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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铜柱——民族和平壮举》第十二章 和平会商『原创』
第十二章 和平会商
湘仲驿站,向宗彦展《复溪州铜柱记》,彭师暠指尖摩挲纸角:“‘渐为边患’句,刺耳。”
向宗彦释曰:“实录方显诚意。”
谈及铸柱,彭师暠蹙眉:“工银八千两,五溪难承。”
向宗彦笑:“各担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万世功业。”
暮色中,彭师暠割发系纸,向宗彦解玉佩压之。“五溪契约见血发,楚人物信见玉心。”
江风穿窗,似传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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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潭州王廷,金碧辉煌,香烟缭绕。
楚王马希范面容严肃地端坐御位,面容威严,目光如炬。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屏息以待。
殿外及门首,甲士林立,刀枪剑戟,寒光闪闪。
殿门缓缓开启,彭师暠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入这座象征着南楚最高权力的宫殿。
彭师暠身着南楚留学的官服,却在头上戴着羽毛,颈上挂着成串的银饰。他身后,几位酋长也是同样的装束,他们手捧山鬼老酒圆瓮,神色庄重。
彭师暠目光坚定,不卑不亢,向楚王行礼。
“五溪盟主彭士愁之子彭师暠,参见大王殿下。”彭师暠声音洪亮,回荡在大殿之中。
楚王马希范微微颔首,审视着彭师暠。老彭此子,果然不凡,难怪彭氏能在五溪山区兴云作雨。
“彭师暠,你父王起兵反楚,为我大军所败,故而派你前来请和,归顺返正,可是实情?”马希范声音低沉,带着威严。
彭师暠抬起头,目光直视楚王,毫无惧色:
“回禀殿下,家父起兵,实属被逼无奈。地方官吏不听大王您的诏令,征收苛捐重税,五溪山民不堪重负,才奋起反抗。如今,我父王愿与大楚修好,永息兵戈,还五溪百姓安宁。”
楚王马希范眉头微皱,心中权衡利弊。
五溪地势险要,山民骁勇善战,此番刘勍、廖匡齐、向宗彦率军平乱,损兵折将,便是例证,若长期对峙,总需派军远征,显然不利于我。况且,王廷内部不稳,急需解决五溪问题,不使牵涉精力和军力。
“彭师暠,你五溪有何条件?”
彭师暠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第一,五溪有自治之权,楚之官吏不得干涉我族内部事务;第二,恢复先楚王对五溪山区的驿馆政策,楚之官吏不得再向五溪征收任何赋税;第三,楚之军队不得进入五溪盟主管辖区;第四,溪州首领犯罪,由五溪自行处理,楚之王廷不得干涉;第五,五溪地区与楚和睦相安,为表友好,会按期送交给楚廷土产,但经手之楚臣不得从中截留。
楚王马希范听后,沉吟不语。
殿内一阵骚动,几位大臣面露不悦。这些条件,无疑是在挑战南楚的宗主地位,很明显,已经平起平坐了嘛。
马希范明白,答应,即完全恢复父王时期的羁縻状态,若不答应,和谈必将破裂,五溪山兵或将继续困扰南楚。他抬手示意安静,然后道:
“恢复先王的羁縻政策,可以,但五溪需承认大楚宗主地位,不是按期送交土产,而是每年进贡,并且,楚廷需要时提供兵源,用于作战。”
“可以称作进贡。但是五溪山地人烟稀薄,子弟甚少,实无法为他族征战。”
马希范沉默一阵,道:
“好吧,兵源之事可以暂缓。”
这时,向宗彦出列,向楚王行礼,奏道:
“大王,臣以为,彭师暠所提条件,虽显苛刻,但于我大楚而言,并非不可接受。五溪之地,山高路远,治理成本极高。先王曾实施怀柔政策,给予五溪充分自治,并不征收赋税,换来西部边境安宁。
“羁縻政策,本是军事节制兼经济支援。公正地看,彭溪州没有提出任何要大楚王廷向五溪山区输入经济支援等条款,已是颇有自知之明了。
“臣以为,若大王恢复先王政策,不仅能安稳五溪广大地区之民意,更能彰显大王的仁德之心,长此以往,必有收获。”
楚王马希范听后,微微点头。
诸多大臣也认为向宗彦所言有理,方才的骚动和不悦收敛了。
马希范退让了,另寻话题道:
“互通商贸之事,五溪需对湘中之民打开方便之路。”
彭师暠点头同意:
“可以。但进入五溪山区的商人均需遵守五溪律法。”
谈判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终,楚王马希范做出让步,达成基本协议。
楚王诏书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吾伐叛怀柔,敢无师古;夺财贪地,实所不为。
“尔能恭顺,我无科徭,本州赋租,自为供赡,本土兵士,亦不抽差。永无金戈之虞,克保耕桑之业。”
楚王并敕令铸造铜柱,铭刻双方誓约:“无扰耕桑,无焚庐舍,无害樵牧,无阻川途” 。
当夜,潭州天策府城,碧湘宫。石灯中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长忽短,像一簇簇不肯安睡的幽魂。
宫中铜壶滴漏,“叮——咚——”一声,又沉到光阴深处。
这是碧湘宫中一座静静的内殿,楚王马希范屏退左右,只留两名小侍女在殿角抱烛。
黄罗帐后,他卸下白日沉重的衮冕,换了一件月白色便袍,仍难掩眉宇间的倦色。
案上摆着一具小小的铜炉,新添的沉水香细如游丝,却压不住他袖口里透出的血腥味。那是傍晚来到碧湘宫时,一只误入宫苑的麂子被他射杀,溅上的血。侍女洗净了袍角,但袖口似乎仍有血腥的气息。
向宗彦应召来到碧湘宫的内殿,在殿门口解掉所佩的“冰影”宝剑——这是先王马殷赐赠的,脱去布履,只着白袜,在内侍引领下走进殿中。
一旁的烛火在向宗彦脸上映出交错的明暗,仿佛把这位三十七岁的兵部右侍“画”成了双面臣子,一半是宁静温润的文臣,另一半是刀口舔血的兵使。
“臣,觐见殿下。”向宗彦说。
马希范抬手示意向宗彦坐下,问道:
“白日与彭家小子一场戏,唱得可累?”
