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千金实习满月我欲跳槽,她妈怒斥我装傻:姑娘心意你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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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逸仙握着那份墨迹未干的辞职信,指尖微微发烫。

他站在厂长办公室门外,能听见里面杨厂长沉稳的谈话声。

一个月前,也是这扇门后,他接下了指导厂长千金实习的任务。

他想起杨贝拉那双总是带着笑和探究意味的眼睛,想起她在车间里跟在身后问东问西的身影。

那时他一心扑在图纸和技术革新上,只觉得这姑娘聪明,有点过于活泼。

此刻,他才隐约觉得,那一个月里,似乎有些他未曾留意过的涟漪悄然荡开。

门内,杨厂长似乎结束了通话,许逸仙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

他并不知道,这扇门一旦推开,说出的辞职决定,将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不仅会溅起事业的浪花,更会搅动一池他从未察觉的、深藏的情感暗流。

而最先掀桌而起的,竟会是那位他只见过寥寥数面、总是面带得体微笑的师母。



01

许逸仙正伏在技术科的绘图板上,核对一组新零件的数据。

八七年的春天,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布满划痕的木制图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绘图墨水特有的气味和旧纸张的味道。

科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老式台扇摇头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逸仙,忙着呢?” 技术科科长赵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贯的和气。

许逸仙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赵工,快核对完了,这批数据有点问题,得改。”

赵工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放一放,杨厂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现在就去。”

许逸仙有些意外,厂长直接点名找他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他放下绘图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工装外套:“知道什么事吗,赵工?”

赵工摇摇头,脸上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好事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许逸仙心里嘀咕着,穿过厂区去行政楼。

四月的风带着暖意,吹过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新生的嫩叶哗哗作响。

红星机械厂是市里的重点国营大厂,规模不小,厂房鳞次栉比,机器的轰鸣声从各个车间里隐隐传来。

工人们推着零件车匆忙走过,看到他,有的点头打个招呼,有的则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

许逸仙是厂里年轻技术员里的尖子,技术过硬,为人踏实,很受领导器重。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在这庞大的国营体系里,个人的才华似乎总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难以真正施展。

他渴望能有机会做点更实实在在的、能立刻看到成效的技术工作,而不是没完没了地修改图纸、应付各种检查。

厂长办公室在行政楼的三楼,宽敞明亮,铺着深红色的地毯。

杨鸿涛厂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见到许逸仙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许来了,快坐。” 杨厂长五十岁上下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但此刻态度很随和。

许逸仙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厂长,您找我?”

杨厂长放下文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温和:“有个任务要交给你,算是帮我一个私人的忙。”

他顿了顿,看着许逸仙疑惑的眼神,继续说:“我女儿贝拉,今年大学毕业了,学的是机械工程,跟你算是对口。”

“学校要求毕业前有个实习,我想让她来咱们厂,实实在在地学点东西,别走马观花。”

“这丫头聪明是聪明,但性子有点跳脱,需要个稳重扎实的人带一带。”

“我考虑了挺久,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年轻,有水平,做事认真。”

“怎么样,愿意帮我这个忙吗?带她一个月。”

许逸仙愣了一下,带厂长女儿实习?这任务听起来简单,实则微妙。

带好了是分内之事,带不好,或者这大小姐有什么不满,恐怕……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厂长,我经验可能还不足,怕教不好……”

杨厂长摆摆手,打断了他:“哎,谦虚了。你的能力我很清楚。”

“就这么定了。贝拉明天就来报到,你就把她当普通实习生,该严格要求就严格要求。”

“年轻人在一起,也好交流。说不定她那些学校里学的新鲜理论,还能给你一些启发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逸仙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他点点头:“好的,厂长,我一定尽力。”

杨厂长满意地笑了:“好,那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八点,带她到车间熟悉环境。”

许逸仙起身告辞,走出厂长办公室,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缓缓散开。

他隐约觉得,这一个月,恐怕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02

第二天一早,还差十分钟八点,许逸仙就等在了厂办大楼门口。

他特意穿了一件半新的藏蓝色夹克,显得精神些。

春风拂面,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厂区广播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八点整,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踩着黑色小皮鞋的年轻女孩,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六式女式自行车,铃声叮当地停在了他面前。

