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新局长秦峰的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周毅僵硬地站在那里,后背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刚说,“秦局,以前您给我爸当秘书的时候……”
话就被一声冰冷的命令打断。
“把门关上。”
然后是更沉重的一击。
“别在我面前提你爸!”
秦峰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周毅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一个牛皮纸袋被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自己看!”
周毅的手在发抖。
他看到了红头文件上的标题……
![]()
01
风是从市委大院里吹出来的,穿过几条栽满梧桐树的马路,灌进了市规划局那栋灰扑扑的九层小楼。
风里带着变天的味道。
周毅起初没有闻到。
他正被一股暖风包围着。
老局长周卫国退休了,在欢送会上,常务副局长马胜利抱着老局长,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马胜利的眼泪,让局里很多人都觉得,这楼里的下一阵风,该由他来决定往哪边吹了。
第二天,马胜利办公室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君子兰,就换成了一棵苍翠的迎客松。
那棵松树,像是在替它的主人,提前摆出了一个欢迎的姿势。
周毅作为人事科科长,那几天的办公室门槛,快要被踏平了。
每个人走进来,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笑。
“小周,以后马局长主政,你可是咱们局里的中流砥柱,可得把咱们科室的利益守好啊。”
说话的是审批科的刘科长,他的肚子比周毅的资历还要深厚。
周毅嘴上谦虚地笑着,说都是为人民服务,心里却像喝了蜜。
他父亲周卫国在位时,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的面子都给,谁也不得罪。
这恰恰让野心勃勃的马胜利,觉得周卫国太软。
马胜利没法直接跟老局长叫板,那股气,就时不时地撒在周毅这个“太子”身上。
开会时点名批评他准备的材料不够详实,公开场合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如他们当年能吃苦。
周毅都忍着。
他知道,在父亲的光环下,他必须比别人更夹着尾巴。
现在,他觉得那棵讨厌的迎客松,也变得可爱起来。
起码,马胜利扶正之后,自己多年媳妇熬成婆,总该能喘口气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阵风突然就拐了一个诡异的弯。
市委的红头文件,像一张扑克牌,被人悄无声息地插进了牌局。
新局长,不姓马。
姓秦,名峰。
从市委办公厅直接空降,正处级。
消息传开的那一刻,周毅的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的指针走动声。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了周毅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种更加复杂的、带着揣测的敬畏。
秦峰。
这个名字对别人来说,是陌生的,是需要重新解读的。
对周毅来说,却像是从箱底翻出来的一件旧衣服,带着时光的味道。
十年前,秦峰还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分配到局里,给他父亲周卫国当秘书。
高高瘦瘦,戴一副黑框眼镜,不爱说话,但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
那时候,秦峰见了他,总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毅哥”。
去他家里吃饭,秦峰会主动在厨房帮他妈摘菜,饭后抢着洗碗。
周毅的母亲孙慧,当时还常说,这小伙子,将来有出息。
办公室里年纪最大,看人最准的王丽华王姐,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慢悠悠地晃到周毅身边。
她用杯子轻轻碰了碰周毅的胳膊,压低声音说。
“小周,这回,是真的龙抬头了。”
王姐一句话,像是给所有人的猜测定了性。
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又活跃了起来,只是这回,嗡嗡的议论声里,再也没有人提马胜利的名字。
“是啊,秦局长可是老局长一手带出来的兵,这感情,能跟别人一样吗?”
“周科长,这回的接风宴,你可得坐主陪啊!”
