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带着一种烘焙过度的慵懒,透过“野兽派”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我面前的骨瓷咖啡杯上。
杯里是当季特调的桂花拿铁,顶上拉着一片精致的叶子,旁边配着一块小小的、入口即化的抹茶生巧。
我用银质的小勺,轻轻撇去最上面一层奶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这是一家我常来的店。
店员都认识我,见我进来,会笑着喊一声“陈太太”,然后熟练地准备我惯常的点单。
我喜欢这里的氛围。安静,昂贵,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我很贵,你消费得起你也很体面”的潜台词。
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的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x月x日15:03收入人民币20000.00元,活期余额xxxxxx.xx元。【xx银行】”
是陈凯转的。
每个月的十五号,雷打不动,两万块生活费,他称之为我的“零花钱”。
我关掉短信,点开另一个APP。那上面记录着我们家庭的所有开支,从物业水电,到保姆张阿姨的工资,再到儿子童童的早教班费用,每一笔都由陈凯的工资卡自动划扣。
所以,这两万块,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钱。
我可以拿它买包,买表,买一万块一瓶的精华,或者像现在这样,喝一杯九十八块的咖啡,什么也不干,就只为了消磨一个下午。
外人眼里,我的人生堪称范本。
住着市中心三百平的大平层,开着他送我的白色保时捷,家里有专业的保姆洗衣做ok饭带孩子,老公陈凯是金融圈新贵,英俊多金,最重要的是,对我“大方”。
闺蜜晓晴不止一次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说:“林蔓,你这就是顶级金丝雀的配置啊。”
我当时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金丝雀有什么不好?不用风吹日晒,不用看老板脸色,不用为了几千块的KPI愁到掉头发。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谁不想当一只这样的金丝雀?
我正想着,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咚作响。
晓晴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西装,头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和一种猎食者般的锐利。
她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把手里的Prada杀手包往旁边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杯冰美式,谢谢。”她对服务员说,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地扫描了一遍。
“你倒是悠闲。”她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讽刺。
“你也可以。”我搅动着咖啡,“辞职,我让陈凯给你老公介绍个好项目,保证你下半辈子也这么悠闲。”
晓晴嗤笑一声。
“算了,我可没你这个好命。再说了,我可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这话里有话。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晓晴,你今天火气很大。”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蔓蔓,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说。”
“跟陈凯离婚吧。”
我的手顿住了,银勺碰到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晓晴,她的表情无比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晓晴一字一顿地重复,“趁着你现在还年轻,还有姿色,还能分到一大笔钱,赶紧离开他。”
我笑了。
是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气笑的。
“你疯了?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他出轨了?还是家暴了?”
“都没有。”晓晴摇头,“但比这更可怕。”
“哦?”我往后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双臂环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ude,“我倒想听听,还有什么比出轨和家暴更可怕。”
晓晴的冰美式上来了,她没动,只是盯着我。
“蔓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活得……不像个人?”
这话太伤人了。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你嘴里的金丝雀?”
“金丝雀都比你有生气!”晓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了下去,怕引来旁人的侧目。
“你看看你现在,”她指了指我,“你有多久没穿过自己喜欢的衣服了?你今天这身,从裙子到鞋子到耳环,都是陈凯为他公司年会给你置办的行头吧?你有多久没画过一张设计图了?你以前熬夜画图的劲头呢?你以前不是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中国的维维安·韦斯特伍德吗?”
我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旧伤口,突然被揭开了血淋淋的痂。
“那都是年轻时候不懂事,说说的梦话。”我嘴硬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要回归家庭。”
“回归家庭?林蔓,你管这叫回归家庭?”晓晴冷笑,“你家里的地是张阿姨拖的,饭是张阿姨做的,孩子是张阿姨带的,你甚至连陈凯的内裤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因为那也是张阿姨洗的!你回的哪门子家庭?”
“我……”我一时语塞。
“你这不是回归家庭,你这是被‘供养’。陈凯给你钱,给你房子,给你保姆,他把你的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然后把你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他家里一件最贵、最漂亮、最听话的摆设!”