向宗彦微笑,说:
“彭师暠毛头小子,不曾见过世面。”
马希范忽然压低声音,道:
“向卿,今夜只要你三句话——”
“臣恭听,请赐问。”
“第一句,五溪真能安分吗?”
“不能。”向宗彦答得非常干脆,“但能平静三年。三年之内,彭氏要稳位、要修寨。三年后,羽翼再度丰满,就不好说了。”
马希范点头,似乎这个答案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句,辰州孤城,扼五溪之喉,然粮秣、兵源俱远。若派将领久驻,其该如何自存?”
“臣有三策。”向宗彦道,“上策,以互市养兵。五溪缺盐铁、喜锦帛,可开辰州月市,楚商以盐一升易杉板一丈,官取其十一,可得钱粮自给。中策,以酋制酋。五溪诸酋,不止彭氏,酉水、远水诸酋,皆怀怨望,结其小酋,许以世袭牌印,使犬牙相制。下策——”
向宗彦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那两团烛火:
“下策最险,却也最稳:募五溪少年五百,以为帐前亲兵,以诸酋质子为伍长,教以楚阵、授以楚刀。五七年后,纵其父兄欲反,其子弟亦不忍相背。”
马希范吁出一口大气,连连颔首。忽然问第三句:
“第三句,若有一日,大楚不得不背盟,当如之何?”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向宗彦眼底掠过一道寒光。
“若派臣守辰州,若大楚欲背盟,请先斩臣首,悬辰州城门。五溪人见臣首,便知大楚无信,必呼啸而聚集,大王可全师袭其后,一战而霸湘西。臣之一死,可为大楚换得战机。”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灰坠地。向宗彦的话音在马希范耳中,却像铁石相击。
马希范抚着向宗彦的肩头,指尖微微发抖。
“舍不得,舍不得。”
君臣相对,久久沉默。
马希范从袖中抽出一件东西——半片虎符。
“本王已定由向卿你作为五溪防务大臣驻守辰州。另命刘勍暗中整治水陆三万,驻澧州、鼎州,号曰‘西防’。 若五溪有变,三日可至辰州。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特赐你便宜之权:辰州仓廪,听尔调拨;盐铁使司,听尔节制;乃至潭州飞栈,亦可一日三驿,直达辰州军前。”
向宗彦郑重施礼,双手捧过虎符,只觉掌心发烫。
57
向宗彦踏着月光,穿过潭州的长街,回到自家府邸时,夜色已深。
府门前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他解下腰间的兵符,轻轻握在手中,这是楚王马希范赐予的信物,也是他即将踏上辰州之路的凭证。
推开门,院中一片静谧,只有几声虫鸣在夜色中回荡。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却见妻子张艾妹和儿女们还坐在灯下,似乎在等他归来。
张艾妹起身相迎,眼中带着关切与忧虑。
向宗彦微微一笑,将兵符放在案上,轻声道:
“艾妹,我有要事与你们说。”
烛光下,向宗彦将今日的朝廷大事详细道来。从王廷与五溪的谈判讲起,说到楚王的相托之意,说到自己即将赴辰州驻扎的使命,要带着全家一起赴任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辰州,路途遥远,山高水险……”张艾妹担忧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
“艾妹,你放心,辰州虽远,但那里有怡人的山水,有淳朴的百姓,还有我多年奠稳的基础,会平安无事的。”向宗彦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安慰。
“阿爹,我们要去五溪了吗?”女儿向琼扑到他的怀里。
“到了五溪要作战的。”向拾握起拳头,说,“我可以,你得小心。”
向宗彦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中涌起柔情,说:
“我们到了五溪,到了辰州,会慢慢让那里变成不会打仗的好地方。”
“没得仗打了,那……”向拾说,眼中闪烁着对不能冒险的失望。
张艾妹及时地揽过儿子,教育道:
“我们去爬山,去游泳,岂不是更有趣味。好了,不早了,休息吧,阿爹明日还要上朝呢。”
次日早朝,楚王马希范发布了由向宗彦驻守辰州的诏令,并称将很快派遣使者报告中原朝廷,由中原朝廷和南楚共同册封向宗彦的爵称。
早朝过后,天策府张学士文卿先生的马车直接来到了女婿的府邸门首。
张文卿匆匆下车,走进庭院,脸上带着兴奋。
