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林大人,我再问一次。这三十六座驿站,你是打算修给戈壁滩上的鬼魂住吗?”户部侍郎张敬言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回响,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回张大人,”一个干瘦的身影站了出来,声音平淡得像一杯凉透了的白水,“是修给十年后的人用的。”
此人是林修远。他的官袍有些旧,与周围锦衣华服的同僚格格不入。
满朝文武,先是一片死寂,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十年后?谁会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十年,耗费如今国库里救命的真金白银?这人不是疯了,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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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是一个晚春的清晨,紫禁城里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香气却被沉闷的空气压得一丝也飘不进太和殿。国库空虚,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对外,要支付列强的赔款;对内,要弹压各地的匪患。户部的银子,每一两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林修远站在殿中,感觉自己像一棵被移植到瓷器花盆里的沙漠胡杨,浑身不自在。他刚从西北边陲调回京城,官居四品,在兵部任一个闲职。这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放逐。京城的繁华与他格格不入,他身上还带着戈壁滩的风沙味。他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着马缰和舆图留下的印记。他不像个官员,更像个老农或者斥候。
今天,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来自戈壁的干燥空气似乎还留在他肺里。他出列,跪倒,从袖中取出一本同样陈旧的奏折。
“臣,兵部员外郎林修远,有本上奏。”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带倦容。他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说下去。
“臣恳请陛下下旨,拨银五十万两,于甘肃至哈密之间的‘黑风口’戈壁,修建三十六座驿站。”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四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肃静!”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嘈杂。
户部侍郎张敬言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年富力强,是京官世家出身,最擅长的就是算账。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死死盯着林修远。
“林大人,你可知国库现在是什么光景?五十万两!你知道这是多少军士一年的饷银吗?你知道这能买多少洋人的枪炮吗?”张敬言的质问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林修远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张敬言冷笑一声,他转向龙椅上的皇帝,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林大人此举荒唐至极!其一,耗资巨大。在‘黑风口’那种不毛之地施工,运一根木头、一袋粮食的成本,是在内地的十倍!五十万两,恐怕连个地基都打不完!”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继续说:“其二,毫无用处。那‘黑风口’是什么地方?飞鸟不渡,走兽绝迹!商队宁可绕行百里,走北边更安稳的路线。牧民也视之为死亡之地。请问林大人,你这驿站修好了,是给风沙住,还是给狼群住?”
殿内又是一阵低低的哄笑。
“其三,维护艰难!”张敬言的声音更高了,“就算我们不计成本,真的把驿站建起来了。谁去驻守?谁去维护?每年投入的银钱,又将是一个无底洞!这根本不是什么百年大计,这是在用国库的血,去填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沙坑!纯属劳民伤财!”
张敬言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大臣们纷纷点头,看向林修远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怜悯。这人大概是在边疆待久了,脑子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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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看向林修远,问道:“林修远,张侍郎所言,你如何解释?”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修远身上。他却像一块石头,嘴唇笨拙地动了动,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反驳。他总不能说,他夜观天象,觉得十年后那里必有大乱吧?他更不能说,他和一个神秘的西域商人对过一张古图,推算出沙俄的渗透路线吧?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真正的疯话。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句干巴巴的话:“陛下,此举是……防患于未然。黑风口看似无用,实则是我大清西北防线的软肋。一旦有事,这三十六座驿站,便是救命的棋子。请陛下信臣一次,这是……百年大计。”
