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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生育1982年被定为基本国策时,数百万家庭响应号召只生一个孩子。
40年后的今天,中国最早一批独生子女父母已步入暮年,其中超过288.8万位50岁以上母亲,在唯一的孩子离世后,坠入了一个名为“失独”的深渊。
截至2020年,中国50岁以上失独母亲规模已达288.8万,其中50-59岁群体占比66.4%(191.9万人)。
这些家庭大多失去再生育能力,在“老来丧子”的人生大悲中,承受着经济、医疗、养老与精神上的多重压力。
01
在湖北沙洋县,51岁的郭汉湘刚结束第四次化疗。
十多年前失去独子后,她和丈夫耗尽60万元事故赔偿金进行试管婴儿,终于在2017年迎来新生命。
如今肠癌转移至肝骨,每月医疗支出超万元:化疗自费部分2000余元/次(每14天一次)、中药调理5000元、免疫治疗等费用,而全家收入仅靠丈夫工资和她3000元退休金勉强支撑。
8岁孩子的兴趣班380元/学期、校车1000元/学期,这些普通家庭轻松承担的费用,却让郭汉湘精打细算到“几十元支出都要犹豫”。
黑龙江鸡西的李广兰处境更为艰难。
丈夫因脑出血失去语言能力,又患心衰肾衰(四级),每月药费远超400元慢性病报销额度。
全家靠丈夫2600元工资和低保共计4200元生活,却要支付丈夫医药费、孩子抚养费。
当孩子需要240元/月的英语辅导班时,这位51岁母亲只能对着账单发愁。
失独父母普遍存在“怕生病更怕死”的焦虑。
山东海阳市60岁的程守先咳嗽两月未愈却只买咽炎药硬撑,因他需独自抚养15岁女儿。
妻子2023年患癌去世欠下的十多万元尚未还清,女儿每学期补课费就需2000多元,而他种地年收入仅三四千元。
“去医院?我不敢啊!”他苦笑道。
即便在城市,养老机构高昂费用也使多数人却步。
政策虽规定60岁以上失独者可优先入住公办养老院,但实际床位有限,更多老人如合肥75岁的苏奶奶独居老屋,仅靠社区偶尔探望。
“每天爬六楼是我的生命仪式”,昆明75岁的陈阿姨说。
女儿19岁因尿毒症离世后,她将上下楼梯幻化为与女儿重逢的时空:“上楼喘气像追着喂饭,下楼慢些走就当陪她放学。”
十年间,云南爱心鸟公益组织持续介入,引导她参与“暖冬行动”,为山区儿童编织上百条红围巾。
当她看到孩子们戴上围巾的笑脸时说:“每针每线都连着心,觉得女儿也在某处暖和着。”
这种精神重建弥足珍贵。
更多家庭如合肥李爷爷夫妇,在失去独子后“悲伤过度精神恍惚”,经安徽社家服务中心五年心理疏导才逐步恢复。
02
“接孩子放学,人家说是奶奶来了。”51岁的李广兰苦笑。
她39岁失去独子,通过辅助生殖再生育,如今面对8岁孩子却已白发苍苍。
这类家庭陷入尴尬境地:法律上,《人口与计划生育法》27条已删除“不再生育收养”的限制条款;但政策执行仍沿用2007年《试点方案》,规定再生育或收养即终止扶助资格。
结果如郑州49岁刘瑞芳,每日带6岁女儿守蹦蹦床谋生,收入不稳定到“不够吃顿饭”,被迫借信用贷还房贷。
国家鼓励失独家庭再生育自救,多数省份提供3万元辅助生殖补助;可一旦生育成功,立即取消每月340-1000元扶助金。
贵港市卢女士的遭遇折射出制度性冷漠——她在失独家庭交流会上提及丧子之痛时泪流满面,却因收养孩子被排除在政策外。
基层卫健部门也陷入两难:“他们确实困难,我们只能账目上做文章,想光明正大帮扶都没依据。”
一位中部省份工作人员坦言。
03
2025年各地扶助标准凸显发展不平衡:
经济补助:60岁以上统一提至每人每月1000元(全国性政策),但60岁以下群体差异显著。深圳城镇达1000元/月,农村800元;河南提高到540-680元;辽宁农村仅170元。
专项保障:贵州省为失独家庭及49岁以上再生养家庭购买住院护理保险;淮安市为孤独症儿童提供22次免费康复训练,但仅限81个名额。
住房优待:政策规定失独家庭可优先申请廉租房、公租房及农村危房改造,但实践中排队漫长,静静(化名)的案例暴露了执行漏洞——7岁孤儿因亲属无力抚养,最终由昌平民政局担任监护人。
核心矛盾在于法律与执行的脱节。
虽然《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修订后删除限制条款,但基层仍执行2007年方案。2025年全国两会上,10余位人大代表联名提案要求修正:廖莎代表呼吁承认再生育家庭困境;王雁代表建议将40岁以上失独再生养家庭纳入扶助,并开通子女入学就医“绿色通道”。
更紧迫的是医疗保障缺位——辅助生殖费用未纳入医保,郭汉湘们被迫耗尽积蓄求子,最终陷入“生得起病不起”的循环。
04
2024年8月,国家卫健委首次统计失独再生养群体数据并报送财政部。
2025年2月昆明座谈会上,卫健委官员承诺“以120分努力解决再生养帮扶问题”,称其为“年度重点工作”。
地方也在探索突破:广东省明确失独后合法收养仍享补贴;陕西对60岁以上失独夫妇提供免费公办养老机构入住。
心理重建需长效机制。
昆明送子鸟医院与公益组织十年帮扶近200个家庭,从“端午粽香到中秋长街宴”,用持续活动重建社交纽带。
昌平法院法官贺颖超更化身“临时妈妈”——当7岁孤儿静静(经历两次丧亲)抗拒收养时,她带女孩逛游乐场、买汉服,用拥抱融化心理坚冰。
“阿姨,你像我妈妈”,孩子终于敞开心扉。
在生育率持续走低背景下,蒙全代表指出:支持失独再生养既能缓解家庭困境,又可补充新生人口。
当前需推动三方面改革:
修订扶助认定标准,将辅助生殖再生育家庭纳入国家特别扶助制度
医保覆盖生殖治疗,将试管受精等费用纳入报销范围
建立“护幼通道”,对再生养子女提供教育补贴、心理干预
正如基层工作者疾呼:“这个群体在精神、身体、金钱三座大山下,还要担心孩子未来...政策出台宜早不宜迟!”
北京昌平福利院里,静静抚摸着法官送她的汉服喃喃道:
“如果我被收养,还能姓蒋吗?”——她守护的不只是姓氏,更是与逝去养父母的最后纽带。
在昆明,陈阿姨织完第100条红围巾时,在日记里写道:“原来失独不是只能关起门哭,我们还能成为别人的光。”
这些家庭背负着时代变迁的深刻烙印。
当288万失独父母在暮年辗转于医院、学校与空荡的家之间,他们的生存状态检验着社会的温度。
政策补位固然关键,但最终化解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仍需依靠法律、社区、医疗体系乃至每个公民构筑的全维支持网络——因为那些响应了国家号召的人,不应在孤独中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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