周毅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他不停地摆着手,说“都是工作关系,别瞎说”。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却稳稳当当落了地,还砸出了一个甘甜的泉眼。
他几乎能想象到马胜利此刻的表情,一定比他那盆半死不活的君子兰还要难看。
他开始认真地盘算,秦峰来了,自己就是他在这栋楼里最天然的盟友,最可信赖的自己人。
过去那些不敢想的事,现在似乎都有了可能。
比如,把妻子孙慧从那个又远又破的城西小学,调到市中心的实验小学去。
那里的升学率,全市第一。
为了这个名额,他陪着笑脸求过不少人,送出去的烟酒,都能开个小卖部了,可连个响声都没听到。
现在,他觉得,这事儿,稳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比发了一笔奖金还要让人振奋。
02
傍晚回到家,楼道里充满了呛人的油烟味和孩子们的哭闹声。
这是周毅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一个老旧的家属院,墙皮都脱落了,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妻子孙慧正在厨房里和那台轰鸣作响的抽油烟机作斗争。
六岁的儿子趴在地板上,正用积木搭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
看到周毅回来,孙慧从厨房里探出头,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回来了?今天怎么看着这么高兴?”
周毅换下皮鞋,把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我们局里,新局长定了。”
孙慧关了火,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
“是那个马胜利?”
她解下围裙,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不是他。”周毅在水龙头下冲着手,哗哗的水声都盖不住他的笑意,“是秦峰,从市里空降的。”
孙慧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秦峰?是不是……是不是很多年前给你爸当过秘书的那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不怎么爱说话。”
“对!就是他!”周毅用毛巾擦着手,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意气风发。
“现在可不是年轻人了,市委办公厅综合二处的处长,正儿八经的正处级。”
一家三口围着那张不大的饭桌坐下。
儿子吵着要看动画片,被孙慧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低头吃饭。
周毅兴奋地说着局里那些人的反应,说着王姐那句“龙抬头”的比喻。
孙慧安静地听着,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剔掉了里面的刺。
等周毅说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慢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都快十年没联系的人了,谁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周毅不以为然地笑了。
“小慧,你这是妇人之见。他是我爸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份恩情,他能不认?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孙慧看着丈夫那副有些飘飘然的样子,没再争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把话题转到了更现实的地方。
“下个月的房贷,还有儿子那个美术辅导班的费用,又要交了。加起来又是小五千。”
她看着周毅,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焦虑。
“咱们家就你这点死工资,我那个小学老师的收入,也就够个零花。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踏踏实实干活。”
周毅觉得妻子太扫兴了。
女人就是这样,眼光永远离不开柴米油盐,看不到更大的格局。
他夹了一大块妻子最爱吃的红烧肉,放进她碗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你放心,我说过,局面马上就要打开了。儿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他拍着胸脯,仿佛实验小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揣在了他的口袋里。
孙慧低头喝着碗里的汤,没有再接话。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远处工地上塔吊的警示灯,在一片黑暗中孤独地闪烁着。
像一只冷静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这座在欲望和希望中野蛮生长的城市。
周毅吃着饭,心里却在想着,等秦峰上任了,他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进行第一次接触。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只孤独的眼睛,也同样在审视着他,审视着他脚下的这栋楼,和楼里每一个人的命运。
03
秦峰上任前的那个周日,周毅特意去了一趟父母家。
他提着两盒包装精美的西湖龙井,是他托人从杭州捎回来的,花了他小半个月的工资。
父亲周卫国退休后,就搬回了单位分的老房子。
房子不大,但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周卫国把那里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退休后的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那些花花草草上。
周毅到的时候,父亲正戴着老花镜,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在修剪一盆君子兰的枯叶。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背有些驼了,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有一种时光流逝的安详。
周毅把茶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父亲身边。
“爸,局里来新局长了,是秦峰,您听说了吧?”
周卫国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听老张说了。”
他的声音,和剪刀剪断叶子的声音一样,干脆,平淡。
周毅看着父亲波澜不惊的脸,心里有点打鼓。
他原本以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会跟自己好好聊聊秦峰。
可父亲的反应,比阳台上的空气还要平静。
他往前凑了凑,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爸,您说……他这次下来,是我们家的一个机会吧?我寻思着,等他上任了,我第一个去汇报工作,顺便,提提您,提提以前的那些事儿,您看怎么样?”