“宗彦,好啊,好啊!原本担忧你平乱归来陷入朝中纷争,这下好了,楚王拍你驻守辰州,远离朝中的争斗旋涡,远离此间的官场扰攘,也好施展才华,造福一方。”张文卿的声音中带着激动的颤抖。
“岳父大人说的极是。但大人年岁渐高,小婿相离如此之远,难以周到照应,心中不是滋味。”
“不,宗彦,我也要去辰州。”张文卿打断了向宗彦的话,语气坚定地说,“散朝后,我已奏请楚王,要随你一同前往辰州。那里远离朝堂的纷争,我可以安心陪你,也能帮你处理一些文牍之事。”
向宗彦愣住了,他深知岳父的苦心。
张文卿一生淡泊名利,只愿在书海中度过余生。如今,他却愿意放弃潭州的安逸,随自己远赴辰州,只为保全女婿的平安。
“岳父,您……”向宗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红。
“宗彦,我老了,朝堂上的争斗我早已看透。你在辰州,我陪着你,才能放心。再说,辰州山水优良,正是我读书写诗的好地方。”
“岳父若执意要去,小婿自然赞成。只是路途遥远,您要多加保重。”向宗彦心中感激,起身向岳父深深一拜。
张艾妹见父亲如此坚决,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她轻轻握住父亲的手,轻声道:
“爹爹去辰州,艾妹也放心了。有您在身边,全家幸福安乐。”
儿女们围过来,表达对辰州的好奇与向往。
“辰州的山水,一定很好玩。”
“到辰州,我要去骑马,去射箭。”
向宗彦看着妻子儿女,心中涌起暖流。一去辰州,路途遥远,充满未知,但有家人的陪伴,他便有了无穷的力量。
向宗彦坚定地说道:
“好,好。辰州有美好的山水,有淳朴的百姓,还有我多年的情谊。我们会在那里开启新的生活。”
58
后晋天福五年,公元940年,岁在庚子,地在潭州。
夏五月初,江风带暖,湖区稻花翻涌,一城皆香。天策府的飞檐铜瓦,日色下如万鳞闪金。
“和平铜柱”之议既定,楚王命天策府库使先拨铜八千斤,以战船押运至五溪,用于铸造。天策府学士李弘皋,秉承楚王旨意,撰写《复溪州铜柱记》 ,铸刻铜柱之上。
天策上将军、江南诸道都统、楚王希范。
天策府学士、江南诸道都统、掌书记、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弘皋撰。
粤以天福五年,岁在庚子,夏五月,楚王召天策府学士李弘皋,谓曰:
“我烈祖昭灵王,汉建武十八年,平征侧于龙编,树铜柱于象浦。其铭曰:‘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是知吾祖宗之庆,胤绪绵元,则九九百年之运,昌于南夏者乎!今五溪初宁,群師内附。古者,天子铭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必有刊勒,垂诸简编,将立标题,式昭恩信,敢继前烈,为吾纪焉。”
弘皋承教濡毫,载叙厥事:
盖闻牂牁接境,盘瓠遗风,因六子以分居,入五溪而聚族。上古以之要服,中古渐羁縻,洎師号精夫,相名姎氏。汉则宋均置吏,稍静溪山,唐则杨思兴师,遂开辰、锦。迩来豪右,时恣陆梁,去就在心,否臧由已。
溪州彭士愁,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三四代,长千万夫。非德教之所加,豈简书而可畏?亦无辜于大国,亦不虐于小民,多自生知,因而善处。无何,忽乘间隙,俄至动摇。
我王每示含弘,尝加姑息,渐为边患,深入郊圻,剽掠耕桑,侵暴辰、澧,疆吏告逼,郡人失宁。非萌作孽之心,偶昧戢兵之法,焉知纵火,果至自焚。
时晋天子,肇创丕基,倚注雄德,以文皇帝之徽号,继武穆王之令谟,册命我王开天策府。天人降止,备物在庭,方振声明,又当昭泰。眷言僻陋,可俟绥怀。而边鄙上言,各请效命。王乃以静江军指挥使刘勍,率诸部将,付以偏师,钲鼓之声,震动溪谷。
彼乃弃州保险,结寨凭高,唯有鸟飞,谓无人到。而刘勍虔遵庙算,密运神机,跨壑披崖,临危下瞰。梯冲既合,水泉无汲引之门;樵采莫通,粮糗乏转输之路。固甘衿甲,豈暇投戈。
彭师杲为父输诚,束身纳款。我王愍其通变,受降招携。崇侯感德以归周,孟获畏威而事蜀。
王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吾伐判怀柔,敢无师古;夺财贪地,实所不为。”
乃依前奏,授彭士愁溪州刺史,就加检校太保。诸子将吏,咸复职员;锡赉有差,俾安其土。仍颁廪粟,大赈贫民,乃迁州城,下于平岸。
溪之将佐,衔恩向化,请立柱以誓焉。