“请问,是许逸仙师傅吗?” 女孩利落地跳下车,笑容明媚地问道。

许逸仙看着眼前的女孩,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扎着利落的马尾辫,额头光洁,眼睛又大又亮,像含着两汪清泉。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浑身散发着青春蓬勃的气息。

和厂里那些穿着工装、略显朴实的女工完全不同,她身上有种知识分子的书卷气,又夹杂着这个年龄特有的灵动。

“我是许逸仙。你是杨贝拉同志吧?” 许逸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平和。

“对,我是杨贝拉。许师傅,以后一个月就麻烦您了。” 杨贝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许逸仙稍显拘谨地和她握了握手,女孩的手温暖而有力。

“不用叫师傅,叫我名字或者许工就行。厂长交代了,让我带你熟悉厂里的技术工作。”

“好啊,那我叫你许工吧。” 杨贝拉笑眯眯地说,“我爸可没少夸你,说你是厂里年轻技术员里的这个。”

她翘起了大拇指。

许逸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厂长过奖了。我们先去车间看看吧。”

他带着杨贝拉走向最大的第一车间。

车间的噪音和机油味扑面而来,巨大的天车吊着沉重的部件缓缓移动,各种机床轰鸣着,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

杨贝拉好奇地东张西望,并没有一般女孩子初到这种环境可能出现的畏缩或不适。

她指着远处一台正在运转的龙门铣床问:“许工,那台是进口的吧?看起来精度很高。”

许逸仙有些惊讶,这丫头一眼就能看出设备的不同寻常。

“对,是去年从东德引进的,目前是厂里的核心设备之一,主要负责加工大型模具。”

“我们能近点看看吗?我在学校只见过图纸和模型。” 杨贝拉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许逸仙点点头,带着她穿过忙碌的车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电线和工作台。

走到龙门铣床附近,巨大的切削声更响了,冷却液的味道也浓重起来。

操作工是个老师傅,看到许逸仙带来个面生的漂亮姑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刘师傅,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小杨,厂长让她来学习学习。” 许逸仙大声介绍,压过机器噪音。

“哦,好,好!” 刘师傅大声回应,继续专注地盯着操作面板。

杨贝拉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往前凑了凑,仔细观察着刀具的走刀路径和工件的装夹方式。

“夹具设计得很巧妙,减少了装夹变形。” 她自言自语道,然后转向许逸仙,“许工,这台设备的数控系统稳定吗?”

许逸仙更惊讶了,这问题问得很内行。

“还不错,但编程有点复杂,对操作工要求高。我们正在摸索更优化的加工程序。”

“我在学校接触过类似的西门子系统,或许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杨贝拉很自然地说。

许逸仙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厂长这个女儿,或许真不是来镀金的。

她眼里有种对技术纯粹的好奇和热情,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好啊,有机会可以交流。走吧,再去别的车间看看,了解一下整体的生产流程。”

一上午,许逸仙带着杨贝拉走了三个主要车间,介绍了各种设备和工作原理。

杨贝拉问题很多,但都问在点子上,看得出理论基础很扎实。

偶尔她还会提出一些基于新理论的想法,虽然有些理想化,但给许逸仙带来了不一样的视角。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杨贝拉很自然地端着饭盒坐到了许逸仙对面。

“许工,你们平时都这么忙吗?我看大家连喝水的时间都很少。”

“生产任务重,没办法。尤其是技术科,经常要解决现场问题。” 许逸仙扒拉着饭盒里的土豆丝。

“我觉得厂里有些工艺可以优化,比如二车间那个热处理环节,能耗好像有点高。”

许逸仙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看出来了?我们也想过改进,但牵扯到设备更新,批不下来资金。”

“不一定需要全新设备,或许可以通过改进工艺参数和装炉方式试试。” 杨贝拉咬着筷子思考着说。

许逸仙心里一动,这确实是个思路。他看着对面这个刚认识半天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这一个月或许会有点意思。



