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个月后的深夜,陌生的号码在桌上震动。
赵卫国接起,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一个他刻在骨子里的声音响起,沙哑又疲惫。
“卫国,过去一个月,委屈你了。”
赵卫国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没有说话,只想挂断。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比凝重,像是在下达一道最后的命令。
“回来,陪我唱完这出戏。”
赵卫国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陈东升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决绝:“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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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天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铁锅,倒扣在城市上空。
赵卫国家那台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桌上摆了四个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一盘猪头肉,还有一盘王晓梅刚炒好的土豆丝。
王晓梅把筷子摆好,又去拿了三个杯子。
赵卫国看着桌上的菜,心里觉得很满足。
陈东升是他最好的战友,能来家里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他打开了一瓶二锅头,给两个人满上。
酒香立刻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开。
陈东升的脸已经喝红了,像庙里的关公。
他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进嘴里使劲嚼着。
“嫂子这手艺,就是比饭店的好。”
王晓梅笑着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
“喜欢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嫂子你也坐下一起吃。”陈东升招呼道。
“你们男人说话,我一个女人家掺和什么。”王晓梅说。
“我给你们把汤热着,喝完酒暖暖胃。”
她说完,就又进了厨房。
陈东升用筷子指着赵卫国,舌头有点大。
“卫国,我……我跟你说,咱们是过命的交情。”
“这话我跟别人不说,只跟你说。”
“当年在南边的林子里,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我记得清楚,那天疟疾发作,我又冷又热。”
“浑身跟散了架一样,一步都走不动。”
“连长说要扔下我,让你别管了。”
“是你硬说我是咱班的尖兵,不能丢。”
“是你一个人,把我从那片瘴气林里背出来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背硌得我骨头疼。”
“也记得你跟我说,东升,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吓得一晚上没敢合眼。”
“这份情,我陈东升记一辈子。”
赵卫国听着这些话,眼眶有点热。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闷热的丛林。
但他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他端起酒杯,跟陈东升碰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那时候在战场上,谁不是把命交给兄弟。”
“换了是你,你也会背我。”
“咱们一个班出来的,能活到今天,都是命大。”
他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一股火从喉咙烧到肚子里。
这股火让他觉得痛快,也让他忘掉了很多不想记起的事。
陈东升也跟着喝干了。
“不行,这杯不算,我必须再敬你一杯。”
王晓梅从厨房里又端出一碗汤,放在桌上,热气腾腾。
是她拿手的西红柿鸡蛋汤。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看丈夫的战友,脸上堆满了笑。
“少喝点,你们俩都少喝点。”
“明天还要上班呢。”
“东升,你现在是局长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喝酒了。”
“让下面的人看见,影响不好。”
“要注意身体。”
陈东升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
“嫂子,你放心。”
“今天跟外人我肯定不喝。”
“这不是见着我班长了吗。”
“在班长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兵。”
“我心里有数。”
“今天高兴,我跟我们班长,不多喝点不痛快。”
他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也给赵卫国的空杯续上。
酒从杯口溢出来一点,洒在桌上。
“卫国,说正事。”
陈东升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那个施工队长的位子,干了多少年了?”
赵卫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伸出了一只手,五根手指头。
然后又想了想,觉得不够。
他把那只手收回去,又重新伸出来。
“快十年了吧。”
“从转业回来分到工程局,就在工地上了。”
“一开始是小工,后来是工头,现在是队长。”
“十年,时间过得真快。”
陈东升把酒杯放下,点上一根烟。
“我记得你以前在部队,就是技术最好的。”
“咱们的卡车,就没你修不好的。”
“让你去工地上带人,真是屈才了。”
02
“整天在工地上吃土,风吹日晒的,也该换换了。”
陈东升说。
“我看你这几年也老了不少。”
赵卫国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挺粗糙的。
“局里最近正好有个设备科的副科长空缺,我看你就很合适。”
赵卫国听到这话,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设备科,副科长。”陈东升又重复了一遍。
“管全局的车辆和机械设备,正好是你的老本行。”
“活清闲,待遇也好,不用再去下面遭罪了。”
“你嫂子和孩子也能跟着你享点福。”
赵卫国的心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那是一种比喝了烈酒还要灼热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他看着陈东升,嘴唇动了动,想说句感谢的话,却又觉得太见外。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在工地上,再干几年就干不动了。
他也想过换个岗位,可他没文化,也没门路。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工地上画上句号了。
没想到,陈东升还记着他。
最后,他只是又端起了酒杯。
他觉得任何话都显得多余。
“都在酒里了。”
陈东升哈哈大笑起来,也端起酒杯。
“好,都在酒里了。”
那一晚,赵卫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他只记得自己很高兴,是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干部服,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
那身衣服没有一个褶子,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
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报纸上的字他一个都看不进去,但他就是喜欢那么拿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再也没有工地的噪音和灰尘了。
第二天醒来,他头疼得厉害,但心里是亮的。
他把这事跟王晓梅说了。
王晓梅正在给他准备早饭,听到这话,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她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她一进车间,就忍不住抓着相熟的工友分享这个消息。
“俺家老赵,要当科长了。”
工友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真的假的?哪个科的科长?”