於戏,王者之师,贵谋贱战,兵不染锷,士无告劳。肃清五溪,震詟百越,底平疆理,保乂邦家。尔宜无扰耕桑,无焚庐舍,无害樵牧,无阻川涂,勿矜激濑飞湍,勿恃悬崖绝壁。荷君亲之厚施,我不征求;感天地之至仁,尔怀宁抚。苟违诫誓,是昧神祗;垂于子孙,庇尔族类。铁碑可立,敢忘贤哲之踪;铜柱堪铭,愿奉祖宗之德。
弘皋仰遵王命,谨作颂焉。其词曰:
昭灵铸柱垂英烈,手执干戈征百越;
我王铸柱庇黔黎,指画风雷开五溪。
五溪之险不足恃,我旅争登若平地;
五溪之众不足凭,我师轻蹑如春冰。
溪人畏威仍感惠,纳质归明求立誓;
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孙兮千万春。
推诚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使持节永州诸军事、行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奉教监督铸造。
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姓归明,众具件状,饮血求誓。楚王略其祠,镌于柱之一隅。
右据状,溪州静边都,自古以来,代无违背。天福四年九月,蒙王庭发军收讨不顺之人。当都愿将本管诸团百姓军人,及父祖本分田场土产,归明王化。
当州大乡、三亭两县,苦,无税课,归顺之后,请祗依旧额供输,不许管界团保、军人、百姓乱入诸州四界,劫掠詃盗,逃走户人。凡是王庭差纲,收买溪货,并都幕采伐土产,不许辄有庇占。
其五姓主首,州县职掌有罪,本都申上科惩。如别无罪名,请不降官军攻讨。若有违誓约,甘请准前差发大军诛伐。一心归顺王化,永事明庭。上对三十三王明神,下降宣祗为证者。
王曰:“尔能恭顺,我无科徭;本州赋租,自为供瞻;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无金革之虞,克保耕桑之业。皇天后土,山川鬼神,吾之推诚,可以玄鉴。”
59
天策府学士张文卿,从女婿向宗彦手中接过已撰就的铜柱铭文,问:
“宗彦,这个铜柱铭文,楚王看过了吗?”
向宗彦说
“楚王看过,才交下来,让我去驿站面见彭师暠,征求五溪的意见,即做定夺。”
张文卿细心地览看,体会同门李弘皋的文笔:
由天策上将军、江南诸道都统、楚王马希范下令铸造溪州铜柱。
其铭文由天策府学士、江南诸道都统、掌书记、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弘皋撰写。
在天福五年(庚子年,即 [具体年份未标明]),楚王召见天策府学士李弘皋,说:
“我的祖先昭灵王马援,在汉建武十八年于龙编平定征侧之乱后,在象浦树立铜柱。铜柱上的铭文是:‘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这说明我祖宗的福泽深厚,后代绵延不绝,有九九百年(即八百一十年)的国运兴盛于南方。如今五溪地区刚平定,各部族纷纷归附。古时候,天子会铭刻功德,诸侯会记录功绩,大夫也会宣扬自己的功业,这些都会刻在简牍或器物上流传下去。现在要立铜柱来彰显恩德和信义,继承祖先的功业。”
李弘皋受命后,开始撰写铭文,记载这些事迹:
听说牂牁一带,是盘瓠的后代,因六子分居各地,进入五溪后聚族而居。上古时期,这里被列为边远地区,中古时逐渐接受中原王朝的间接统治。汉代至宋均在此设置官吏,使溪山一带逐渐安定;唐代杨思曾出兵开辟辰、锦二州。但后来当地豪强时常横行霸道,随心所欲地叛乱或归顺。
溪州的彭士愁,世代掌管郡印,统领州兵,施惠立威,懂得感恩和劝善,所以能历经三四代,统率千万人。并非因为他施行了德政教化,难道是因为惧怕法令文书吗?其实他对中原大国并无罪过,对百姓也不算残暴。他天生善良,善于处理事务。但不知为何,突然趁机发动叛乱。
楚王每次对他都宽容大度,多次姑息迁就,他却逐渐成为边境祸患,深入到楚国境内,抢劫农耕桑蚕,侵犯辰、澧二州。地方官吏告急,百姓不得安宁。这并非他有作恶的本心,而是他不懂得如何止息战事,哪里知道放火焚烧,最终会自取灭亡呢。
当时后晋天子开创宏伟大业,倚重楚王的雄才大略,用文皇帝的尊号,继承武穆王的治国理念,任命楚王开设天策府。天子和臣民都支持楚王,各种礼仪完备,楚王正要振作名声,又逢国泰民安之时。楚王眷顾边远之地,等待安抚招降。然而边境官吏纷纷上书,请求为国效命。楚王于是派静江军指挥使刘勍率领各部将领,给予部分兵力,战鼓声震动溪谷。
彭士愁舍弃州城,凭借险要地势筑寨防守,认为那里只有鸟才能飞到,人无法到达。然而刘勍遵循楚王的战略部署,秘密策划,越过山涧,攀登悬崖,居高临下。他们架起云梯,冲车进攻,断绝了敌军的水源和樵采之路,使敌军粮食运输困难。敌军甘愿穿着铠甲,哪有时间投降呢?
