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黑风，我们该出发了，今天也要打起精神来。”
地铁站的准备室里，李维一边为自己穿戴装备，一边对趴在脚边的搭档说道。
那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听到主人的话，它立刻站起身，精神抖擞地摇了摇尾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一人一犬的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01
李维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勤恳老实的工厂职工。
他从小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性格有些内向，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喜欢聚在一起打闹，他却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琢磨些机械零件，或者看蚂蚁搬家。
父母总担心他这样不合群，以后会在社会上吃亏。
“这孩子，闷葫芦一个，以后可怎么办哟。” 母亲时常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父亲则会拍拍妻子的肩膀，说：“男孩子嘛，稳重点好，话少说明想得多。”
高中毕业后，李维没有选择上大学，而是响应号召，穿上了军装。
两年的军旅生涯，将他身上那份沉默的执拗，磨炼成了钢铁般的意志和纪律。
在部队里，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军犬。
看着训犬员和军犬之间那种超越语言的默契，他被深深地吸引了。
从那时起，他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退伍后，通过层层选拔，李维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地铁搜爆犬的训犬员。
他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份工作中。
当他第一次见到“黑风”时，它还只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狗，缩在犬舍的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类。
李维没有急着去亲近它，只是每天默默地打扫犬舍，准时为它准备食物和水。
他会坐在犬舍外，轻声地和它说话，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讲部队里的经历。
黑风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备，开始会主动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他的手。
从那天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李维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带着黑风进行体能训练，接着是搜爆科目练习，下午则是服从性和追踪训练。
他把黑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细心照料它的饮食起居。
黑风的一点点进步，都能让他高兴好几天。
同事们都说李维是个“犬痴”，除了工作，生活里似乎就只剩下那条狗了。
李维只是笑笑，不作解释。
他知道，自己和黑风之间的感情，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那是一种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信任，是一种在危险面前可以毫不犹豫为对方挡死的决心。
李维为人正直，不善言辞，也不懂得如何去讨好领导，同事关系处得不远不近。
他所有的功劳和荣誉，几乎都和黑风绑在一起。
有人在背后酸溜溜地说，李维就是运气好，摊上了一条好狗。
对此，李维从不辩解。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带着黑风，巡逻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里，用最朴素的方式，践行着自己的誓言。
02
黑风是一条血统纯正的东德牧羊犬，它的一生，堪称传奇。
从一岁正式上岗开始，他就在搜爆这个岗位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它的嗅觉极其灵敏，任何细微的爆炸物气味都逃不过它的鼻子。
服役七年来，黑风成功处置的险情多达数十起。
三年前，在一个客流高峰期的换乘站，黑风突然对着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狂吠不止，并且做出了示警的姿势。
李维立刻疏散了人群，专业人员赶到后，从垃圾桶底部发现了一个伪装成饮料瓶的爆炸装置。
专家说，那枚炸弹的威力，足以将整个展台夷为平地。
事后，黑风荣立一等功，他的照片和事迹，还上了当地新闻的头版。
还有一次，在一个大型国际会议的安保工作中，黑风在一个与会者携带的行李箱前迟迟不肯离开。
尽管仪器反复检测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李维选择了相信自己的搭档。
经过开箱检查，最终在夹层里发现了一种新型的塑胶炸药，这种炸药可以躲过当时最先进的检测设备。
黑风因此声名大噪，成为了整个警犬队的骄傲。
它不仅业务能力出众，性格也十分沉稳。
在执行任务时，无论周围环境多么嘈杂，人流多么拥挤，它都能保持高度的专注，不受任何干扰。
很多经常乘坐地铁的市民都认识它，孩子们看到它威武的样子，会兴奋地叫出它的名字。
但大家都知道工作犬不能随意打扰，所以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和喜爱。
今年，黑风已经八岁了。
对于一条工作犬来说，这个年纪已经相当于人类的暮年。
它的奔跑速度不再像年轻时那么迅猛，眼神里也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疲惫。
队里已经按照规定，为他准备好了退休手续。
李维心里清楚，黑风离开岗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充满了不舍。
他开始更加细心地照顾黑风的身体，在它的食物里添加了营养品，每次训练结束后，都会花更多的时间为它按摩放松肌肉。
“老伙计，等退休了，我就带你回我老家，那儿有山有水，你可以天天撒欢跑。”
李维常常在只有他和黑风的时候，这样喃喃自语。
黑风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会用头亲昵地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回应。
李维以为，他和黑风会以最荣耀的方式，为这段并肩作战的岁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会将他和黑风的声誉，瞬间击得粉碎。
03
那天下午，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李维牵着黑风，像往常一样在站台上巡逻。
黑风迈着沉稳的步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黑风停下了脚步，鼻子用力地在空气中嗅着，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怎么了，黑风？”
李维立刻警觉起来，他能感觉到牵引绳传来一股力量，这是黑风发现异常的信号。
他顺着黑风的目光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孕妇裙的女人，正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在等车。
就在李维准备上前询问的时候，异变陡生。
黑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毫无征兆地挣脱了李维手中的牵引绳，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朝着那个孕妇扑了过去。
“黑风！”
李维的喊声被淹没在人群的尖叫声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个孕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黑风巨大的冲击力扑倒在地。
“啊！”
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手中的手机飞了出去，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周围的乘客瞬间炸开了锅。
“狗咬人啦！”
“快把狗拉开！那是个孕妇！”
“这训犬员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狗随便伤人！”
愤怒的指责声像潮水一样向李维涌来。
李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黑风的脖子，试图将它从孕妇身上拉开。
但黑风像是疯了一样，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孕妇身下的一个背包，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它没有咬人，只是用身体将孕妇压在身下，不让她动弹。
几个胆大的男乘客冲了上来，对着黑风又踢又打。
“畜生！快松开！”
“打死这条疯狗！”
李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黑风，背上挨了好几下重击，但他依然咬着牙，不肯放手。
“都别动！让我来！” 李维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他知道，如果现在控制不住黑风，它很可能会被当成疯狗，甚至被当场击毙。