周卫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然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双眼睛,曾经在无数次干部大会上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此刻虽然有些浑浊,但深处依然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毅被父亲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书房里,周卫国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拿起旁边的一块湿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小小的剪刀,仿佛上面有什么擦不掉的污渍。
空气里,只剩下抹布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就在周毅以为父亲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周卫国说话了。
“秦峰这个孩子,我了解。当年我看中他,不是因为他会来事,会说话,是因为他脑子清楚,心里有原则,身上有股正气。”
老人把擦干净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放回工具盒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嬉闹的孩子。
“小毅,你记住,人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雪中送炭的保障。你自己的工作干得扎实,谁也动不了你。你自己一身毛病,再硬的关系,也保不住你。”
周卫X国转过身,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开会。
“以后,在单位,不要总把‘我爸是周卫国’这句话挂在嘴边。我退休了,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时代变了,你不能总活在我的影子里。”
周毅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觉得父亲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退休了,当然可以清高,可以说风凉话。
可他还得在单位里混,还得养家糊口,还得为儿子的前途铺路。
在这个人情社会里,有关系不用,那是天大的傻瓜。
他嘴上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知道了,爸,我就是这么一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是老了,思想跟不上了。
他那一套,在现在这个社会,行不通了。
他要准备一份最完美的人事工作汇报,不仅要谈现在,还要规划未来,要让秦峰看到,他周毅,绝不是一个只懂得仰仗父荫的庸才。
他要让秦峰明白,自己才是他在这盘复杂的棋局里,最值得信赖的一颗棋子。
告别父亲,走出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时,周毅回头看了一眼。
三楼的阳台上,父亲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他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他觉得,他和父亲之间,隔着一个时代。
04
星期一,秦峰上任的第一天。
规划局大楼里,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诡异气氛。
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见面大会,甚至没有局领导班子的碰头会。
上午九点整,一辆牌照很普通的黑色帕萨特,准时停在了办公楼下。
车门打开,秦峰一个人从车里下来。
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一条深色西裤,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他没有理会门口保安敬礼的手,也没有看那些从窗户里偷偷窥探他的目光。
他径直走进大楼,步履稳健,目不斜视。
他身上那股子从市委大院里带出来的冷峻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所有好奇和试探都挡在了外面。
周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他把那份修改了十几遍的汇报材料,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
他时不时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局长办公室的方向望一眼,又觉得这样太沉不住气,只好退回来,端起茶杯猛喝一口。
滚烫的茶水,也浇不灭他心里的那团火。
人事科的王姐,像一只慵懒的猫,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端着茶杯,晃悠到饮水机旁,接水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对周毅说了一句。
“小周,别急。新来的领导,都不喜欢太主动的下属。尤其是,有老关系的下属。”
王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了周毅一下。
他愣住了。
他觉得王姐的话里,有话。
但他又想不出,自己和秦峰的老关系,会有什么问题。
煎熬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
局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局办主任拿着个本子,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恭敬又紧张的表情。
他没有召集开会,而是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通知,让负责人单独去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周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通知的顺序,第一个是常务副局长马胜利。
马胜利拿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挺直了腰板,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走进了那扇门。
周毅看了一下手表,他想知道,秦峰会跟马胜利谈多久。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开了。
马胜利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的表情。
他没有和走廊里任何一个等待的人打招呼,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接下来,分管规划的刘副局长进去了。
二十分钟后,刘副局长出来了,脸色同样很难看。
然后是分管审批的王副局长……
每一个进去时还带着一丝期待的领导,出来时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周毅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完全搞不清楚,秦峰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是在立威吗?还是在敲打?