彭士愁的儿子彭师杲为父亲表达忠诚,主动归降。楚王怜悯他能顺应时局,便接受投降并安抚他。这就像崇侯因感激周王的恩德而归顺,孟获因敬畏蜀汉的威武而臣服一样。
楚王说:“古代对于叛乱者要讨伐,归服者要安抚,不夺取他们的财富,不贪图他们的土地。这是前代君王的典章制度,后代应以此为准则。我讨伐叛乱,安抚归顺者,怎敢不遵循古训?夺取财富和土地,实在不可取。”
于是依照之前的奏请,任命彭士愁为溪州刺史,加封检校太保。他的儿子及部下将领官吏都恢复了原有职务,并按等级给予赏赐,让他们安居乐业。还发放粮仓中的粮食,大力赈济贫苦百姓,并将州城迁移到平地上。
溪州的将领和属官,感恩戴德,归顺教化,请求立铜柱来立下誓言。
啊,王者的军队,重视谋略而轻视战斗,兵器不沾血迹,士兵不诉劳苦。肃清五溪地区,震慑百越之地,平定边境,安定国家。你们应当不扰乱农耕桑蚕,不焚烧房屋,不伤害樵夫牧民,不阻碍河流道路,不要依仗激流险滩和悬崖绝壁。承受君主和长辈的厚爱,我不索取;感恩天地的仁德,你们要怀有安抚之心。如果违背誓言,就会冒犯神灵;若能传承子孙,庇护族人,就可立铁碑铭记贤哲的足迹,铸铜柱传承祖宗的德行。
李弘皋遵从楚王的命令,恭敬地写下这篇铭文:
昭灵王铸造铜柱,留下英雄业绩,手握兵器征战百越;
我王铸造铜柱,庇护百姓,指挥风云雷电开辟五溪。
五溪地势险要,但不足以依赖,我军争相攀登,视若平地;
五溪人众虽多,但不足以依仗,我军轻易踏过,如同春水(水,通“冰”,这里指冰面)。
溪州人畏惧威严又感念恩惠,交纳人质归顺,请求立誓;
向山川鬼神发誓,祈求子孙万代得保平安。
推诚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使持节永州诸军事、行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奉命监督铸造铜柱。
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姓族人归顺,共同出具文书,饮血盟誓。楚王简略地修订了他们的誓词,刻在铜柱的一角。
依据状文,溪州静边都自古以来历代都未曾违背誓言。天福四年九月,楚王派遣军队征讨不顺从的人。当时静边都愿带领本部百姓、军人,以及祖辈的田产土地,归顺楚王的教化。
该州的大乡、三亭两县,原本就贫困,没有税收课赋,归顺后请求依照旧额交纳赋税,不允许本都的团保、军人、百姓随意进入其他州界抢劫盗窃、使百姓逃亡。凡是楚王派人采购溪州货物,或幕府采伐当地土产,都不允许私自占有。
五姓族长和州县官员如有罪过,本都可向上级申告惩处。如果没有其他罪名,便不派官军讨伐。如有违背誓约,甘愿被楚王再次派大军讨伐。一心归顺楚王教化,永远侍奉明主。对上敬奉三十三位王的明神,对下请宣祗作证。
楚王说:“你们如果能恭敬顺从,我就不会征发徭役;本州的赋税租粮,由你们自行供给;本都的士兵,也不会被抽调差遣。从此不再有战争的忧患,能够安心从事农耕桑蚕。天地神灵,可鉴我之赤诚。”
60
午后的湘仲驿站,青瓦檐角滴下的水声,像是谁在悄悄拨弄箜篌。
向宗彦解了幞头,只穿一件月白襕袍,把李弘皋撰写的“复溪州铜柱记”摊在案几上,墨迹犹新。
彭师暠盘腿坐在对面,颈上的串串银饰轻轻摇颤。他先为向宗彦和自己沏上了茶,才用粗粝的指尖摩挲着纸角,像在试探它的韧性。
向宗彦端起茶盏,盏面晃出一圈涟漪。他说道:
“李学士撰写此铭文,通篇避讳一个‘蛮’字,看似寻常,实是承认溪州潭州并无尊卑,文风可嘉。”
“五溪初宁,群師内附。内附,内附?”
