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母亲的十天
腊月二十八，晚上七点十五分，我站在厨房里切年夜饭要用的香菇，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李明回来了。我把香菇切成薄片，听着玄关处换鞋的动静——今天他脱鞋的声音有点重，皮鞋落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小芳，我妈的火车票订好了，初八到。”李明一边松领带一边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啤酒，“住十天，正好到元宵节。”
我放下刀，香菇的香气沾了满手：“怎么没提前跟我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妈来儿子家过年不是天经地义吗？”他拉开易拉环，泡沫涌出来溅到台面上。这是本月第三次，他在做决定后才通知我。
年夜饭桌上，我妈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明仔多吃点，最近瘦了。”
李明嘴角扯了扯，把肉拨到碗边：“妈，我自己来。”
年初一早晨，我被客厅的响动吵醒。走出房门，看见我妈正轻手轻脚地拖地，李明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双脚抬得很高避免碰到湿漉漉的地板。
“妈，大过年的就别忙活了。”我去接拖把。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她笑着躲开，拖把不小心碰到李明翘起的拖鞋。
李明“啧”了一声，收起腿：“妈，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用机器人扫地。”
空气凝固了一瞬。我妈局促地搓搓手：“我看角落有点灰……”
最明显的是卫生间。我妈习惯把毛巾对折晾在横杆上，而李明要求按颜色挂放；她挤牙膏总是从中间挤，李明喜欢从下往上整齐卷起。每次我妈洗完澡，李明总要进去“检查”一遍。第三天，我发现马桶边多了一个浅色脚垫——我妈有轻微关节炎，洗澡时习惯踩个垫子防滑。
“这什么东西？”李明用两根手指拎起脚垫，“多不卫生。”
“我妈关节不好……”我解释。
“那也不能随便放，滋生细菌。”他直接把脚垫扔进了储藏室。
晚上洗澡时，我看见妈妈站在花洒下，小心地踮着脚，生怕水溅到防滑垫外的地砖上。她洗澡时间比平时短了五分钟。
餐桌是另一个战场。我妈炒菜习惯多放油，说这样香；李明健身，主张少油少盐。初五那晚，李明盯着眼前的青椒肉丝，筷子在碗边敲了敲：“妈，这油都快漫出来了。”
我妈夹菜的手缩了回去。第二天，她炒菜时倒了油又倒回去一半，锅干得发响。那盘青菜有点焦，李明吃了两口就放下碗：“饱了。”
最让我难受的是初七晚上。我妈给我们削苹果，递过来时李明正在回微信，手一扬碰掉了苹果。水果滚到茶几底下，妈妈慌忙弯腰去捡。
“妈，别捡了，掉地上的还吃？”李明盯着手机屏幕。
我妈蹲在半路，起来不是，不下去也不是。我抢先去捡起来，用水冲洗干净：“妈削的苹果最甜了。”
李明终于放下手机，看看我们，什么也没说。
初八早晨，我送妈妈去车站。的士未来前，她一直握着我的手：“明仔工作压力大，你多体谅。男人嘛，有点脾气正常。”
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喉咙发紧。这十天，她瘦了不少。
回家打开门，李明正在用消毒液擦妈妈睡过的沙发：“总算能透口气了。不是我说，你妈住这么久，也不方便。”
我盯着他手中喷消毒液的动作，想起婆婆初十要求来住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妈什么时候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初十到，住到元宵节后。”他头也不抬，“这次我妹也来，得住你那间书房。你收拾下，别让我妈觉得我们邋遢。”
消毒液的味道刺鼻。我看着这个男人，突然觉得异常陌生。
第二章 消毒液的味道
初九一整天，我都在收拾书房。李明的要求清单通过微信一条条发来：“书架最高层留给我妈放药瓶”、“衣柜腾出一半挂我妹的衣服”、“买新的羽绒被，我妈怕冷”。
下午四点，我累得直不起腰，坐在地板上休息。手机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芳，我到了。给你爸上了香，说你们都好。明仔胃不好，你记得每天给他熬粥。”
我看着消息，鼻子发酸。妈妈从来不会要求，只会付出。
初十下午三点，门铃响起。李明抢先一步开门，婆婆和小姑子李静站在门口。婆婆穿着崭新的绛紫色棉衣，脚边是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儿子！”婆婆张开双臂抱住李明，然后才转向我，“小芳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没休息好？”
