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桐把保温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窗外是城市司空见惯的灰蒙蒙天空,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谈不上坏,但也绝无亮色。
三十八岁,在这个规模中等的科技公司做了近十年,职位不高不低,卡在中层。
她早已习惯在会议上沉默,或者用“都行”、“听领导的”这类词句来应对所有询问。
这种看似随和的态度,曾让她觉得是种保护色,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直到今天早晨,部门总监丁德海看似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了一句:“雨桐啊,最近精气神提一提。”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她抬头,正好看见同事宋睿翔意气风发的侧影,他正被几个年轻同事围着,谈笑风生。
一种模糊的不安,像水底的暗礁,缓缓浮上心头。
她隐约感觉到,某种长久以来的平衡,或许就要被打破了。
而她自己,这个习惯了做“小透明”的人,很可能成为第一个被推出去承受风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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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一上午九点的部门例会,气氛带着周期性的沉闷。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部门总监丁德海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面前的项目计划书。
“关于新项目‘磐石’,公司很重视,投入会比较大。”
丁德海声音平稳,目光在围坐的下属脸上一一扫过。
“前期调研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确定核心架构和主要负责人。”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长桌中段的徐雨桐。
“雨桐,你经验丰富,对这个项目的大方向,有什么初步想法没有?”
瞬间,好几道目光聚焦到徐雨桐身上。
她感到一丝熟悉的慌乱,像学生时代被突然点名回答难题。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我……我觉得都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甚至有些微弱。
“公司和大方向定就好,我这边肯定配合。”
她勉强笑了笑,补充道:“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
丁德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随即移开。
这种反应徐雨桐很熟悉,是轻微失望后被迅速忽略的常态。
然而,不等丁德海点名,坐在徐雨桐斜对面的宋睿翔已经挺直了背。
“丁总,关于‘磐石’,我倒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宋睿翔的声音清朗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三十五岁,比徐雨桐年轻几岁,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
“我认为,‘磐石’项目的关键,不在于技术堆砌,而在于市场精准切入。”
他侃侃而谈,从行业趋势到竞争对手分析,再到潜在风险规避。
虽然有些观点在徐雨桐听来略显浮夸,但不得不承认,他准备充分,逻辑清晰。
丁德海听着,手指停止了敲击,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兴趣。
其他同事,包括几个刚来不久的年轻人,也都露出钦佩或思索的神情。
徐雨桐低下头,假装整理面前的笔记本,心里却泛起一丝淡淡的涩意。
她知道宋睿翔说的那些,自己并非不懂,甚至有些细节她想得更深。
但那种在公开场合清晰表达主张、争夺话语权的劲儿,她早就没了。
会议结束后,丁德海单独叫住了宋睿翔,低声交谈着什么。
徐雨桐默默收拾好东西,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新来的助理叶立诚快步跟上她,语气带着真诚:“徐姐,刚才宋经理讲得是挺热闹,但我觉得您肯定有更扎实的见解。”
“您就是太不爱说话了。”
徐雨桐看着叶立诚年轻而带有朝气的脸,心里微微一暖,但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宋经理说得挺好的,方向确实重要。”
她说完,便走向自己的工位,将那片刻的触动关在了身后。
02
回到自己那个靠窗、不算起眼的工位,徐雨桐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
电脑屏幕上,反射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三十八岁,眼角的细纹已经不容忽视,眼神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温顺和谨慎。
她想起刚毕业那会儿,自己也是个有棱角、敢说话的年轻人。
怀揣着专业技能的自信,以为靠努力和才华就能站稳脚跟。
那是十五年前,她进入这家公司的第三年。
当时在一个重要项目上,她发现直属上司的方案存在一个致命的技术漏洞。
在小组讨论时,她直截了当地指了出来,并提供了详细的数据支持。
当时上司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采纳了,避免了一场可能的大损失。
她以为自己是功臣,没想到项目结束后,上司找她谈了一次话。
话很委婉,核心意思却是她“过于表现个人”、“缺乏团队协作精神”。
从那以后,一些重要的、能见度高的项目渐渐与她无缘。
她被调到了相对边缘的岗位,虽然工作稳定,但晋升通道似乎悄然关闭了。
起初她也愤懑过,不解过,但时间久了,慢慢地也就“想通了”。
她开始观察那些混得好的同事,发现他们未必能力多强,但一定很会“做人”。
