉子，表情略显尴尬。
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那周一再说，你先熟悉一下项目资料。”
下午，张志远收到叶光耀转发来的项目背景邮件。
附件里只有寥寥几份基础文档，核心资料都被叶光耀扣下了。
林晓芸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又来这招，先把关键信息垄断，再让你依赖他。”
张志远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邮件存档。
下班时，叶光耀特意大声说：“周末我要去拜访行业前辈取经。”
这话显然是说给还没离开的沈总监听的。
张志远关掉电脑，手机收到母亲发来的生日菜单照片。
他看着照片里丰盛的菜肴，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个周末，他决定暂时把工作抛在脑后。
04
周一的晨雨让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
张志远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却发现叶光耀已经在等他。
“志远，来得正好。”叶光耀脸色罕见地严肃。
“出什么事了？”张志远放下背包，察觉到气氛不对。
叶光耀压低声音：“客户突然要求提前看初步方案。”
他指着日历：“原定两周后的汇报，改到了这周五。”
这意味着原本二十天的工作量被压缩到了四天。
“最重要的是，”叶光耀加重语气，“客户指名要看完整的创意框架。”
他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推到张志远面前：“数据分析这部分你最擅长，交给你我放心。”
又是熟悉的套路，张志远在心里默数：第四次。
不同的是，这次的项目重要性远超以往。
叶光耀拍拍他的肩膀：“我今天约了几个关键人物吃饭。”
“这种高层人脉的维护，对项目后期推进至关重要。”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提前为自己找好了完美的缺席理由。
整个上午，张志远埋首在成堆的市场报告和数据表格中。
午休时，林晓芸端着饭盒过来，看见他满屏的Excel表格。
“叶光耀又把最难的部分丢给你了？”她瞪大眼睛。
张志远苦笑着点头，继续敲击键盘。
下午三点，叶光耀喷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准备离开。
他走到张志远工位前，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见：“辛苦你了，等这个项目成了，功劳簿上肯定记你头功。”
这话他说过五次，但每次最后的功劳都是他自己的。
张志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那种沉默让叶光耀莫名感到一丝不安，但很快就被忽略了。
毕竟，老实人张志远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05
下班铃声响起时，张志远才从数据海洋中抬起头。
办公室很快空了一半，剩下的人也在陆续收拾东西。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感到一阵眩晕。
连续八个小时的高度专注，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电脑屏幕上，数据分析已经完成了大半。
但这只是整个项目最基础的部分，真正的创意核心还没开始。
叶光耀的工位依然空着，手机定位显示他在某高级会所。
微信工作群里，叶光耀发了几张与“行业大佬”的合影。
配文是：“为项目争取更多资源，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张志远看着照片里叶光耀举杯的笑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每一次的套路都如出一辙。
第一次是半年前的蓝海项目，他熬了三个通宵做出的方案。
最后汇报时，叶光耀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句“感谢团队支持”。
第二次是季度创新大赛，他的创意被叶光耀稍作修改后参赛。
获奖证书上只有叶光耀一个人的名字。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忍耐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欺压。
林晓芸临走前担忧地看他：“别熬太晚，身体要紧。”
他点点头，却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一个重要的决定。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景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也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06
晚上八点，办公室只剩下张志远和值班的保安。
叶光耀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弹出来的：“志远，方案我做到一半，突发急性肠胃炎，剩下的交给你了。”
附件里是一个半成品方案，连基本框架都不完整。
张志远点开文档，修改记录显示叶光耀只工作了不到两小时。
最后保存时间是在下午四点，也就是他离开办公室之前。
几乎同时，朋友圈刷新出叶光耀在KTV抱着麦克风的照片。
定位是本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配文：“今夜不醉不归！”
这是第六次了，张志远清晰地记得每一次的细节。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微微颤抖。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即将破茧而出的决绝。
他仔细保存了所有工作记录，包括叶光耀发来的消息截图。
然后开始整理这半年来的邮件往来和文件修改历史。
每一个被抢功的项目，每一次被迫接手的烂摊子。
他都分门别类地归档，标注时间线和关键证据。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电脑里的备份文件。
那个名为“叶光耀负责部分未完成”的加密文件夹安然无恙。
关机前，他给叶光耀发了条消息：“收到，保重身体。”
语气平静得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但这一次，他拿起背包，径直走向电梯口。
经过垃圾桶时，他把加班吃的泡面盒子扔进去。
塑料碗落入桶底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某种告别。
07
家里的老式挂钟敲响十一点时，张志远正泡着脚看新闻。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工作群的提示一条接一条。
他拿起手机，设置了免打扰模式。
母亲端着热牛奶进来，惊讶地问：“今天不用加班？”
“嗯，今天想早点休息。”他接过牛奶，温度刚好。
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在十二点前回家。
母亲欣慰地笑着：“早就该这样了，身体最重要。”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叶光耀的私人号码。
张志远瞥了一眼，没有接。
电话自动挂断后，叶光耀发来一连串语音消息。
他点开第一条，背景音嘈杂，叶光耀的声音带着醉意：“志远，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客户明天一早就要。”
第二条语气已经有些急促：“看到消息回复一下！”
第三条明显带着怒气：“关键时刻掉链子，太不负责了！”
张志远平静地听完所有语音，然后截屏保存。
他打开电脑，远程登录公司服务器，确认文件保存状态。
那个加密文件夹安然无恙，时间戳显示是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他仔细检查了每份文件的属性，确保万无一失。
然后，他给叶光耀回了条消息：“晚上身体不适先回家了，方案不是由你主要负责吗？”
发送成功后，他关上电脑，端起已经微凉的牛奶。
窗外的月光很好，洒在窗台上像一层薄霜。
他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受到内心的平静。
这不是冲动，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无声反抗。
08
第二天早晨，张志远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到公司。
电梯门一开，他就感受到办公区异样的气氛。
几个同事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见他进来立刻散开。
林晓芸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出大事了！”
她示意总监办公室的方向：“沈总发了好大的火。”
透过百叶窗缝隙，能看见叶光耀正低着头站在沈建忠面前。
沈总监的怒吼隐约传出来：“……客户等到凌晨两点！”
张志远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工位，开机，整理桌面。
动作从容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九点整，沈建忠推开办公室门，脸色铁青。
“全体会议室集合！”他的声音像闷雷滚过办公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沈建忠把投影仪遥控器摔在桌上。
“启明星项目的方案，为什么昨晚没有发给客户？”
他盯着叶光耀：“你不是保证昨晚一定完成吗？”
叶光耀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沈总，我昨晚突发急病……”
“急病？”沈建忠冷笑，“急性KTV症还是急性酒吧症？”
显然有人把叶光耀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他。
叶光耀脸色煞白，急忙解释：“我后来把工作交接给志远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志远身上。
沈建忠转向他：“志远，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