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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提拔为车间主任,请全组吃饭,唯独没叫师傅,第二天他升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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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红纸,就跟长在布告栏上一样。

刺眼。

我的名字在上面,张劲。

后面跟着三个字:车间主任。

脑子里“嗡”的一声。

炸了。

不是惊吓,是狂喜。那种憋了很久的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通体舒泰。

我他妈,终于熬出头了。

旁边的小王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力道大的差点让我把早饭吐出来。

“劲哥!牛逼啊!车间主任!”

他嗓门大,整个车间的人都听见了,手里的活儿都慢了下来,目光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打在我身上。

有羡慕,有嫉妒,有茫然,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挺直了腰杆。

前所未有地直。

感觉自己瞬间从一棵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长成了一棵笔直的白杨。

“低调,低调。”我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咧到了耳根,怎么都压不下去。

“还低调个屁!”大张也凑过来,他是我们组的老油条了,“今晚必须安排!必须狠狠地宰你一刀!”

“没问题!”我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方你们挑!酒管够!”

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

我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然后,我看到了他。

我师傅,刘一生。

他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靠着一台半旧的3号车床,手里捏着块沾满油污的棉纱,正慢条斯理地擦着一个卡尺。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既没看我,也没看那张红纸,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阳光从高窗打下来,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反射出一点刺眼的光。

我的心,像是被那点光刺了一下。

那股子冲上头顶的狂喜,瞬间就凉下来一截。

我当了他五年的徒弟。

从一个连扳手都分不清左右的毛头小子,到今天,能独立解决车间里最复杂的机床故障。

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按理说,我升了职,第一个该感谢,第一个该敬酒的,就是他。

可我不想。

一想到他,我就觉得憋屈。

这五年,他夸过我吗?

好像没有。

一次都没有。

我第一次独立完成一个高精度零件,所有人都夸我厉害,他走过来,拿起游标卡尺量了半天,最后指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倒角。

“这里,毛刺没去干净。活儿干得再漂亮,细节上马虎,就是个次品。”

我熬了三个通宵,啃下了一本德文版的机床维修手册,成功修复了那台停摆了半年的进口设备。厂里给我发了八百块奖金。

我把奖金拿给他看,以为他会高兴。

他只是点点头,说:“不错。不过你记住,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别光看图纸,多听听机器的声音。”

我做的所有努力,在他眼里,都只是“不错”,都还有一个“不过”。

他就像我头顶的一片乌云,总在我最得意的时候,不咸不淡地飘过来,洒下几滴冷雨。

更让我不爽的是,他那套“慢工出细活”的理论。

“小张,别那么急,再检查一遍。”

“小张,这个活儿不难,难的是耐心。”

“小张,宁可慢,不能错。”

他总说,我们是手艺人,得对得起手里的家伙。

我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可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效率!效率就是金钱!

别的组为了赶进度,一些非核心工序都简化了,就我们组,还抱着他那套老黄历,慢吞吞地磨洋工。

好几次因为我们组进度慢,整个车间的奖金都受了影响。

不少人在背后戳我们组的脊梁骨,说刘一生就是个老顽固,拖累了大家。

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我跟他说过,师傅,咱们是不是也变通一下?

他当时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张图纸描线,头都没抬。

“规矩,就是规矩。变通了,就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老了。

不光是年纪,是思想,都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他就像这车间里生了锈的旧机器,虽然还能转,但发出的永远是咯吱作响的噪音。

而我,是新装的变频发动机,马力强劲,就等着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次提拔,上面肯定是看到了我的能力,我的冲劲。

也说明,厂里的领导也觉得,需要换换血,需要我这样的人来改变现状了。

所以,这个车间主任,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不是他施舍的。

我为什么要请他?

请他来,听他给我上课?听他告诫我“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还是看他喝两口酒,就开始追忆往昔,说想当年他们是怎么怎么干活的?

