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系辞》有云:“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
古往今来,世人皆信天命,试图通过占卜问卦,窥探命运长河中一二分毫的走向。卜筮之道,玄之又玄,大抵不过两种结果。
其一,所求应验,卦象清晰,或吉或凶,皆有明示,让人得以趋吉避凶。
其二,无从解答,天机混沌,卦象如蒙上一层厚雾,任凭你如何卜问,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可老一辈走阴阳、问鬼神的人却说,卜卦,其实还有最可怕的第三种结局。这种结局,寻常人一生都未必能遇上一次,可一旦遇上,便意味着你所求问之事,已经超出了活人的范畴。
而赵四明,就遇上了。
01.
整整七天了。
赵四明的妻子柳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眼布满血丝,嘴里满是燎泡,身上的衬衫皱得像一团咸菜干,散发着烟草和焦虑混合的酸腐气味。
公安局的办事员把那份薄薄的“失踪人口登记表”推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同情。
“赵先生,我们调查了您家附近的全部监控,也问询了柳月女士的亲朋好友,都没有任何线索。”
“她最后出现,就是在您家的小区门口,之后就再也没被拍到过。”
赵四明盯着登记表上“失踪原因”一栏里那刺眼的“自行离家”四个字,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嘶哑的笑。
自行离家?
谁会穿着一双拖鞋,身上只带了钥匙,连手机和钱包都没拿就自行离家?
更诡异的是,柳月失踪那天,他们家那扇老旧的木门是被人从里面反锁的。
赵四明下班回家,钥匙插不进去,最后是找了开锁师傅强行破门才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
饭桌上还摆着两副碗筷,厨房里的汤锅温着,一切都像是妻子刚刚还在为他准备晚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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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柳月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在一间从内部反锁的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太过离奇,以至于连经验最丰富的老刑警都直摇头,最终也只能以“家庭矛盾,自行离家”来暂时定性。
赵四明不信。
他把妻子的照片打印了几百份,贴满了大街小巷,寻人启事发遍了所有本地的社交群,可七天过去,如石沉大海。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小区里一个平日里总在楼下晒太阳的王大爷,颤巍巍地凑了过来。
“小伙子,别找了。”
王大爷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
“你媳妇这事儿……邪性。找阳间的警察没用,你得去找个能问阴路的。”
赵四明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老人封建迷信。
可王大爷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城南那条早就废弃的‘棺材巷’里,有个茶馆。你去找一个叫陈百算的人,他或许能给你个说法。”
“记住,他那里的规矩,只算活人失踪,死人不管。”
02.
棺材巷,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老城区里一条早就被高楼大厦遗忘的死胡同,因其地形狭长,两头窄中间宽,形似一口棺材而得名。
巷子口被一堵新砌的墙堵了大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赵四明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巷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陈年腐木的气息。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旁的木制老楼向内倾斜,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下来,将这条小巷彻底封死。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赵四明的心跳得厉害,他走了约莫五十米,才看到巷子深处,挂着一盏发出昏黄光晕的红灯笼。
灯笼下,是一扇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同样老旧的木匾,上面没有字。
这就是王大爷说的茶馆。
赵四明定了定神,伸手推门。
“吱呀——”
一声悠长刺耳的摩擦声后,门开了。
屋内的景象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阴森恐怖的摆设,反而很……普通。
几张老旧的八仙桌,几条长板凳,一个黑漆漆的柜台。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发花白,身形枯瘦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紫砂茶壶。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进门的赵四明。
“来客了?”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我……我找陈百算,陈先生。”赵四明有些紧张地开口。
老人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茶壶。
那一瞬间,赵四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这老人的眼睛,根本不像一个正常老人该有的浑浊,而是亮得吓人,像深夜里野猫的瞳孔,锐利、幽深,仿佛能一眼看穿你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就是。”
老人指了指对面的一条长凳,“坐。”
赵四明依言坐下,局促地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茶,只卖一种。”
陈百算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粗陶碗,从一个黑色的茶罐里捏了一撮看不出名堂的茶叶,用一把铜壶里的温水冲泡了一下,推到赵四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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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只办一种。”
“我知道你为啥来。”陈百算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你老婆,丢了。”
03.
