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陈思琦 深圳报道
继2001年上海、2014年北京后,深圳成为中国“APEC第三城”,将于2026年11月举办亚太经合组织第三十三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
“举办APEC会议,将是深圳从‘产业型城市’向‘综合功能型城市’转型的重要节点,这一转型此前在上海已经完成。”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陈宪说。
陈宪长期工作、生活于上海,近两年移居深圳。他近期出版著作《创新无限:深圳奇迹启示录》。在观察深圳城市发展逻辑时,陈宪时常以其熟悉的上海为参照系。
他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谈到,深圳比上海、北京更早探索市场经济,形成了以企业为创新主体的自主创新模式,截然不同于京沪的“大院大所”模式,由此催生腾讯、比亚迪、大疆等一批头部科技企业,也构成了深圳如今强劲的城市竞争力。
陈宪观察到,上海从我国的传统工业重镇,到如今着力建设“五个中心”,已成为我国城市功能最齐全、实力最强大的城市之一;深圳借着APEC的东风,也有望完成这一蜕变,撬动城市能级跃升。
站在“十五五”新起点,陈宪特别指出金融对创新的赋能作用。他提到,深圳在综合金融竞争力上稍逊于上海,但科技金融指标已形成突出优势,百亿规模天使母基金的设立更彰显“耐心资本”的培育决心,“下一步应着力在与创新相关的资本市场发展上做文章,进一步打通资本与科技结合的通道。”
向“综合功能型城市”转型
21世纪经济报道:《创新无限:深圳奇迹启示录》有哪些核心发现?对比国内其他一线城市,深圳的城市发展历程与科创生态有哪些差异化特征?
陈宪:今年是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5周年,《创新无限:深圳奇迹启示录》梳理了45年来深圳的城市发展历史与逻辑。
“经济特区”背后是市场经济体制,深圳比北京、上海等城市更早探索市场经济。过去人们认为深圳是“野蛮生长”,这不应该是一个贬义词。深圳没什么历史资源积累,一发展市场经济,利用市场机制配置资源,市场主体的活力就迸发出来了。
对比来看,北京、上海是传统的“大院大所”模式,科技创新的需求首先提给高校和科研院所。深圳的创新需求来自企业,是从早期的自主经营、自主投资,很自然地发展到了自主创新、垂直创新,由此诞生了众多科技型企业,尤其是腾讯、比亚迪、大疆等头部企业,这些企业是深圳的竞争力所在。
除了市场驱动的自主创新,深圳不同于其他城市的特点还在于移民文化。虽然深圳现在的移民规模没有二三十年前那么大,但始终是一个人口净流入城市,移民带来了更多城市活力,也形成了务实的移民文化。
同时,深圳的区位很特别。纵观其他经济特区,对面都没有香港这样一座城市与之配合。早期深圳的“第一桶金”就来自香港,做“三来一补”加工贸易。今天我们又看到两座城市在很多方面的互补性,比如香港的高端服务业持续支撑深圳的先进制造业。这几个因素共同构成了深圳独特的创新土壤和产业生态。
21世纪经济报道:深圳正式成为明年APEC会议举办地。一个长期以产业创新闻名的城市跻身国际外交新主场,APEC的落地对深圳意味着什么?
陈宪:APEC聚焦亚太地区经济增长、经贸合作等议题,考验举办地的经贸实力。在中国,APEC会议2001年最先落地上海,2014年在北京,如今要再找一个经济中心城市,深圳当选是很自然的。
举办APEC会议,将是深圳从“产业型城市”向“综合功能型城市”转型的重要节点,这一转型此前在上海已经完成。长期以来,上海是我国的工业重镇,而在改革开放后,尤其随着浦东的开发开放,上海的建设目标转向“五个中心”(国际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贸易中心、航运中心、科技创新中心),服务业占比不断提高,逐渐成为一个城市功能齐全、实力强大的“综合功能型城市”。
深圳也具备了航运、金融、科创等元素,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朝功能更齐全的“五个中心”转型,APEC会议的落地将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保持创新源头活力
21世纪经济报道:站在“十五五”新起点,我国提出构建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未来十年再造一个中国高技术产业”。相较传统产业,先进制造业的发展逻辑有何不同?应匹配怎样的发展路径?
陈宪:先进制造业具有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属于高技术产业,涵盖人工智能、新能源、生物制造、新材料、海洋等重要赛道。这些赛道的“先进性”从何而来?关键在于大量持续的研发投入、设计、人力资源、金融支持等多要素协同。
今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3位学者强调了创新内生性对经济增长的关键作用,他们的理论模型阐释了如何提升中间品投入效率——“创新”本身并非最终产品,而是一种中间投入。传统产业、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代表不同阶段的技术创新,核心问题在于,如何让不同阶段的创新形成一个互补、匹配的体系:传统产业可借助成熟技术实现改造提升,新兴产业依托前沿技术不断壮大,未来产业涉及大量“从0到1”的创新,特别需要金融等方面赋能,从而在不断试错中探索方向。
21世纪经济报道:上述要素中,金融为何是促进创新的关键变量?新兴与未来产业需要金融赋能,但受技术尚在早期、市场前景不明朗等因素影响,资本可能不敢投、不愿投,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陈宪:以纽约为例,在我们团队最新编写的《全球城市产业创新指数报告2025》中,纽约总排名全球第三。二级指标中,纽约的金融中心指数居全球首位。其中,纳斯达克是全球的“创业板”,形成高度成熟的上市、交易及退市机制,资本的进入和退出运行顺畅。
除了实现华尔街的金融资本与曼哈顿的科技创业相互成就,纳斯达克也服务于全球,吸引大量国际公司上市,近年来多家中国企业就选择登陆纳斯达克。这些企业在此获得国际资本支持,接触到VC、PE在内多样化的市场化基金。纳斯达克不仅是纽约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重要支柱,也直观体现了金融对科技和产业创新的重要赋能作用。
近年来,我国提出更好发挥政府投资基金作用,发展“耐心资本”。未来可加大母基金模式的发展力度,也就是设立一些政府主导、社会资本参与的天使母基金,由母基金去投市场化基金,再投向企业,这一模式很有中国特色,体现了不同创新阶段政府对经济活动的支持和培育。
21世纪经济报道:深圳已明确提出打造“更具全球影响力的产业金融中心”“更具国际竞争力的风投创投中心”。为实现上述目标,深圳应在哪些方面重点发力?
陈宪:我曾看到一份综合性的金融竞争力排名,深圳目前仍居上海之后,但有一个二级指标超过了上海——科技金融。因此,深圳未来可在供应链金融、数字金融等重点方向持续发力,如今的创投资本也需要充分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科技工具。同时,应积极发挥普惠金融作用,用更普惠性的、宽容试错的金融服务支持企业开展“从0到1”原始创新,从而保持深圳创新的源头活力。
耐心资本方面,深圳已经设立了规模100亿元的天使母基金,下一步应着力在与创新相关的资本市场发展上做文章,进一步打通资本与科技结合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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