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一封来自特务头子的密报,如晴天霹雳砸在“党国第一支笔”陈布雷的案头——他最疼爱的独女,竟是潜伏的“赤色分子”!
整个南京城的权贵都屏息观望,看他如何挽救这场即将吞噬整个家族的惊天丑闻。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动用通天人脉保全血脉。
他却将自己反锁三日,而后在报纸上掷下一行淬了冰的字:“从此,我没有这个女儿!”
这封将女儿亲手推向死地的绝命书,究竟是明哲保身的冷酷切割,还是他用自己的身败名裂,为女儿布下的、唯一能让她活命的棋局?死寂的陈公馆内,无人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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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九四七年的南京,秋意渐浓。颐和路公馆区的法国梧桐,叶子开始由绿泛黄,在清冷的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诉说着这座古都摇摇欲坠的秘密。
陈公馆的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上好徽墨与陈年书卷混合的独特气息,闻着便让人心安。陈布雷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襟危坐于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他面前摊着一叠稿纸,手里的狼毫笔稳如磐石,一个个蝇头小楷从笔端流出,工整、严谨,一如他本人。作为国民政府内部人尽皆知的“文胆”,领袖的首席智囊,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影响千万人的命运。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梳着麻花辫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爹,我进来了哦?”
陈布雷的笔尖微微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他知道是女儿陈思凝,家里也只有这个被他视作掌上明珠的独女,敢在他撰写文稿时如此“放肆”。
“进来吧,轻点声。”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思凝吐了吐舌头,端着一个青花瓷碗,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她把碗放在书桌一角,一股冰糖雪梨的甜香立刻驱散了些许墨香。
“爹,您书房里那套《资治通鉴》的批注,是不是又被主席借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父亲又在写什么宏篇大论。
陈布雷终于停下了笔,将笔搁在笔洗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女儿。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那是公事。你的心思,少放在我的书房,多想想自己的前途。”
陈思凝被父亲看得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活泼的样子,撒娇道:“我的前途不就是等您这位大笔杆子写完文章,陪我出去走走嘛。这都几天了,您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娘都念叨好几回了。”
“你娘就是爱瞎操心。”陈布雷说着,拿起瓷碗里的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甜汤,似乎对这碗汤比对女儿的话更感兴趣。他看得出,女儿这番嬉笑背后,藏着一丝浮躁。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有些魂不守舍。
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陈夫人看着清淡了不少的丈夫和心思不定的女儿,忍不住开了口:“布雷,你也是,别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还有凝儿,你王伯母前两天又托人来说了,她家那个在外交部任职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一表人才,想约你见个面,你看……”
“娘!”陈思凝立刻放下了筷子,脸涨得通红,“您怎么又提这事!我都说了,我现在以学业为重,不想考虑这些。”
“学业学业,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业再好,终究是要嫁人的。”陈夫人絮絮叨叨,“再说,你最近在学校都忙些什么?天天不见人影,晚上回来也一声不吭。”
陈思探手里的筷子攥得紧紧的,嘴上却辩解道:“学校最近功课紧,我们还办了读书会,交流心得,这不都是为了学习嘛。”
“读书会?”陈布雷一直沉默地吃着饭,这时忽然开口了,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女儿碗里,语气平淡,“我听说,最近金陵大学的‘学潮’闹得很凶啊。有些年轻人,书没读进去多少,心思都用到旁门左道上去了。凝儿,你可要分清主次。”
他的话像是随意点评时事,可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在陈思凝心上。她感到一阵窒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爹,您放心,我就是个普通学生,哪会参与那些事。”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饭后,老吴,这个在陈家待了几十年的老管家,默默地收拾着客厅。他走到沙发旁,弯腰去捡小姐随手丢下的外套,却看到几本书从外套口袋里滑了出来。不是学校的课本,封皮上印着《新青年》、《论持久战》这样的字眼。老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他不动声色地将书捡起,准备放回小姐的房间。
夜深了,陈思凝已经回房休息。老吴像往常一样,检查各个房间的门窗。他走进小姐的房间,准备把白天收好的那几本书放在床头柜上。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上,一切显得静谧。他替小姐掖了掖被角,转身时,脚下却像是踩到了什么薄薄的东西。
他弯下腰,从床垫和床架的缝隙里,捏出了一张纸。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张油印的传单,纸质粗劣,墨迹还有些模糊。上面的标题,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老吴的心上——《告全国同胞书》,而落款,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青年救国联合会”。
老吴的手猛地一抖,传单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却仿佛发出了惊雷般的巨响。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俯身捡起,惊恐地环顾四周。小姐在床上睡得正沉,呼吸均匀。可老吴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薄薄的一张纸,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普通的书,这是“赤色宣传品”,是足以掉脑袋的东西!小姐……小姐她怎么会藏着这个?