尤其是善于领会领导意图,从不公开反对,永远把“服从大局”挂在嘴边。
于是,她也开始学着收敛锋芒,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专业坚持。
开会时尽量后排就坐,发言时多用“可能”、“也许”、“再想想”。
领导征求意见,她从“我认为”变成了“您决定”或者“都行”。
久而久之,“随和”、“好说话”、“没脾气”成了她的标签。
业务能力虽然还在,但就像旧家具上的漆,还在,却不显眼了。
这种“不争不抢”的生存法则,确实给她带来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平静。
没有激烈的竞争,也就少了明枪暗箭,日子像温吞水一样流过。
结婚,生子,照顾家庭,她需要这份稳定来维持生活的平衡。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透明”,让她能兼顾工作和家庭,虽然两头都只是勉强。
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是“磐石”项目的启动会议通知。
发件人是宋睿翔,他已经俨然以项目牵头人的身份在活动了。
徐雨桐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那点不安又隐约浮动起来。
这次,她这种“都行”的态度,还能安然无恙地保护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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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磐石”项目的启动会,规模比平时的部门例会大了不少。
连平时很少露面的副总裁也来简短露了个面,足见公司重视程度。
丁德海主持了会议,明确了项目的战略意义和紧迫的时间表。
“公司未来两年的增长点,很大程度上就看‘磐石’的落地效果了。”
丁德海的声音比平时严肃了几分,目光炯炯。
“这个项目挑战不小,但机会也同样巨大。”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对于在项目中表现出色的核心人员,公司绝不会亏待。”
“高级经理的位置一直空缺,这次,或许就是个很好的考察机会。”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几个有资历的员工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包括坐在徐雨桐旁边的袁玫。
袁玫是部门里的老资格,四十二岁,性格直爽,和徐雨桐关系还算不错。
她悄悄碰了碰徐雨桐的胳膊,压低声音:“听见没?机会来了。”
徐雨桐心里动了一下,高级经理的职位和薪资待遇,诱惑是实实在在的。
但当她看到宋睿翔几乎要发光的脸,以及他身边迅速聚集起来的几个同事时,
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又迅速熄灭了。
宋睿翔已经抢先一步,开始以非正式领导者的姿态分配前期任务了。
“市场分析这部分很关键,李工,你经验丰富,多费心。”
“技术预研这块比较硬骨头,王工,你们组年轻有冲劲,试试看?”
他说话滴水不漏,既恭维了老员工,又激励了年轻人,很快把人心拢了过去。
轮到徐雨桐时,宋睿翔笑容可掬,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感:“雨桐姐,你做事最稳妥仔细,项目相关的历史数据整理和后勤支持这块,”
“交给你我们最放心,这可是项目的基石啊。”
话说得好听,实则把徐雨桐排除在了核心的技术攻坚和策略制定之外。
徐雨桐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对核心技术架构也有一些想法。
但看着宋睿翔那志在必得的表情,以及周围同事已然认同的氛围,
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化作一个习惯性的、略显僵硬的微笑。
“都行,我配合。”她轻声说,声音淹没在会议室嘈杂的背景音里。
会议结束后,宋睿翔身边围了更多人,俨然成了项目的中心。
徐雨桐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袁玫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老实了。”
“宋睿翔明显是要抢功,你还把打杂的活儿接得那么痛快。”
徐雨桐苦笑着摇摇头:“总得有人做这些基础工作,没什么。”
叶立诚这时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些不忿:“徐姐,数据整理哪需要您亲自做?明明核心算法那块您才最擅长。”
“刚才您怎么不提出来呢?宋经理那套说辞,听起来漂亮,但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
徐雨桐看着叶立诚为自己抱不平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
她拍了拍叶立诚的肩膀,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先把分配的工作做好吧,大局为重。”
她拿起笔记本,独自走向门口,身后的热闹与她无关。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04
项目启动后,节奏立刻快了起来。
办公区的气氛明显紧张,经常能看到宋睿翔带着他的小团队加班讨论。
徐雨桐则按照安排,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过往项目数据中。
这项工作繁琐、耗时,且不易出彩,但她做得一丝不苟。
多年的习惯让她养成了严谨的态度,即使是不起眼的工作,也力求完善。
偶尔,她会听到宋睿翔那边传来的激烈争论声,似乎项目推进遇到了难题。
关于核心算法如何突破现有技术框架,他们卡壳了。
现有的几种思路,要么成本太高,要么稳定性不足,都无法满足“磐石”的高要求。
一天下午,徐雨桐在整理三年前一个失败项目的存档数据时,
突然发现了一组当时被忽略的实验参数和一份未完成的模拟报告。
凭借多年的技术直觉,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组参数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条新路径。