“哈哈哈哈!”张敬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百年大计?林大人,你是在写志怪小说吗?我们连明年的饷银都愁,你却跟我们谈一百年后的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朝堂上的气氛一边倒。林修远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像一个固执的傻子。他的脸涨得通红,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发白。他有满腹的推演和预感,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比戈壁上的沙暴更让人窒息。
眼看这件事就要被当成一场闹剧收场。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说话的是惇亲王,一位早已不问政事的老亲王。他曾领兵西征,对边疆之事略知一二。皇帝对他十分敬重。
惇亲王慢慢走到林修远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然后对皇帝说:“陛下,林修远这个人,老臣听说过。他在西北待了十五年,从一个小小县丞做起。他平定过马匪,安抚过部族,剿灭过小股叛乱。他从不夸夸其谈,是个办实事的人。他脚下的那双靴子,比咱们在座大多数人的脸都熟悉西北的土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老臣也觉得,花五十万两在沙漠里盖空房子,是件蠢事。但老臣也相信,一个把十五年青春都扔在戈壁滩上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疯。他这么坚持,必有他的道理,一个……我们这些坐在京城里的人,暂时还看不懂的道理。”
惇亲王的话像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道:“国库是紧张,但五十万两,还不至于动摇国本。可西北防线若真出了我们不知道的纰漏,那损失的,就不是五十万两能挽回的了。老臣恳请陛下,给他一个机会。不用五十万,给他二十万,让他去试试。成了,是我大清之幸;败了,就当是……为我大清买一个教训,也让林大人他自己,彻底死心。”
皇帝沉吟了许久。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林修远,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倔强的、被风沙打磨过的气息。最终,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就依惇亲王所言。准你二十万两。林修远,你即刻起,便以监造之职,去办这件事吧。朕给你三年时间。办不好,你这辈子就别再回京城了。”
“臣……谢主隆恩!”林修远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时,额头已经一片青紫。
他知道,这二十万两,不是恩典,而是一道枷锁。他被“发配”了。在所有同僚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他像一个领到了死亡判决的囚犯,默默地退出了大殿。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看到张敬言那张得意的脸,会忍不住挥拳。他只能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连同那个巨大的秘密,一起吞进肚子里,带向那片他熟悉又畏惧的戈壁。
02
离开京城的那天,天色阴沉。林修远没有带家眷,只带上了皇帝敕封的文书和那笔被削减得可怜的拨款。他身后跟着的,是一支拼凑起来的队伍:三百名被认为“不堪大用”的京营士兵,和一百多个在京城找不到活路的工匠。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光彩,个个垂头丧气。在他们看来,跟着这样一个“疯官”去沙漠里修鬼屋,和流放没什么区别。
队伍一路向西,绿色越来越少,黄色和灰色成了天地间的主宰。风中开始夹杂着沙砾,吹在脸上生疼。士兵和工匠们的怨言越来越多。
“头儿,咱们这到底是去干嘛啊?真去沙漠里盖房子?”一个年轻的士兵问他的队正。
“闭嘴!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就当是去……去体验边塞风光了。”队正自己心里也直打鼓。
林修远听到了这些议论,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每天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他的沉默像戈壁本身一样,让人感到压抑。
进入“黑风口”地界后,环境变得愈发恶劣。白天,太阳像个火球,把沙地烤得能烫熟鸡蛋;夜晚,气温又骤降到冰点,寒风像刀子一样刮。最可怕的是沙暴,说来就来,天昏地暗,能把人活活埋掉。
第一次遭遇大沙暴时,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队伍乱作一团,马匹惊叫,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
“都别乱!听我命令!”林修修远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压过了风声,“所有人,把马车围成一圈!人躲在车后!找背风的沙丘卧倒!用布蒙住口鼻!”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士兵们开始执行命令,虽然笨手笨脚,但总算稳住了阵脚。林修远自己则跳下马,顶着狂风,跑到几处沙丘前,用脚踢了踢沙子,然后大声喊道:“这几个沙丘后面最安全!快过来!”
沙暴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风停息时,队伍里的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发现他们安然无恙。而几里外,几棵顽强的骆驼刺,已经被连根拔起,不知吹向了何方。
那一刻,队伍里看林修远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些许不同。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沉默的官员,或许不是个纯粹的疯子,他至少懂得如何在戈壁上活命。
工程开始了。林修远的选址让所有人再次陷入困惑。他挑选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古怪。有的驿站,建在毫无遮挡的大风口上,似乎是嫌风不够大;有的,藏在隐蔽的峡谷深处,车马根本进不去;还有的,离最近的水源地有几十里远,取水要跑大半天。
“大人,这……这不对啊。”负责施工的老工头王师傅,壮着胆子找到林修远,“盖房子得选背风向阳,靠近水源的地方。您选的这些地方,别说住人,盖起来都费劲!”
