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拖着行李箱,用那把熟悉的钥匙打开家门时,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丈夫陈凯温暖的拥抱,和五岁儿子诺诺雀跃的欢呼。
但迎接我的,只有一个空荡荡、死寂得如同从未有人居住过的家。
整整三十天,我从彩云之南到雪域高原,每一张风光旖旎的照片背后,都有陈凯深夜里一句简短却准时的“玩得开心,注意安全”。我以为这趟追寻自我的旅程,是他对我最大的支持和理解。
我花了五年婚姻的时间去相信我们之间有这种“你懂我”的默契,却从未想过,这默契的背面,可能是他长达一个月的、沉默的审判。而这场审判的最终判决,就是将我从他们的世界里,干净利落地剔除出去。
思绪,猛地被拉回到一个月前,那个闷热的、一切尚未发生变化的傍晚。
第1章 被搁置的 ficus
“妈,我回来了!”
我的声音在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里滚了一圈,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客厅里,那盆我们结婚时买的 ficus lyrata,俗称琴叶榕,叶片耷拉着,边缘有些焦黄,显然很久没喝水了。
我放下重重的登山包,踢掉脚上沾满泥土的徒步鞋,一种旅途归来的疲惫混杂着兴奋,让我急于找个人分享。
“陈凯?诺诺?”
我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我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不快。我提前一天就发了航班信息给他,精确到分钟。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带着诺诺在家,甚至准备了一桌我爱吃的菜。这是我们之间不成文的默惯例,无论谁出差或远行,归来的那个人,总能享受到这种“家在等你”的温暖。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摄影同伴李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两小时前我发的“已落地,谢一路照顾”。李哲秒回了一个笑脸。我划开界面,点开陈凯的头像,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让我心头一紧。陈凯的手机是24小时开机的,这是他作为项目经理雷打不动的习惯。我又拨了遍,结果一样。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他在陪诺诺在楼下公园玩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
推开卧室门,我愣住了。
房间整洁得不像话,简直像酒店的样板间。我的梳妆台上,那些我临走前还乱糟糟的瓶瓶罐罐,此刻被收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灰。衣柜是关着的,我下意识拉开,里面属于我的那一半,空了。我常穿的几件连衣裙、睡衣、家居服,甚至连内衣裤,都不见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上脊梁。
我疯了似的冲向儿童房。诺诺的小床上,他最爱抱着的奥特曼玩偶不见了,床头的故事书、书桌上的乐高模型,也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板和书桌,像一个被搬空了的舞台。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外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撤离。
我冲回客厅,开始疯狂地寻找线索。茶几上,除了那个快要干死的琴叶榕,再没有别的东西。不对,我走近了,才发现在花盆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拿起那张A4纸。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指责,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只有陈凯那熟悉的、工整的字迹,写着几行字:
“林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结束了你那趟‘寻找自我’的旅行。恭喜你,找到了自我。
而我,也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我的。我带着诺诺,去过一种我们爷俩应该过的生活了。
家里的东西,你的,我都打包放在了次卧。属于我和诺诺的,我们带走了。
离婚协议书的电子版,一周后我会发到你邮箱。
祝好。
陈凯”
信的末尾,没有日期。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有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我的眼睛里。
“寻找自我”四个字,被他用了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写出来,仿佛我这一个月的风餐露宿、追逐日出日落,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不负责任的笑话。
我瘫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诺诺喜欢的牛奶味,可那个会抱着我脖子撒娇的小人儿,却被他的父亲,从我的生命里强行带走了。
为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一个月,我们不是没有联系。虽然因为信号不好,电话不多,但微信几乎每天都聊。他会问我到了哪里,提醒我天气变化,我也会发照片给他,告诉他我拍到了最美的星空,看到了最虔诚的朝拜。
他的回复总是很简短,“嗯”、“好的”、“知道了”、“注意安全”,我以为这是他一贯的风格,言语不多,但行动上支持。我以为他懂我,懂我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快要窒息的感觉,懂我需要这样一次出走来为自己充电。
出发前那个晚上,我们还为此有过一次谈话。
“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他帮我整理着行李箱,把一件厚实的冲锋衣叠好放进去,“诺诺会想你的。”