老吴的心脏狂跳不止,两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打架。一个是,必须马上告诉老爷!这件事太大了,瞒不住,一旦被外人发现,整个陈家都将万劫不复!另一个念头却在哀求:不能说!小姐是老爷唯一的命根子,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以他的脾气,小姐这辈子就毁了!说不定……说不定小姐只是一时糊涂,被人骗了。
他死死地攥着那张传单,纸张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最终,对小姐的疼爱压倒了理智。他一咬牙,将传单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内衫口袋里,藏得严严实实。
他佝偻着背,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张藏在心口的传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的公馆里灯火通明,一场小范围的私人宴会正在举行。能被邀请的,无一不是党国核心圈层的人物。陈布雷作为领袖的“笔”,自然在受邀之列。
觥筹交错间,人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谈论着看似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实则每一句交谈都可能隐藏着机锋。陈布雷不喜应酬,只是端着一杯酒,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一个身影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来人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面容削瘦,眼神锐利,正是特务机构“中正监察局”的处长,沈默。此人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是陈布雷在政治上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人物。
“布雷先生,别来无恙。”沈默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不及眼底。
“沈处长。”陈布雷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沉默地碰了一下杯。沈默抿了一口酒,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布雷先生,说来惭愧,最近犬子不听话,在学校里跟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年轻人混在一起,真是愁人啊。您家的千金,才貌双全,是南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可您也要多费心,看紧点。现在的大学,不太平。”
沈默的语气像是在聊家常,抱怨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可陈布雷端着酒杯的手,却在空气中微微一滞。他瞬间便听懂了这番话里藏着的刀。
这不是闲聊,这是一个警告,一个来自特务头子的、冰冷刺骨的警告。什么“犬子”,什么“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分明是在点他,是在告诉他:你的女儿,已经在我的监视之下了。
陈布雷缓缓地放下酒杯,没有看沈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深秋的南京,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知道,一场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这个家庭的风暴,已经不再是酝酿,而是即将扑面而来了。
02
沈默那句看似平常的警告,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陈布雷的心里,让他寝食难安。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女儿,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他发现,陈思凝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过去,她最晚也会在晚饭前回到家,如今却常常是夜深人静时才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每次陈夫人问起,她的借口总是那几个:“学校图书馆闭馆晚,在赶一篇很重要的功课”、“同学办读书会,讨论得太投入,忘了时间。”这些理由听上去天衣无缝,可陈布雷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一个周末的深夜,陈布雷因为一篇紧急文稿失眠,他披衣走到二楼书房的窗前,想透口气。恰在此时,他看到巷口的路灯下,一个穿着旧夹克衫的年轻男人,正将一个熟悉的、纤瘦的身影送到巷口。那个身影,正是他的凝儿。
两人没有靠得太近,隔着一小段距离,低声交谈了几句,神情都十分严肃。随后,那男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便迅速转身,消失在黑暗里。陈思凝则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向家中走来。
陈布雷站在黑暗的窗后,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直到女儿进门的声音传来,他才缓缓地坐回椅子上。那一刻,他感觉心沉到了谷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他能为领袖起草振奋人心的演说,能用笔墨安抚躁动的时局,却好像看不懂、也管不住自己唯一的女儿了。
他决定,必须和女儿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
第二天晚上,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陈思凝,将她叫进了书房。书房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将父女俩的身影拉得很长。
“凝儿,坐。”陈布雷的语气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他没有一上来就质问,而是从女儿的童年聊起。聊她刚学会走路时,如何摇摇晃晃地扑进自己怀里;聊她四五岁时,如何最喜欢趴在自己宽厚的背上,听自己用带着宁波口音的官话,一句一句地教她读唐诗;聊她上中学时,第一次写的文章得了奖,拿回来给自己看时那骄傲又羞涩的模样。
陈布雷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情,他试图用这浓得化不开的父爱,去融化女儿心中那层坚冰。陈思凝静静地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她有多久没和父亲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她低下头,轻声说:“爹,这些您都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陈布雷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凝儿,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有一个顺遂的人生。爹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路,是错的,是走不通的。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当话题终于触及“未来”和“选择”时,陈思凝眼中的温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爹,人各有志。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您走的是您的阳关道,我想走我的独木桥。”
“独木桥?”陈布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失控的颤抖,他猛地一拍桌子,台灯都跳了一下,“那独木桥下面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是万丈深渊!是粉身碎骨!”