算了吧。

我的庆功宴,应该是属于我们这些“年轻人”的。

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我需要的是掌声和吹捧,不是紧箍咒。

想到这,我心里那点仅存的犹豫,烟消云散。

我转过头,对着小王他们,笑得更灿烂了。

“就这么定了!晚上六点,厂门口那家‘兄弟烧烤’,不醉不归!”

我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

我看见,刘一生的肩膀,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很好。

就这样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今天起,我是车-间-主-任。

你,只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工人。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拿着新印的名片,在车间里转了一圈。

“小王,以后手头紧了跟哥说。”

“大张,你家孩子上学的事,我帮你问问。”

“嫂子,以后有什么活儿不想干,交给我。”

我学着那些老领导的样子,拍拍这个的肩膀,捶捶那个的胸口,派发着廉价的许诺和香烟。

大家都很给面子,一口一个“张主任”叫得我浑身舒坦。

我享受这种感觉。

权力,哪怕只是一个最小的权力,也足以让人上瘾。

路过3号车床的时候,刘一生已经不在了。

机器擦得锃亮,工具在工具箱里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地上连一丁点油污都看不见。

我心里哼了一声。

老古董。

就知道干这些表面功夫。

有用吗?

能当饭吃吗?

能换来这红纸黑字的主任头衔吗?

我掏出手机,在组里的微信群发了个消息。

“兄弟们,晚上六点,兄弟烧烤,我请客!庆祝一下!”

后面跟了个大大的红包。

群里瞬间就炸了。

“谢谢张主任!”

“主任大气!”

“主任威武!”

几十条消息瞬间刷了屏。

我满意地看着。

这个群里,有我们组的所有人。

除了刘一生。

他不用智能手机,也从不玩微信。

所以,我不是没叫他。

是他自己,脱离了我们这个集体。

对。

就是这样。

我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晚上六点,兄弟烧烤店里已经人声鼎沸。

我在门口订了个最大的包间。

二十多号人,把桌子围得满满当当。

冰镇啤酒一箱箱地搬进来,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大腰子、烤韭菜流水似的往上端。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来!我们第一杯,敬我们的新主任,张主任!”

小王第一个举起杯子。

“祝张主任步步高升!带领我们奔小康!”

“对!敬张主任!”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端着杯子,站起来,脸因为酒精和兴奋涨得通红。

“谢谢!谢谢兄弟们!”

“客气话我就不说了!都在酒里!”

“以后,咱们组,我说了算!只要大家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奖金绝对比以前翻一番!”

我一口把杯子里的啤酒干了。

“好!”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我感觉自己像个指点江山的将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家的舌头都开始大了,说话也越来越没顾忌。

“张主任,你可算当上主任了!你是不知道,以前跟着刘师傅,可把我们憋屈死了!”

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技术员,喝得满脸通红,抓着我的手说道。

“就是!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套慢工出细活。人家别的组一个月的活儿,我们得干一个半月,奖金次次都垫底!”

“上次为了赶一个急单,我稍微简化了一道工序,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小时,还让我写检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他就是个老顽固!自己不想进步,还拖着我们所有人下水!”

“现在好了!咱们有张主任了!年轻人,有魄力!肯定能带我们干出个样来!”

一句句的“心里话”,像是一剂剂的强心针,打进我的身体里。

看吧。

人心所向。

我做的是对的。

我的决定,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我不是忘恩负负义,我是在顺应民意,是在进行一场必要的改革。

刘一生,他就是那个应该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大家放心!”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明天开始,我们组,改规矩!”

“一切以效率为先!只要能按时交工,保证质量,一些不必要的流程,都可以简化!”

“我保证,这个月的奖金,我们组绝对拿第一!”

包间里再次沸腾了。

那一晚,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只记得最后,我是被小王和大张架回宿舍的。

躺在床上,天花板在转,胃里在烧。

但我脑子异常清醒。

我一遍遍地回味着酒桌上那些话,一遍遍地想象着明天我大刀阔斧改革的场景。

我甚至想好了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刘一生最看重的那道“二次检验”工序。

纯属浪费时间。

至于刘一生……

他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失望?痛心疾首?

