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嘶吼的声音像是要把天花板震下来,灰尘簌簌地落下,掉进女人手边那杯已经凉透的柠檬水里。
“我想怎么样,李杰,你问我想怎么样。”
女人笑了,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冰冷的潮气,贴在他脸上,“我不像你,只想和稀泥,我想让这摊烂泥,干脆彻底地炸开,炸得所有人都清醒清醒。”
她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嗒、嗒”,像是某种倒计时的信号。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男人颓然坐倒在沙发里。
女人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
“很快你就会知道,疯的不是我,是你那个宝贝弟弟,和你那套可笑的‘一家人’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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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个周末的晚餐,空气像一块浸了油又被太阳晒得半干的抹布,沉闷,腻烦,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焦躁味儿。
林薇家的餐桌上,菜是她精心烧的,松鼠鳜鱼的尾巴翘得像个惊叹号,油焖春笋的酱色泛着光,唯独吃饭的人,心思都像被野猫叼走了。
始作俑者是李明,她的小叔子,李杰的亲弟弟。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商标硬得能划破皮肤的潮牌T恤,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手里攥着李杰上个月才买回来的游戏机,打得天昏地暗。
那游戏机,李杰自己都没能好好摸上几个小时。
“哥,我那个Switch的续航不行了,你这个先借我玩几天,回头还你。”
李明的声音从游戏激烈的音效里挤出来,轻飘飘的,像句梦话,甚至没舍得把头从屏幕前抬起来一下。
借。
林薇心里冷笑了一声。
李明的东西,进了他的口袋,就像肉包子进了狗嘴,从来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李杰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脸上挂着那种林薇最熟悉的,糅杂着无奈、纵容和一点点讨好的笑容。
“你小子,就知道搜刮你哥的好东西。”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像是看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带着点炫耀般的宠溺。
“嘿嘿,谁让你是我哥呢。”
李明暂停了游戏,终于舍得抬起头,那张年轻却显得有些浮夸的脸上堆满了理所当然。
他抓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在松鼠鳜鱼的肚子上剜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又抛出一个炸弹,“对了,哥,我最近要请个重要客户吃饭,你懂的,刚进公司,得打点一下,你先赞助点。”
“赞助”这个词用得真是巧妙。
林薇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看见李杰的嘴唇动了动,那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她迅速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冰锥,扎得李杰一哆嗦,把那个字又咽了回去。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油焖春笋的光泽似乎也暗淡了下去。
李杰感受到了妻子目光里的寒意,他拿起汤勺,在碗里搅了搅,试图搅散这片刻的尴尬,“吃饭,吃饭,小明刚工作,是不容易。”
林薇放下筷子,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啪”的一声。
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毫无温度的微笑,“李明,你现在在金融公司上班,应该最懂规矩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明,又落回到丈夫李杰那张企图“和稀泥”的脸上,“我觉得,以后咱们亲兄弟,也该明算账,你哥挣钱也不容易,你既然已经工作了,就该学着独立了。”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筷子“当”的一声扔在碗上,“我找我哥帮点忙,怎么了,我们是亲兄弟,说得这么难听,还以为我在占多大便宜呢。”
“你占的便宜还少吗。”
林薇想这么说,但她忍住了,多年的教养让她无法在饭桌上把话说得如此不堪。
李杰一看气氛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他的声音像是和面团一样,软绵绵的,“哎呀,薇薇,你说这个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他一边说,一边给李明使眼色,又转头对林薇赔笑,“小明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一场家庭晚餐,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里草草收场。
李明走的时候,还是理直气壮地把游戏机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李杰送他到门口,又偷偷塞了两千块钱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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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林薇都从厨房的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出去争吵,只是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像是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她日益不满的,正在慢慢积脓的伤口。
那个周三的下午,天阴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脏水的灰色海绵,随时都能拧出雨来。
林薇在家办公,正为一个跨国项目的预算焦头烂额,一串陌生的号码突兀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起来。
她划开接听,语气是项目经理惯有的简洁和一丝疏离,“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气喘,背景里是嘈杂的车流声。
“您好,是林薇女士吗?这里是顺丰生鲜,有一个从挪威过来的快递,收件人是李明,但是地址和电话留的都是您的。”
林薇皱了皱眉,“李明?是什么东西。”
“是帝王蟹,鲜活的。”
快递小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和为难,“一共是二十只,个头都特别大,泡沫箱装了五大箱,现在就在您家楼下。”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二十只帝王蟹。
“多少钱。”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货到付款,总共是两万块钱整,现金或者扫码都可以。”
