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你看那底下,黑乎乎的是个啥玩意儿?”
一个戴着草帽的干瘦老头,用鱼竿指了指不远处干涸开裂的湖底。
今年遇上了罕见的大旱,原本烟波浩渺的青龙湖,如今水位下降了十几米,露出了大片从未见天日的湖床。
被叫做老李头的老人眯缝着眼,看了半天。
“看起来像个铁家伙,方方正正的,该不是个沉到水里的货车吧?”
“管他呢,走,过去看看。”
两人收了鱼竿,踩着龟裂的泥地,一步步朝着那个神秘的黑色物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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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和今年一样,也是异常地炎热。
李建民一大早起床,妻子刘淑芬已经把早饭摆在了桌上。
稀饭,馒头,还有一碟咸菜。
五岁的儿子李伟还在赖床,李建民走进卧室,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脸蛋。
“小懒虫,快起床,爸爸今天下班给你买变形金刚。”
李伟一听有玩具,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真的吗?爸爸不许骗人!”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建-民笑着,帮儿子穿好衣服。
他是市银行的一名运钞车安保员,退伍军人出身,人长得高大正直,做事一板一眼,从不逾矩。
邻里街坊谁家有困难,他总是第一个伸手帮忙,口碑极好。
刘淑芬在纺织厂上班,性格温柔贤惠,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是厂里有名的模范夫妻。
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吃过早饭,李建民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先送妻子去纺织厂,再去自己的单位。
“路上小心点。”刘淑芬叮嘱道。
“知道了。”李建民挥挥手,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那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建民和另外两名同事,司机张强和出纳员王兵,负责将一笔巨款从市总行押送到下面的几个县级支行。
那辆绿色的解放牌运钞车,是他们最熟悉的伙伴。
车厢经过特殊加固,坚固无比。
车上装着三个巨大的钱箱,里面是整整五百万现金。
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按照规定,运钞车出发后,会按照固定路线行驶,沿途不能随意停车。
然而,就是这辆满载着巨款的运钞车,连同车上的三名工作人员,在驶出市区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当天下午,银行没有等到运钞车返回,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警方迅速介入,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搜查。
他们沿着运钞车预定的路线,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寻找,却连人带车,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搏斗痕迹,没有求救信号,更没有目击者。
这起离奇的失踪案,成了当年最大的悬案。
警方内部对案件的性质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有人认为是遭遇了极其专业的犯罪团伙,精心策划了这起抢劫案。
也有人怀疑,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
而最大的嫌疑,就落在了李建民、张强和王兵这三个失踪人员的身上。
特别是李建民,作为安保负责人,又是退伍军人,具备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人说他们三个人早就密谋好了,带着钱远走高飞,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好日子去了。
这个说法,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刘淑芬的心上。
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是那样的人。
那个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儿子的男人。
那个答应了儿子,要给他买变形金刚的男人。
那个临走时,还在叮嘱她注意身体的男人。
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抛妻弃子,卷款私逃的罪犯?
可现实是残酷的。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毫无进展。
英雄的家属,慢慢变成了嫌犯的家属。
刘淑芬带着儿子李伟,承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
她从纺织厂辞了职,因为她受不了那些同情的目光背后隐藏的鄙夷。
为了维持生计,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会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李建民,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青龙湖还是那个青龙湖,城市已经变了模样。
当年那个吵着要变形金刚的小男孩李伟,也已经长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
但父亲的失踪,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些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父亲的下落。
他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三十三年,足以让青丝变白发,让沧海变桑田。
这起悬案,也渐渐被人们淡忘,封存在了积满灰尘的档案柜里。
直到这个大旱的夏天。
02
“喂,是派出所吗?我们这青龙湖底,好像发现个大家伙,可能是个车!”
报警电话是渔民老孙打的。
接电话的是年轻的民警王涛。
他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满腔热血。
接到报警,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件小事。
青龙湖水库修建了几十年,从未干涸到这种程度。
水底出现一辆车,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王涛立即向所长汇报,并带上两名协警,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现场已经被几个胆大的村民围了起来。
王涛他们拉起警戒线,疏散了人群。
他走到湖床边,看向老孙指的那个位置。
只见在干裂的泥地上,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轮廓陷在淤泥里,只露出了一部分车顶和车厢。
车身布满了锈迹和水草,显然已经在水下浸泡了漫长的岁月。
“这是什么车?怎么会在这里?”一名协警问道。
王涛摇了摇头,他太年轻了,对几十年前的车型没什么概念。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个轮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市局刑侦队的张国利队长。
张国利是个老刑警了,还有几年就要退休。
他经验丰富,处理过无数大案要案。
照片发过去没多久,王涛的手机就响了。
是张国利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和急促。
“小王,你们现在立刻封锁现场,不准任何人靠近!我马上带人过去!”
王涛心里一紧,能让老队长这么紧张,看来这辆车的来头不小。
“张队,这到底是什么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张国利沉重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这很可能就是三十三年前失踪的那辆运钞车。”
“三十三年前的运钞车?”王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案子他只在警校的卷宗里看到过,是江城市历史上最大的悬案之一。
没想到,在自己辖区内,竟然有了线索。
挂了电话,王涛立刻重新部署。
警戒线范围扩大,所有无关人员被请离了现场。
他心里清楚,接下来,这里将成为整个江城市关注的焦点。
这个沉寂了三十三年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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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市局的动作非常快。
不到一个小时,张国利率领的刑侦队、技术科、法医等十几辆警车就呼啸而至。
张国利一下车,就径直走向湖边。
他看着淤泥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轮廓,眼神复杂。
三十三年前,他还只是个刚入行的小警察,跟着师傅跑前跑后。
那起惊天大案发生时,他亲眼见过失踪人员的家属们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特别是李建民的妻子刘淑芬,那个坚强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儿子,一夜白头。
“张队,就是这个。”王涛上前汇报道。
张国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滑下湖床,靠近那辆车。
他用手扒开覆盖在车顶的淤泥和水草。
一个模糊的银行标志,渐渐显露出来。
虽然已经褪色,但依然可以辨认出是当年江城银行的徽标。
“没错了。”张国利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是它。”
他站起身,对着岸上的同事们挥了挥手。
“准备打捞!”