随便吧。

反正,他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嘴角带着笑,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头痛欲裂。

我挣扎着爬起来,打开门。

是小王,他一脸焦急,还带着点古怪的神情。

“劲哥,不好了,出事了!”

我心里一咯噔。

“怎么了?车间出事故了?”

这是我当上主任后最怕听见的话。

“不是,”小王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你快去看看吧,厂里公告栏,又贴红纸了。”

又贴红纸了?

我脑子有点懵。

昨天不是刚贴过吗?

难道是我的任命有什么变动?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也顾不上洗漱,抓起衣服套上就往外跑。

宿醉的头痛,加上心里的不安,让我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离公告栏还有十几米,我就看见那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气氛比昨天我被提拔时,还要诡异,还要热烈。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让让,让让!”

我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一张崭新的,更大的红纸,覆盖在了我昨天那张任命通知的上面。

标题是黑体加粗的几个大字:

人事任命通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死死地盯着下面的内容。

“经集团董事会研究决定,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

这些官样文章我都没看进去。

我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直接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一行。

“……任命刘一生同志,为本厂新任厂长,即日起生效。”

刘。

一。

生。

厂。

长。

这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大脑。

轰!

世界安静了。

周围那些嘈杂的议论声,小王的呼喊声,全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咚。

咚。

咚。

一下比一下重,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对。

昨晚喝太多了,现在还在做梦。

我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剧痛传来。

不是梦。

红纸黑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刘一生,我那个只会慢工出细活,那个被我认为是老顽固,那个我昨天故意不请吃饭的师傅。

他成了厂长。

这个厂,最大的一把手。

而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车间主任。

我感觉一股血直冲头顶,脸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紧接着,又是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冻住了我的四肢。

我僵在原地,像个。

周围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但这一次,不再是羡慕和嫉妒。

是同情。

是怜悯。

是幸灾乐祸。

我能读懂那些眼神里的潜台词。

“看,就是这小子,昨天刚当上主任,尾巴就翘上天了,连自己师傅都不请。”

“啧啧,这下傻眼了吧?人家师傅直接当厂长了。”

“这情商,也是绝了。未来的路,难走喽。”

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自尊上。

我昨天建立起来的所有骄傲和豪情,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玻璃碴子。

我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昨晚在酒桌上,我说的那些豪言壮语。

“以后,咱们组,我说了算!”

“改规矩!一切以效率为先!”

“这个月的奖金,我们组绝对拿第一!”

现在听来,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这个车间主任,能不能坐稳都还两说。

还改规矩?

还拿第一?

我拿什么去跟新任厂长斗?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劲哥……劲哥?你没事吧?”

小王的声音把我从地狱般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僵硬了。

“没……没事。”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能有什么事。”

我推开他,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那些人的眼神。

我一口气跑回宿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冷。

刺骨的冷。

为什么?

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只会被时代淘汰的老工人吗?

他不是一个只知道抱着规矩不放的老顽固吗?

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厂长?

这不科学!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无数个念头在冲撞。

是上面的人搞错了?

不可能。红纸都贴出来了。

是刘一生走了什么门路?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工人,能有什么门路?

还是说……

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想起他昨天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当我看到任命通知时,我狂喜。

而他,平静地擦着他的卡尺。

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他看着我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

对!

一定是这样!

他早就知道了!

他故意不告诉我,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这个老东西!

心机太深了!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烧起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羞耻和恐惧。

我凭什么要怕他?

就算他是厂长又怎么样?

提拔我当主任,是厂里的决定,白纸黑字,他还能把我撤了不成?

大不了,就是以后给我穿小鞋。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技术过硬,谁也挑不出毛病!

对!

我不能就这么认怂!

我得去找他!