她立刻投入进去,利用下班后的安静时间,反复进行模拟验算。
一连几天,她都在别人下班后,独自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和模型沉思。
窗外夜色渐浓,办公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灯光。
终于,在一个周四的晚上,屏幕上跳出模拟成功的结果提示。
一种久违的、源自专业突破的喜悦涌上徐雨桐心头。
她验证了一条可行的、且成本效益颇佳的技术路线雏形!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但这无疑是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
她兴奋地拿起手机,想第一时间找人分享这个发现。
但通讯录翻了一遍,却犹豫了。
直接向丁德海汇报?似乎越级了,不符合流程。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找项目名义上的负责人宋睿翔沟通。
第二天一早,她趁着宋睿翔刚到办公室,还没被其他人围住的时候,走了过去。
“宋经理,关于‘磐石’的核心算法,我这边有一些新的想法,”
“基于旧项目数据做了些模拟,看起来可行性很高,想跟你讨论一下。”
宋睿翔正端着咖啡,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日程表,闻言抬起头。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换上职业化的笑容。
“哦?雨桐姐有发现?太好了!我就知道您经验丰富,肯定有办法。”
他接过徐雨桐递过来的简要报告,快速浏览着。
徐雨桐站在旁边,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宋睿翔看了几分钟,眉头先是微皱,然后渐渐舒展开。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徐雨桐预期中的惊喜,反而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这个思路……挺有意思的,角度很独特。”他放下报告,语气有些含糊。
“不过,雨桐姐,现在项目时间紧,任务重,你这个方案虽然新颖,”
“但毕竟还是个雏形,落地风险不小,我们需要更稳妥的方案。”
他话锋一转,带着安抚的口吻:“这样,资料先放我这里,我结合整体的项目规划再仔细研究研究。”
“您继续把数据支持工作做好,这就是对项目最大的贡献了。”
徐雨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宋睿翔在敷衍她。
他似乎并不希望这个关键突破是由她这个“边缘人”提出的。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模拟数据支持这个方向的可行性……”
“好了,雨桐姐,”宋睿翔打断她,笑容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我心里有数了。你放心,只要是好的想法,团队都会采纳的。”
说完,他便拿起内线电话,开始拨号,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徐雨桐站在原地,看着被宋睿翔随手放在桌角的报告,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
她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那种熟悉的、被忽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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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大约过了一周,项目组再次召开进度会议。
宋睿翔站在投影幕布前,神采飞扬地介绍着项目的最新“突破”。
“经过我们团队连日来的艰苦攻关,我们终于找到了核心算法的破局点!”
他展示了一套技术方案,框架清晰,逻辑完整,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点头。
徐雨桐坐在台下,越听心越凉。
宋睿翔口中所谓的“团队攻关成果”,核心思路与她一周前提交的报告惊人地相似。
只是他做了一些修饰和包装,加入了更多市场化的语言,
弱化了其中一些关键的技术冒险点,使其听起来更加“完美”和“稳妥”。
自始至终,宋睿翔没有提及一句徐雨桐的贡献,仿佛这完全是他领导的团队独立完成的。
汇报完毕,丁德海脸上露出了近段时间以来难得的赞许笑容。
“不错,睿翔,动作很快,思路也很清晰!看来把这个项目交给你是对的。”
宋睿翔谦逊地笑了笑:“都是团队努力的结果,尤其要感谢几位年轻同事的熬夜奋战。”
他顺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些许为难:“不过,丁总,项目推进过程中,也确实遇到一些配合上的问题。”
“比如一些基础的数据支持工作,如果能更及时、更主动一些,”
“我们的效率或许还能更高。当然,我也理解,有些同事可能习惯了按部就班。”
他没有点名,但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徐雨桐的方向。
丁德海的笑容收敛了些,也看向了徐雨桐,眼神里带着审视。
徐雨桐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想站起来反驳,想告诉大家那个方案的核心思路是她的。
但看着宋睿翔自信满满的样子,看着丁德海已然认同的表情,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撕破脸。
那种根深蒂固的、害怕冲突、害怕成为焦点的惯性,再次牢牢地束缚住了她。
她低下头,避开丁德海的目光,手指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
会议在一种对宋睿翔的赞扬和对“某些人”工作效率的隐含批评中结束了。
散会后,丁德海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徐雨桐。
“雨桐啊,”丁德海的声音不算严厉,却带着明显的失望,
“最近状态是不是不太好?家里有事?”
