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爸再婚后,那个叫刘姨的女人就成了我的后妈。
她性格内向,总想对我好,但方式总让我觉得别扭。
“小雅,多吃点菜。”、“小雅,天冷了加件衣服。”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像她非要送我一条亲手织的围巾,那花色土得掉渣,上面的小鸭子图案歪歪扭扭,我反手就扔进了狗窝里。
我以为这事就算翻篇了,直到对门的张大妈来我家,看到狗窝里的围巾,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抱着那条脏围巾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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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爸找的这个后妈,大名叫刘巧娥,我们平时都管她叫刘姨。
怎么说她这个人呢,就是太闷了,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你,脸上总带着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像怕一句话说错,就把天给捅下来一样。
说实话,我特别不待见她这样。
我亲妈走了都五年了,我爸年纪大了,想找个伴儿搭伙过日子,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拦着。
可他千挑万选,就找了这么个闷葫芦回来,搞得现在我们爷俩加上她,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比上坟还安静,真够憋屈的。
那天,是我搬进自己买的这套小公寓后,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门。
说是来“暖房”的。我爸一马当先,左手一箱牛奶,右手一提水果,跟个移动货架似的。
他一进门,就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然后不停地回头给我使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让我对人家刘姨热情点,给个好脸色。
刘姨呢,就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跟在我爸屁股后面。
她两只手紧张地搓着衣角,脚上那双半旧的黑布鞋,在我新铺的木地板上,不安地蹭来蹭去。
她那样子,搞得好像不是她来我家做客,倒像是我要审问她一样。
“小雅,你这房子真好,又大又亮堂。”她站在玄关那儿,头都不敢抬,干巴巴地夸了一句。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要不是屋里安静,我估计都听不见。
我鼻子“嗯”了一声,没接她的话,走过去把我爸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往鞋柜上一放。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半天,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还全是我爸一个人在那儿没话找话。
什么“小雅你这沙发不错啊”,什么“刘姨你看小雅这窗帘颜色选得多好”,尬得我脚趾头都快能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要走了,刘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任务,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从她那个背带都快磨断了的帆布包里,掏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用个超市买菜给的那种红色塑料袋包着,包得还挺严实。
她把那袋子递到我面前,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小雅,你看天也冷了,阿姨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你。这是我……我自己抽空织的个围巾,我手笨,织得不好,你……你可别嫌弃啊。”
我爸一看,赶紧在一边给我上眼药:“就是就是,你刘姨眼睛不好,有老花眼,晚上趴在灯底下,给你织了好几个星期呢!”
我听得心里直翻白眼,心想又来了,又是这套。
可当着我爸的面,我也不好发作,只能伸出手接了过来。
那塑料袋一打开,一股子劣质毛线的化学味儿就直冲我脑门。
我把那条所谓的围巾从袋子里扯了出来,拿在手里一抖搂。就那一下,我差点没绷住,当场笑出声来。
我的天,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那是一条什么样的围巾啊!底色是那种洗了好几水、发黄发旧的米白色,看着就脏兮兮的。
上面呢,用那种特别艳俗的、亮得晃眼的明黄色,织了几只……小鸭子。
对,你没听错,就是澡盆里飘着的那种小黄鸭。
关键是,这鸭子织得也太有“特色”了,简直是毕加索看了都得流眼泪的水平。
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就没一个长得周正的。
有的头大身子小,像个插了根棍儿的黄色棒棒糖;有的嘴巴织歪了,斜到天上去了,看着不像是在嘎嘎叫,倒像是在放声大哭;最离谱的是边上那一只,估计是毛线没算计好,织到头了地方不够了,设计师(也就是刘姨)大笔一挥,直接给人家做了个截肢手术,半拉身子都没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鸭子头挂在那儿。
这手工,这配色,这图案,这审美……简直是土到掉渣,丑到清新脱俗。我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不是幼儿园没毕业。她送我这么个东西,是几个意思?是觉得我智商有问题,还是她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我心里跟开了个吐槽大会似的,弹幕都刷疯了,可脸上还得装。
我把那条能把我丑哭的围巾捏在手里,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谢谢……谢谢刘姨,这……这小鸭子,还挺可爱的。”
“哎呀,真的吗?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她听见我这句违心的夸奖,好像瞬间就得到了救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脸上那些因为紧张而揪在一起的褶子,一下子就笑开了,看着更显老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高兴而显得愈发朴实的脸,心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反而升起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无名火。