我要当面问清楚!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出了宿舍。

我要去厂长办公室。

不,他现在应该还在车间。

他那个人,就算当了玉皇大帝,估计第一件事也是先去检查南天门的螺丝有没有拧紧。

我冲进车间。

车间里的气氛很奇怪。

大家都在干活,但又好像都没在干活。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吞吞的,眼神飘忽,时不时地朝一个方向瞟。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3号车床。

刘一生还是站在那里。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是那块油乎乎的棉纱。

他正在擦拭那台机器的导轨。

动作还跟昨天一样,一丝不苟,慢条斯理。

仿佛那张任命他为厂长的红纸,对他来说,就跟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

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没人敢靠近。

也没人敢大声说话。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个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熟悉,甚至有点厌烦的背影。

今天看来,却变得无比陌生,无比高大。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然后,我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整个车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我的脚步。

时间仿佛变慢了。

我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砂轮机远处传来的,微弱的嘶鸣。

我终于走到了他身后。

“师傅。”

我开口了,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刘一生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摘下老花镜,放进口袋里。

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嘲讽,没有得意,也没有愤怒。

就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种平静,比任何的嘲讽都让我难受。

它让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和怒火,瞬间都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醒了?”

他开口了,声音还和以前一样,不急不缓。

“酒醒了?”

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年轻人,气盛,是好事。”他拿起那块棉纱,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但是,气不能光盛在酒桌上,要盛在活儿上。”

我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我昨天没请他吃饭,我在酒桌上说了什么,他肯定都知道了。

“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它在发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他反问。

“知道你要当厂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失控,和他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的工友们,都远远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嗯。”

他点点头,承认了。

如此地干脆利落。

“那……那我呢?”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在漏气,“我这个车间主任……是不是你安排的?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这是我心里最深的恐惧。

我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也不愿相信,我引以为傲的这次提拔,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个用来衬托主角的,滑稽的配角。

刘一生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像是失望,又像是无奈。

“张劲。”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我愣住了。

“你跟了我五年。”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我手把手教你磨钻头,教你看图纸,教你听机器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笑话看?”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啊。

他虽然严厉,虽然从不夸我。

但他真的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我。

毫无保留。

我刚来厂里的时候,笨手笨脚,弄坏了一个进口的刀具,价值好几千。

我吓得脸都白了,以为肯定要被开除。

是他,默默地揽下了责任,自己掏钱赔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笔钱,是他准备给他老伴买助听器的。

还有一次,我为了赶一个活儿,连续加班,在车床边上睡着了,差点被卷进机器里。

是他发现了我,一把将我拽了出来。

我的衣服被绞烂了,胳膊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他第一次对我发了火,骂得狗血淋头。

但骂完之后,他又默默地去医务室拿来红药水和纱布,笨拙地给我包扎。

这些事,我都记得。

只是,这些记忆,都被我那该死的自尊和野心,给压到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那……那是为什么?”我的气势,彻底垮了。

我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为什么提拔我当主任?”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老马(老厂长)要退了,集团早就开始物色新厂长的人选。找我谈过几次话。”

“我年纪大了,本来不想接。但厂里现在这个情况,青黄不接,外面的人进来,不懂业务,我不放心。”

“所以,我提了一个条件。”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提拔一个年轻人,来接我的班,当这个车装车间的主任。”

我的脑子,又一次“嗡”的一声。

“你……你推荐了我?”

“不然呢?”他皱起眉头,“这个车间,除了你,还有谁的技术比你更全面?还有谁比你更熟悉每一台机器的脾性?”

“可是……我总觉得你……看不上我。”我说出了心里话,“你从来没夸过我。”

“夸你?”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活儿干好了,是你的本分,有什么好夸的?”

“挑你的毛病,是让你记住,精益求精,没有止境。手艺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以为你懂。”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的失望更浓了。

“我让你当这个主任,是想让你磨磨性子。你的技术,够了。但是你的心,太燥。”

“一个好的领导,不光要会干活,更要会带人,会看事。”

“我以为,给你个担子,你能沉下来。”

“结果……”

他没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批评都让我无地自容。

结果,我把这个担子,当成了翘尾巴的资本。

结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最该感谢的人,从我的世界里一脚踢开。

结果,我把他的苦心,当成了驴肝肺。

“昨天的饭局……”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知道。”他打断我,“小王跟我说了。”

小王?