“就算是万丈深渊,我也认了!”陈思凝也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爹,这个世界病了,难道您看不见吗?遍地饿殍,战火连天!您写的那些文章,救不了这个国家!”
“住口!”陈布雷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女儿的手都在发抖,“你……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是谁教你的?”
父女间的谈话,最终还是以不欢而散告终。陈思凝哭着跑出了书房,而陈布雷则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那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叛逆,更是一种预感——他最珍爱的东西,正在被一股他无法抗衡的力量,从他身边一点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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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陈布雷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女儿,陈思凝,正在过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并非只是一个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冲动青年,而是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着她的“事业”。
在南京城南一个嘈杂巷弄深处的破旧印刷作坊里,昏暗的灯泡下,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起忙碌。空气中混杂着油墨的刺鼻气味和潮湿的霉味。
陈思凝也在其中,她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布衫,袖子高高挽起,正全神贯注地用钢针在蜡纸上刻着字。她的动作熟练而专注,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信仰之光。
“思凝,手酸了吧,歇会儿。”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递过来一个豁了口的茶缸。
陈思凝摇摇头,头也不抬:“没事,张大哥,赶在天亮前必须把这批传单印出来。明天一早,就要发到各个工厂去。”
她知道,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危险。也许就在下一个路口,就会有黑洞洞的枪口等着他们。但对光明的向往和对理想的执着,早已压倒了内心的恐惧。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回到那个温暖、舒适,却又让她感到窒ip的家时,内心总会涌起巨大的矛盾和煎熬。她爱她的父亲,她敬佩父亲的才学和近乎刻板的正直。可她又无法认同,甚至唾弃父亲所尽心竭力维护的那个腐朽的政权。这份无法调和的矛盾,让她在面对父亲时,只能用一层又一层的谎言来伪装自己,而每一次伪装,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心。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03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九四七年冬,南京的学生们终于无法再忍受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现状。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内战、反饥饿的学生示威游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爆发了。数千名学生高喊着“反对内战,保障民生”、“我们要吃饭,不要炮弹”的口号,从各个大学涌上街头,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市中心进发。
当局的反应迅速而强硬。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和宪兵封锁了主要街道,高压水龙、催泪瓦斯和挥舞的警棍,很快就让和平的请愿变成了血腥的冲突。一时间,街头哭喊声、口号声、警笛声响成一片,南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而在颐和路的陈公馆里,气氛凝固得像一块冰。
从下午开始,陈夫人就坐立不安。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金陵大学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思凝从早上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该到家了。
“怎么办啊,布雷,凝儿她……她不会也去游行了吧?”陈夫人急得在客厅里团团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布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家之主的镇定,但那只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一根接一根,从未熄灭过。
书房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他紧锁的眉头,和时不时望向窗外的焦虑眼神,都深深地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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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像妻子那样慌乱,他是陈布雷,他必须稳住。
他拿起电话,开始动用自己所有的私人关系。电话先是打给了警察厅长。
“喂,是景贤兄吗?我是陈布雷。”他的声音还算平稳,“今天街上的事情,我听说了。内人有些担心小女,她上午去了学校,至今未归,想请景贤兄帮忙打听一下,学生们现在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的警察厅长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哎呀,布雷先生,您知道的,现场乱得很……我们的人也还在处理,一时半会儿……您放心,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挂了电话,陈布雷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又拨通了卫戍司令部的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可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含糊其辞的“正在清场”、“情况复杂”、“一有消息会立刻汇报”。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石沉大海。陈布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遍布朝野的人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无力。天色越来越暗,公馆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却驱不散笼罩在一家人心头的阴霾。陈夫人已经开始低声啜泣,老吴则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次日凌晨,当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阵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在陈公馆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晨雾中像一个鬼魅,悄无声息。