“设备科,副的,那也是领导啊。”
“晓梅,你可真有福气。”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厂里的工友。
工友们都羡慕她,说她有福气,丈夫有个当局长的铁哥们。
“以后老赵就是国家干部了。”
“你就是干部家属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王晓梅的脸上一整天都挂着笑,手里的活都轻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赵卫国在施工队里,腰杆子都挺得比以前直。
他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时稳健。
手下的工头们见了他,都一口一个“赵科长”地叫着。
“赵科长,您来视察工作了?”
“赵科长,这边的进度保证没问题。”
“赵科长,以后高升了可得提携提携我们。”
还有人偷偷给他塞烟,都是他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
他推辞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他想,以后当了科长,迎来送往也是常事。
他每天都盼着局里的通知下来。
上班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着工地上有没有人喊他接电话。
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王晓梅有没有人来过电话。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去设备科报到的情景。
他想,那个科室里的人会不会看不起他这个工地上来的。
他想,自己要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他想,第一天上班,一定要穿上那件压在箱底的白衬衫。
那件衬衫是结婚的时候买的,没穿过几次。
他专门找出来看了看,还好,没发黄。
他等了一天,没消息。
他安慰自己,这才第一天,哪有那么快的。
他等了三天,还是没消息。
03
王晓梅问他,他嘴上说不急,心里却有点发慌。
他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他等了五天,他开始怀疑那天陈东升是不是喝多了说的胡话。
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陈东升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
等到一个星期快过去的时候,他心里开始有点打鼓。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在工地上来回踱步。
手下的工头看他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说话。
他想给陈东升打个电话问问,又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他拿起办公室的电话听筒,又放下了。
这样显得自己太想当官了,会让陈东升看不起。
他安慰自己,领导岗位的调动,程序多,走得慢,是正常的。
要经过好几个部门,还要开会研究。
陈东升是局长,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耐心和稳重。
这样才像一个即将上任的科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图纸上。
可那些线条在他眼里都扭成了麻花。
就在那个星期五的下午,通知终于来了。
那天下午太阳快落山了。
他在工地上正指挥着工人浇筑最后一个水泥墩。
一个工友跑过来喊他。
“队长,局里来人了,找你!”
赵卫国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站在工地入口。
那人和这片尘土飞扬的地方格格不入。
是局里人事科的一个年轻人送来的,用一个牛皮纸袋装着。
赵卫国走过去的时候,腿肚子都有点软。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
他用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他接过来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
那个牛皮纸袋很薄,他感觉不到什么分量。
但他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别人塞给他的好烟,抽出一根。
他给那个年轻人递了一根烟。
“小兄弟,辛苦了。”
“大热天的还让你跑一趟。”
那个年轻人没接烟,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赵卫国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撕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张打印的调令。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像一个他不认识的句子。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几行字上。
“经局党委研究决定,免去赵卫国同志第三施工队队长职务。”
“调往滨河新区重点工程项目部,担任门卫工作。”
门卫工作。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眼球上。
他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说笑声,一下子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里有惊讶,有怜悯,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讥笑。
他手里的那张纸,变得有千斤重。
他想把它撕掉,可是手指头却不听使唤。
他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前几天还叫他“赵科长”的那些人,现在都低着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但他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正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
他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把手里的调令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冲出了施工队的大院。
他要去找陈东升。
他要当面问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建设局的大楼还和以前一样,在夕阳下显得庄严肃穆。
但他觉得这栋楼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压抑和冰冷。
他一路闯进去,没人拦他。
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新任陈局长的铁哥们。
他们看着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都识趣地躲开了。
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他没有敲门,一脚踹了上去。
门没踹开,震得他脚腕生疼。
他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抬手用力去推。
厚重的实木门被他推开一条缝,他挤了进去。
陈东升就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坐着。
04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在看一份文件。
听到响动,他抬起头,看到是赵卫国,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走错门的陌生人。
“陈东升!”
赵卫国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沙哑,干涩。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陈东升把手里的文件合上,放在一边。
他摘下眼镜,用一块绒布慢慢地擦拭着。
“卫国,来了。”
“坐下说。”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平静得让赵卫国感到陌生。
“坐?”
赵卫国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把我弄去看大门,还让我坐?”
“陈东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当了官,就了不起了?”
“是不是觉得我赵卫国是你脚下的一块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他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陈东升的眼睛。
“我问你话呢!”
“你把我当什么了?当猴耍吗?”
陈东升终于擦完了眼镜,重新戴上。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卫国,你的脾气还是跟在部队的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你要明白,这不是我的个人决定。”
“这是局党委的集体研究结果。”
“我一个人,左右不了。”
赵卫国听着这些官话,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狗屁的集体决定!”
“陈东升,你别跟我来这套虚的。”
“你要是真拿我当兄弟,哪怕一句话,谁敢把我弄去看大门?”
“你就是怕了!”