我猛地回头,看见小王在人群里缩了缩脖子,一脸愧疚。

“不是他打小报告。”刘一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是我让他去的。”

我彻底懵了。

“我让他看着你点,别喝太多,也别说太多不该说的话。”

“我本来……是想等今天任命下来,再跟你好好谈谈。”

“我甚至想好了,今天中午,我请客,把你昨天请的人,都叫上。我亲自给你把这个主任的位子,扶稳了。”

“我……”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原来,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原来,他不是在看我笑话,他是在保护我。

他怕我年轻气盛,镇不住场子。

他怕我得意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甚至连我的人际关系都替我想到了。

而我呢?

我像个自作聪明的傻子,完美地避开了他为我铺好的所有台阶,然后一头栽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我终于明白,昨天公告栏边上,他为什么那么平静了。

他不是在看我笑话。

他是在看一个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因为得到了一颗糖,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他的心里,可能没有嘲笑。

只有担忧。

“师傅……”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两个字,重如千斤。

我想道歉。

我想说,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等着看我笑话的眼神里,那句“对不起”,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的自尊,我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在最后关头,还是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刘一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拿起那块棉纱。

“图纸在桌上。”

“新接了个活儿,德国人的,要求很高。”

“你是主任,你带着大家研究一下。”

“下午,把方案拿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他便不再理我,继续擦他的车床。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还是那个师傅。

我还是那个徒弟。

只是,我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我亲手筑起来的,愚蠢的墙。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周围的工友们,见没戏可看了,也渐渐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车间里,又恢复了机器的轰鸣声。

只是,这声音听在我耳朵里,不再是激昂的交响乐。

而是充满了嘲讽的噪音。

我走到那张属于刘一生的工作台前。

一张复杂的外文图纸,平铺在上面。

旁边,放着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德汉机械词典》。

还有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浓茶。

我拿起图纸。

上面,有用红笔标注出的各种记号,和密密麻麻的中文注释。

字迹,是我熟悉的,刘一生的字。

遒劲,有力。

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为了那个主任头衔而沾沾自喜,在我呼朋引伴,推杯换盏的时候。

他在干什么?

他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车间里,戴着老花镜,就着一杯凉茶,一个词一个词地啃着这张天书般的图纸。

他是在为我铺路。

为我这个新上任的车间主任,啃下最硬的那块骨头。

而我,却在背后,骂他“老顽固”。

我感觉眼睛一阵发酸。

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我猛地一吸鼻子,把那股酸涩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哭。

张劲,你他-妈-的不能哭。

你已经够丢人了。

我拿着图纸,转过身,对着还在偷偷看我的组员们,吼了一嗓子。

“都看什么看!活儿干完了吗!”

“所有人,都过来!开会!”

这是我当上主任后,第一次行使我的权力。

但我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只有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羞愧。

那一整天,我都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开会,研究图纸,分配任务,检查进度。

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我怕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刘一生那失望的眼神。

我怕一停下来,就会被那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所淹没。

下午四点半。

我拿着初步拟定的方案,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这间我以前只敢在门口路过的办公室,如今,我要硬着头皮走进去。

“进。”

还是那两个字,简短,有力。

我推开门。

刘一生正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

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也梳理过。

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似乎,还是更习惯那身油腻腻的蓝色工装。

“厂长。”

我把方案放到他桌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两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

“嗯。”

他拿起来,仔细地看着。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是在看我的方案,还是在审视我这个人。

“思路是对的。”

终于,他开口了。

我心里一松。

“但是,这里,”他用手指着图纸上的一个位置,“你选择的刀具,转速太快了。”

“这个材料,是高强度合金,硬度很高,但韧性差。”

“转速太快,容易产生应力集中,导致微裂纹。”

“德国人的东西,要求的是百分之百的可靠性。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他抬起头,看着我。

“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点点头。

“换成PCD刀具,转速降到800,加大冷却液流量。”

我说出了解决方案。

这是他以前教我的。

我一直记着。

“嗯。”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于“满意”的表情。

“去吧。”