“就是因为有你和诺诺,我才有底气出去啊。”我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陈凯,我就快发霉了。每天围着厨房、公司、辅导班三点一线,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就一个月,好不好?就当给我放个长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最后,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家里有我,你放心去吧。玩得开心点。”
这句话,成了我心安理得踏上旅程的通行证。
可现在看来,那不是通行证,那是一张早已写好结局的判决书。他不是在支持我,他是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给我上了一课。
我看着那盆快要枯死的琴叶榕,突然想起来,临走前我特意嘱咐他,这花喜光喜湿,记得每周浇两次水,放在阳台边上。
他当时点头答应了。
可现在,它和我一样,被彻底地、无情地搁置了。
第2章 沉默的共犯
最初的震惊和恐慌过后,愤怒像野火一样在我心里烧了起来。
凭什么?他凭什么单方面做出这样的决定?凭什么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我必须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去哪里找?他的公司?他父母家?还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首先驱车去了他父母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住着许多和善的叔叔阿姨,诺诺小时候,没少在这里的院子里疯跑。
车刚停稳,我就看到了婆婆张秀梅的身影。她正提着一篮子菜,和邻居王阿姨在楼下聊天。看到我的车,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匆匆和王阿姨说了两句,就想转身进楼道。
“妈!”我赶紧下车,几步追了上去。
“林悦?你……你不是去旅游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张秀梅的眼神躲闪,语气里满是不自然。
“我今天刚回来。妈,陈凯和诺诺呢?他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他。”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我知道,我的尾音在发颤。
张秀梅低下头,拨弄着篮子里的青菜,含糊地说:“我……我也不知道。阿凯那孩子,工作忙,好几天没联系我了。”
旁边的王阿姨却是个热心肠,闻言插嘴道:“秀梅你记错了吧?前两天我还看见你家阿凯带着诺诺回来了呀,说是要住一阵子。我还逗诺诺,说你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了。”
张秀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了王阿姨一眼,然后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你跟我上来。”
进了家门,公公陈建国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我,只是抬了抬眼皮,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他一向对我这种“新时代女性”的做派看不惯,觉得我不够贤惠持家。
张秀梅给我倒了杯水,局促地坐在我对面,像是要接受审判。
“妈,您就告诉我吧,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我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林悦啊……”张秀梅叹了口气,眼神里有怜悯,但更多的是责备,“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一个女人家,把老公孩子扔在家里一个月,跟一个……跟一个男的跑出去玩,你让陈凯的脸往哪儿搁?我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愣住了:“男的?妈,您说什么呢?我是和摄影俱乐部的驴友一起去的,有男有女,都是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能孤男寡女一起在外面待一个月?”公公陈建国把报纸“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声音洪亮,“你别当我们是老古董什么都不懂!你那些照片,我们都看到了!在朋友圈里发得那么开心,跟那个姓李的小子,一会儿在这儿合影,一会儿在那儿合影,笑得比花儿都灿烂!你想过陈凯的感受吗?想过诺诺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是李哲。
李哲是我们这次自驾小队的队长,也是个专业的风光摄影师。他性格开朗,很会照顾人,路上帮了我不少忙。我们确实拍了一些合影,但那都是在壮丽的风景前,纯粹是出于对摄影的共同爱好和对旅途的记录,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我发朋友圈时,也从未想过要屏蔽谁。
“爸,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李哲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一队有五个人,不是只有我们俩。”我急切地解释着,感觉自己像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五个人?为什么我们看到的照片里,好多都只有你们俩?”陈建国不依不饶地质问。
我一时语塞。因为其他三个队员是两口子,经常一起行动,而我和李哲都喜欢为了一个好的光线,在一个地方等上几个小时,自然而然走得近一些。这些细节,我要怎么跟两位思想传统的老人解释清楚?
“这些都不重要。”我深吸一口气,把话题拉回来,“重要的是,陈凯现在在哪儿?他带走了诺诺,这是绑架!是违法的!”
“你少在这里给我们扣帽子!”陈建国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陈凯是诺诺的亲爸!他带自己儿子天经地义!倒是你,你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了吗?你配当妈吗?”
“我怎么不配了?”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生他养他,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升职机会,放弃了自己的爱好,我只是……我只是想喘口气,就一个月,这也有错吗?”