“这没问题。群师,也不是单说五溪。”
“溪州彭士愁,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三四代,长千万夫。这说的是。”彭师暠继续观览,“渐为边患,深入郊圻,剽掠耕桑,侵暴辰、澧,疆吏告逼,郡人失宁。非萌作孽之心,偶昧戢兵之法,焉知纵火,果至自焚。这,观之不美,听之不雅。”
“此乃英勇之举,也是去岁至今实情。”向宗彦辩解。
“授彭士愁溪州刺史,就加检校太保。诸子将吏,咸复职员。这些,当然是应该的。”
窗外忽传橹声,一艘乌篷船擦过驿站石阶,大概是送来了新的客人。
向宗彦说到了铜柱铸造事宜:
“铜八千斤,天策府内库出,工银八千两,望五溪诸洞共担。”
“向将军,铜柱铸造工银,要我们五溪诸洞共担。这不是把刀柄递给我们,却要我们自己磨吗?”
“刀柄磨亮了,握刀的才是五溪人。”向宗彦推开窗,让江风灌进来,“工银虽由五溪出,但工匠名册需经你我共同画押。铸柱的模子、铜料成色、刻字深浅,每一步都容彭公派巫傩弟子查验。届时柱成,五溪的银匠、铜匠、石匠,名字都能刻在柱基背面——这不是楚王的施舍,是五溪人自己所立的万世功业。”
彭师暠仍然不能答应:
“向将军,你是知道五溪各洞贫富的,这酋长颈上有几件银饰,不知是多少山民凑出来的。工银八千两,五溪可以应下来,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
彭师暠的指尖在案上敲出鼓点节奏,等向宗彦说话。
“和平铜柱,为千年计,自然不可漫无时日地拖下去。”向宗彦说,“五溪穷困,我是知道的。这样吧,工银各半,你先答应下来承担一半,我则禀请楚王,尽量多出工银,以保证今岁秋冬,铸就铜柱。”
“好。”彭师暠说,“柱成,则楚与诸洞为一家。既然为一家,楚王承担铸造事宜,五溪盟主保证永息兵革,乃为天理也。”
向宗彦笑了,端起茶盏,道:
“好你个彭师暠,彭家硬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两人饮了盏中茶,彭师暠又沏上,说:
“往后,向将军请多赐教。”
“往后我们真的要多打交道了,我已领受楚王之命,前往驻守辰州。”
“真的?”彭师暠忽然探身,几乎与向宗彦额碰额,“你,真的要去驻守辰州?,你不怕山中的瘴气?”
“我若不去,天策府会派别人。”向宗彦的声音沉下来,“别人未必肯在五溪的稻田里插秧,未必肯压住楚兵的盲目行动,保护彭家山兵的寨子。”
最后一句话,像火镰击石。
彭师暠猛地后仰,颈链上的银铃碰出一串脆响。
“那就说定!”彭师暠爽朗地笑道,“到溪州后,我彭师暠亲赴各洞去凑二十州的工银,挑最好的工匠,能把铜汁炼得像沅江水一样透亮!”
向宗彦点头称是。
“向将军到五溪各地巡查,我彭师暠必会率山兵为前导,为向将军开路。每过一处险滩,我山兵先测水深,每经一处寨子,我山兵领唱迎客歌。让五溪的百姓都看见,向将军和五溪是一家。”
“南楚和五溪是一家,永远是一家。”向宗彦大笑着接话。
暮色渐沉时,二人终于将“复溪州铜柱记”的每寸纸上都浸透了茶味。
彭师暠用匕首割下一绺头发,捻成细绳系在纸卷上:
“五溪人的契约,要见血也要见发。”
向宗彦解下腰间玉佩,压在发绳上:
“楚人的信物,要见玉也要见心。”
驿站灯笼亮起时,向宗彦忽然想起什么,从案几下摸出个油纸包来,说:
“我拿到“复溪州铜柱记” ,来的时候,李学士托我带这个给你。”展开,是几块焦黄的糍粑,撒着桂花糖霜。
彭师暠愣了片刻,忽然用土语说了句什么,拱手行礼。
“向将军,你信不信?等铜柱立起来那天,五溪会像过大节意义热闹!”