“你胡说!”我感到一阵愤怒,混杂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陈凯对我很好!他赚的钱都给我花,他会记得我们的每一个纪念日,给我买昂贵的礼物,他会……”
“他会帮你决定穿什么衣服,帮你筛选你的朋友,会用‘为你好’的名义,让你放弃你的工作和梦想,对不对?”晓晴毫不留情地打断我。
“他会用一套‘我是男人,我负责赚钱养家,你是女人,你负责貌美如花’的逻辑,把你牢牢地捆在那个看似华丽的笼子里,让你心安理得地放弃挣扎,对不对?”
“他会审查你的每一笔开销,虽然他给了你两万块,但他要知道这两万块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哪里,花得值不值,对不对?”
晓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我精心维持的体面,露出底下那点不堪的真相。
我无法反驳。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那两万块,确实不是毫无代价的。
每个月底,陈凯会和我一起“复盘”这个月的开销。
他会拿着我的信用卡账单,像分析一支股票的K线图一样,逐条分析。
“这个月你买包花了三万,有点超预算了,下个月控制一下。”
“这家餐厅的性价比不高,下次别去了。”
“你给晓晴买的这个生日礼物,我觉得有点贵了,她老公的收入,跟你送的礼物价值不太匹配,会让她有压力。”
他语气总是很温和,很有耐心,像一个循循善诱的理财顾问。
他说,这是“健康的家庭财务管理”。
他说,他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的未来,进行“风险控制”。
我曾经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直到此刻,晓晴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这不是财务管理。
这是控制。
一种包裹着“为你好”的糖衣,温水煮青蛙式的,无孔不入的控制。
“你好好想想吧,蔓蔓。”晓晴看着我苍白的脸色,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要挑拨你们夫妻关系。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废了。”
她拿起包,站了起来。
“我公司还有个会,先走了。账我已经结了,你再坐会儿。”
晓she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桂花拿铁。
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好,但我觉得有点冷。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我的手机银行APP。
那串长长的,代表着我“身价”的活期余额,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串冰冷的手铐。
我突然想起,我和陈凯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在创业初期,没钱没势,但眼睛里有光。
那时候我还是一家设计公司的实习生,每天挤地铁,吃盒饭,但心里有火。
他会在我加班画图的深夜,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给我送一碗热腾騰的馄饨。
他会看着我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稿,眼睛亮晶晶地说:“蔓蔓,你太有才了!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设计师!”
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大概是,从他公司上市,我们搬进这个大平层,我听从他的“建议”辞掉工作,当起全职太太的那一天起。
他眼睛里的光,变成了数字。
我心里的火,也一点点地,被这两万块的“零花钱”,浇熄了。
我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张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摆在巨大的餐桌上。
客厅里,五岁的儿子童童正在地毯上玩乐高,张阿姨在一旁陪着他。
整个家,安静,整洁,井井有条,像一个精密的仪器。
而我,是这个仪器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零件。
“太太,您回来了。”张阿姨站起来,恭敬地接过我的包。
“嗯。”我点点头,换上拖鞋。
“先生今天会回来吃饭吗?”
“他没说,应该是不回了。”我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陈凯的工作很忙,加班和应酬是常态。一周七天,我们能在一起吃晚饭的日子,屈指可数。
我走到童童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童童,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乖!”童童头也不抬,专注于他手里的乐高飞船,“妈妈你看,这是我给爸爸造的宇宙飞船!”
我看着那艘歪歪扭扭的飞船,心里一阵发酸。
在这个家里,陈凯是太阳,是核心。我们所有的人,都像行星一样,围绕着他转。
我陪童童玩了一会儿,张阿姨就过来催我们吃饭。
饭桌上,只有我和童童两个人,面对着一大桌子菜,显得格外冷清。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童童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忙,要赚钱给你买乐高呀。”我重复着说过无数遍的答案。
“哦。”童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吃完饭,张阿姨收拾碗筷,我陪童童洗漱,讲睡前故事。
等把童童哄睡着,已经是晚上九点。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主卧。
巨大的房间,King size的双人床,衣帽间里挂满了名牌衣服和包包。
一切都很好,好到不真实。
我打开衣帽间,晓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有多久没穿过自己喜欢的衣服了?”