“错没错,你自己心里清楚。”张秀梅拉了拉老伴的袖子,语气软了下来,“林悦,你先回去吧。陈凯他……他只是需要点时间冷静冷静。他说,等他想通了,会联系你的。”
“冷静?他带着我的孩子,躲起来不见我,叫冷静?”我几乎是在嘶吼。
“那不然呢?让你把他逼疯吗?”张秀梅也提高了音量,“你走了一个月,你知道他是怎么过的吗?诺诺半夜发高烧,他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挂急诊。幼儿园开亲子运动会,别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陪着,就诺诺一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爸。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问陈凯‘你媳妇呢?怎么老不见人啊’,你让他怎么说?说他媳妇跟着野男人跑了?!”
婆婆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扎在我心上。
我不知道诺诺生病了,陈凯在微信里一个字都没提。我也不知道有亲子运动会,他只字未提。他把所有独自面对的艰难和狼狈都隐藏在了那句“好的,注意安全”背后,然后在我归来的这一天,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他们,陈凯,我的公公婆婆,都是沉默的共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向他们设下的“圈套”,却无一人提醒。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婆家,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知道,从他们嘴里,是问不出陈凯的下落了。
我必须靠自己。
我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我的朋友,他的朋友,我们的共同朋友……我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得到的回复却惊人地一致。
“陈凯?最近没联系啊,怎么了?”
“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要去哪儿。”
“弟妹,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太较真。”
直到我打给陈凯最好的哥们儿,也是我们的证婚人,周浩。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犹豫:“喂,林悦。”
“周浩,你一定知道陈凯在哪儿,对不对?”我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告诉我,求你了。我只想见见诺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周浩叹了口气,说:“林悦,你先别急。陈凯他……他没走远,就在邻市的清源县,租了个房子。他说他需要静一静,也想让诺诺换个环境。”
“地址!把地址给我!”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地址我可以给你。但是林悦,你听我一句劝。”周浩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这个状态,去找他,只会火上浇油。陈凯这次是铁了心了,他不是在闹脾气。你最好……最好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问题?”我惨笑一声,“问题就是我不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有自己的朋友,我应该像个囚犯一样,被牢牢锁在这个家里,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
挂掉电话,一条带着定位的地址信息很快发了过来。
清源县,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小地方。
我看着那个地名,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不解,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
我真的,完全没有错吗?
第3章 清源县的“新家”
从我家到清源县,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几乎是飙着车过去的,一路上,婆婆的话和周浩的劝告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诺诺发高烧、亲子运动会、邻居的闲言碎语……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我一直以为,我的出走,是在陈凯的理解和支持下进行的。现在看来,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他不是支持,他是在隐忍。而当隐忍到了极限,就变成了最决绝的爆发。
导航最终把我带到了一个叫“静湖小区”的地方。这是一个新建的还迁小区,楼房簇新,但周边的配套还很荒凉。陈凯的地址,是6号楼302。
我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我设想了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他会愤怒地指责我,还是会冷漠地无视我?诺诺见到我,会扑过来,还是会怯生生地躲在他爸爸身后?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楼道。没有电梯,我一级一级地爬着楼梯,每一步都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站在302的门口,我反而犹豫了。我抬起手,又放下,反复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又按了一次,依旧是死寂。
难道他们不在家?我的心沉了下去。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诺诺怯怯的声音:“谁呀?”
“诺诺!是妈妈!”我激动地贴在门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宝贝,快给妈妈开门!”
门内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陈凯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来干什么?”
他隔着一扇门,连面都不愿意见我。
“陈凯,你开门!我们谈谈!”我用力拍打着门板,“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把诺..诺藏起来!”
“我没有藏他。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家?这是什么家?我们的家在那边!”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把门打开,我们当面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信上都写了。”
“我不接受!陈凯,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的哭喊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引来了邻居探究的目光。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疯子,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陈凯站在门口,比一个月前瘦了,也黑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戒备。他身上穿着一件旧T恤,上面还沾着一点油渍。
诺诺躲在他的腿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用一种陌生又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看到儿子的一瞬间,我所有的防备和愤怒都崩溃了。我蹲下身,向诺诺伸出手,声音哽咽:“诺诺,宝贝,到妈妈这里来。”
诺诺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他爸爸,小手紧紧地抓着陈凯的裤腿,没有动。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才一个月不见,我的儿子,竟然对我生分了。
“进来吧。”陈凯侧过身,让我进了屋。
这是一个简单的两居室,家具都是最基础的款式,看得出是临时租的。客厅的地上铺着爬行垫,上面散落着诺...诺的玩具。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饭菜味。一切都显示,他们在这里,已经开始了一种没有我的新生活。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站着,没有坐下,声音因为压抑着哭泣而颤抖。
“我想怎么样?”陈凯冷笑一声,他把诺诺抱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然后转身看着我,眼神像淬了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林悦,你玩够了吗?找到你想要的‘自我’了吗?”