车站的保安和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现场一片混乱。
被扑倒的孕妇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一个自称是孕妇丈夫的男人冲了过来，看到妻子倒在地上，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他妈的！老子弄死你！”
他挥起拳头，不顾一切地朝着李维的脸上砸去。
李维躲闪不及，嘴角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但他依然没有松开怀里的黑风。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给情绪激动的黑风戴上了口套，将它控制住。
可此时，他已经被愤怒的围观者团团围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几乎要将他淹没。
“必须严惩！这是蓄意伤人！”
“可怜的孕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把这条狗的狗腿打断！”
那个男人更是激动，指着李维的鼻子破口大骂，甚至还要冲上来继续动手。
李维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只能紧紧地将黑风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愤怒和敌意。
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和黑风报以微笑和尊敬的脸，此刻却充满了鄙夷和怒火，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04
地铁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激动的人群隔开。
孕妇被紧急送往了最近的医院，她的丈夫红着眼睛，临走前指着李维，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们，我老婆和孩子要是有半点事，我跟你们没完！”
李维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地握着手里的牵引绳。
黑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闯了祸，安静了下来，紧紧地靠着李维的腿，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李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黑风，它绝不是一条会无故攻击人类的恶犬。
这七年来，他们形影不离，他了解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刚才的举动，一定事出有因。
“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队长周勇走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他是看着李维和黑风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深知这条功勋犬的品性。
“我不知道。” 李维的声音沙哑，“黑风它突然就冲了出去，我没能拉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已经被你的狗扑倒了，还是个孕妇，你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严重吗？” 周勇的语气十分严厉。
李维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领导，眼神里充满了恳求：“队长，请你相信我，也相信黑风，它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的，一定是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能让一条训练有素的搜爆犬像疯了一样扑上去？！”
周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影响也太恶劣了。
现场有上百个目击者，很多人都用手机拍下了视频。
短短十几分钟，#地铁搜爆犬攻击孕妇#的话题就已经冲上了同城热搜。
网络上的评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谴责和谩骂。
“太可怕了，工作犬也能随便咬人吗？”
“建议对全国的警犬进行排查，有攻击性的必须人道毁灭！”
“那个训犬员就是个废物，连自己的狗都管不住，不配穿那身制服！”
恶毒的言论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李维。
警队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上级领导也打来电话，要求立刻严肃处理，给公众一个交代。
压力如同山一样压了过来。
李维被带回了警队接受调查，黑风则被暂时关进了禁闭室。
隔着铁门，李维看着黑风那双无辜又不安的眼睛，心如刀割。
“老伙同，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他对着黑风，立下誓言。
调查过程枯燥而漫长。
李维反复陈述着事发的经过，但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一遍遍地强调，他相信自己的狗。
“你的意思是，问题可能出在那个孕妇身上？” 负责问话的同事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黑风的判断。” 李维的回答坚定而执着。
然而，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孕妇受到了惊吓，出现了先兆性流产的迹象，需要住院保胎观察。
这个消息一出，舆论彻底沸腾了。
孕妇的家属在医院门口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李维和黑风的“暴行”，要求警队严惩肇事者，并赔偿他们的全部损失。
一时间，李维和黑风成了全城公敌。
05
面对排山倒海般的舆论压力，警队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有人主张尽快处理掉黑风，平息民愤。
“一条八岁的老狗了，本来就要退役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留着也是个祸害。”
“是啊，不处理掉它，我们整个警队的形象都要受影响。”
听到这些话，周勇狠狠地一拍桌子。
“都给我闭嘴！黑风是什么样的狗，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它立过多少功，救过多少人，你们都忘了？”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周勇深吸一口气，说：“在事情没有彻底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许动黑风！李维我也了解，他不是一个会推卸责任的人。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最终，周勇顶住了各方压力，决定调取事发地铁站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仔细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消息传出后，孕妇的家属，一些媒体记者，还有几个声称是目击者的市民，都要求一同观看监控，要亲眼见证“恶犬伤人”的铁证。
为了公开透明，周勇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在警队的视频播放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李维也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得飞快。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监控里也看不出任何异常，那黑风的命运，可能就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的大屏幕上。
工作人员按下了播放键，清晰的监控画面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画面中，人来人往的站台，巡逻的李维和黑风，低头看手机的孕妇，一切都和李维描述的一样。
当看到黑风毫无征兆地扑向孕妇的那一刻，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骚动。
孕妇的丈夫更是激动地指着屏幕，大喊：“看到了吗！都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据！你们的狗就是一条疯狗！”
李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周勇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示意工作人员将画面放慢，再播放一遍。
这一次，他让工作人员将镜头拉到最近，聚焦在孕妇和黑风的身上。
画面一帧一帧地在大屏幕上划过。
就在黑风扑倒孕妇的前一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慢放的镜头下，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清晰地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看到监控内容，众人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