我看着那一排排按照颜色、款式、季节分类,由陈凯的私人形象顾问一手包办的衣服,感到一阵陌生的窒息。
这些衣服,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剪裁得体,完美地衬托出我的身材和气质。
但没有一件,是我自己真心喜欢的。
我喜欢的,是那些宽松的、棉麻质地的、带着一点点不羁和颓廢感的森系长裙。
我喜欢的,是那些印着夸张图案和标语的T恤。
我喜欢的,是那些破洞的牛仔裤和马丁靴。
可是在陈凯眼里,那些都是“不得体”的、“上不了台面”的衣服。
他说:“蔓蔓,你现在是陈太太了,你的形象,代表的是我的脸面。”
于是,我衣柜里的那些“不得体”,一件件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些精致、优雅、但毫无灵魂的“陈太太”标配。
我关上衣帽间的门,像是关上了一个华丽的棺材。
我走到书房。
这里原本是我的设计室。
结婚前,陈凯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给我留一个最大的房间,让我随心所欲地创作。
后来,这个房间确实留了,但里面的画板、颜料、布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陈凯看不懂的金融和哲学书籍,用来装点门面。
我的画板和工具,被塞进了储藏室最深的角落,落满了灰。
我有多久没碰过它们了?
一年?两年?
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找一支笔,一张纸,随便画点什么。
抽屉里,只有几支万宝龙的钢笔,和一叠厚厚的、印着陈凯公司logo的信纸。
我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却一个线条也画不出来。
我的手,好像已经忘了画画的感觉。
那一刻,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晓晴说得对。
我正在废掉。
不,是已经废了。
我被圈养在这样一个密不透风的真空罩里,衣食无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也隔绝了一切生机。
我的触角,我的感知,我的创造力,都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中,慢慢萎缩,直至坏死。
我像一株被养在恒温花房里的植物,看起来枝繁叶茂, aslında,根已经烂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陈凯是凌晨两点回来的。
他带着一身酒气,脚步有些虚浮。
我躺在床上装睡,能感觉到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我。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带着沐浴露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还没睡?”他哑着嗓子问。
我没动,也没回答。
他以为我睡着了,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沉沉睡去。
黑暗中,我睁开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曾经,我最喜欢他这样从背后抱着我。他的怀抱,让我觉得安心,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可现在,我只觉得窒息。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这张以爱为名的网。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起晚了。
等我下楼的时候,陈凯已经西装革履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平板上的财经新闻。
童童和张阿姨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客厅里玩。
见我下来,陈凯抬了抬眼皮。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他问,语气平淡,但带着一丝不易察arc的审视。
“昨晚没睡好。”我拉开椅子坐下。
张阿姨立刻给我端来了温牛奶和烤好的吐司。
“是身体不舒服吗?”他又问。
“没有。”
“那就是有心事。”他放下平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说吧,怎么了?”
他总是这样,能轻易地看穿我的情绪。
我沉默了一下,决定试探他。
“陈凯,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出去找点事做?”
陈凯皱起了眉。
“找事做?你指的是什么?工作?”
“嗯。”我点点头,“我有个以前的同事,她自己开了个工作室,现在缺人手,想让我过去帮忙。”
这是我昨晚临时编的谎话。
“胡闹。”陈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你出去工作?谁来管童童?谁来管这个家?”
“家里不是有张阿姨吗?”我忍不住反驳,“张阿姨把童童和家里都照顾得很好。”
“那不一样。”陈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张阿姨是保姆,你是妈,是女主人。这个家的核心是你,不是她。你明白吗?”
又是这套“核心”理论。
“可我觉得很无聊。”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我每天除了逛街喝茶做美容,就无所事事。我覺得自己像个废人。”
“无聊?”陈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多少女人羡慕你都来不及,你居然说无聊?林蔓,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和童童能过上最好的生活,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吗?你现在跟我说你无聊,想出去工作?你出去能赚几个钱?一个月一万?两万?我给你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激动地站起来,与他对视,“这是我自己的价值!我不想每天活得像你的附属品!”