“我说了,那不是玩!我在出发前跟你沟通过,你也同意了!”
“我同意了?”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有的选吗?我说不同意,你会不去吗?你只会觉得我不理解你,不支持你,觉得我自私,是我束缚了你追求自由的翅膀。林悦,在你心里,你的‘自我’永远排在第一位,我和诺诺,这个家,都得为你的‘自我’让路,不是吗?”
“不是的!我没有!”我无力地辩解。
“没有?”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那你告诉我,诺诺发烧到三十九度八,我一个人在医院抱着他跑上跑下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跟你的‘好朋友’李哲,在雪山下拍日出!”
“幼儿园开运动会,诺诺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着,哭着问我‘爸爸,我妈妈为什么不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古城的酒吧里,听着民谣,感受着所谓的‘诗和远方’!”
“我妈打电话给我,说小区里的人都在传,说我被你戴了绿帽子,说我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在朋友圈里,晒着你和那个男人相视而笑的照片,配文是‘灵魂的共鸣’!”
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不知道诺诺生病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至于运动会,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临走前他压根没提,我以为他会处理好。而那张照片,那句“灵魂的共鸣”,我指的是我和李哲在摄影理念上的契合,我发誓,我从未有过任何越界的想法和行为。
“我……我不知道诺诺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他自嘲地笑了,“让你千里之外地为我们担心,然后影响你‘寻找自我’的心情吗?还是让你中断旅程,飞回来照顾我们?林悦,我不想用家庭和责任来绑架你。所以,我成全你。我放你自由,让你去尽情地寻找你的诗和远方。而我,就带着诺诺,过我们这种普通人的、充满烟火气的苟且生活。”
他的话,字字诛心。
他不是不沟通,他是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在跟我沟通。他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下来,然后把积累的怨气和失望,变成了一把刀,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地捅了过来。
“陈凯,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只会赚钱养家的机器吗?”他打断我,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痛苦,“我也是人,我也会累,会怕,会嫉妒!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走得那么近,我会难受!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我会崩溃!但我能说什么?我说出来,就是我不够大度,不够体贴。所以,我什么都不说。我让你走,让你飞。现在,你飞回来了,可是林悦,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个仰望你飞翔,还要为你收拾一地鸡毛的傻子了。”
客厅里,电视机里传来动画片欢快的背景音乐,显得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愈发凝重和悲哀。
诺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关掉电视,从沙发上滑下来,走到我们中间,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陈凯,小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
我看着儿子清澈又担忧的眼睛,心如刀割。
这场由我而起的风波,最终,还是伤害到了我们最不想伤害的人。
第44章 破碎的滤镜
诺诺的小手,像一剂镇定剂,瞬间熄灭了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火焰。
陈凯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不再看我。我蹲下身,把诺诺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小身体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这是我思念了一个月的味道。
“诺诺,想妈妈没有?”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诺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声说:“想。可是爸爸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找蝴蝶了,要很久才回来。”
“找蝴蝶”,多么天真又残酷的借口。陈凯用一个童话,向儿子解释了我的“缺席”。
“妈妈回来了,妈妈再也不走了。”我抱着他,一遍遍地重复着。
那天下午,我留在了那个临时的“家”。气氛尴尬而沉闷。陈凯在厨房里默默地做饭,我在客厅陪诺诺玩乐高。我们之间隔着不过十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晚饭是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味道却比平时咸了不少。诺诺吃得很香,我和陈凯却几乎没动筷子。
“我明天会找律师。”饭后,陈凯收拾着碗筷,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非要走到这一步吗?”我的心又被揪紧了,“陈凯,我知道错了。我承认我太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忽略了家庭。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至极的眼神看着我,“林悦,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你这次出去玩一个月。而是这五年来,无数个像这样的瞬间。”
我愣住了。
“你还记得吗?诺诺一岁的时候,你迷上了烘焙。每天晚上等诺诺睡了,你就钻进厨房,研究各种蛋糕、面包。我劝你早点休息,你说那是你的精神寄托。好,我支持你。于是,那半年,家里所有的家务,晚上起夜喂奶,都是我一个人。”
“诺诺三岁上幼儿园,你又报了瑜伽班。每周有三个晚上要去上课。我每天下班,要先去接诺诺,然后回家做饭、陪他玩、给他洗澡、讲故事,等你练完瑜伽回来,我们娘俩都睡了。你说,你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好,我也支持你。”
“再后来,就是这个摄影。你买了昂贵的相机和镜头,一到周末就跟着你的那些‘驴友’去郊外采风。诺诺的周末,大部分时间都是我陪着在公园和游乐场度过的。你说,艺术是你的灵魂。好,我还是支持你。”