向宗彦望向窗外,江面亮起了一些船灯,灯光闪闪,送来似乎是对唱的船歌:
酒旗相望大堤头,堤下连樯堤上楼。日暮行人争渡急,桨声幽轧满中流。
江南江北望烟波,入夜行人相应歌。桃叶传情竹枝怨,水流无限月明多。
春堤缭绕水徘徊,酒舍旗亭次第开。日晚出帘招估客,轲峨大艑落帆来。
哦,中唐大家刘禹锡先生的豪迈诗句,配着大江流水,晚风吹醉,由船上的汉子歌唱出来,端的是“穿唐”豪情百载,震撼人心不改。
《血色铜柱——民族和平壮举》
李玉娟 任见 著
本书简介
战火纷飞的五代十国,传奇人物向宗彦的生命波澜壮阔。本书情节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铁马的战争追溯,也有细腻生动的情感刻画,再现五代十国的动荡与变迁和向宗彦热烈精彩的非凡活剧,描述了艰险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铜柱”的产生过程和辰州莲花池古山寨“历史村落”的发展变迁。全书结构奇崛,文笔优美,以“题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创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阅读和收藏。
上下册合计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订,2012春月改定。
历史之声
第一章 头角辉光
宗祠西厢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诰命卷轴层层叠放。
从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开元江南巡抚的水利功绩,每卷都刻着铿锵谏言。
东厢房樟木书橱中,十二部诗文集静卧,政论如剑,诗篇似画,墨迹历久弥坚。
《谏争图》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风过画动,似有谏言破空,惊起梁间燕雀。
垂髫之龄的向宗彦,踩银杏叶,行蹒跚步。檐角风铃伴奏,墨香与檀香交织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战火
鄱阳湖晨雾如纱,向氏船队破浪前行。向宗彦立船头,玄色战袍猎猎,腰间长剑与晨风相和。船舱内,裹伤白绫堆成山,金创药气既振奋又忧伤。
老船工望着血色云霞:“公子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彦扬鞭指残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壮志岂惧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风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忆起叔父影响,习演兵法骑射,今番驰援,既是检验,亦是淬炼。
第三章 高门试玉
暮春张府后园,张艾妹持《诗经》而来,白棠别发间。
小侍女逗趣:“雎鸠比锦鲤懂风情?”
她红耳尖,却侃侃而论:“雎鸠雌雄相随,本是自然真情,何须礼教捆缚?”
向宗彦肃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确胜牵强附会。”
她展颜笑说:“《诗》本心声,‘关雎’妙在朦胧 —— 君子隔苇望淑女,千年后我们说‘关雎’,皆是朦胧之美。”
第四章 险途茶使
船队入长江,狂风骤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跃江,凭水师经验摸索,终将舵叶撬开。误入南唐竹签阵,郑弘毅急令放帆减速,众水手奋力划桨,转出危途。
傍晚七船搁浅浅滩,他集十余船工撑篙,号子声中挪船出滩。夜静,惟闻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响。
向宗彦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抛锚更险!”
话音落处,狂风掀动副船,十九岁船工抓桅缆自救,众人惊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阳天街,隋帝规划暗合星象,唐时更成繁华纽带。上元节张灯结彩,商贾云集,丝绸茶叶与域外香料交汇。
冯道指向天津桥南:“武周时,李昭德、阎知微皆殒命于此。”
向宗彦震撼:“权力场竟如此酷烈。”
冯道叹:“天街既是盛世舞台,亦是权力祭坛。”
走上天津桥,二人共鸣:它承载隋风唐韵,见证繁华与血腥,终是文明融汇的见证者。
第六章 焕然潭州
马殷凝视潭州民居,决意扩建都城。青铜编钟鸣,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载木,号子与江声交织;城外窑火昼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墙崛起,青砖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阳下城门开启,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赞叹不绝。河道如带,画舫穿梭;街道齐整,官署商区分明。
马殷宴群臣,高郁展开黄绫:“设长沙府,辖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彦立于班列,新赐玉带泛光,深知潭州正焕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远古巫咸,秦汉时拒汉廷,魏晋融流民。唐设羁縻州,彭瑊父子经营溪州,至彭士愁已辖二十余州。
马希范改怀柔为苛税,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万兵攻辰、澧二州,焚镇掠民。
拓跋恒谏马希范:“先平后抚。” 刘勍、廖匡齐、向宗彦率军迎战。
向宗彦请战:“我为武安军衙前使,或可劝降,免生灵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滩暗礁密布,风势诡谲。向宗彦望老艄公掌舵,叹:“兵书未载此等险。”
忽闻惊呼,三艘漕船撞礁倾覆,军械粮草沉江。廖匡齐跃水救卒,呛水仍挥手:“靠岸!”