03

接下来的日子,许逸仙按照计划,系统地给杨贝拉讲解厂里的核心技术。

从图纸识读到工艺编制,从材料特性到质量控制,他讲得细致,杨贝拉学得飞快。

她不仅理解能力强,还能举一反三,常常提出让许逸仙都需要思考一下的问题。

两人大部分时间泡在车间或者技术科的资料室里。

资料室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在积了薄灰的书架和长条木桌上。

“许工,这份八十年代初的工艺卡片,和现在的实际操作差别很大啊。”

杨贝拉从一堆泛黄的资料里抬起头,鼻尖上沾了一点灰尘。

许逸仙正对着一份复杂的装配图沉思,闻言抬起头,看到她鼻子上的灰,忍不住笑了笑。

“嗯,设备更新了,工艺自然也改进很多。但这些老资料也有参考价值,能看出技术演变的脉络。”

他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脸。”

杨贝拉愣了一下,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看到上面的灰迹,自己也笑了。

“谢谢。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些工艺演变整理一下,做个对比分析,说不定对现在的优化有启发。”

“你这个想法很好。” 许逸仙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工作量不小,需要查很多档案。”

“没关系啊,反正我实习就是要学东西嘛。我们一起做?” 杨贝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许逸仙看着女孩充满干劲的脸,不忍拒绝:“行,那我们从冷加工工艺开始整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有空就扎进资料室。

许逸仙发现杨贝拉不仅理论好,动手整理资料也很有条理,字也写得漂亮清秀。

她负责查找、筛选资料,许逸仙负责核对、分析,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有时为了一个技术细节,两人会争论半天,但都是对事不对人,争论完相视一笑。

“许工,你争论起来的样子,可比平时严肃多了。” 有一次争论间隙,杨贝拉托着腮笑着说。

许逸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太投入,语气有些急,有点不好意思:“搞技术嘛,就得认真点。”

“我就喜欢你这样认真的劲儿。” 杨贝拉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假装翻资料,耳根却微微泛红。

许逸仙正专注于桌上的图纸,似乎没太留意她这句话和细微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

车间里的工人和技术科的同事,渐渐都熟悉了这个厂长千金。

她没半点架子,见到老师傅都客气地打招呼,虚心请教。

有时还会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递个工具,记录个数据。

大家私下里议论,都说杨厂长这女儿不错,不像有些干部子女娇生惯养。

也有人开玩笑地对许逸仙说:“小许,厂长把宝贝女儿交给你,这可是莫大的信任啊。”

许逸仙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他心里把带好杨贝拉实习当成一项重要的任务,并未多想。

一周后,厂里一台关键设备出了故障,导致一条生产线停摆。

技术科的人围着设备查了半天,没找到症结。

许逸仙被叫去会诊,杨贝拉也跟了过去。

现场气氛有些紧张,生产科长急得团团转。

许逸仙冷静地检查着设备,眉头紧锁。杨贝拉安静地跟在旁边,递工具,打下手。

“控制信号传输不稳定……” 许逸仙喃喃自语,反复测试着几个接口。

“许工,会不会是接地干扰的问题?” 杨贝拉突然小声说,“我看这线路布置靠近大功率电机。”

许逸仙一愣,顺着她的思路检查,果然发现了一处隐蔽的接地不良。

问题很快解决了,生产线恢复了运转。

生产科长握着许逸仙的手连声道谢。

许逸仙却认真地说:“多亏了小杨提醒,是她先想到了干扰问题。”

杨贝拉站在一旁,听到许逸仙把功劳归给自己,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看着许逸仙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杨贝拉显得很高兴:“许工,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本来就是你想到的点子。” 许逸仙不解。

“谢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肯定我呀。” 杨贝拉歪着头看他,“让我觉得自己真的能帮上忙。”

许逸仙看着女孩灿烂的笑容,心里也有一丝暖意。

他觉得带这个实习生,虽然额外花了些精力,但确实有价值。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共同探讨、解决问题的过程。