他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每一个字背后,都是他被一点点消耗的耐心和被一次次搁置的情感。
“我一直在支持你,林悦。我支持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保留所有你的爱好。我以为,我这样做,是在爱你,是在维系我们这个家。可我渐渐发现,我支持的越多,你离这个家就越远。你的世界越来越大,大到可以装下雪山、草原、星空和那些‘灵魂共鸣’的朋友,却好像……越来越装不下我和诺诺了。”
“你这次要去西藏一个月,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说了,在你眼里,我就会变成那个‘不理解你’、‘束缚你’的庸俗丈夫。所以,我笑着送你走,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那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段婚姻,到底给了我什么?我好像只是你追求自我道路上的一个后勤部长,一个免费保姆。你高兴的时候,可以跟我分享你远方的风景。但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累不累。”
“所以,我决定不等了。我也要找到我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里,有诺诺,有责任,有烟火气。或许很平凡,但很踏实。这就够了。”
陈凯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我一直以为,我的那些追求,是在为平淡的婚姻生活增添色彩。我以为,他对我爱好的支持,是理所当然的。我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独立女性”的美好滤镜里,却从未回头看看,那个一直为我托底的男人,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默契,我以为他懂我。原来,所谓的默契,不过是我强加给他的、自私的标签。他不是懂,他只是在忍。
我的那趟旅行,那些我引以为傲的照片,此刻在我脑海里,都变成了一种讽刺。我以为我看到了全世界,其实,我连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内心,都从未真正看清过。
“照片……你是在我朋友圈看到的吗?”我艰难地开口,问了那个我一直不敢触碰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从卧室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
我打开信封,里面散落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全是我朋友圈的截图。有我和李哲在纳木错湖边的合影,有我们在篝火晚会上的大笑,还有那张在拉萨一家小酒馆里,我们举杯对视的照片,下面配着那句致命的“灵魂的共鸣”。
照片是彩色的,但在我眼里,却是一片灰白。
“这不是你看到的全部……”我试图解释。
“我知道。”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知道你们可能没什么。但林悦,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的妻子,在离我几千公里的地方,和另一个男人分享着我从未参与过的快乐。我受不了我的儿子问我妈妈去哪儿了,而我只能看着这些照片,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我受不了,当我为生活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在享受着别人的‘灵魂共鸣’。”
“这不公平。这对我,对诺诺,都不公平。”
他说完,走过去抱起已经快在沙发上睡着的诺诺,走进了卧室。
“你今晚睡客房吧。明天,我们把话说清楚,然后……就好聚好散。”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那些照片,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一直以为,是我嫁给了婚姻的平淡。到头来才发现,是陈凯,是他一个人,承担了婚姻所有的重量。
我那寻找自我的旅程,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不负责任的逃离。
第5章 琴叶榕的新芽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客房的床很硬,被子有一股阳光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是陈凯的味道。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我们从相识、相爱到结婚生子的点点滴滴。
我记起,我第一次学做戚风蛋糕,烤糊了三个,他笑着把那些黑乎乎的“作品”全都吃掉,还煞有介事地说“有股独特的炭烧风味”。
我记起,我第一次背着单反相机出门采风,拍了一堆过曝或者失焦的照片,他却一张张地认真看完,挑出一张他说“最有感觉”的,设成了他的手机壁纸。
我记起,我抱怨工作无聊,生活乏味,他默默地给我报了瑜伽班,说:“去吧,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别把自己憋坏了。”
原来,他一直都在。他用他的方式,笨拙又真诚地,支持着我所有的“不务正业”。而我,却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变本加厉,直到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客房。陈凯已经做好了早餐,小米粥,煮鸡蛋,还有诺诺最爱吃的卡通包。
他看到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吃早饭吧。”
饭桌上,依旧是沉默。诺诺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乖乖地自己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我……我不想离婚。”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陈凯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没有意义了,林悦。我们已经走不到一条路上去了。”
“不,有意义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凯,对不起。这句话我昨天说了,但今天,我想重新、认真地跟你说一次。对不起,我错了。我错在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错在只顾着自己的感受,错在……我以为婚姻就是两个人各自精彩,却忘了它首先是责任和守护。”
“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失去诺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学着去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好不好?”