“附属品?”陈凯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受伤和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在你眼里,你只是我的附属品?”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开始打感情牌。
“蔓蔓,我知道,你辞职在家这几年,牺牲很大。但是你看看童童,他多可爱,多聪明,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吗?一个孩子的成长,离不开母亲的陪伴。你现在出去工作,錯過了童童的成長期,你將來會後悔的。”
“而且,我需要你。我每天在外面应付那么多复杂的人和事,压力很大。我回到家,只想看到一个温馨的家,一个温柔的你。你是我最后的港湾。如果你也出去工作,每天带着一身疲惫和怨气回来,那我们这个家,还叫家吗?”
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恳切。
“听话,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报个插花班,或者瑜伽班,学点烘焙也行。想花钱就去花,钱不够了跟我说。别去想什么工作的事,那不是你该操心的。”
说完,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百达翡リ,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该去公司了。晚上有个饭局,不回来吃饭了。”
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深意切。
他把我抬得很高,说我是家的核心,是他的港湾。
但实际上,他只是给我规划了另一条消磨时间的轨道:插花、瑜伽、烘焙。
这些,和逛街、美容有什么区别?
都只是为了让我“有事可做”,安分守己地待在他的笼子里,不要产生“出去工作”这种危险的想法。
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我想做什么样的工作。
在他的认知里,我的工作,我的梦想,我的个人价值,都是“有的没的”、“不该操心的事”。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
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追求的,是自我实现,是灵魂的独立和自由。
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漂亮、听话、能为他打理好后方、让他有面子的“陈太太”。
我们之间,不是爱人,更像是……雇主和她最昂贵的员工。
下午,我没有去插花,也没有去瑜yujia。
我让张阿姨看着童童,自己开车去了储藏室所在的地下车库。
储藏室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画架,和那几箱 ebenfalls布满灰尘的颜料、画笔。
我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搬出来,用抹布仔细地擦拭干净。
看着这些曾经视若生命的东西,我的眼睛又湿了。
我把画架搬回家,支在了书房的正中央,正对着那面墙的红木书架。
它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像一个闯入者,打破了这里的秩序和沉闷。
但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铺开一张空白的画布,拿起画笔,沾上颜料。
这一次,我的手没有再颤抖。
我想画一幅画。
画一只鸟,被困在金色的笼子里。
笼子外面,是广阔的蓝天和森林。
而那只鸟,正用它的喙,狠狠地啄向笼子的栅栏。
它的羽毛或许会脱落,它的喙或许会流血。
但它的眼睛里,有光。
我画了整整一个下午。
张阿姨进来过两次,看到我在画画,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童童也跑进来看。
“妈妈,你在画小鸟吗?它为什么在笼子里呀?它不开心吗?”
我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因为它想出去飞。宝宝,你等着,妈妈很快就能带它飞出去了。”
童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没想过,陈凯会回来得那么早。
晚上七点,我还在给画上的天空涂抹最后一层蓝色,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陈凯站在门口,他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手里还提着公文包。
他看到了房间中央的画架,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幅尚未完成的画。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放下画笔,平静地看着他。
“我在画画。”
“谁让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出来的?”他走进房间,指着画架,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你看看你,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颜料的味道多难闻!熏到童童怎么办?”
“我开着窗,也开了空气净化器。”我解释道。
“这不是重点!”他走到画架前,死死地盯着那幅画,“重点是,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我让你去学插花,学瑜伽,你跑回来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画画对我来说,不是没用的东西。”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梦想。”
“梦想?”陈凯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嗤笑一声,“林蔓,你几岁了?三十岁了!还跟我谈梦想?你的梦想能当饭吃吗?能换来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背的包吗?”
“我不需要用它来换这些!”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有手有脚,我自己可以去挣!”