只是他依旧没有察觉,身边这个年轻女孩看他的眼神,早已超出了学生对老师的敬佩。

04

实习进入第二周,杨贝拉似乎更加适应了厂里的节奏。

她开始更主动地创造和许逸仙独处的机会。

下午下班后,技术科的人通常走得比较早。

杨贝拉总会找些借口留下来,比如“还有个数据没算完”,或者“这篇外文资料想再琢磨一下”。

许逸仙通常也会加班,整理技术资料或者研究工艺改进方案。

偌大的技术科办公室,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把房间染成暖黄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只有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许工,都快七点了,你不饿吗?” 杨贝拉从她的座位上抬起头,揉了揉脖子。

许逸仙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厂长担心。”

“没事,我爸知道我在跟你学习,放心得很。” 杨贝拉站起身,走到许逸仙的桌边,“你晚上吃什么?食堂早就没饭了。”

“我回宿舍随便下点面条就行。” 许逸仙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画着一条复杂的曲线。

“总吃面条哪行啊。” 杨贝拉语气里带着点埋怨,“我知道厂门外有家小馆子,炒菜味道不错,一起去吃点吧?我请客,算是感谢你辛苦教我。”

许逸仙这才抬起头,看到杨贝拉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同志之间一起吃个饭很正常嘛。” 杨贝拉不由分说,“走吧走吧,我都饿扁了。”

许逸仙拗不过她,只好收拾好东西。

小馆子确实不大,但干净整洁。两人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

吃饭的时候,杨贝拉不再聊技术,而是问起许逸仙的大学生活,问他为什么选择机械这一行。

许逸仙话不多,但也被勾起了些回忆,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我觉得你留在厂里,有点屈才了。” 杨贝拉忽然说,“以你的能力,应该能有更大的平台。”

许逸仙筷子顿了一下,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厂里挺好的,稳定。”

“稳定是稳定,但好像少了点激情,是吧?” 杨贝拉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

许逸仙没有接话,低头喝了口汤。他不想在一个实习生面前,尤其还是厂长女儿面前,表露对现状的不满。

杨贝拉也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转而说起她大学里的趣事,气氛又轻松起来。

从那以后,杨贝拉时不时会以各种理由约许逸仙一起吃晚饭。

有时是“庆祝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有时是“请教问题耽误了饭点,必须补偿”。

许逸仙推脱过几次,但杨贝拉总有办法让他答应。

他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个活泼健谈的姑娘。

她会在吃饭时,悄悄把他不爱吃的青椒夹到自己碗里;

会在他熬夜画图后,第二天一早塞给他一包奶粉,说“补充营养”;

会在讨论技术问题时,不经意地说一句“许工,你懂得真多,真厉害”。

这些细微的关心和崇拜,许逸仙感受到了,但他更多地将其理解为师徒之间的情谊,或者年轻人对前辈的尊重。

他甚至觉得,杨贝拉性格大概就是这样热情大方,对谁都可能如此。

有一次,两人在车间检测一批新加工件的精度。

许逸仙专注地调整着测量仪器,杨贝拉在旁边记录数据。

车间里很热,许逸仙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贝拉掏出自己的手帕,很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擦汗。

许逸仙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接过手帕:“我自己来,谢谢。”

杨贝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许工,你也太见外了。”

许逸仙擦完汗,把手帕还给她,解释道:“手上都是油,别弄脏了你的手帕。”

他确实是不好意思,也觉得男女有别,举止应该注意分寸。

但在杨贝拉听来,这更像是客气和疏远。

她默默收起手帕,没再说什么,但接下来的半天,话明显少了很多。

许逸仙忙于工作,并没有太在意她情绪的变化。

他只想着尽快完成实习任务,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最近接触到的另一个机会——一个来自南方的、充满诱惑力的邀请。

那个关于“下海”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发芽,吸引着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女孩,那些越来越明显的、带着羞涩和勇敢的暗示。



05

南方来的私营企业老板唐宏图,是通过一个离职的老同事联系上许逸仙的。

第一次见面约在市里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唐宏图四十多岁年纪,穿着时兴的西装衬衫,打着领带,头发抹得锃亮,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

与厂里那些穿着中山装或工装的领导截然不同,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干练和急于开拓的劲头。

“许工,久仰大名啊!” 唐宏图热情地握住许逸仙的手,力气很大,“老周(介绍人)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红星厂的技术顶梁柱!”