我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放下了所有骄傲和自我。
陈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动摇,有疲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伤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拒绝。
“你先……回家吧。”他终于开口,“把家里的那盆琴叶榕……照顾好。如果它能活过来,我们……再说。”
说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不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那盆被他遗弃的琴叶榕,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脆弱的纽带。它的生死,似乎也预示着我们婚姻的结局。
我没有再纠缠,默默地离开了清源县。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阳台,去看那盆琴叶榕。它的叶子大部分已经枯黄脱落,只剩下几片还顽固地挂在枝头,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我按照网上查来的方法,给它修剪掉枯枝败叶,换了新的土壤,浇了水,把它搬到阳光最好、最通风的位置。我像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一样,每天都去观察它的变化,跟它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推掉了所有摄影俱乐部的活动,也停了瑜伽课。每天下班后,我就回家,打扫卫生,研究菜谱,然后看着那盆琴叶榕发呆。
我开始给陈凯发信息,但不再是分享我的生活,而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和诺诺的情况。
“今天天气转凉了,记得给诺诺加件衣服。”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惜你吃不到。下次做给你吃。”
“诺诺的视频我看了,他好像又长高了。”
他很少回复,偶尔会回一个“嗯”字。但我没有放弃。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化它,也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把那次西藏之行所有的照片都导了出来,然后一张一张地删掉。尤其是那些和李哲的合影,我删得干干净净。我给李哲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为了家庭,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参加俱乐部的活动了,感谢他一路的照顾。
李哲很快回复:“理解。家庭最重要。祝好。”
我看着那句“家庭最重要”,突然觉得,自己绕了一个好大的圈子,才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琴叶榕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了一个嫩绿的小芽。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芽,小到几乎看不见。但当我发现它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像个孩子,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立刻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陈凯。
这一次,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我以为又会是那个熟悉的“嗯”字。
可屏幕上跳出来的,是两个字:“等我。”
第66章 回家的路
看到“等我”那两个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这两个字具体意味着什么,是不再提离婚了?还是愿意回来谈谈?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那颗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感觉。
我开始更加用心地“经营”这个家。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把所有陈凯和诺诺的东西都摆回原位。我甚至去花市买了好几盆绿植,让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更有生气。那盆琴叶榕,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新发的嫩芽在阳光下舒展开来,一天比一天有精神。
我每天都会拍一张琴叶榕的照片发给陈凯,记录它的成长。他依然很少回复,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那堵冰墙,正在悄悄融化。
一个星期后的周五下午,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了陈凯的电话。这是他离开后,第一次主动打给我。
“喂?”我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在楼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我愣了一下,立刻冲到窗边。楼下,陈凯那辆熟悉的黑色SUV,正静静地停在公司的停车场里。
“我马上下来!”