终于,局办主任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出现在了他办公室的门口。
“周科长,秦局长让你过去一趟。”
05
周毅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拿起桌上那份精心准备的材料,站起身。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穿衣镜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口,又用手抿了抿头发。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得体的笑容。
沉稳,谦逊,又带着一丝亲近。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棕色木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
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进。”
周毅推开门。
办公室里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父亲在位时的影子。
墙上那些“宁静致远”、“天道酬勤”的书法作品,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覆盖了整面墙的巨大城市卫星规划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记号笔,画满了各种圈圈和箭头。
父亲最喜欢的那盆养了十年的兰花,也消失了。
红木办公桌上,除了一个搪瓷杯和一部红色的电话机,就只剩下像小山一样堆起来的文件。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冰冷、高效、甚至带着一丝肃杀的气息。
就像一间即将进行一场复杂手术的手术室。
秦峰就坐在这间手术室的中央。
他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正埋着头,在一份文件上用红笔飞快地批注着什么。
他没有抬头,仿佛周毅只是一个透明的空气人。
周毅站在那里,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挂起那个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的笑容。
他想,必须由他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秦局,您好,我是人事科的周毅。”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身体微微前倾。
他决定,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唤醒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共同记忆。
“以前,您给我爸当秘书的时候,我们还一起……”
他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像一辆正在加速的汽车,被人猛地踩下了刹车。
秦峰“唰”地一下,从那堆文件中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大学生的眼神。
那目光,像两把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术刀,锋利,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它们精准地刺向周毅,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盘算和侥幸。
周毅后面的话,像鱼刺一样,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秦峰的嘴唇,薄薄地抿成一条线,然后动了动,吐出了三个字。
那三个字,没有一丝温度。
“把门关上。”
周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然后像石膏一样剥落。
他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机械地转过身,走过去,轻轻地带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熟悉的,按部就班的庸常世界。
门内,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新世界。
周毅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沁出黏腻的冷汗,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他转回身,面对着秦峰,强迫自己重新组织语言,想把局面拉回到他预想的轨道上。
他向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材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办公桌的一角。
“秦局,这是……这是我们人事科近期的工作情况,还有一些关于干部梯队建设的初步设想,您……您过目……”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啪!”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木头的巨响,像一声炸雷,在周毅的耳边响起。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材料差点滑落在地。
是秦峰把他手中的那支英雄牌钢笔,用极大的力气,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钢笔在红木桌面上跳了一下,滚到了一边。
秦峰缓缓地,从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站了起来。
他比周毅高出半个头,身材虽然清瘦,但站起来的时候,却像一座正在移动的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绕过办公桌,一步一步,向周毅逼近。
他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周毅的心尖上。
他走到周毅面前,停下脚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周毅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秦峰没有发火,没有咆哮。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很轻。
但那平静里,却蕴含着比雷霆之怒更加可怕的力量。
“别在我面前提你爸!”
这七个字,像七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周毅的耳朵里。
周毅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里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砸得粉碎。
他不明白。
他完全不明白。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没有一处是相同的。
秦峰盯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度失望、愤怒,以及一种周毅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周毅,你是不是以为,我秦峰能有今天,全靠你爸当年提携?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次来,就是来报恩,来还人情的?”
秦峰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像一把锋利的锥子,一下下钻着周毅的自尊。
“你知不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不等周毅做出任何反应,秦峰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桌。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侧面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那抽屉,是上了锁的。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袋密封的,厚厚的红头文件。
他拿着那个文件袋,走回来,像扔垃圾一样,直接摔在了周一面前的办公桌上。
那声沉闷的巨响,让周毅的心脏都跟着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自己看!”
秦峰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位法官,正在下达最后的判决。
周毅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像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死囚,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办公桌前。
他伸出那只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手,迟疑地,拿起了那个牛皮纸袋。
袋子很沉。
他撕开封口,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笨拙。
他从里面,抽出了那份文件。
当他看清文件最上方,那一行用二号宋体加粗打印的,鲜红的标题时。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一瞬间抽掉了全身所有的骨头,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全部凝固成了冰。
那行红色的标题,像一排滴血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视网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