“唐老板过奖了,我就是个普通技术员。” 许逸仙有些不适应这种热情。

坐下后,唐宏图直接切入正题:“许工,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在深圳开了家机电公司,专门做非标设备和自动化改造。”

“现在生意很好,订单接不过来,就缺你这样的核心技术人才!”

他压低声音:“你们国营厂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论资排辈,条条框框多,年轻人有想法难施展,对吧?”

许逸仙默默喝着茶,没有否认。唐宏图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一些心事。

“来我这边,完全不一样!” 唐宏图身体前倾,眼中闪着光,“我给你技术副总的职位,研发这一块你全权负责!”

“薪水嘛,至少是你在红星厂的五倍!年底还有分红!”

“住房问题公司解决,只要你过来,立刻给你安排两居室!”

许逸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五倍薪水、副总职位、两居室……

这些条件,在月薪一百多块、挤在集体宿舍的他的听来,简直是天文数字,充满了不真实感。

“唐老板,感谢您的看重。但我……我在红星厂工作了好几年,对这里有感情。” 许逸仙斟酌着词句。

“感情归感情,前途归前途!” 唐宏图大手一挥,“许工,你还年轻,难道就想一辈子困在体制内,按部就班?”

“南方现在发展多快你知道吗?遍地是机会!只要你有本事,就能闯出一片天!”

“我们做的项目,都是最新最前沿的,客户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外资企业!”

“那才是真正搞技术的人该去的舞台!”

唐宏图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击着许逸仙的心。

他想起厂里那个拖了半年还没批下来的技改方案;

想起自己想尝试的新工艺因为“风险大”而被否决;

想起日复一日类似的图纸和似乎永远也开不完的、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会议。

一股压抑已久的热流,在他胸中涌动。

“唐老板,您让我考虑考虑。” 许逸仙没有立刻答应。

“当然要考虑!这是大事!” 唐宏图很通情达理,“不过许工,机会不等人啊。”

“我们这边好几个项目都等着技术带头人。我希望尽快能得到你的好消息。”

临走时,唐宏图留下一个印着公司地址和电话的名片,还有一本介绍特区发展的杂志。

那次见面后,许逸仙心里就像长了草。

唐宏图描绘的世界,虽然陌生,却充满了活力和可能性。

他开始偷偷关注南方的消息,找一些关于“下海经商”的报道来看。

越看,心里那股想要改变、想要闯荡的念头就越强烈。

这一切,他都是悄悄进行的,厂里没有人知道。

连每天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杨贝拉,也只觉得许师傅最近似乎有时候会走神,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以为他是在为某个技术难题困扰,还时常想办法逗他开心,或者买些水果点心和他分享。

“许工,尝尝这个橘子,可甜了。” 一天下午,杨贝拉把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放在许逸仙桌上。

“谢谢。” 许逸仙拿起一个,心不在焉地剥着。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杨贝拉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在想点事情。” 许逸仙勉强笑了笑。

“想不通就先放放嘛,劳逸结合。” 杨贝拉拿起一个橘子,熟练地剥好,递给他一半,“给,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好。”

许逸仙接过那半橘子,看着女孩真诚关切的眼神,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愧疚。

厂长信任他,让他带女儿学习。贝拉也聪明好学,对他十分尊重和关心。

而他却在这里盘算着离开,甚至可能很快就要提出辞职。

但他随即又说服自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有追求自己事业和生活的权利。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在面对杨贝拉时,偶尔会显得有些疏离和客气。

杨贝拉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有些困惑,也有些失落。

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者那些小心翼翼的暗示给了许工压力。

她决定在剩下的实习时间里,更自然地对他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却不知道,许逸仙的心里,已经被南方那个充满未知和机遇的世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一场风暴,正在看似平静的实习期下悄然酝酿。

06

实习进入第三周,许逸仙内心的天平已经明显倾斜。

他利用休息时间,去图书馆查阅了更多关于深圳特区的资料。

报纸和杂志上那些关于“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报道,

那些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高楼,那些充满活力的市场气息,

都深深地吸引着这个渴望突破现状的年轻人。

他反复计算着去南方可能带来的收益和风险。

风险当然有:丢掉铁饭碗,远离熟悉的环境,面对完全未知的商业竞争。

但收益也同样诱人:高薪、职位、施展才华的平台,以及一种全新的、充满激情的生活方式。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技术创新的渴望,在国营厂僵化的体制下,感到越来越窒息。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空,扑腾着翅膀却飞不出去。