这种刻意到骨子里的讨好,这种自以为是的、廉价的“心意”,真的让我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02
好不容易把他们俩送走,我“砰”的一声关上门,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把手里那条丑得惊天动地的围巾,随手就扔到了沙发角落里。
那团明黄色,在我这一屋子黑白灰的简约风格里,简直就是个视觉污染源,刺眼得我眼睛疼。
我的狗叫“雪球”,是只浑身雪白的小比熊。
它听见我回来的动静,早就摇着它那个毛茸茸的小尾巴,颠儿颠儿地从阳台它的专属小窝里跑了出来,迈着小短腿,围着我的脚脖子蹭来蹭去,撒着娇。
它蹭了两下,似乎是闻到了沙发角落里那团东西散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味道。
它好奇地跑过去,把那个黑乎乎的小鼻子凑到围巾上,仔仔细细地闻了半天,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那粗糙的毛线触感让它觉得舒服,还是那股子化学味儿让它上了头。
反正,它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了两下之后,竟然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趴在了上面,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小脑袋稳稳当当地枕在了一只嘴巴歪了的“丑小鸭”上,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安然入睡的惬意模样。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觉得又好笑,又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我真是没白疼你啊,雪球。
我花大几百块钱,给你从国外代购回来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羊绒小垫子,你爱答不理,当个玩具一样撕着玩。
现在,这么一条土得掉渣、丑得辣眼睛的破围巾,你倒当成宝贝了。
行吧,狗的审美,我不懂。
可就在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有点坏,又有点解气的想法。
我走过去,把那条被雪球当成宝的围巾捡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叠了叠。
不大不小,方方正正,正好能把我给雪球买的那个豪华狗窝的底部给铺满。
米白色的底,配上雪球那一身雪白的毛,远远一看,还真挺和谐的。至于那些丑得各有千色的“小鸭子”们,就当是给狗窝增添了一点别致的“新风景”吧。
雪球看我给它换了新“床单”,高兴地直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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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跳进窝里,在新垫子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成一团,很快就发出了满足的、轻微的小鼾声。
我拿出手机,对着狗窝里呼呼大睡的雪球,“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本来想立刻发个朋友圈,配上一段文字,比如“论废物的二次利用”或者“丑东西总能找到它的价值”,好好地嘲讽一下刘姨的品味。
可编辑到一半,我脑子里闪过我爸那张愁眉苦脸的脸。
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机给收起来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家里的破事,没必要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去展览,让人看笑话。
可是,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病态的、扭曲的快感。
刘巧娥,你不是煞费苦心,花了几个星期给我织围巾吗?
你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我,拉近跟我的关系吗?现在好了,你这份沉甸甸的“母爱”,成了我家狗的窝垫了。
我没把它直接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都算是给你这个后妈,留了天大的面子了。
03
这件事,就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被我亲手扔进了我们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家庭湖面。
它虽然没激起什么惊涛骇浪,但那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的涟漪,却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让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尴尬和微妙。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每周雷打不动的家庭聚餐。
现在,对我来说,那已经不是一顿饭了,那是一场不动声色的、熬人的酷刑。
我爸,他是个典型的粗线条直男,心思没那么细腻。
但他不傻,他知道刘姨给我织了围巾,也知道我一直没戴。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想方设法地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小雅啊,你看看你,又穿这么少。”他夹了块排骨放到我碗里,嘴里念叨着,“最近天气说变就变,我看天气预报上说,下个星期有大寒潮要来,零下好几度呢!你可得穿暖和点,尤其是脖子,最容易进风,千万别着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坐在另一边的刘姨脸上瞟。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提醒我:你刘姨给你织的围巾呢?拿出来戴啊!
刘姨呢,就更沉不住气了。
每次我爸一提到“天冷”、“降温”这些关键词,她就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会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筷,抬起头,用她那双充满了期待和一点点局促不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的话,多得都快溢出来了:“我的围巾呢?你觉得怎么样?你怎么一直不戴啊?是不是不喜欢?”