申牌时分,船队泊天然港汊,结筏成营。当地百姓送热粥:“马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温饱。” 向宗彦接过,知民心是最稳船锚。
夜宿船阵,渔人老周赠朱砂:“洒船头,避水鬼。”
向宗彦望着江面,明白沅水险,不及人心叵测。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头,田好汉督战,礌石箭雨倾泻。南楚军蚁附攻城,廖匡齐持长枪登云梯,枪尖破敌喉,血溅甲胄。城头滚油泼下,士兵惨叫坠落,廖将军臂受创仍冲锋。
向宗彦观战局,对刘勍道:“夜袭东南角,彼处火区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火借风势蔓延,田好汉救火忙,东门防务松动。廖匡齐、向宗彦分兵杀入,巷战惨烈,血染红石板。
田好汉率残部遁往码头,辰州终破。刘勍望城头楚旗,忽觉箭囊沉重。
第十章 乌龙僵持
九龙墩山道如九龙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军攻至第三哨寨,滚木礌石如银河倒泻,士兵坠崖,血溅嫩叶。
刘勍掷头盔,灌酒叹:“楚王催‘克期平乱’,可这山……”
向宗彦捡带血箭镞,其上图腾狰狞:“硬拼无谓。彭士愁恃险,却缺粮草。不如围而不攻,待其自溃。”
雨雾中,双方僵持。南楚军营瘟疫蔓延,药石难阻减员。
刘勍终下令:“退往天门县,整兵再图。”
大军撤时,向宗彦回望九龙墩,知此退非怯,乃为久战之计。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雾锁乌龙,彭士愁骑兵突袭楚营。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啸叫,楚兵惨叫不绝。
向宗彦令缩营固守,亲率精锐夜袭敌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纵火,一路冲杀,一路接应。火光冲天,山兵溃乱。
向宗彦挥剑斩将,却见尸横遍野,忽生悲悯。黎明,楚营暂安,他对刘勍道:“战损惨重,不如议和。”
刘勍沉默,终点头。春雨洗战场,血水入泥,向宗彦悟曰:胜利若以白骨堆砌,纵胜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会商
湘仲驿站,向宗彦展《复溪州铜柱记》,彭师暠指尖摩挲纸角:“‘渐为边患’句,刺耳。”
向宗彦释曰:“实录方显诚意。”
谈及铸柱,彭师暠蹙眉:“工银八千两,五溪难承。”
向宗彦笑:“各担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万世功业。”
暮色中,彭师暠割发系纸,向宗彦解玉佩压之。“五溪契约见血发,楚人物信见玉心。”
江风穿窗,似传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十三章 精铜成柱
御龙寨冶场,二十六座土炉如铜狮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彦执木杖,铜汁赤白如火龙入范。开范时,柱声如磬,余韵绕谷。
七月望日,基座、顶盖铸就,楚王赐万枚 “乾封泉宝” 藏柱中。
巫师祭三牲,老錾匠落第一凿,铜声清越。
向宗彦记:“天福五年秋,铜柱始镌,吾心惴惴如悬丝。”
他知此柱非镇物,实乃桥跨楚溪,纽连今古,让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莲花
莲花池山寨,依形就势,山如莲开,寨墙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铺就,两侧沟渠通山涧。
互市滩上,苗妇售茶蜜,汉商列绢布,盐堆似雪。
向宗彦立寨门,望苗汉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镰,后排铁甲执戟。内宅 “怀柔” 匾下,地图标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张文卿问:“苗汉如何相安?”
向宗彦答:“互教技艺,通婚赠镜,不分族属,只论心诚。”
山风拂铜铃,似唱和谐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杀
辰州莲花池夏夜,风带潮湿腥味。向宗彦在油灯下展阅急报,指节泛着冷白。
石重贵拒向辽称臣,耶律德光挥师南侵,战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彦取 “寒锋” 刀与 “冰影” 剑,月光照刃如银线。
黎明,他写下 “辰州稻熟,宗彦当归”,披甲上马。妻儿递来平安香囊与铜铃,岳父母伫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剑护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与霜中绽放风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莲花池晨雾如纱,十六亲兵扛赤漆棺椁归来,玄色斗篷沾泪似血。
寨民跪迎,老妇挥艾草成挽幛。
灵堂内,张艾妹扣棺恸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琼泪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长以刀划面,血与泪滴衣袍。
夜阑,张艾妹将香囊与铜铃沉莲池,水波载其漂向沅江。
群山静默,松涛呜咽,似在传唱:忠魂虽逝,如铜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异水,而在人文荟萃。五溪流域,峒歌与汉曲和鸣,苗织共湘绣比艳。
向公宗彦以通婚联姻化畛域,以贸易通商结同好,让武陵山下美丽与和谐共舞,酉水河畔文明与野性交衔。
溪州铜柱,非仅镇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见证;辰州莲花寨,不只是军事要塞,实为多元共生的家园。
这片土地,因先辈的包容与坚守,终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与湘西,是魂与土的相拥。
踏过沅水滩涂,触摸铜柱斑驳,方知和平从来不是偶然 —— 是向公们以剑为笔,在雪峰酉水间写下的史诗。
看苗家姑娘织锦,汉家匠人打铜,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当晨雾漫过莲花寨,芦笙与书声交织,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儿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图腾,血脉里流淌着它的坚韧与温柔。
书后的话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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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张教授手持任见《曹操传》台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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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多位北大博士推荐:任见先生的《大唐上阳》(15卷),与众不同的认识价值。
2.后山学派杨元相、鸿翎[台]、刘晋元、时勇军、李闽山、杨瑾、李意敏等诚挚推荐。
3.后山学派杨鄱阳:任见先生当年有许多思想深邃、辞采优美的散文在海外杂志和报纸发表,有待寻找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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