李静拖着箱子径直往里走：“哥，我睡哪间？火车上累死了。”
我引她们到书房。婆婆摸了摸书架：“这灰尘有点多啊。小明有鼻炎，得注意。”
李静把箱子扔在地上：“嫂子，有拖鞋吗？新的。”
我拿出准备好的新拖鞋。婆婆试了试：“有点硬。下次买软底的，我脚骨增生。”
对比很快出现了。婆婆炒菜时油放得比妈妈还多，李明却说“妈做的菜就是香”；婆婆的毛巾随意搭在椅背上，李明默默挂好；婆婆晚上洗澡超过半小时，热水器报警，李明说“妈辛苦一天多泡会儿”。
李静的生活习惯更是一言难尽。化妆品摊满洗手台，穿过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但我什么也没说。每次想开口，就看到李明警告的眼神。
正月十二晚上，矛盾爆发了。我加班到九点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婆婆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小芳回来了？正好，这是我特意给你配的补药，调理身子好生二胎。”
我愣住了：“妈，我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婆婆把碗塞过来，“你都三十了，再不要孩子就晚了。你看对门小王家，三年抱俩……”
“妈，”我尽量保持语气平稳，“我和李明暂时不打算要二胎。”
“你不要我要！”婆婆突然提高声音，“我们老李家不能断后！你生个女儿就算了，必须再生个儿子！”
女儿婷婷在儿童房门口探头，我让她回屋。转身时，婆婆的话清晰地飘进耳朵：“生不出儿子还有理了？”
我看向李明。他低头玩手机，假装没听见。
深夜，我推开书房门。李明在打游戏，耳机里传来枪战声。
“我们得谈谈。”我说。
他摘下耳机，一脸不耐烦：“又怎么了？”
“你妈妈今天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妈就那脾气，你让着点不行吗？”
“那么十天前，我妈在这里时，你怎么不让着点？”
他猛地站起来：“这能一样吗？那是我妈！养大我不容易！”
“我妈养大我就容易了？”我声音发抖。
“你……”他指着我，最终摔门而出。
第二天是元宵节。婆婆一早就在厨房忙活，说要包汤圆。我起床时，她正在调馅料：“小芳，来学学，这家传的手艺不能断。”
我系上围裙。婆婆教我揉面，手劲很大：“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你看小明现在事业有成，你得更用心伺候。”
汤圆包到一半，她突然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你们要二胎的事。你抓紧，我还能帮忙带几年。”
我看着手中的面团，想起妈妈在这里的十天，从未提过二胎，只嘱咐我注意身体。
晚饭时，婆婆宣布要长住：“反正你爸去世后我一人也孤单，就在这养老了。小静也找到这边工作，以后我们一家团聚。”
李明点头：“好啊妈，你早该来了。”
我筷子掉在桌上。婚前我们约定过不与父母同住，现在他单方面毁约。
饭后，婆婆拿出一个中药包：“这是促孕的，每天喝一剂。”
我没接：“妈，我真的不打算要二胎。”
婆婆脸色骤变，把药包摔在桌上：“这由不得你！不要二胎就离婚！小明条件好，有的是人愿意生儿子！”
我终于爆发了：“要生你找别人生去吧！”
婆婆嚎啕大哭，李静冲出来指着我骂。在一片混乱中，我看见李明的眼神——他站在他妈妈和妹妹那边，一直都是。
夜深了，我坐在女儿床边。她睡得很香，小手搂着我的枕头。这十天，像十年一样漫长。
我轻轻起身，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次，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章 行李箱的轮声
行李箱轮子与木地板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我往箱子里放第一件衣服时，婷婷翻了个身。
“妈妈？”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你要出差吗？”
我坐到床边，理了理她睡乱头发：“妈妈要带你去个新地方住几天。”
“爸爸和奶奶也去吗？”
“不，就我们俩。”我继续收拾她的衣物，尽量让动作显得轻快自然，“带上你最喜欢的艾莎公主裙，好不好？”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我将最后一个箱子拎到门口，一转身看见婆婆站在主卧门口。
“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她皱着眉，睡袍带子系得歪歪扭扭。