可她又不敢直接问出口。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懦弱,隐忍,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
那我呢?我就跟她们俩演对手戏。
我假装完全听不懂我爸的弦外之音,也看不见刘姨那快要杀死我的眼神。
我爸说天冷要保暖,我就笑嘻嘻地回答:“知道啦,爸,我早就把羽绒服、秋裤全套装备都拿出来了,放心吧,冻不着。”
刘姨用眼神攻击我,我就直接无视。
要么就埋头猛吃,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让她找不到跟我说话的机会;要么就直接把话题岔开十万八千里,聊聊我工作上遇到的奇葩客户,或者问问我爸最近血压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经常是我一句话把话题岔开,桌上就会出现十几秒钟、甚至几十秒钟的绝对沉默。安静得只能听见大家咀嚼食物的声音,和碗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在这样的沉默里,我爸会重重地叹一口气,然后低头默默地扒拉碗里的饭,再也不说话了。
刘姨呢,则会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泄了。
她会默默地低下头,那双本来就没什么光彩的眼睛,会变得更加黯淡。然后,一顿饭也吃不了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
我看着他们俩那副样子,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觉得,这都是她自找的。
是她非要挤进我们家的,是她非要扮演一个“好妈妈”的角色。
现在,碰了壁,吃了瘪,那也是她应该承受的。这个冷遇,是她这个“外人”,应得的。
我承认,我这样做,有点刻薄,有点不近人情。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亲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外面上大学,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
那是我这辈子最黑暗、最无助的一段日子。
是她留下的照片和信,陪着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是她在我生病的时候,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颠簸到我的学校,就为了给我做一顿家乡的饭。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孝顺她,她就因为一场突发的疾病,匆匆地走了。
在我心里,我妈的那个位置,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别说一个刘巧娥,就是天仙下凡,也别想替代。
现在,这个叫刘巧娥的女人,想用一条丑得要命的围巾,用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用饭桌上那些笨拙的讨好,就想填补那个位置?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的冷漠,就像是我在心里给自己修建的一道又高又厚的墙。这道墙,是在守护我心里那片只属于我和我妈的、小小的领地。
刘姨越是想爬进来,我就把这道墙砌得越高,越坚固。
她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沉默和退让,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善良和隐忍。
那明明就是心虚,就是软弱。一个连自己想说的话都不敢当面说清楚的人,凭什么,来当我妈?
04
日子就这么不好不坏,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和刘姨之间,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她不再试图用各种方式讨好我,我也懒得再给她冷脸看。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表面和平,但内里早就冻成了冰坨子的僵硬关系。
那个周末的下午,天气好得不像话。
初冬的太阳,没了夏天的毒辣,变得特别温柔。
金色的阳光透过我没拉严实的落地窗帘,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暖洋洋的、明亮的光晕。
空气里,那些平时看不见的细小灰尘,都在光柱里欢快地跳着舞。
我难得有空,不用加班,也不用应酬。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卧室里,戴上我那副音质最好的降噪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一边听着动感的摇滚乐,一边跟着节奏哼着跑调的歌,在屋子里进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
就在我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拿着抹布,忘我地跟灰尘作斗争的时候,“咚咚咚”,我家的门被敲响了。
我有些不耐烦地摘下耳机,跑去开门。
心里还在嘀咕,会是谁啊,难道是我爸跟刘姨又杀过来了?
门一打开,站在外面的,是对门的邻居,张大妈。
“小雅,在家呢?没打扰你吧?”张大妈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挺大的瓷碗,碗上盖着个盘子,一股子浓郁的、霸道的肉香味儿,直往我鼻子里钻。
张大妈是我搬来之后,认识的第一个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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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退休的小学教师,老伴儿去世得早,唯一的女儿听说很早以前就远嫁到了南方,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基本上,她就是个孤寡老人。
她人特别好,是我见过最热心肠的人。
做得一手好菜,院子里种的花也比别人家的长得好。我刚搬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都不懂,多亏了她跑前跑后地帮忙。
我们俩虽然差着辈分,但处得就跟亲母女似的。
平时,我经常帮她扛个米,换个高处的灯泡什么的;她也总爱做好吃的,隔三差五地就给我送过来尝尝。
“张大妈,快进来坐,快进来坐!”我一看是她,立刻就眉开眼笑了,赶紧把她迎了进来,“我的天,您这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也太香了吧?”