而唐宏图的邀请,就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笼门。

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宿舍里还有其他同事,已经发出了鼾声。窗外月色皎洁。

他想起白天和杨贝拉一起测试新模具的情景。

女孩专注地记录着数据,阳光照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结束时,她高兴地说:“许工,跟着你真能学到东西!这一个月比我大学四年实践的还多!”

那一刻,他看到她眼里纯粹的快乐和信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自己突然辞职离开,她会怎么想?厂长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但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就放弃事业前途。

况且,他和杨贝拉之间,除了师徒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承诺。

那些细微的关心和暗示,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或者只是年轻人一时的好感。

他不能,也不应该,让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影响自己重大的职业抉择。

第二天,他给唐宏图打了个电话,约他再次见面。

这次见面,唐宏图带来了更详细的资料,包括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正在进行的项目介绍、甚至拟好的聘用合同草案。

“许工,我是真心诚意邀请你!” 唐宏图拍着胸脯,“合同你可以带回去仔细看,待遇条件都可以写进去,具有法律效力!”

许逸仙看着那份聘用合同,上面清晰地写着“技术副总经理”、“月薪八百元”、“提供住房”等字样。

白纸黑字,比上一次口头承诺更加真实可信。

他的手心有些出汗。

“唐老板,如果我过去,主要负责哪方面的技术工作?” 他需要确认具体内容。

“太好了!你这就是有意向了!” 唐宏图兴奋地说,“我们目前主要缺的是自动化生产线这一块的技术核心。”

“你知道,现在很多厂都想搞自动化改造,提高效率。市场非常大!”

“你过来,就是这方面的总负责人!项目立项、技术方案、团队组建,你说了算!”

许逸仙最看重的就是技术主导权。唐宏图的话,彻底打动了他。

“好,唐老板。我回去就办理辞职手续。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没问题!我等你!” 唐宏图紧紧握住他的手,“许工,相信我,这是你人生最正确的决定!”

回到厂里,许逸仙的心情既激动又有些沉重。

激动的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就在眼前展开;

沉重的是,他即将向赏识他的杨厂长提出辞职,结束在红星厂这几年相对平稳的生活。

他看着熟悉的车问、办公楼、食堂,看着来来往往的同事,忽然生出几分不舍。

但这种不舍,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憧憬压了下去。

他开始悄悄整理自己的技术资料和工作笔记,为交接做准备。

在杨贝拉面前,他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敏感的女孩还是察觉到了他隐藏的某种决心。

“许工,你最近好像特别忙?总是在写写画画的。” 杨贝拉好奇地看着他桌上多出来的一沓稿纸。

“嗯,整理一些技术总结。” 许逸仙含糊地答道。

“是准备发表论文吗?能不能让我也学习学习?” 杨贝拉凑过来想看。

许逸仙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了稿纸:“还没整理好,等弄好了给你看。”

那上面有他初步设想的南下计划和一些技术构想,不能让她看到。

杨贝拉看着他防备的动作,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没再坚持。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有些乱。她感觉许逸仙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距离实习结束还有不到十天。她原本计划着,在实习结束那天,要鼓起勇气,向许逸仙更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好感。

现在,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



07

实习的最后一天,天气有些闷热,像是要下雨。

杨贝拉完成了实习报告,许逸仙仔细地批阅后,写下了评语。

评语写得很中肯,肯定了杨贝拉扎实的理论基础、积极的学习态度和敏锐的观察力,也委婉地提了一点希望她更注重实践细节的建议。

“写完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许逸仙把报告递还给杨贝拉,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厂长交代的任务。

杨贝拉接过报告,看着许逸仙工整有力的字迹,尤其是最后“实习成绩:优秀”那几个字,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这一个月,她过得充实而快乐,每天都能见到想见的人,和他一起工作、学习、讨论。