老吴听到动静,连忙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沈默。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只是今天,他的脸上没有了任何笑容,神情冷峻得像一块石头。
他径直走进客厅,无视了迎上来的陈夫人,目光直接锁定了沙发上枯坐了一夜的陈布雷。
“布雷先生,清晨登门,打扰了。”沈默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陈布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默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那份文件。陈布雷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文件不厚,只有寥寥几页纸。第一页,是一张女子的照片,黑白照片上,那张熟悉的、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庞,正是他的凝儿。照片的背景,是冰冷的监狱墙壁。
他继续往下翻,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在昨晚的“暴乱”中,陈思凝不仅仅是参与者,更是核心组织者之一。她站在人群中,手持喇叭,带头高喊口号。更致命的是,下面附着几份审讯笔录,有人已经指认,她是“共党分子”,是南京地下学委的重要成员。
“证据确凿”,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陈布雷的眼睛里。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旋转,耳边嗡嗡作响。
“啊——!”旁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陈夫人只看了一眼那份文件上的照片,便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人!”老吴惊呼着冲过去,扶住了已经昏厥的陈夫人。
整个陈公馆,乱成一团。而陈布雷,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一动不动。他知道,天,真的塌了。
04
沈默走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留下一室的冰冷和绝望。
陈布雷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整整两天两夜。他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包括被老吴掐人中救醒后哭得死去活来的妻子。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将外面的一切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开来。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份决定女儿生死的薄薄卷宗。
烟灰缸很快就堆成了小山,呛人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麻痹他那颗正在被凌迟的心。
他的脑海里,两个声音在激烈地搏斗,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成两半。
一个声音,是作为父亲的陈布雷,在声嘶力竭地哭喊:“她是你的凝儿啊!是你唯一的骨肉!你看着她从那么一点点大,长到今天亭亭玉立的模样。你必须救她!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必须救她!”
另一个声音,则是作为党国重臣的陈布雷,在冷酷地宣判:“她是‘共党’!是‘赤匪’!是党国的敌人!你身为领袖股肱,‘文胆’之首,你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在教化万民忠党爱国。如今你的女儿成了叛逆,你若徇私情,置党国大法于何地?置领袖的信任于何地?你一生的清誉,你陈氏门楣的百年名节,都将因此毁于一旦!”
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女儿的画面。牙牙学语时,软糯地喊着“爹爹”;扎着羊角辫,在院子里追逐蝴蝶;第一次穿上旗袍,羞涩地在他面前转圈;还有就在不久前,端着冰糖雪梨,笑盈盈地闯进书房的俏皮模样……这些曾经带给他无限慰藉和温暖的片段,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血肉模糊。
紧接着,画面又切换成领袖在会议上,用信任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模样;同僚们带着敬畏的目光,聆听自己发言的场景;还有他亲手写下的那些慷慨激昂、呼吁忠诚与秩序、斥责“共党”为祸国殃民之首的文字。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捆绑了他一生的名节与立场。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彻底背叛。这种撕裂感,让他痛不欲生。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吞噬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老爷,沈处长又来了。”是老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布雷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他沙哑地开口:“让他进来。”
沈默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书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这一次,他不再兜圈子。
“布雷先生,领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很痛心。”沈默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的样稿,推到陈布雷面前,“证据确凿,按律当死。但领袖念及您多年为党国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给您一个‘选择’。”
陈布雷的目光落在那份样稿上。巨大的标题已经拟好,下面是一篇措辞激烈、义正辞严的声明。内容,是宣告他陈布雷与“逆女”陈思凝断绝一切父女关系,并坚决支持政府“依法严办”,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沈默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您以个人名义,公开发表这份声明,向全国上下表明您的立场。那么,对令千金的处理,可以‘内部化’,不予公开枪决,也算是……给您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最后的体面?”陈布雷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苍凉和悲怆。他笑得肩膀都在发抖,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他当然明白沈默话里的意思。所谓的“内部化处理”,所谓的“不公开枪决”,言下之意,死还是得死,只不过是秘密处决,不会闹得满城风雨,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这哪里是“选择”,这分明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沈默,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想要的不仅仅是凝儿的命,更要诛他的心!他们要他亲手写下讨伐女儿的檄文,要他用自己的名节去为女儿的死刑判决书背书,要用他亲手缔造的这副枷锁,将他牢牢地绑在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上,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没有退路的孤臣!