两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林薇的耳朵一阵刺痛。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订,李明也不住在这里,你打他电话。”
“打了,女士。”
快递小哥的语气变得无奈起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打,关机,我们这才按照寄件人提供的备用联系方式打给您,您看……这东西是活物,耽搁不起啊。”
挂了电话,林薇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凉。
她立刻拨打李明的号码,果然,听筒里传来的是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拨通了丈夫李杰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李杰的声音带着IT工程师特有的,被代码和数据包围的疲惫。
“喂,老婆,怎么了?我在开会。”
林薇长话短说,用最快的语速将帝王蟹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李杰那熟悉的,疲软的,试图息事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林薇的心口。
“两万?这个臭小子……”
他先是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了他一贯的和稀泥,“那……那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先垫上吧?不然螃蟹死了就全糟蹋了,这可不是小数目,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吧。”
又是“一家人”
又是“别让外人看笑话”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林薇的婚姻生活里反复出现,每一次都意味着妥协、牺牲和无休止的退让。
她仿佛能透过电话线,看到李杰那张苦恼而又无措的脸,看到他准备再一次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牺牲他们小家的利益。
02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了灰暗的天幕,紧接着是沉闷的雷声。
林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醒目的红色快递车,以及车旁那个一脸焦急,不停踱步的快递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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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像五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一股昂贵的、荒谬的、逼人的寒气。
电话里,李杰还在继续劝说。
“薇薇,你听我说,小明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他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可能手机就是没电了,等他开机了,我一定好好说他,让他把钱还给我们。”
不是没分寸的人?林薇想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个能把两万块钱的快递直接寄到哥嫂家,自己玩关机失联的人,这叫有分寸?这简直是把不要脸当成了通行证。
她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委屈和失望,在这一刻,被这二十只帝王蟹彻底引爆了。
那不是螃蟹,那是二十只巨大的寄生虫,挥舞着钳子,试图再一次牢牢地吸附在他们这个本就不堪重负的小家庭上。
“李杰。”
林薇打断了他,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钱,我不会付。”
“老婆,你别这样,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万一……”
“没有万一。”
林薇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不是赌气,这是我的底线。”
她没有再给李杰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越来越近的雷声。
她站了一会儿,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忽然,她想起了几天前,李明在家庭聚餐时,曾意气风发地炫耀过自己入职了一家多么高大上的金融公司,就在城东新区的CBD,那栋号称“城市之帆”的写字楼里。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大胆,疯狂,但又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她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了那栋写字楼和李明提到的公司名称,确认了地址。
然后,她回拨了快递小哥的电话。
“师傅,还在吗?”
“在在在,大姐,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我这车里都是生鲜,真等不了了。”
快递小哥的声音都快哭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出了那个决定性的指令。
“师傅,麻烦您多跑一趟,把这些螃蟹,送到这个地址。”
她清晰地报出了那栋写字楼的名字和公司所在的楼层。
“就说是销售部的李明定的,你直接送到他们公司前台,跟前台说一声,他们会替他付钱的。”
电话那头的快递小哥愣住了,“啊?送到公司?前台会付钱?大姐,这……这靠谱吗?”
“你放心。”
林薇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你就照我说的做,出了问题我负责。”
挂断电话,林薇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自己刚刚搜索出来的地址,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会走向何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前台会不会真的付款。
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退了。
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这场由二十只帝王蟹引发的荒诞闹剧,必须在它最应该发生的地方,上演最华丽的高潮。
03
快递车刚刚掉头,驶离小区,林薇的手机就像一个被激活的警报器,疯狂地叫嚣起来。
第一个打进来的是李杰,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吞,变得尖锐而急促,“林薇,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让你别乱来,你怎么就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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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几乎没有间隔,婆婆的电话就插了进来。
林薇没有接,任由它响着,那固执的铃声像是贴在她耳边的咒骂。
很快,李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背景里是婆婆尖利的叫喊。
“老婆,我求你了,你赶紧给快递员打电话,把东西追回来行不行!妈快急疯了!”