“你挣?你拿什么挣?”他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就凭你这些涂鸦?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和社会脱节多久了?你现在出去,连个实习生的工作都找不到!”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了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我已经三年没有工作了。
这三年里,世界日新月异,而我,停在原地。
我 mungkin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失去了在社会上独自生存的能力。
我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看着我苍白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陈凯的语气软了下来。
他走过来,想像往常一样抱住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色又沉了下去。
“蔓蔓,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们能不能不要再为这些小事吵架了?我今天在公司处理了一堆烂摊子,累得要死,我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这不是小事。”我固执地看着他,“陈凯,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没觉得我们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你从来不觉得我们有问题!”我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在你眼里,我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追求,都是‘有的没的’,都是‘小事’!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你投喂和安抚的宠物!”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
“你有!”我指着那幅画,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看看这幅画!你只看到了它‘没用’,你看到了吗?这只鸟,它就是我!我被关在这个你为我打造的华丽笼子里,我就快要窒息而死了!你明不明白?”
陈凯顺着我的手指,再次看向那幅画。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如果……你觉得这是个笼子。”
“那我只能说,是你自己当初,心甘情愿飞进来的。”
“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笼子的门,从来没有锁过。”
“你想飞,随时可以飞。”
“但是,林蔓,”他抬起头,目光冷酷得让我感到陌生,“你飞出去之后,就别想再回来。”
“还有,你别忘了,童童是我的儿子。你一分钱抚养费都别想拿到,甚至,你连他的抚养权,都争不过我。”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出了书房。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最后的几句话,像几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
我终于看清了。
他不是在挽留我。
他是在威胁我。
他笃定了,我不敢离开。
他笃定了,我舍不得现在优渥的生活,我舍不得儿子童童,我没有独自谋生的能力。
他笃定了,我这只被他养废了的金丝雀,一旦飞出笼子,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外面的风雨冻死、饿死。
所以,他才敢那么有恃无恐地说,门没锁,你想飞随时可以飞。
因为他知道,我不敢。
我是真的不敢吗?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幅画。
画上那只鸟,正用它决绝的眼神,看着我。
我问自己,林蔓,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继续留在这个温暖、安全,但会让你慢慢腐烂的笼子里,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陈太太?
还是选择推开那扇“没锁的门”,飞向那个充满未知和危险,但拥有蓝天和自由的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直到张阿姨敲门,怯生生地问:“太太,您没事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我擦干眼泪,站起来。
“张阿姨,我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啊?”张阿姨愣住了,“太太,您要去哪儿?”
“我……出去住几天。”
我没有说我要离开。
我怕吓到她,也怕……自己会动摇。
我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里面没有那些昂贵的衣服和包包。
只有几件我大学时最喜欢的T恤和牛仔裤,我的画具,还有童童送给我的那艘歪歪扭扭的乐高飞船。
临走前,我去看了一眼童童。
他睡得很香,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
我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宝宝,等着妈妈。”
“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那个我住了三年的家。
午夜的街道,空旷而安静。
我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拿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最后,撥通了晓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晓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喂?谁啊?大半夜的……”
“晓晴,是我。”
“蔓蔓?”晓晴一下子清醒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从家里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在哪?我来接你!”
半个小时后,晓晴的车停在了我面前。
她跳下车,二话不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傻瓜,你终于想通了。”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我在晓晴家住了下来。
她家不大,两室一厅,被她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她把主卧让给了我,自己睡沙发。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里传来的香味弄醒。
晓晴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煎鸡蛋。
看到我起来,她笑着说:“醒啦?快去洗漱,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上,摆着两份简单的早餐:煎蛋,烤面包,热牛奶。
很简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吃得比任何一顿山珍海味都要香。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晓晴一边吃,一边问我。
“我不知道。”我有些茫然,“我大概……得先找个工作。”
“你还会画画吗?”
我点点头。
“那就行。”晓晴一拍桌子,“我有个朋友,是做童书出版的,他们公司最近正好在招插画师。我把你的作品集发给她看看,说不定有机会。”
“可是……我都三年没画了,我怕我画不好。”我有些不自信。
“怕什么!”晓晴给我打气,“你的才华,我比谁都清楚!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把它们重新撿起來!”