他的笑声停了。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默,那眼神里迸发出的,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
他挥了挥手,沙哑地说:“东西放下,你走吧。”
沈默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还是将样稿留在了桌上,转身离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彻骨的寂静。陈布雷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外面是阴沉的天,院子里那棵伴随了他几十年的老槐树,在萧瑟的秋风中光秃秃地摇曳着,仿佛一个沉默而悲伤的老人,在无声地叹息。
他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眼中的神色,也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最初的绝望、痛苦、愤怒,一点点沉淀下去,最终,凝聚成了一种……外人完全无法读懂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一个无比疯狂,无比决绝的计划,如同漆黑午夜里的一道闪电,在他的心中悄然成形。
05
第三天清晨,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老吴和陈夫人闻声赶来,看到的,是一个让他们感到陌生的陈布雷。他依旧穿着那身长衫,只是两天两夜的折磨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悲伤,只有一种燃烧殆尽后的、骇人的平静。
他没有理会妻子通红的眼圈和欲言又止的嘴唇,只是对老吴吩咐道:“备车,去《中央日报》报社。”
“老爷,您……”老吴大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备车。”陈布雷只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不容置喙。
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停在了《中央日报》的大楼前。陈布雷的到来,让整个报社都为之震动。社长亲自迎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将他请进了办公室。
在社长惊愕的目光中,陈布雷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一支笔。他没有用沈默给他的那份样稿,而是亲自口述,让书记员记录,并且用红笔在记录稿上逐字逐句地修改。
他的措辞,比沈默准备的那份,更加激烈,更加无情,也更加决绝。
“本人陈布雷,一生唯忠唯信,报效党国。自束发受教,所学皆为圣贤之言,所行皆为家国大义。不意人至中年,家门竟出此不肖之女,认贼作父,背叛国家,甘为赤色匪党之鹰犬!此乃我陈氏门风之奇耻,亦为本人一生之巨辱。我心如刀绞,更感羞愤莫名!”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拿起笔,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写下最后,也是最狠的几句话。
“自今日起,我陈布雷与逆女陈思凝,断绝一切父女关系!从此,我没有这个女儿!其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一切交由国法处置,任何人,不得以我之名,为其说情半字!特此声明,昭告天下!”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笔杆当场断裂,黑色的墨汁溅射出来,在白色的纸上留下几点触目惊心的污迹,如同几滴黑色的血。
报社社长和书记员全都吓得呆立当场,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南京城发行的所有《中央日报》的头版头条,都被一则巨大的、黑体字印刷的声明占据。陈布雷亲自撰写的这封《断绝父女关系声明》,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南京,乃至整个中国,都引发了剧烈的地震。
一时间,舆论哗然。人们议论纷纷,街头巷尾,茶馆酒楼,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有的人扼腕叹息,说陈布雷先生不愧是党国楷模,为了大义,不惜亲手斩断亲情,堪为当世“圣人”;有的人则破口大骂,说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伪君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名声,竟然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简直禽兽不如;更多的人,则是感到震惊、惋D惜和深深的不解。
陈公馆的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各路记者扛着相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想要挖到更多的内幕。但陈公馆的大门紧闭,陈布雷一概不见,谢绝了所有访客。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备受敬仰的悲情父亲,变成了一个被孤立在世界中心的、最孤独的人。
而在南京城郊,一处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的监牢里。
“开饭了!”一个狱卒提着一个发霉的木桶,用铁勺将一坨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牢饭,从铁栏的缝隙里倒进一个破碗里。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女囚,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报纸,展开头版,丢进了牢房里。
“喂,共党分子!看看吧,你那个当大官的爹,不要你了!报纸上都登出来了,说你是逆女,跟你断绝关系了!哈哈,你也有今天!”
蜷缩在墙角的陈思凝缓缓地抬起头,乱发下,是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挪动着虚弱的身体,爬过去,捡起了那份报纸。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巨大的、刺眼的标题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她继续往下看,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体,每一个字都像是父亲亲手拿着刻刀,在她的心上刻下的一样。
“……自今日起,我陈布雷与逆女陈思凝,断绝一切父女关系!”“……从此,我没有这个女儿!”“……其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