林薇能清晰地听到婆婆在电话那头是如何咆哮的,“什么叫追回来!让她自己去付钱!这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毒!要把小明的前途都给毁了吗!让他公司的人怎么看他!啊?李杰我告诉你,你要是管不住你老婆,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原来,李明短暂地开了一下机。
他没有回复林薇的任何信息和电话,而是第一时间打给了父母,上演了一出恶人先告状的拿手好戏。
在他的描述里,嫂子林薇成了一个不近人情、小题大做、嫉妒他找到好工作,存心要把事情闹到他公司让他当众丢脸的毒妇。
公公婆婆自然是心疼坏了他们的小儿子,立刻扛起亲情的大旗,开始对李杰进行狂轰滥炸,然后这股压力又通过李杰,排山倒海般地向林薇袭来。
这是一个他们家沿用了多年的经典流程。
一个惹祸,一个哭诉,两个老的施压,一个大的和稀泥,最后,一个外人来妥协买单。
“林薇,你听到没有!算我求你了,钱我来付,我马上转给你,你快点把事情解决了,别再闹了行吗?”
李杰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电话里丈夫的软弱和婆婆的咒骂,她忽然觉得无比的悲凉和可笑。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说道:“李杰,我现在只跟你说一句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喧嚣的表象。
“如果你还想我们这个家好好的,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妻子,就马上从你公司出来,请假,打车,到李明公司楼下等我。”
“你来干什么?”
李杰下意识地问。
“来亲眼看看。”
林薇说,“亲眼看看你的好弟弟,是如何打算的。也亲眼看看,你所谓的‘和稀泥’,到底是在维护这个家,还是在亲手毁掉它。”
说完,她再次挂断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和包,冲出了家门。
压力锅已经烧得通红,正在发出尖锐的嘶鸣。
她要去做的,不是关掉火,而是亲自拧开那个阀门。
与此同时,在“城市之帆”三十六楼的落地窗边,李明正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志得意满地和同事吹嘘。
他身上那件潮牌T恤的褶皱,都仿佛散发着人民币和优越感的光芒。
“……所以说,人脉这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他呷了一口咖啡,姿态模仿着公司里那些资深经理,“晚上我攒了个局,就在楼下那家新开的日料,请咱们王总监,还有几个部门的核心同事。”
旁边的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立刻投来羡慕的目光。
“明哥,你这刚来一个月,就跟王总混这么熟了?”
“那是。”
李明故作深沉地压低声音,“关键是要有诚意,我跟王总说了,晚上给大家准备了点惊喜,保证大家吃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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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那二十只帝王蟹,就是他为自己精心设计的“惊喜”,是他通往转正,不,是通往康庄大道的敲门砖。
他算得很清楚。
自己刚刚入职,薪水微薄,尚在试用期。
但在这家金光闪闪的金融公司里,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他必须迅速地建立起一个“家境优渥、资源丰富、为人豪爽”的人设。
所以他策划了这场“海鲜盛宴”
他要请的,不仅仅是他的顶头上司王总,更是他想让整个部门都看到他的“实力”
至于钱从哪里来?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那个当IT工程师的哥哥李杰,月薪不菲,娶的嫂子林薇又是个外企经理,他们那个小家庭,在他看来,就是他的私人提款机和后勤部。
货寄到嫂子家,是因为他知道林薇做事利落,家里总有人。
写林薇的电话,是因为他知道嫂子再不情愿,也不可能真的让两万块钱的生鲜烂在门口。
而他自己关掉手机,则是这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造成既定事实。
等到他们把钱付了,把螃蟹安顿好了,他再开机,随便找个“手机没电”、“开会静音”的借口,事情就过去了。
最多被他哥念叨两句,被嫂子甩几个白眼,但那又怎么样呢?面子和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他算好了一切,唯独算漏了一点。
他那个平时看起来隐忍而体面的嫂子,身体里竟然藏着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敢于掀翻桌子的灵魂。
他正畅想着晚上王总监拍着他肩膀,赞许地说“小李,有前途”的画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他哥李杰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快递到你公司了。”
李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愣了几秒,随即一股怒火和恐慌涌上心头。
他疯了吗?那个女人真的疯了吗?她怎么敢!