“你怕我这个穷亲戚,这个大老粗,沾了你的光,影响了你的前途!”
“所以你一上台,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把我一脚踢开!”
“这叫什么?这叫卸磨杀驴!”
陈东升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希望你能服从组织的安排。”
“滨河新区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安保工作非常重要。”
“把你看门的岗位放在那里,也是对你的信任。”
“我相信,你一定能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建设局发光发热。”
赵卫国听完,彻底心冷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那个在战场上可以为他挡子弹的兄弟,死了。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叫陈东升的建设局局长。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陈东升一眼。
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愤怒,还有决裂。
他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再摔门,只是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屋子里的人,连同那二十多年的情谊,都已经被这扇门彻底隔断了。
滨河新区在城市的另一头,坐公交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那地方以前是一片乱葬岗,现在被推平了,准备盖一片高档住宅区。
工地上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赵卫国就在这片工地的门口,住进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传达室。
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破桌子,还有一股常年不散的霉味。
他换上了那身蓝色的保安制服,衣服又肥又大,穿在他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给进出的车辆做登记。
以前他手下的那些工人,现在见了他,有的人会尴尬地笑笑,喊一声“赵队”。
更多的人,则是装作没看见,从他身边走过。
那种被无视和被怜悯的感觉,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自尊。
他开始喝酒。
每天晚上,他都会买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就着一包花生米,一个人喝到半夜。
酒喝多了,他就想起以前的事。
想起在部队里,他和陈东升一个班,睡上下铺。
想起那次执行任务,他负了伤,是陈东升背着他,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出丛林。
想起陈东升的母亲去世,他请了假,陪着陈东升,一起给老人家守灵。
05
他想不通,人心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王晓梅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提着给他做的饭菜。
她看着日渐消沉的丈夫,心疼得直掉眼泪。
“卫国,要不,你去给东升认个错吧。”
“夫妻没有隔夜仇,兄弟哪有这么大的怨。”
“他可能也是有什么难处。”
赵卫国总是一言不发,把头扭向窗外。
他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和他一起看大门的,还有个叫老马的。
老马六十多岁了,背有点驼,耳朵也不好使,你跟他说上得靠吼。
他白天睡觉,晚上值夜班。
有时候赵卫国喝多了,老马就会走过来,默默地给他倒一杯热水。
“小赵啊,想开点。”
“人这一辈子,哪能都顺风顺水的。”
“就当是歇歇脚了。”
赵卫国从来不搭理他。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什么了指望。
就这样混吃等死,直到退休,大概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只是,他骨子里那点军人的警觉性,还没有被酒精完全麻痹。
他慢慢地发现,这个工地,有些不对劲。
按规矩,晚上十点以后,工地就要封闭,不允许任何车辆进出。
但是,几乎每隔一两天,到了半夜十二点左右,总会有几辆没有牌照的重型卡车开进来。
这些车不开大灯,摸着黑,像幽灵一样。
它们从不从正门进,而是从工地西侧一个临时开的豁口钻进来。
它们在工地最里面的一个材料堆放区停下,卸下一些东西,然后再拉上另一些东西,悄悄地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个小时。
赵卫国起初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了。
但他连续几个晚上都看到了同样的情景。
他还发现,每当这些卡车来的时候,那个白天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项目经理,都会亲自守在那个豁口。
而且,建设局副局长周海涛的专车司机,那个姓刘的年轻人,也经常在深夜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出现在工地附近。
他从不进工地,只是把车停在远处的小树林里。
那些没有牌照的卡车离开后,项目经理就会钻进那辆桑塔纳。
过一会儿,项目经理再下来,桑塔纳就开走了。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
赵卫国把这些事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
他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但他直觉地感到,这里面有大问题。
他白天开始留意工地的材料。
他仗着自己以前是施工队长,对这些东西门清。
他发现,工地上的钢筋,比设计图纸上的规格要细。
水泥的标号也不对,颜色发白,用手一捏就碎。
而那些深夜被拉走的,正是那些质量合格的好材料。
被卸下的,则是这些以次充好的劣质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
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干,是要出人命的。
他想到了周海涛。
这个副局长在建设局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手伸得很长。
他又想到了陈东升。
陈东升是局长,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道吗?
把他这个最懂工程猫腻的人,发配到这个工地的门口,是什么用意?
是想让他闭嘴?
还是想让他发现什么?
06
赵卫国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想去举报,可是他没有证据。
他只是个看大门的,谁会信他的话?
搞不好,还会被人当成是挟私报复,诬告领导。
那样一来,他可能连这个看大门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只能继续喝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但那些劣质的钢筋和水泥,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每天都坐立不安。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那个晚上,天气很闷,眼看就要下雨。
赵卫国没喝酒,他坐在传达室里,抽着闷烟。
他那部用了好几年的诺基亚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拿起来,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电流声。
他喂了一声,没人回答。
就在他准备挂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声音很低,很沙哑,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卫国,过去一个月,委屈你了。”
是陈东升。
赵卫国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他握着电话,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个月的委屈,羞辱,愤怒,在那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
他沉默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陈局长,有何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