“工作上还是要积极一点,尤其是这种关键时期,‘磐石’项目很重要,”
“不要总是……那么被动。公司不养闲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徐雨桐喉咙发紧,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指控宋睿翔窃取了自己的想法?证据呢?谁会信?
她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丁总,我会注意的。”
看着丁德海离开的背影,徐雨桐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和委屈。
她回到工位,发现叶立诚正一脸气愤地等着她。
“徐姐!刚才宋经理说的那套方案,明明就是您上周……”
“别说了。”徐雨桐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和沙哑。
“方案能推进项目就好,谁提出的……不重要。”
叶立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徐姐!这怎么能不重要?这是您的功劳啊!”
徐雨桐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电脑,继续处理那些枯燥的数据。
她把自己缩进了那个用“都行”和“服从”构筑起来的、看似安全的壳里。
尽管这个壳,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并且正在从内部产生裂痕。
06
接下来的几周,公司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先是财务预算收紧的风声,接着是关于架构调整和“优化”人员的小道消息。
茶水间、走廊里,同事间的交谈声都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隐秘的焦虑。
丁德海开会时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多次强调“价值贡献”和“人均效能”。
一天下午,徐雨桐去丁德海办公室送一份签呈。
门虚掩着,她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宋睿翔和丁德海的谈话声。
“……初步名单是根据过去一年的项目贡献和当前价值评估来定的。”
这是丁德海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我理解,公司要发展,肯定要淘汰掉一些……跟不上节奏的人。”
宋睿翔的声音接着响起,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重。
“像徐雨桐这样的老员工,虽然没犯什么大错,但确实……缺乏冲劲。”
“这次‘磐石’项目也看得出,只能做一些辅助性工作,核心层面使不上力。”
“如果架构调整,她的岗位……性价比确实不高了。”
徐雨桐的手僵在半空,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悄悄从门缝往里看去。
丁德海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文件,宋睿翔站在对面,手指正点着其中某一处。
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个动作和对话的语境,让徐雨桐瞬间明白——
那是一份初步的裁员名单,而自己的名字,很可能就在上面。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不敢再听下去,转身快步离开了。
回到工位,她脸色苍白,手指冰凉。
原来,“小透明”的最终归宿,不是在安稳中退休,而是在需要“优化”时第一个被想起。
所谓的“都行”哲学,并没有换来真正的安全,只是让她成了最容易捏的“软柿子”。
下班前,袁玫悄悄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
“雨桐,听到什么风声了吗?”袁玫压低声音,“我听说老丁那边在拟名单了。”
“你可长点心吧,别再闷头光干活了!得让领导看到你的价值啊!”
“宋睿翔那边最近风头很劲,你得多为自己争取一下,起码‘磐石’项目你也有苦劳。”
徐雨桐看着袁玫关切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她勉强笑了笑,还是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没事,都行,看公司安排吧。”
“我相信公司会有公平的考量。”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袁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呀!真是……唉!”
袁玫走后,徐雨桐独自坐在空荡下来的办公区。
夕阳的余晖给工位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色,却暖不透她心里的寒意。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习以为常的生存策略,可能正将她推向悬崖边缘。
但长久以来的惯性是如此强大,她仍然心存一丝侥幸:也许只是自己听错了?也许丁总会念及她多年的苦劳?