他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压低声音吼道:“哥!你让林薇搞什么鬼!她是不是想害死我!”
04
快递小哥王伟把车停在“城市之帆”的地下停车场时,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他干这行五年,送过钻石,送过骨灰,但从来没接过这么邪门的单子。
两万块钱的帝王蟹,收件人失联,备用联系人让他转送到收件人的公司,还说前台会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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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跟大堂前台一说,那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用标准的普通话礼貌地告诉他:“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替员工代付私人快递费用的规定。”
王伟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再次拨通了林薇的电话,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哀求,“大姐,我就说这事不靠谱吧,前台根本不管,这怎么办啊,我……”
“别急。”
林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依旧是那种让人心脏落地的沉稳,“你现在,不用管前台,直接坐电梯上三十六楼,找到他们的销售部,提着一箱螃蟹进去,务必,记住我的话,务必在办公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找到一个叫李明的人。”
王伟愣住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对,当着所有人的面,越大声越好。”
林薇的指令清晰而冷酷。
王伟挂了电话,看着旁边那五箱巨大的泡沫箱,咬了咬牙。
他挑了一个相对较小的箱子,费力地提溜起来,走进了那部光洁如镜的电梯。
而此刻,在通往CBD的高架桥上,一辆白色的SUV正在车流中飞驰。
林薇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手机导航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前方五百米后右转,距离目的地还剩五分钟。”
坐在副驾驶的李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刚刚和弟弟通了电话,李明在电话里的咆哮和咒骂言犹在耳。
“哥,你老婆就是个疯子!她要毁了我!你现在,立刻,让她把那个送快递的叫走!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李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心里乱成一锅粥。
一边是暴怒的弟弟和父母,一边是决绝的妻子。
他感觉自己被夹在两块巨大的磨盘中间,即将被碾得粉身碎骨。
“薇薇,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现在还来得及,我给小明转钱,让他自己下去付了,别把事情闹大了,行吗?给他留点面子。”
林薇没有看他,只是踩下油门的脚又加重了一分。
“面子?”
她冷笑一声,“是他自己把脸皮扔在地上,踩进了泥里,不是我给的。”
“到了今天这一步,李杰,你还没明白吗?”
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今天被公开处刑的,不是你弟弟一个人的脸面,还有你这些年来,毫无原则的纵容和愚蠢的善良。”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城市之帆”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人物,所有的恩怨,都将在五分钟后,汇集到三十六楼那个小小的办公区里,等待着一场最彻底的引爆。
三十六楼的销售部,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像一个被玻璃包裹起来的蜂巢。
下午三点半,正是工作中最疲惫困顿的时刻,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打印机墨粉和人体混合的沉闷气息。
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格子里敲打着键盘,或者低声交谈,而部门总监王总,一个四十多岁,眼神精明的男人,恰好端着他的保温杯,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在各个区域之间巡视。
就在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快递小哥王伟提着那个沉重的泡沫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按照林薇的指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请问哪位是李明?李明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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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吼,像是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了一块巨石。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交谈、所有的键盘敲击声,都戛然而止。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和他手上那个还在滴着水的白色泡沫箱上。
王伟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高了音量:“您在顺丰订的二十只帝王蟹到了!总共是两万块钱,麻烦您过来支付一下货款!”
“轰”的一声。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二十只帝王蟹。
两万块。
这些词汇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所有的目光,又立刻从王伟身上,转移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工位上。
李明的脸,在刹那间,变得比墙壁还要煞白。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同事们那些混杂着惊讶、好奇、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在他的身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林薇竟然真的敢来这么一手,而且是如此的直接、粗暴、不留任何余地。
又惊又怒又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反应。
“你……你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