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林伟站在农村信用社门口的水泥地上，手里的存折被汗浸得有些发软。他刚刚取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八万七千六百块，加上之前借遍亲戚凑的二十来万，离城里那套二手房的首付，还差着整整三十万。
媳妇王丽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站在树荫底下，嘴唇抿得发白。她没说话，可眼神里的焦灼，像针一样扎在林伟背上。儿子热得哇哇哭，小脸憋得通红。
“要不……咱再跟房东说说，缓两个月？”王丽声音干涩。
林伟没吭声，摸出手机，屏幕裂了道缝。通讯录滑到底，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表舅 赵宝山”。他犹豫着，这表舅是远房亲戚，早年出去跑运输发了家，在城里算是个能人。但平时走动不多，开口就是这么大数目……
电话接通了，表舅那边吵吵嚷嚷，像是在饭局上。“小伟啊？啥事？”
林伟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表舅……我，我想买房，首付还差……差三十万。”他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完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赵宝山爽朗的笑声：“我当多大个事！差多少？三十万？把你卡号发来！买房是正事，表舅支持你！”
林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哆嗦着报出卡号，不到十分钟，手机短信响了——到账三十万。后面紧跟着赵宝山的一条语音：“小伟，好好过日子，不够再跟表舅说！”
那一刻，林伟觉得天上的太阳都没那么毒了。他冲到树荫下，一把抱起儿子，声音都在抖：“丽丽！钱！表舅打来了！房子能买了！”
王丽愣愣地看着手机短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接下来的半年，林伟像是上了发条。他辞了原来的零工，跟着一个装修队没日没夜地干，就想着多挣点，早点还上表舅的钱。每次挣到一笔，哪怕只有三五千，他都立刻给表舅转过去，备注总是“还借款，谢谢表舅”。
赵宝山每次收钱，都回一句：“不急，你先紧着自己用。”
一年后，林伟的父亲老毛病犯了，住院做手术又花了一大笔。还款的事，不得不慢了下来。他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过年时，他提着好烟好酒，带着王丽和儿子去表舅家拜年。赵宝山住在城西的高档小区，房子宽敞明亮。表舅妈穿着绸缎睡衣，给他们倒茶，语气不咸不淡：“哟，小伟来了，最近挺辛苦吧？看着都瘦了。”
吃饭的时候，林伟端起酒杯，手有些颤：“表舅，爸前阵子住院，钱……还得再缓些日子，但我一定尽快……”
赵宝山摆摆手，给他夹了只大虾：“说这个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爸身体要紧。这钱啊，你啥时候有啥时候还，表舅不指着这个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可林伟看见表舅妈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厨房了。那顿饭，他吃得如坐针毡。
回家的公交车上，王丽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霓虹灯，轻声说：“伟，咱得抓紧挣，这人情债，太重了。”
林伟没说话，只是把儿子抱得更紧了些。孩子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爸爸肩上扛着多沉的担子。
儿子两岁生日那天，林伟好不容易凑够五万块钱，准备给表舅送去。刚出银行门，接到老家电话，母亲摔伤了腰，急需手术费。林伟看着手里的现金，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和去表舅家的路上，来回走了三趟。最后，他咬着牙，先把钱交进了医院的窗口。晚上，他给表舅发信息解释，赵宝山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但林伟盯着那两个字，一晚上没睡着。
三年后的一个傍晚，林伟接到村支书电话，说他家那快塌了的乡下老宅，居然划进了拆迁范围，补偿款有96万。林伟握着电话，手抖得差点拿不住。
第二章
老宅要拆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家族群。
林伟的手机快被打爆了。这个叔公，那个婶娘，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突然变得无比热络。内容大同小异，先是恭喜，然后就是“手头紧”、“孩子上学”、“想做个生意”……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王丽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眉头拧成了疙瘩：“伟，这钱还没到手呢……”
林伟没接话，蹲在出租屋门口，闷头抽着烟。地上已经丢了几个烟头。96万，对于他们这个挤在三十平出租屋、天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小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能还清表舅的债，还能付个首付换个大点的房子，甚至能给儿子存点教育基金。他想了很多，越想心里越乱。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钱，是祖宅换来的，带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那辈人的念想。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老宅再破，也是个根。
这时，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表舅 赵宝山”。
林伟的心咯噔一下，烟差点烫到手。他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
“小伟啊！”表舅的声音依旧洪亮，带着笑意，“听说老宅要拆了？好事啊！恭喜恭喜！晚上有空没？来表舅家吃饭，咱爷俩好久没见了，正好给你庆祝庆祝！”
语气热情得不容拒绝。林伟张了张嘴，那句“钱还没到手”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只含糊地应了声：“哎，表舅，晚上……晚上看活儿干完啥时候。”
“早点来！等你吃饭！”赵宝山说完就挂了电话。
晚上，林伟还是去了。他没带王丽和儿子，自己拎了个果篮。
表舅家的饭桌比三年前更丰盛。表舅妈居然也满脸是笑，不停地给他夹菜：“小伟，现在可是出息了，听说补偿款不少吧？九十六万呢！这下可松快了吧？”
林伟嘴里发苦，只能点头：“嗯，是，表舅妈。”
酒过三巡，赵宝山拍了拍林伟的肩膀，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小伟啊，你看，当初你买房，表舅二话没说就给你转了三十万。这些年，你陆陆续续还了有……十三四万了吧？”
林伟赶紧点头：“是，表舅，还了十三万八。剩下的，我……”
赵宝山打断他：“哎，剩下的不着急。表舅今天叫你來，是有个别的事想跟你商量。”他凑近了些，酒气喷到林伟脸上，“你表弟，就是小坤，他这不是谈了个对象嘛，姑娘家是城里的，要求婚房。我看中一套现房，首付正好还差……74万。你看，你这补偿款不是快下来了吗？先借表舅应应急，等资金周转开了，立马还你！”
74万！
林伟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表舅那张泛着油光的脸，和表舅妈那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剩下的欠款还有一百三十多万，表舅只字不提，开口就要借74万？还是“借”？
“表舅……这……这钱，我……”林伟语无伦次。
表舅妈立刻接话，脸上笑着，眼神却有点凉：“小伟，你看你表舅当初帮你可是实实在在的。现在你宽裕了，可不能忘了本啊。这也就是周转一下，又不是不还你。”
“就是！”赵宝山又给他倒满酒，“咱们是亲戚，骨头连着筋呢！你放心，表舅给你打借条，按利息算都行！”
那一晚，林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表舅家的。他只记得表舅和表舅妈一唱一和的声音，记得那满桌的鸡鸭鱼肉变得冰冷油腻，记得自己最后几乎是逃出来的。
晚上，他把事情跟王丽说了。王丽一听就急了：“凭什么？我们还欠着他一百多万没还呢！他这哪是借，这分明是……”
“别说了！”林伟烦躁地打断她，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边是表舅当初雪中送炭的恩情，一边是这明显不合情理的“借钱”。他想起这三年来，每次还钱时表舅的大度，想起父亲住院时自己的艰难，想起儿子因为没户口只能上高价幼儿园的委屈……
补偿款到账那天，林伟去银行把钱转到了自己卡里。短信提示音刚响，表舅的电话就追来了，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小伟，款到了吧？那事儿你看……” 林伟看着手机屏幕上“960，000.00”的数字，手心全是汗。
就在林伟不知如何回答时，他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是几张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上面隐约是表舅赵宝山的头像，正在一个群里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