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秋,江南的日头还带着几分灼人的余威,芮埭镇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感觉到热量顺着鞋底往上窜。东桥头那家不起眼的杂货铺里,傅根生正慢悠悠剥着花生,油光锃亮的花生仁堆在粗瓷碟里,看着寻常无奇。谁能料到,这盘再普通不过的吃食,几个时辰后会成为两条人命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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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刚过两个月,镇上家家户户窗棂上还贴着残破的“庆胜利”红纸,可空气里却嗅不到半分安宁。军统下辖的“忠义救国军”在这一带活动猖獗,他们名义上抗日,实则把枪口对准了共产党武装,到处搜捕地下工作者,搞得人心惶惶。傅根生表面是个抠门的杂货铺老板,算盘打得噼啪响,实则是地下党的秘密接头户,这铺子就是组织安插在小镇的“安全屋”——只不过这安全屋,连个像样的藏身之处都没有。
这天晌午,傅根生刚用剩米饭泡了酱菜填肚子,正想眯会儿,棉布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得老高。进来的男人穿着皮鞋,裤脚沾着泥,眼神跟鹰似的扫了一圈铺子,不是来买东西的模样。傅根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着笑问:“客官要点啥?油盐酱醋还是针头线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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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应声,抬手在左眉毛上轻轻刮了一下,动作快得像无意为之。傅根生指尖一顿,不动声色地抬手搔了搔右眉毛——这是组织上约定的接头暗号,错一点都不行。两人眼神一对,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张纸片递过来,傅根生转身从柜台抽屉里也摸出一张,两张纸一对,正好拼成个完整的图章印。
“东山庙的会遭了埋伏,钱书记突围往这儿来,忠救军十几号人带着家伙追,最多一刻钟就到。”男人声音压得极低,跟蚊子哼似的。傅根生点点头,快步走到门口掀帘“透气”,实则飞快扫了眼街道,石板路空荡荡的,可他知道,危险正在往这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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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柜台,傅根生心里犯了难。这铺子也就十平米不到,货架堆得满满当当,后屋堆着缸罐,连只猫都藏不住。没有夹墙,没有地道,后门早就封死了,想藏人比登天还难。他琢磨着把货架挪开?后面是实心墙;藏柜台底下?露半截身子太扎眼;塞坛子里?别开玩笑了,钱书记是个戴眼镜的读书人,半个人都塞不进去。
正急得满头冒汗,门帘又被撞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跌跌撞撞冲进来,黑边眼镜滑到了鼻尖,布鞋磨破了底,正是钱茂德。他刚抬手要搔眉毛,门外就传来“噔噔噔”的皮靴声,忠救军追得也太快了!
钱茂德喘着气问“有盐卖吗”,傅根生脑子飞速运转,躲是躲不成了,藏也藏不住,只能另想办法。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花生米,他突然灵光一闪,抓起瓷碟“哗啦”一声把花生倒在桌上,压低声音吼道:“坐下!吃花生!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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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茂德愣了半秒,立马反应过来,拽过板凳坐下,抓起一把花生慢悠悠剥着,手指却在发抖。傅根生也坐下,拿起蒲扇扇着风,故意提高嗓门抱怨:“王掌柜,你这茶庄老板就是娇气,咱芮埭的粗盐配本地花生,还入不了你的眼?”说着还拿起颗花生往嘴里塞,嚼得嘎嘣响。
话音刚落,门帘被踹开,两个端着枪的忠救军闯进来,后面跟着个穿皮靴的军官,眼神阴沉沉的。“你们在这儿干啥?”军官厉声问道,枪口扫过两人。傅根生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花生壳掉在地上:“长官,这不晌午没生意嘛,跟老熟人唠唠嗑,吃点花生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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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军官盯着钱茂德。傅根生立马接话:“镇西聚德茶庄的王掌柜,来买盐和茶叶的,你看这茶叶袋还在这儿呢。”说着扯过门口挂着的茶叶袋晃了晃。军官没说话,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个士兵立马在铺子里翻箱倒柜,货架上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后屋的缸罐也被掀翻,傅根生心疼得直咧嘴,嘴里嘟囔着:“长官轻点啊,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造……”
军官没理他,走到桌边捡起颗花生,捏在手里转了转:“刚剥的?”傅根生一拍大腿:“哎哟长官,这是早上剥好的,我俩晌午才拿出来吃,你要不嫌弃,尝尝?咱这花生可是晒干的,越嚼越香。”
士兵搜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军官盯着两人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朝门外喊:“把人带过来认!”傅根生心里一沉,坏了,他们带了认识钱书记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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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士兵押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走进来,正是新四军警卫连的丁巧生。他军服被撕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淌着血,站都站不稳。钱茂德剥花生的手猛地一顿,袖心里全是汗——丁巧生见过他,好几次秘密会议都是丁巧生放的哨。
军官指着傅根生和钱茂德,恶狠狠地对丁巧生说:“认认!是不是他们?”丁巧生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了钱茂德一眼,又移开视线,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不认识。”
“你再说一遍!”军官抬脚踹在他腿上,丁巧生踉跄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认识。”傅根生看得心里发酸,这小伙子也就二十出头,硬生生扛住了拷打,没吐露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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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盯着丁巧生看了半天,见他死活不松口,只能挥挥手:“带走!”士兵们押着丁巧生往外走,丁巧生路过门口时,偷偷朝钱茂德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坚定。
直到忠救军的脚步声远去,傅根生和钱茂德才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后怕和沉痛。他们没敢多停留,傅根生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干粮,又掀开后墙的一块松动砖块,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组织的联络暗号。
“从后窗走,顺着巷子绕到河边,有船接应你。”傅根生压低声音说。钱茂德点点头,走到后窗时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花生米,又看了看傅根生,重重地说了句“保重”,便翻窗钻进了灌木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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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根生收拾好地上的花生,重新摆好货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知道,刚才那短短半个时辰,是生与死的较量。丁巧生用沉默守住了秘密,一盘花生米成了最好的掩护,而他和钱茂德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着过命的默契。
1945年的江南小镇,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却有着这样一群普通人,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黑暗中守护着希望。一盘花生米,一个简单的暗号,一次无声的坚守,拼凑出了那段烽火岁月里最动人的篇章。他们没有留下惊天动地的功绩,却用平凡的行动,书写了最硬核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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