“妈，我带婷婷回娘家住段时间。”
她瞬间清醒了：“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分家？”
声音惊动了李明。他趿拉着拖鞋出来，看到门口的行李箱，脸色沉下来：“大过年的你闹什么？”
“我没闹。”我平静地看着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李静也揉着眼睛从书房出来。一时间，我们四个人在玄关对峙着，像一场无声的战争。
**“因为昨天的事？”李明试图拉我，”妈就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轻轻挣脱：“不是昨天的事，是这十天的事，是这十年的事。”
婆婆插话：“我说什么来着？这儿媳婦就是要翻天！”
“妈！”李明第一次提高声音制止她，然后转向我，“有什么话我们回屋说，别吓着孩子。”
婷婷紧紧抱着我的腿。我弯腰抱起她：“真正吓到孩子的，不是现在的场面，而是这十天的气氛。”
最终我们还是坐了下来。客厅的灯亮得刺眼，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愤怒。
“我就明说了吧，”婆婆率先开口，“要么生二胎，要么离婚。我们老李家不能绝后！”
李明烦躁地抓头发：“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这是为你好！你看她那样，生个女儿就了不起了？”
我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释然的笑：“妈，婷婷不是‘只是个女儿’，她是我和你儿子的孩子。如果你看不起女孩，那也是在看不起你儿子的一半。”
婆婆被噎住了。李明白了我一眼：“你非要这时候较真？”
“那我该什么时候较真？”我直视他，“等你妈逼我喝下那碗中药？还是等你妹彻底占领我的书房？或者等你再一次对我妈甩脸色？”
电话突然响起，是李明手机。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快步走到阳台接听。婆婆趁机又说：“小明每天工作那么累，回家还要看你这张脸……”
“妈，”我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你来的这十天，我妈在老家做的事。”
照片上，妈妈正给社区老人送元宵。她是社区志愿者，春节期间每天都在忙这些。
“再看看这个。”我调出另一个页面，“这是我妈在这十天里，默默为我们做的——”
我列举了妈妈每天悄悄做的一切。每天清晨，她趁我们没起床就去买最新鲜的菜；我加班那晚，她其实重感冒，却坚持做好饭等我们到九点；甚至她离开那天，还把沙发套拆洗了，虽然李明后来消了毒。
李明从阳台回来，脸色更加难看：“公司有急事，我得去一趟。”
“现在？”我和婆婆同时问。
他抓起外套：“有个大客户临时要方案，你们先睡吧。”
婆婆立刻变了一副关切表情：“儿子辛苦了，妈给你热杯牛奶带上？”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可笑。每次家里有矛盾，他第一反应都是逃避。
“李明，”我叫住他，“我们的事还没说完。”
他站在玄关，手搭在门把上：“等我回来再说行不行？工作重要还是吵架重要？”
“这个家重要！”我第一次对他吼出来，“你妈重要，你妹重要，你工作重要，只有我和婷婷不重要是不是？”
婷婷被吓哭了。我抱起她轻声安抚，然后继续盯着李明：“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李静插嘴：“嫂子，哥工作那么累，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体谅？”我转向她，“这十天，我体谅得还不够吗？你睡我的书房，用我的化妆品，乱扔的衣服都是我收拾的。现在，请不要再插手我的家事。”
李静愣住了，可能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我会反击。
最终，李明没去成公司。我们坐在客厅里，进行了一场迟到的对话。
“我知道你对我妈有意见，”他开口，“但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
“我对妈没意见，我只对你有意见。”我平静地说，“我妈在这里的十天，你给了她十天脸色。而你妈在这里的十天，你要求我无条件忍让。”
婆婆想说什么，被我打断：“妈，请让我说完。作为儿媳，我自问对得起良心。但作为丈夫，李明，你对不起我。”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一段监控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