林修远看着舆图,头也不抬地说:“就按我说的办。水源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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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想出了办法。他带着人,在几十里外找到一处地下水脉,然后设计了一种用陶管铺设的、埋在沙地下的“暗渠”,将水引到施工点。为了防止水分蒸发,他又设计了用石头和胶泥砌成的“坎儿井”式储水窖。这些方法,都是他过去十几年里,从当地牧民和古籍中学来的。
尽管如此,建设过程依旧充满了艰辛。酷热让许多人中了暑,沙蝎和毒蛇时常出没,一场突如其来的小规模瘟疫,又夺走了十几个人的性命。队伍里的绝望情绪再次蔓延。
林修远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他只是默默地做得比任何人都多。他亲自去最危险的地方勘探,亲自下到最深的井底检查,吃的食物和最底层的士兵一样。他的官袍早就磨破了,皮肤晒得像黑炭,嘴唇干裂出血。人们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尊在沙漠里行走的石像,不知疲倦,也没有感情。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在耗尽了最后一两银子,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后,三十六座驿站,终于像一堆丑陋的土疙瘩,散落在千里戈壁上。它们看起来孤零零的,毫无生气。
朝廷派来的验收官员,是张敬言的一个门生。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脸的傲慢和轻蔑,在“黑风口”里转了一圈。他看到的,是十室九空的破败景象。有的驿站已经部分被沙子掩埋,有的墙壁上出现了裂缝,还有的,据说已经成了沙匪的临时落脚点。
他回去后的奏报,充满了尖酸刻薄的词句:“……所建驿站,十室九空,多已残破,沦为沙匪巢穴或野兽居所。耗费国帑二十万两,所得不过戈壁废墟三十六处。林修远好大喜功,才疏志大,致使国帑虚耗,民怨沸腾,实乃我朝之罪人……”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林修远被革去一切官职,连个白身都不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皇帝大概是觉得,再把他召回京城都是一种浪费,干脆下令让他“就地安置”,永远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罪有应得。林修远的名字,在京城彻底成了一个笑柄,一个专供官员们在酒桌上嘲讽的、愚蠢而又自大的反面教材。“你可别学林修远,拿银子去沙漠里打水漂啊!”成了官场里一句流行的俏皮话。
而他的对头张敬言,则因为当初“力阻狂澜”、“为国库节流”的“远见”,仕途一帆风顺,几年内就爬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权倾一时。
林修远没有抗辩,也没有申诉。他平静地接了旨,然后遣散了剩下的人。他自己,则在离“黑风口”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闲人,每天种种菜,看看书,或者一个人走进戈壁,一去就是一整天。镇上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怪人,一个被朝廷抛弃的可怜虫。
在离开最后一座驿站前,他秘密召集了他亲自挑选的几个人。这些人,是他未来计划里最重要的棋子。他们有的是在战场上断了腿的退伍老兵,有的是因得罪上司被贬到此地的失意文书,还有的是世代生活在戈壁里的沉默猎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
其中一个,是瘸腿的老兵,名叫孙耀。林修远找到他时,他正在镇子口靠给过路商队看行李为生。
林修远蹲在他面前,没有给他钱,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腿断了,但你的手还能拉弓,你的眼睛还能看清沙丘上的每一只兔子。对吗?”
孙耀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个差事。”林修远的声音很低,“去守着‘狼牙驿’。不用你迎来送往,也不用你修缮房屋。我只要你活着,像沙鼠一样活着,藏起来,看着。看着每一片云,每一阵风,每一个从那里经过的活物。还有,记住我画给你的这个标记。时候到了,就把它刻在指定的地方。”
他交给孙耀的,不是金银,而是一小袋能长期保存的药材,一把精良的弓,和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羊皮纸。
他对每个人都说了类似的话。他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工具,和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任务。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官僚的虚伪,只有一种让他们信服的、如戈壁般沉静的力量。他们都答应了。
于是,三十六座驿站,在大清的版图上,正式成了一道被遗忘的伤疤和耻辱。它们在风沙中沉默,在岁月中腐朽。林修远这个名字,也随着这些废墟,一同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十年。
对于京城的达官显贵来说,十年不过是几场升迁、几番宴饮。对于张敬言来说,十年让他从一个锐利的侍郎,变成了一个大权在握、略显臃肿的尚书。他早已不记得林修远是谁了,偶尔想起,也只是嘴角一撇,当成年轻时轻易战胜的一个愚蠢对手。
但对于戈壁来说,十年,足以让沙丘移动位置,让河道改变方向,也足以让一粒仇恨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03
十年后的秋天,西北的狼烟,终于毫无征兆地烧了起来。
沙俄在背后支持的西部瓦剌叛军,由一位名叫“洪阔台”的枭雄统领,悍然东进。洪阔台的骑兵部队,来去如风,战法诡异,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没有选择攻打传统的关隘要塞,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大清将领都目瞪口呆的决定:全军主力,穿越被视为“死亡之路”的黑风口戈壁!