“刚出锅的红烧肉,用的是黑猪肉,肥而不腻。知道你这丫头爱吃肉,赶紧给你端一碗过来,解解馋。”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碗塞到了我的手里。
“您真是太客气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都快把我喂成猪了!”我笑嘻嘻地接过碗,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您先坐着看会儿电视,我去给您拿双筷子。”
我就这么穿着家居服,捧着个大碗,跟张大妈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天南地北地胡侃。
张大妈不愧是当了一辈子老师的,消息灵通,口才又好。
她能从东家长李大爷的血压最近又不稳定了,一路聊到西家小王新找的那个对象听说家里是开厂的,特别有钱。
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我津津有味,连嘴里的红烧肉都觉得更香了。
雪球就在我们脚边的狗窝里,睡得四脚朝天,肚皮一起一伏的。
金色的阳光正好能照到它的狗窝。
阳光把它那一身雪白的毛,照得毛茸茸的,像一团软乎乎的云彩。因为天气还是有点凉,它身上还盖着那条被它睡得都有点起球了的小鸭子围巾。
当时客厅里的气氛,特别的温馨,特别的和谐。
张大妈对我的那种关心,是实实在在的,不掺任何杂质,也不求任何回报的。
那种温暖,让我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冷冰冰的大城市里,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家的味道。
我整个人都特别放松,卸下了所有的戒备和心防,就像个孩子一样,享受着长辈的唠叨和美食。
可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份如此美好的温馨,会在短短几分钟之后,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地击个粉碎。
05“……哎,你是不知道,咱们小区三号楼顶层那对小夫妻俩,昨天晚上又吵架了,动静大得呀,跟拆房子似的,把警察都给招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张大妈正说得起劲,夹起最后一块红烧肉,准备放进嘴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手里的那个不锈钢勺子,突然“当啷”一声,从她手里滑落,掉在了光亮的地板砖上,发出一声异常清脆的、刺耳的响声。
她的声音,也像被谁狠狠地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那种生动的、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住了。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她的目光,疑惑地看了过去。
她看的,是雪球的狗窝。
不,更准确地说,她看的,是狗窝里那条被我用来给雪球当被子盖的、土得掉渣的小鸭子围巾。
“张大妈?您怎么了?没事吧?”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推了推她的胳膊。
可她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话,也没有给我任何反应。
她脸上的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了下去,变得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哆哆嗦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僵硬地往狗窝那边挪了过去。
她的动作,迟缓得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正在睡梦中的雪球,似乎是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奇怪的气场给惊醒了。
它警惕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这个一步步逼近的陌生人,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警告似的呜咽声。
张大妈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被我嫌弃过无数次的、歪歪扭扭的黄色小鸭子。
她的眼神,特别的奇怪,我这辈子,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见过那么复杂、那么矛盾的眼神。
一开始是极度的震惊,好像看见了什么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紧接着,那震惊里,又猛地透出一点近乎狂喜的光芒,好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一样。
可最后,那转瞬即逝的一点点狂喜,又被一种排山排海的、能把人彻底淹死的、无边无际的绝望给完全吞没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好像拼了命地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类似抽泣的声音,像一个破了洞的老旧风箱。
她缓缓地、艰难地蹲下了身子。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条围巾。可她的手,在距离围巾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又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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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么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伸出手,又缩回来,伸出手,又缩回来……反复了好几次。
整个客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张大妈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情感冲击了。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条围巾从还在发懵的雪球身上,狠狠地扯了过来!
她紧紧地、死死地,把那条沾着狗毛和口水的、脏兮兮的围巾,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抱得那么用力,那么紧,就好像抱着的不是一条围巾,而是她失而复得的、活生生的人!
紧接着,她仰起头,从她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哭喊:
我彻彻底底地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