赵四明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什么都还没说。
陈百算仿佛没看到他的惊讶,自顾自地说道:“生辰八字,失踪前穿的最后一件贴身衣物,或者头发指甲也行。”
赵四明早有准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写着柳月生辰八字的黄纸,还有几根用红线缠绕的头发。
这是他从妻子常用的梳子上取下来的。
陈百算接过东西,只是扫了一眼黄纸,便将其放在了一旁。
他将那几根头发,放进了赵四明面前那碗还未动过的茶水里。
“喝一口。”他命令道。
赵四明有些犹豫,但看着陈百算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端起碗,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
茶水冰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土腥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陈百算没理会他,而是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更小的白瓷碗,碗里装着半碗晶莹剔透的白米。
他伸出两根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在米碗里搅动了几下,然后拈起一颗米,屈指一弹。
那颗米粒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赵四明喝过的那碗茶水中。
米粒入水,没有沉底,反而悬浮在了水中央。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米粒开始在水中自行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在水面带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那几根原本散开的头发,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向米粒聚拢,最终死死地缠绕在了那颗旋转的米粒上。
陈百算死死盯着碗里的变化,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四明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碗里的漩涡时而急促,时而平缓,那颗被头发缠绕的米粒,在水中疯狂地跳动、翻滚,像是在寻找一个出口,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困在碗中。
突然!
“噗”的一声轻响。
那颗米粒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压力,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了粉末。
缠绕在上面的头发也根根断裂,茶水猛地晃动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一碗浑浊的茶水,几截断发,再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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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陈百算猛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仿佛刚才那一番施法,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
他扶着柜台,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劲来。
04.
赵四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陈先生,这……这是什么意思?是找不到吗?”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陈百算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人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苍白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抬起眼皮,看着一脸焦急的赵四明,缓缓开口。
“年轻人,你可知,这世间的占卜问卦,无论用的是龟甲、铜钱还是米粒、茶叶,其结果,归根结底,只有两种走向。”
赵四明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陈百算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种,叫‘所求应验’。”
“意思是,卦象清晰,天机可循。你要找的人,是生是死,在东还是在西,是被人所困还是自行离去,或多或少,都能算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或吉或凶,总归有个结果。”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种,叫‘无从解答’。”
“这种情况,就像是你要找的人,被一团浓雾遮盖了起来。天机一片混沌,命数纠缠不清,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窥探分毫。就如同……刚才这一卦。”
赵四明的心彻底凉了。
“无从解答……您的意思是,我妻子……就这么找不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不。”
陈百算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妻子的卦象,不是简单的‘无从解答’。”
“寻常的无从解答,是我算不出来。而你这个,是我在算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和我……争抢。”
“就好像……”陈百算斟酌着用词,“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在拨弄你妻子的命数,它在故意隐藏天机,阻止任何人找到她。”
赵四明听得脊背发凉。
“有东西……在和我抢人。”陈百算一字一顿地说道。
05.
一股寒意从赵四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和您抢人?那是什么东西?是人吗?”
陈百算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如果是人,那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一脉的卜算之法,问的是天地,寻的是活人气息。刚刚的卦象炸裂,说明你妻子的活人气息,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给强行隔绝、覆盖了。”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失踪的范畴。”
赵四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理解这些玄之又玄的话,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恐惧。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妻子!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他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老人,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陈百算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四明,久久没有说话。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孤寂而萧索。
“你起来吧。”
许久,他才开口道。
“我刚才说,占卜的结果,通常只有两种走向。”
“但其实,在一些极其罕见的情况下,还会出现第三种。”
赵四明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第三种?”
“对。”陈百算点了点头,但他的表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这种结局,我们这些做行当的,称之为‘大凶’之兆。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没人愿意遇上。”
“因为前两种,无论是‘应验’还是‘无解’,我们卜算的,都还是‘人’的事。”
赵四明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他。
“那……那第三种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茶馆里安静得只剩下赵四明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陈百算浑浊的眼睛里,映出灯火的微光,他看着赵四明,那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既有同情,又有畏惧。
他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把那个禁忌的答案说出口。
赵四明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再次追问:
“先生,这第三种结局,到底……到底是什么?”
陈百算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睁开时,眼神已经一片死寂。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钻进赵四明的每一个毛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第三种结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