他们的意图极其恶毒:像一把烧红的尖刀,从大清最柔软的腹部捅进去,直插中原,彻底切断朝廷与整个西北边疆的联系。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震动。兵部的将军们对着地图,一夜白头。黑风口,那个在地图上几乎是空白的区域,此刻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预测的黑洞。清军的主力部队,都被部署在北线和南线的传统关隘,黑风口方向的防御几乎为零。
叛军的奇袭打得清军措手不及。驻守在甘肃的一支由少壮派将领“穆图”率领的八旗精锐,被紧急调往前线阻击。穆图将军骁勇善战,但过于年轻气盛。他一心想立下不世之功,率领两万前锋部队,孤军深入,试图在戈壁中找到叛军主力决战。
结果,他一头扎进了洪阔台精心布置的陷阱。
叛军的游骑兵像狼群一样,不断骚扰、引诱,将穆图的部队一步步诱入戈壁深处。然后,在一夜之间,叛军主力突然出现,切断了他的后路。穆图和他的两万大军,被死死地困在了黑风口腹地,一片名为“枯鬼滩”的绝境。
通讯被完全切断。补给线也断了。周围是茫茫沙海,天上是毒辣的太阳。更可怕的是,他们携带的粮草和饮水,在连日的追逐和酷热中消耗巨大,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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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不用叛军动手,这两万精锐,就会活活渴死、饿死在沙漠里。
京城乱成了一锅粥。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个心爱的茶杯。张敬言站在下面,汗如雨下。他是户部尚书,负责后勤调度,可现在,他连穆图大军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补给要如何送进去?派出的几波斥候,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个回来的。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皇帝咆哮着,“两万八旗精锐!朕的虎狼之师!难道就要这样白白葬送在沙漠里吗?”
大臣们噤若寒蝉,谁也拿不出一个主意。派大军去救援?等大军集结开拔,穆图的部队恐怕只剩下白骨了。所有人都清楚,穆图将军和他的军队,已经完了。
就在这片绝望之中,兵部档案库里,一个即将退休的老档案官,名叫郑和,在整理故纸堆时,手指被一张陈旧的羊皮纸边缘划破了。他嘟囔着,把那张图纸抽了出来。图纸的角落里,用已经褪色的墨迹写着几个字:《黑风口驿站分布图》。下面还有一个签名:林修远。
林修远?
这个名字像一道遥远的闪电,劈开了老郑和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十年前,那个被满朝文武嘲笑的“疯子”,那个要在沙漠里盖鬼屋的四品官。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从他心底升起。他顾不上规矩,抱着那张被标记为“废图”的图纸,疯了一样冲出档案库,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军机处。
“图!图!有张图!”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军机大臣们看着这张布满灰尘、画着三十六个早已被遗忘的黑点的破烂图纸,都觉得老郑和大概是疯了。
“这有什么用?一堆废墟而已!”一个大臣不耐烦地说道。
惇亲王此时也在场。他已经老态龙钟,但眼睛依旧明亮。他拿过图纸,仔细看了许久,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死马,当活马医吧。马上复制一份,用最快的信鸽,发往穆图将军可能在的区域。能不能收到,看他的造化。能不能看懂,看林修远的造化了。”
八百里加急的信鸽,载着这唯一的、渺茫的希望,飞向了茫茫戈壁。
此刻,在“枯鬼滩”,穆图将军的内心,正被绝望啃噬。他的嘴唇干裂,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士兵们躺在沙地上,奄奄一息。水囊已经见底,最后一批战马,也因为缺水而倒毙。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翅里的声音。一只信鸽,盘旋着,落在了穆图的帅帐上。
它还活着!