她以为这只是开始,没想到实习结束,似乎也意味着某种联系的减弱。

她更隐隐觉得,许逸仙今天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告别的情绪。

“谢谢许工,这一个月给你添麻烦了。” 杨贝拉收起报告,轻声说。

“别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多忙。” 许逸仙笑了笑,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动作有些缓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下午,杨贝拉去厂办办理实习鉴定盖章等手续。

许逸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封已经写好几天的辞职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信写得很诚恳,感谢了厂里的培养和厂长的信任,说明了自己想要寻求更大发展空间的意愿,并承诺会做好一切工作交接。

是时候了。他站起身,走向厂长办公室。

一路上,他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敲开厂长办公室的门,杨鸿涛正在看文件,看到他,笑着招呼:“小许来了,贝拉的实习今天结束了吧?这丫头没给你闯祸吧?”

“没有,贝拉很聪明,也很努力,实习表现非常优秀。” 许逸仙如实说道。

“那就好,辛苦你了。” 杨厂长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坐,有事?”

许逸仙没有坐,而是上前一步,将那份辞职信双手递到了杨厂长的办公桌上。

“厂长,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感谢您和厂里多年来对我的培养和照顾。”

杨鸿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惊讶地看着桌上那封信,又抬头看看神色平静但目光坚定的许逸仙,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辞职?” 他拿起信,快速扫了一眼,眉头渐渐皱紧,“小许,你这是……为什么突然要辞职?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对待遇有什么不满意?”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意外和不解,还带着一丝挽留的急切。

“厂长,您别误会。厂里对我很好,您也一直很关照我。” 许逸仙诚恳地说,“是我个人的原因。我……我想去南方看看,闯一闯。”

“南方?” 杨鸿涛放下信,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表情严肃起来,“小许,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还是有人……挖你?”

许逸仙沉默了一下,决定坦诚部分事实:“确实有南方的企业联系过我,提供了技术研发方面的岗位。我觉得……那可能更适合我发展。”

杨鸿涛久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闷。

许逸仙站在桌前,心里忐忑不安,等待着厂长的反应。是勃然大怒?还是竭力挽留?

过了好一会儿,杨鸿涛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年轻人,想出去闯荡,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这个心情,我能理解。”

“说实在的,小许,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干劲。厂里也确实存在一些……嗯,体制上的局限。”

“我本来打算,等时机成熟,把你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锻炼。”

他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惋惜。

“厂长,您的知遇之恩,我铭记在心。只是……我觉得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 许逸仙低下头。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杨鸿涛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拿起笔,在辞职信上签下了“同意”两个字,并写上了日期。

“按照程序,你需要办理工作交接,时间给你一个月,够了吗?”

“够了,谢谢厂长。” 许逸仙没想到厂长会如此痛快地批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同时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涩。

“好了,你去吧。希望你在外面,真的能闯出一番名堂。” 杨鸿涛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和,但难掩失落。

“谢谢厂长,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许逸仙对着杨鸿涛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他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结束了。虽然有些对不住厂长的赏识,但总算迈出了关键一步。

然而,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准备拉开门的瞬间——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08

闯进来的正是杨贝拉的母亲,萧秀芹。

她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容。

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此刻也有些许凌乱。

她甚至没看站在门边、一脸错愕的许逸仙,目光直接越过他,钉在了办公桌后的丈夫身上。

“杨鸿涛!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萧秀芹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杨厂长显然也没料到妻子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而且如此激动。

他站起身,试图安抚:“秀芹,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慢慢说?我再慢点,人都要跑没影了!” 萧秀芹猛地转头,这次,她的目光像两把刀子,直直地刺向僵在门口的许逸仙。

许逸仙完全懵了。师母怎么会来?而且看起来如此生气?是因为自己辞职的事吗?

可厂长刚才已经同意了,虽然惋惜,但并未阻拦啊。

“师母,您……” 许逸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叫我师母!” 萧秀芹厉声打断他,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咚”地一声敲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都晃了晃。

“许逸仙!我问你,你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故意在这儿给我装傻充愣?”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让许逸仙的脸瞬间涨红了,又是尴尬又是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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