大型的起重机和挖掘机很快被调了过来。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车辆深陷在几十年的淤泥里,想要完整地把它吊起来,非常困难。
技术人员先是用高压水枪冲刷车辆周围的淤泥,然后让潜水员下到泥潭中,将坚固的钢缆固定在车身上。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青龙湖干涸的湖床上。
随着起重机发动机的轰鸣,那辆沉睡了三十三年的运钞车,终于被一点一点地从淤泥中拽了出来。
当它完全离开泥潭,悬在半空中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辆老式的解放牌卡车,车身被改造成了封闭的货厢。
墨绿色的油漆已经大面积剥落,露出了底下斑驳的锈迹。
车窗玻璃全部碎裂,车身上挂满了水草和贝壳。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淤泥的腐朽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尽管破败不堪,但它就像一个来自过去时空的幽灵,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发生的一切。
“车牌还在!”一名眼尖的警察喊道。
张国利立刻让人上前清理。
随着泥土被擦去,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蓝色铁皮露了出来。
上面的数字,清晰可辨。
“江A·03588”。
张国利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储存在里面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辆崭新的运钞车,车牌号赫然就是“江A·03588”。
“确认了,就是这辆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城市。
各大媒体的记者闻风而动,纷纷赶往现场。
青龙湖边,一时间人声鼎沸。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默默地站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辆被吊起的运钞车,身体微微颤抖。
他就是李伟,李建民的儿子。
04
运钞车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湖边的一块平地上。
技术人员立刻对车身进行了初步勘查。
驾驶室的车门紧锁,但玻璃已经破碎。
里面的座椅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架。
方向盘上布满了锈迹。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血迹。
整个驾驶室看起来,就像是司机正常停车后离开的样子。
“张队,后车厢的门是从外面锁住的,锁芯完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一名技术人员报告。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感到疑惑。
如果是抢劫,劫匪为什么要把车开到湖里,还把车厢锁好?
如果是监守自盗,李建民他们三个人又是怎么离开这辆沉入湖底的车的?
无数的谜团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把车厢打开。”张国利下令。
由于车锁已经完全锈死,技术人员只能动用切割机。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响起,火花四溅。
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最后一道门栓被切断,厚重的车厢门被缓缓拉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车厢内部一片漆黑。
警察打开强光手电照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车厢内部非常空旷,并没有想象中的搏斗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摆放在车厢中央的三个巨大的军绿色钱箱。
钱箱的材质是厚重的钢板,上面用油漆喷着“江城银行”的字样。
三十三年的湖水浸泡,竟然没有让它们的外观产生太大的变化。
箱体依然完整,上面的锁具也完好无损,似乎从未被打开过。
“钱箱还在!”
“天呐,难道钱还在里面?”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
如果钱还在,那就推翻了当年监守自盗的猜测。
那李建民三人的失踪,就另有隐情。
李伟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个钱箱,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恐惧。
他期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又恐惧那个真相会是他无法承受的。
张国利的心情同样沉重。
这个案子,太多的不合常理。
他有一种预感,箱子里装着的,或许不仅仅是钱。
“把箱子抬出来。”他命令道。
几个年轻力壮的警察合力,才将其中一个沉重的钱箱从车厢里抬了出来。
钱箱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就地开箱!”张国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当着所有媒体和群众的面,揭开这个尘封了三十三年的秘密。
他要还当年那些人一个清白,或者,将罪恶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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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开箱的工作,比打开车厢门要困难得多。
钱箱的锁是特制的,异常坚固。
技术人员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在不破坏箱体的情况下打开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现场亮起了大功率的探照灯,将湖边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绿色的铁箱子上。
它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装着未知的命运和真相。
“张队,只能用切割机强行破拆了。”技术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报告。
张国利看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李伟,最终点了点头。
“动手吧。”
刺耳的切割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仿佛切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现场安静得只能听到切割机和人们沉重的呼吸声。
随着切割的进行,箱体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钞票的粉红色纸屑飞出来。
里面是空的?
还是装着别的东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箱子的锁具被彻底破坏。
两名警察拿着撬棍,合力插进箱子的缝隙。
“一,二,三,开!”
生锈的箱盖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尖叫,被猛地撬开了。
就在箱盖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喷涌而出。
站在最前面的几名警察,猝不及防,被熏得连连后退,当场呕吐起来。
周围的群众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纷纷捂住了口鼻。
那不是淤泥的腐臭,也不是金属的锈味,而是一种……一种更加恐怖,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
强光手电的光柱,第一时间射进了敞开的箱子。
看清箱子里景象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站在箱子前的张国利,这位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老刑警,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
他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周围的人群,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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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疯了一样地想冲破警戒线,却被几名警察死死地拦住。
“放开我!让我过去!”他嘶吼着。
张国利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充满无尽的怒火。
“真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