我几乎是飞奔下楼的。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车前时,他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在等我。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精神了一些,胡子刮干净了,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诺诺呢?”我坐上车,第一句话就是问儿子。
“在我妈那儿。”他发动了车子,“先去吃饭吧。”
他带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餐厅的装潢没变,放的音乐也还是那些老歌。物是人非,我们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心境。
“琴叶榕……长得挺好。”他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嗯,”我点点头,“它很努力地在活。”
“林悦,”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过,就这么算了。离婚,对我们俩可能都是一种解脱。你不用再被家庭束缚,可以去追你的诗和远方。我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你什么时候又会‘出走’。”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看到诺诺。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拿着你的照片看很久。他会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骗他说你去找蝴蝶了,他就不停地画蝴蝶,说要等你回来,把最好看的送给你。”
“我才发现,我所谓的‘解脱’,对孩子来说,是最大的伤害。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还有你,”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熟悉的温柔,也有我陌生的审视,“你发的那些信息,我都看了。我知道,你也在努力改变。或许……我也有错。我习惯了把所有事都自己扛,习惯了沉默。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我的不安和疲惫,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我的错。”我摇着头,哽咽着说,“是我把你当成了理所当然的港湾,却忘了你也会有风浪。陈凯,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学着去沟通,学着去承担。我会把家放在第一位。你监督我,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好,你就说出来,我们吵架都可以,就是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也惩罚你自己。”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掌很温暖,很粗糙,充满了让我安心的力量。
“回家吧。”他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我这一个多月来,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婆婆家接了诺诺。小家伙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一只小火箭一样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腿,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和思念都哭出来。
我抱着他,和陈凯相视一笑,眼里都闪着泪光。
公公婆婆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婆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夫妻俩,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多沟通,多体谅,就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诺诺在后座睡着了。车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舒缓的音乐。
“那个……李哲,你跟他还有联系吗?”快到家时,陈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我知道,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没有了。”我坦然地回答,“我跟他解释清楚了,也退出了摄影俱乐部。以后,我的镜头,只会对着你和诺诺。”
他没有说话,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放松了一些。
“其实,我也可以学着去了解你的爱好。”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等你周末有空,教教我怎么用你那台相机?我们……可以一起带着诺诺去公园拍照。”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他,他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原来,好的婚姻,不是一方无条件地为另一方牺牲和退让,也不是两个人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而是你愿意为了我,走进我的世界,我也愿意为了你,守护我们的家。
我们都在这场风波里,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第7章 自我与我们
生活,很快又回到了正轨,但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依然上班,下班,做饭,辅导诺诺功课,但我的心态变了。我不再觉得这些是枯燥的、磨灭自我的琐事,反而能在其中找到一种踏实的、被需要的幸福感。
周末,我真的开始教陈凯摄影。他没什么天分,拍出来的照片总是歪歪扭扭,不是对焦不准就是曝光过度。但他学得很认真,每次都会耐心地听我讲解。我们的模特,自然是诺诺。小家伙在草地上奔跑,在花丛中大笑,我和陈凯一个负责逗,一个负责抓拍,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我把那些记录着我们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照片,洗出来,做成了一面照片墙,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那面墙,取代了之前挂着的一幅我拍的风光照。
每当看到那面墙,我都会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我的那趟西藏之行,成了一个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的过去。但我知道,它像一道伤疤,虽然愈合了,但痕迹永远都在。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沟通和尊重,在婚姻里是多么重要。
我不再追求那种极致的、需要远离家庭才能实现的“自我”。我开始明白,真正的自我价值,不是通过逃离来实现的,而是在爱与被爱中,在责任与承担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平衡点。
我把瑜伽课改成了早上的晨练,在家里铺上垫子,跟着视频练习半小时。既锻炼了身体,也没有占用陪伴家人的时间。我还重新拾起了烘焙,但不再是深夜里一个人的狂欢,而是变成了周末的亲子活动。我和诺诺一起和面,做各种可爱的造型,陈凯则负责品尝和捧场。
看着他们父子俩吃得满嘴奶油的样子,我感到的快乐,比在雪山顶看到日出还要真实和满足。
有一天,我收拾书房时,翻出了那本西藏的旅行相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给了陈凯。
“这些,我想让你看看。”我说。
他接过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我坐在他身边,给他讲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讲我如何克服高原反应,如何为了拍一张星空冻得瑟瑟发抖,如何被当地人的淳朴所感动。
我没有删减任何内容,包括和李哲以及其他队员的互动。我希望他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真实的我,而不是一个被他想象出来的、抛夫弃子的“坏女人”。
他听得很认真,没有插话。
当翻到那张在酒吧里“灵魂共鸣”的照片时,我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他指着照片里的我,笑了笑,说:“你那天晚上,肯定喝了不少吧?脸都红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根刺,终于被拔掉了。
他不是不介意,而是他选择了相信我,选择了理解我。
“陈凯,”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等我回家。”
他揽住我的肩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窗外,阳光正好。那盆被我们共同救活的琴叶榕,在阳台上舒展着油绿的叶片,生机勃勃。
我想,所谓的“寻找自我”,或许从来都不是一场向外的远行,而是一场向内的回归。当你懂得珍惜眼前人,懂得在“我们”中安放“自我”时,你才能真正找到那个平和、完整、被爱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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