他挥挥手。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想走。

“等等。”

他又叫住了我。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转过身,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扔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接住。

是一串钥匙。

黄铜的,沉甸甸的。

上面,挂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木牌,刻着“三号柜”。

“这是我以前那个工具柜的钥匙。”

他说。

“里面有些我攒了半辈子的家伙事儿,还有一些笔记。”

“现在,归你了。”

我捏着那串温热的钥匙,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里面,是一个老手艺人,一生的心血和传承。

他骂我,批我,折腾我。

到头来,还是把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我。

“师傅……”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那句憋了一整天的“对不起”,终于冲破了喉咙。

“师傅,我错了!”

我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行过这样的大礼。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刘一生没有说话。

我不敢抬头。

我就那么弯着腰,等着他的审判。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后,是一只粗糙的,带着机油味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起来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腰杆挺直了。”

“你是车间主任。”

“也是我刘一生的,徒弟。”

“别给我丢人。”

我慢慢地直起腰。

看见他眼圈,也有些发红。

“回去干活吧。”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别耽误了进度。”

“是!”

我大声地回答,像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

我擦干眼泪,捏紧了手里的钥匙,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当我关上门的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急于求成,不再想着怎么走捷径。

我开始像刘一生那样,去关心每一个细节,去倾听每一台机器的声音。

我把那道被我鄙视的“二次检验”工序,重新加了回来,并且亲自监督。

我不再在酒桌上吹牛,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车间里,花在了那些图纸和笔记上。

刘一生的那些笔记,简直就是个宝库。

里面记录了他几十年来,处理过的各种疑难杂症,对不同材料的加工心得,甚至还有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土办法,小窍门。

比任何教科书,都管用。

组里的人,一开始很不适应。

“主任,怎么又改回去了?这不耽误工夫吗?”

“就是啊,这么干,奖金又没戏了。”

我没有发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用主任的头衔去压他们。

我只是把图纸摊开,把刘一生的笔记拿出来,一点一点地给他们讲。

讲为什么要这么做。

讲每道工序背后的道理。

讲一个零件的成败,是如何取决于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细节。

讲“手艺人”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他们不理解。

但当我用刘一生笔记里的方法,解决了一个困扰了大家半个月的技术难题时。

当我带着他们,完美地交付了那批德国人的订单,并且获得了对方的高度赞扬时。

当我把因此而获得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丰厚的奖金,发到他们每个人手里时。

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

从不解,变成了信服。

最后,变成了尊敬。

那一声声“张主任”,也叫得比以前,真诚了许多。

我和刘一生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模式。

他从不主动来车间找我。

但每次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去他办公室时,他总是在。

他从不直接给我答案。

他只是会问我几个问题,或者,从他那个宝库一样的脑子里,给我讲一个以前他处理过的,类似的案例。

然后,让我自己回去想。

每一次,我都能茅塞顿开。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从不直接告诉我该走哪一步。

他只是,让我自己,看清整个棋局。

一年后。

厂里举行年度表彰大会。

我们车装车间,拿下了“年度优秀班组”的红旗。

我个人,也获得了“优秀管理者”的称号。

当我从刘一生手里,接过那面沉甸甸的锦旗时。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的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比任何的夸奖,都让我心安。

他握着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

然后,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小子,干得不错。”

“像个样了。”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知道,这一次的“不错”,和以前的那些“不错”,分量完全不同。

这一次,是真正的认可。

是我用了一年的努力和改变,换来的。

是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到一个真正的“手艺人”,一个真正的“管理者”,所必须通过的,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毕业考试。

而我的主考官,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人。

我的师傅。

我的厂长。

我人生路上,最重要的,那个引路人。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我被提拔为车间主任,请全组吃饭,唯独没叫他。

第二天,他升了厂长。

那是我人生中最尴尬,最羞耻的一天。

但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

也像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路,还很长。

但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腰杆挺直。

脚踏实地。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对得起手里的活。

对得起心里的那份,传承。

也对得起,他那句。

“别给我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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