“还有,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有十万,是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密码是你生日。你先拿着应急。不够了再跟我说。”
我看着她,眼眶又红了。
“晓晴,我……”
“行了啊,别跟我来这套。”她摆摆手,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们俩谁跟谁啊。当年我失恋,没钱交房租,是谁收留我的?现在轮到你落难了,我能不管你吗?”
“等你将来成了著名的大画家,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画张签名照就行。”
我用力地点点头。
“嗯!”
我把我在书房画的那幅《囚鸟》拍了照,连同我大学时期的一些作品,整理成一个电子作品集,发给了晓晴。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那几天,我过得很煎熬。
陈凯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
他就好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等我主动服软。
我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张阿姨偷偷给我发来的童童的照片和视频。
视频里,童童总是闷闷不乐地问:“张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我无数次拿起手机,想给陈凯打电话,想告诉他我错了,我想回家,想见儿子。
但每一次,我都忍住了。
我知道,我一旦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不能让我的儿子,看到一个没有灵魂、行尸走肉般的妈妈。
我要让他看到一个,为了梦想和自由,勇敢战斗的妈妈。
第四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林蔓女士吗?我是xx童书出版社的编辑,我叫周敏。我们收到了您朋友推荐的作品集,我们主编非常欣赏您的画风,想约您明天上午过来公司面谈一下,请问您方便吗?”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
是真的!
“方便!我方便!”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挂了电话,我抱着晓晴,又蹦又跳。
“我拿到面试机会了!我拿到面试机会了!”
晓晴比我还高兴。
“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为了第二天的面试,我特地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
不是“陈太太”式的优雅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一条水洗牛仔裤,和一双舒适的小白鞋。
这是“林蔓”的风格。
当我穿着这身衣服,站在镜子前时,我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眼里有光的自己。
面试很顺利。
主编是一个四十多岁,气质温婉的女士。
她很喜欢我那幅《囚鸟》。
她说:“我从这幅画里,看到了挣扎,痛苦,和一种……向死而生的力量。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创作 energy。我们正在策划一套关于‘勇气’主题的绘本,我觉得你的风格非常适合。”
我们聊了很久,从创作理念,到对儿童心理的理解。
我发现,这三年来,我虽然没有工作,但作为母亲的经历,让我对孩子的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这些,都成了我创作的养分。
最后,主编当场拍板。
“林蔓,我们公司决定聘用你。试用期三个月,月薪八千。转正后,根据项目会有提成。你愿意吗?”
八千。
连我以前一个月零花钱的一半都不到。
但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拿过的最值钱的一笔“工资”。
因为,这是我靠自己挣来的。
我用力地点頭。
“我愿意!”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工作。
虽然很辛苦。
每天要挤早高峰的地铁,中午吃十几块的盒饭,晚上加班到深夜。
但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陈太太”。
我是一个绘本插画师,林蔓。
我开始攒钱。
我租了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小房子,一室一厅,虽然小,但很温馨。
我把晓晴给我的十万块钱还给了她。
剩下的钱,我全部存起来,准备作为将来争夺童童抚养权的资本。
我知道这很难。
陈凯有顶级的律师团队,而我,只有一个渺小的自己。
但我不怕。
为了童童,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和陈凯的离婚官司,打得异常艰难。
就像他当初威胁我的那样,他请了全市最好的律师,铁了心要让我净身出户,并且拿不到童童的抚yǎng权。
法庭上,他的律师把我描绘成一个爱慕虚荣、挥霍无度、对家庭和孩子不负责任的女人。
他们拿出我过去几年的信用卡账单,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成了我“拜金”的铁证。
他们说我擅自离家,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他们甚至暗示,我和晓晴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我坐在被告席上,听着那些颠倒黑白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
而陈凯,就坐在我对面,西装革履,面无表情。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他急于甩掉的麻烦。
我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爱的,只是那个符合他所有设定和想象的“陈太太”的躯壳。
一旦我试图挣脱这个躯殼,寻找自我,我就会立刻变成他的敌人。
轮到我发言时,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
我只是平静地,讲述了我们这几年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讲述了他如何一步步地,讓我放棄我的工作和夢想。
我讲述了他如何用金钱,来控制我的人生。
我讲述了我那间从设计室变成书房的房间。
我讲述了那幅未完成的《囚鸟》。
最后,我看着法官,一字一句地说:
“法官大人,我承认,我曾经迷失在优渥的物质生活中。但是,我已经醒了。”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和我的前夫争夺财产。他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我只想争取回我的儿子。因为我希望我的儿子知道,他的妈妈,不是一个只会花钱的寄生虫。他的妈妈,是一个有梦想,并且敢于为梦想付出一切的人。”
“我希望他将来长大,也能成为一个尊重女性,懂得爱与平等的人。而不是像他父亲一样,把婚姻当成一场交易,把妻子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
我的话说完了。
法庭里一片寂静。
我看到,对面的陈凯,脸色变得铁青。
那场官司,我最终还是输了。
法院把童童的抚养权,判给了经济条件更好的陈凯。
我只争取到了每周一次的探视权。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在晓晴家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晓晴抱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着我流泪。
哭过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我擦干眼泪,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参与的第一个绘本项目,《勇敢的小种子》,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那本书,讲的是一颗被风吹到悬崖峭壁上的小种子,如何在没有土壤和水分的恶劣环境下,努力扎根,最终开出美丽花朵的故事。
书里的每一幅画,都倾注了我全部的情感。
那颗小种子,就是我。
那片悬崖峭壁,就是我所面临的困境。
而那朵最终盛开的花,是我对未来的期盼。
这本书,感动了无数的家长和孩子。
我也因此,在业内小有名气。
我的收入,开始慢慢增加。
我从那个狭小的一室户,搬到了一个宽敞的两居室。
我把其中一个房间,布置成了童童的卧室,里面堆满了和他家里一模一样的乐高玩具。
每个周末,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我会去陈凯家接童童。
陈凯通常不在家。来开门的,永远是面无表情的张阿姨。
童童见到我,会像小鸟一样飞奔过来,扑进我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我会带他去公园,去游乐场,去科技馆。
我会给他讲我画的绘本故事。
我会教他画画。
他很有天赋,画的画,充满了想象力。
有一次,他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一座大房子,和一个小房子。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住在大房子里。
一个穿白衬衫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住在小房子里。
小房子的屋顶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童童指着画对我说:“妈妈,这是爸爸的家,这是我们的家。我喜欢我们的家。”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我的儿子,他懂我。
离婚后的第二年,我用自己赚的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插画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但很温馨。
晓晴成了我的合伙人。
我们接了很多有趣的项目,和很多有才华的作者合作。
我的生活,忙碌,辛苦,但充满了激情和希望。
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靠男人每月两万块零花钱才能活下去的陈太太。
我是林蔓。
一个独立的,自由的,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的女人。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室里画画,晓晴突然推门进来,神情复杂地对我说:
“蔓蔓,陈凯来了。”
我愣了一下。
他来干什么?
我走到会客室,看到了他。
他瘦了,也憔悴了,没有了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蔓蔓。”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有事吗?”我语气平淡。
“我……我看了你画的那本《勇敢的小种子》。”他说,“画得很好。”
我没说话。
“我……我最近过得不好。”他自嘲地笑了笑,“公司出了点问题,资金链断了。我以前的那些‘朋友’,现在都躲着我。”
“墙倒众人推,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淡淡地说。
他被我噎了一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蔓蔓,我……我想我们……我们能不能……”
“不能。”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主宰我整个世界的男人。
此刻,他坐在我的工作室里,坐在我亲手设计的沙发上,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我。
而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陈凯,”我平静地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这里面,没有一分钱是属于你的。”
“我不会同情你,更不会回头。”
“因为是你,让我明白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不是男人给了你多少钱,而是她自己,能挣多少钱。”
“是你,让我从笼子里飞了出来,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甚至应该感谢你。”
说完,我站起身。
“我还有工作要忙,不送了。”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回到我的画板前,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我正在画的一幅画上。
画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每一朵向日葵,都朝着太阳,肆意地,灿烂地,盛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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