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继续等待“安排”,就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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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磐石”项目进入了紧张的攻坚阶段。
宋睿翔团队虽然拿到了徐雨桐的思路,但在具体实施上却遇到了麻烦。
一些关键的技术细节,徐雨桐在报告中只是提出了方向,并未深入。
而宋睿翔团队急于求成,试图绕过这些难点,结果导致原型系统漏洞百出。
项目进度一度停滞,丁德海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宋睿翔变得愈发焦躁,开始将责任下推,团队内部气氛紧张。
叶立诚作为团队里资历最浅的成员,又是徐雨桐的“粉丝”,自然成了最容易拿捏的对象。
他经常被指派一些棘手的、边界模糊的任务,加班加点成了常态。
一天晚上,徐雨桐因为白天漏了一份文件在办公室,折返回来取。
却发现技术部的小会议室还亮着灯,里面传来宋睿翔严厉的斥责声。
“叶立诚!这个模块的代码质量怎么这么差?跟你强调过多少次了!”
“现在集成测试通不过,整个进度都被你拖累了!你到底能不能干?”
徐雨桐透过玻璃窗看去,只见叶立诚低着头,脸色涨红,小声辩解着:“宋经理,这个模块的需求变更了好几次,时间又紧,我……”
“别找借口!”宋睿翔打断他,语气咄咄逼人,
“能力不行就承认!要不是看你还算努力,早让你走人了!”
“明天之前,必须把问题解决!不然这个责任你负不起!”
说完,宋睿翔摔门而出,正好撞见站在门外的徐雨桐。
他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雨桐姐,你看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项目这么紧张,净添乱。”
徐雨桐没有接话,她看着会议室里叶立诚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的肩膀。
那年轻而单薄的背影,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她想起叶立诚几次三番为自己鸣不平,想起他对自己能力的信任和仰慕。
而现在,就因为他跟自己走得近,就被宋睿翔如此刁难,成了替罪羊。
一种强烈的愧疚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徐雨桐的心头。
是她一贯的“都行”和退让,是她不敢争取、不敢发声的软弱,
间接导致了今天这个年轻人被迫承受不该他承受的压力和指责。
她这个“软柿子”,不仅自己被人拿捏,还连累了身边真心对她好的人。
徐雨桐没有马上离开,她等宋睿翔走远后,轻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叶立诚听到动静,赶紧擦了擦眼睛,抬起头,强挤出一个笑容:“徐姐。”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徐雨桐走过去,拿起他面前笔记本电脑,快速浏览了一下出错的代码和需求文档。
她立刻看出问题所在:核心逻辑框架本身有缺陷,加之需求频繁变更,
别说叶立诚,就算换个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难以完美解决。
这根本就是宋睿翔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找的茬。
“不是你的问题。”徐雨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肯定。
叶立诚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徐雨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指着屏幕上的几处关键点:“这里,还有这里,框架的基础假设就有问题,是方向性错误。”
“需求频繁变更是事实,但作为管理者,没有做好风险隔离和任务澄清,是他的失职。”
她条理清晰地说着,眼神专注而锐利,不再是那个温吞模糊的徐雨桐。
叶立诚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徐雨桐,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徐姐,您……您都懂!”
徐雨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这个漏洞,我知道怎么补。”
“今晚我帮你看看,争取明天把问题解决。”
那一晚,徐雨桐陪着叶立诚在办公室待到很晚。
她没有直接代劳,而是耐心地引导他理解问题的本质,找到解决路径。
看着叶立诚重新焕发出斗志和信心的眼神,徐雨桐心里某个冻结了很久的地方,
开始一点点融化,崩塌。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还相信她的人。
08
决定“磐石”项目最终归属,以及关联着裁员名单敲定的关键评审会,终于到来。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气氛凝重。丁德海和几位更高层的领导坐在前排。
宋睿翔西装革履,信心满满地站在演讲台前,展示着精心准备的PPT。
他口若悬河,将项目前景描绘得一片大好,对自己团队的“卓越贡献”不吝赞美。
虽然徐雨桐知道其中有多少水分,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呈现方式极具感染力。
几位领导不时点头,交头接耳,似乎颇为满意。
丁德海脸上也带着笑容,显然对宋睿翔的表现很认可。
按照流程,宋睿翔陈述完毕后,是短暂的提问和讨论环节,然后就会基本定调。
徐雨桐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手心微微出汗。
她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和图表,是她这段时间默默准备的。
当丁德海环视会场,惯例性地问出“其他同事还有什么补充或不同意见吗?”时,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家都认为这已是走个过场。
宋睿翔嘴角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就在这时,徐雨桐深吸一口气,平静地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丁德海和几位高层领导,都带着惊讶投向了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