全军的希望,瞬间被点燃。穆图颤抖着手,从信鸽脚上取下信筒。他展开那张小小的图纸副本,上面画着奇怪的黑点和线路。
《黑风口驿站分布图》。
穆图的脑子飞速运转。他隐约听说过十年前那个朝堂上的笑话。难道,这就是最后的希望?图上显示,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驿站,名叫“镇西驿”,在西北方向,大约三十里地。
“传我命令!”穆图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全军,轻装简行,目标西北三十里,镇西驿!”
这道命令,让垂死的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们丢掉了沉重的盔甲,扔掉了没用的长矛,只带着水囊和佩刀,像一群幽灵,跟在穆图身后,向着图上那个黑点,艰难地移动。
三十里的路,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镇西驿”。
然后,所有人心中的那点火苗,彻底熄灭了。
眼前的一幕,让每一个还站着的士兵都陷入了彻底的绝望。那根本不是什么驿站,就是一堆断壁残垣。半截墙体被黄沙掩埋,屋顶早已不知所踪,几根腐朽的木梁歪歪斜斜地插在沙地里,像巨兽的肋骨。穆图冲到一个标记着水井的地方,那口井早已干涸,井底只有几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白骨,在晚风中发出幽幽的轻响。
“完了……”一个士兵喃喃自语,然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他的哭声像会传染一样,绝望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全军。这最后的希望,原来只是一个更残忍的玩笑。这张图,就是一张废纸!那个叫林修远的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将军!我们上当了!”副将冲到穆图面前,双眼通红,“不能再信这张鬼图了!我们向南突围吧!趁着还有点力气,冲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在这里活活渴死强!”
向南突围,虽然几乎是自杀,但至少有一线生机。穆图的心在剧烈地动摇。他看着手下这些曾经生龙活虎、如今却形同枯槁的士兵,一种巨大的悲哀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准备下达这道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道、也是最痛苦的命令。
就在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即将吐出“突围”二字的时候,一名眼尖的斥候突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叫喊:“将军!快看!这里……这里有个东西!”
穆图猛地转过头。
只见那名斥候正指着驿站门口一根看似随时都会倾倒的门柱。在门柱的内侧,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像是用匕首尖刚刚刻上去不久的箭头标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小小的箭头上。它没有指向地图上标示的下一个驿站的方向,也没有指向任何看似有生机的地方。它直直地,指向旁边一片广阔无垠、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那片地方,在夕阳下泛着白花花的光,一看就是连蝎子都不会去的地方——一片真正的死地。
穆图的呼吸停滞了。
一个终极的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是选择相信副将的建议,执行一次九死一生的突围?还是选择相信这个来历不明、将他们引向绝对死地的神秘箭头?
周围的沙丘上,叛军游骑兵的影子已经开始出现,像狼群一样,缓缓收缩着包围圈。两万人的性命,此刻,就悬于他的一念之间。
04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只有风声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穆图身上,等待着他的判决。
副将急切地再次说道:“将军,别犹豫了!盐碱地里能有什么?那是条死路!我们会被渴死,然后被狼吃掉!”
穆图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箭头。它刻得很新,说明有人在不久前来过这里。是谁?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留下标记?为什么指向一片死地?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他想起了惇亲王随图纸送来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能不能看懂,看林修远的造化了。”
林修远……这个被嘲笑了十年的名字。一个人,会用二十万两白银和自己的前途,仅仅为了开一个十年的玩笑吗?
不会。
穆图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抬起头,扫视着他手下那些绝望的脸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清晰的命令:
“我们……信一次那个疯子。”
他转向斥候,指着那个箭头:“所有人,跟着这个方向,走!”
命令一出,全军哗然。副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军,您疯了吗?!”
“执行命令!”穆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第一个迈开脚步,朝着那片泛着白光的盐碱地走去。
士兵们犹豫着,挣扎着。但最终,军人的天职和对主将的信任,战胜了恐惧。他们互相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了穆图身后,走进那片看似毫无生机的死亡之地。
这像一场送葬的行军。没有人说话,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每走一步,希望就渺茫一分。盐碱地的地面很硬,走在上面,脚底板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涩的味道,让本就干渴的喉咙更加难受。
他们走了大约五里路。一个士兵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将军,不能再走了……”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
穆图也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难道,他真的赌错了吗?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斥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将军!快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