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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黄梅戏电影《天仙配》轰动全国,据说仅上海市首轮放映80天,观众就近100万人次。这部影片让严凤英这个名字,响彻大江南北。
那时的观众是狂热的。农村地区,一部《天仙配》放映完,田埂上随处可见模仿七仙女和董永的年轻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唱腔此起彼伏。城市里,严凤英的海报被争相收藏,黄梅戏从地方小调一跃成为全国瞩目的剧种。
而这一切,都与这位来自安徽桐城的女子密不可分。
1930年出生的严凤英,本不该走上黄梅戏这条路。旧时代,唱戏被视为下九流,尤其是女演员,更是备受歧视。4岁丧母的她,跟随祖父母在山村长大,这里人人都会唱黄梅调,严凤英耳濡目染,从小显露天分。
15岁那年,她偷偷拜师学艺,第一次登台就差点被家族沉塘——族人认为戏子有辱门风。侥幸逃脱后,她开始了流浪艺人的生活。
那时的黄梅戏,还只是草台班子的民间小调。严凤英跟着戏班,在安庆一带的乡村辗转。没有固定的舞台,没有华丽的戏服,甚至常常吃不饱饭。但她却在这漂泊中,汲取了黄梅戏最质朴的养分。
1946年,严凤英流落到南京。为了生计,她在舞厅当过伴舞女郎,学会了江南小曲和流行歌曲。这段经历,意外地拓宽了她的艺术视野。谁能想到,这个在舞厅讨生活的姑娘,日后会将黄梅戏带向全国?
转折发生在1951年。人民政府邀请严凤英返回安庆,参加黄梅戏的改革工作。
那时的她不过21岁,却已饱经沧桑。重回舞台,她带着全新的理解和执着。
排演《小辞店》时,为了准确演绎女主角柳凤英的性格,她跑到饭店门口观察往来商贩,揣摩市井女子的言行举止;排练《天仙配》,她不仅研读剧本,还请教文学老师,理解七仙女从神仙到凡人的心理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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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配》中“路遇”一折,七仙女要以凡人之躯追求董永。如何表现仙子的端庄与少女的娇羞?严凤英设计了细微的指尖动作和眼神流转——这是在传统黄梅戏中从未有过的细腻。
“我不是在演仙女,我是在演一个敢爱敢恨的普通女子。”她常对同事这样说。
电影《天仙配》的拍摄让她更执着于细节。有一个场景需要七仙女哭泣,导演觉得眼泪够了,严凤英却坚持重来:“这种哭不是七仙女的哭。”她要求的是那种强忍泪水、故作坚强的哭——因为七仙女不想让董永担心。
这种对角色的极致揣摩,让黄梅戏的表演体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严凤英之前,黄梅戏多以“三小”(小生、小旦、小丑)为主,表演相对程式化。而她创造性地将话剧的内心体验、电影的镜头感融入戏曲,使黄梅戏完成了从民间小戏到成熟剧种的蜕变。
她开创的“严派”艺术,影响了几代黄梅戏演员。马兰、吴琼、韩再芬……这些后来声名显赫的名家,无不是沿着她开辟的道路前行。
然而,命运对严凤英格外残酷。
1968年,年仅38岁的她含冤离世。临终前,她对丈夫说:“我是唱黄梅戏的,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把黄梅戏唱给了全国人民听。”
她走得突然,突然到还有许多角色没来得及塑造,还有许多想法没来得及实现。
1981年,复排的黄梅戏《女驸马》进京演出。当“为救李郎离家园”的唱腔响起,台下老观众无不潸然泪下——这曾是严凤英的代表作之一。台上的演员很好,但再也找不回那种质朴中的灵动,那种笑声里的悲情。
一位老戏迷感叹:“严凤英之后,黄梅戏再无‘七仙女’。”
这话听起来绝对,却道出了一个事实:严凤英不仅是一个演员,更是一个时代的艺术标杆。她将生命注入表演,让每个角色都有了灵魂。
黄梅戏仍在发展,新的演员不断涌现。但严凤英那样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艺术质感,那样将个人命运与角色融为一体的表演,似乎真的随她而去了。
这不禁让人思考:一个艺术形式的“巅峰”,究竟是由什么定义的?是技术的完善,还是那种原始的生命力?是更多观众的认可,还是艺术家与艺术之间那种不可复制的化学反应?
也许,严凤英不可替代的意义在于:她让黄梅戏在最恰当的时候,遇见了最对的人。而她匆匆离去,留给后世一个永远值得追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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