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爸,你仔细听,水库那边是不是有怪声?”我猛地放下碗筷,侧耳倾听深夜的寂静。
父亲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什么怪声?水耗子掉水里了吧!”
我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不,不是水耗子。是三声,不多不少,频率低得像从铁棺材里发出来的。”
父亲嘲弄地笑了起来:“你这兵当久了,耳朵太尖不是好事,我看是脑子出毛病了!”
我没再争辩。
他不知道,那声音的频率和间隔,像极了我在潜艇里听过的水下声学定位信号。
那不是水耗子,那是水下的幽灵在打卡,而我,是全村唯一能听懂它的人。
01
我叫林涛,退役前,是海军某部核潜艇上的一名声呐兵。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我是在大洋深处度过的。
我的世界里没有四季轮换,没有日出日落,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和无休无止的寂静。
在这片寂静里,我的耳朵就是我的眼睛。
海豚的嬉戏,鲸鱼的歌唱,洋流的涌动,甚至是几百海里外一艘货轮螺旋桨的微弱搅动,在我的耳机里,都会被放大成一幅幅清晰的声谱图。我能分辨出那是哪个国家的潜艇,什么型号,甚至能根据它主机运行的独特“杂音”,判断出它的“健康状况”。
战友们都开玩笑说,我的耳朵比蝙蝠还灵,是“深海里的活雷达”。
可这枚“活雷达”,在退役返乡后,彻底失灵了。
回到生我养我的小山村,迎接我的是父母的嘘寒问暖,是乡亲们淳朴热情的笑脸。饭桌上,父亲给我夹着红烧肉,母亲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添饭,嘴里念叨着:“瘦了,在部队肯定吃了不少苦,多吃点,看给孩子瘦的。”
邻居三叔提着一瓶酒就过来了,大着嗓门嚷嚷:“涛子回来了?走,陪三叔喝点!给三叔讲讲部队里的故事!”
这一切,都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温暖,真实。
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隔阂,一种“失聪”般的隔阂。
村里的生活是五彩斑斓的,是靠眼睛看,靠手触摸的。日头从东山升起,把田野染成金黄;傍晚的炊烟袅袅,混着饭菜的香气;夏夜的蛙鸣虫叫,伴着蒲扇摇出的凉风。
可我的世界,依旧是听觉的。
拖拉机驶过门前的土路,在我听来,是发动机活塞不规律的磨损和轮胎与砂石的刺耳摩擦。村口王大爷新买的音响,那失真的重低音像锤子一样敲打我的耳膜。甚至连隔壁家半夜的争吵,男女声嘶力竭的频率和分贝,都在我脑子里自动生成着波形图。
我那在深海里引以为傲的专业技能,在平凡的陆地生活中,变得毫无用处,甚至成了一种负担。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深海的绝对寂静让我养成了对声音极度敏感的习惯,而乡村的夜晚,充满了各种细碎的、杂乱的、无序的自然之声,它们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我神经衰弱。
退伍第七天,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我索性搬了张竹椅,坐在院子里纳凉。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斑驳陆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渐渐静了下来,连最不知疲倦的夏虫也收起了聒噪的鸣叫。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午夜十二点,一分不差。
一阵极其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村东头的水库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咚……”
一声。
像是一块巨石沉入深水,声音沉闷,悠长,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回响。
我瞬间清醒。
紧接着。
“咚……”
第二声。
间隔了大约三秒,不多不少。
“咚……”
第三声。
又是精准的三秒间隔。
三声过后,万籁俱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后背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倒竖。
这不是自然界的声音!
村里的老人说过,水库里淹死过人,有水鬼。可就算是水鬼,也不可能踩着秒表出来活动。
这不是水耗子落水,不是鱼群撞坝,更不是什么地质活动。
这三声回响,间隔精准到毫秒,频率稳定在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低频段。它沉闷、厚重,带着一种被压抑的、从钢铁内部发出的质感。
它不是随机的,它是机械的、人为的、有规律的。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来自水下的信号。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冲上大脑。五年潜艇生涯里形成的肌肉记忆和专业直觉,在这一刻被瞬间唤醒。
我死死地盯着水库的方向,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巨大水面,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儿时嬉戏的乐园,而变成了一片充满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深海。
有什么东西,在水下。
它在用一种我最熟悉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
02
从那天起,我疯了。
至少在村里人看来,是这样。
我开始每晚熬到十二点,雷打不动地坐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
而那个声音,也雷打不动地响起。
“咚……咚……咚……”
三声,分秒不差,像是午夜的钟鸣,精准而诡异。
第二天饭桌上,我终于忍不住,对我爸妈说出了我的发现。
“爸,妈,咱们村水库,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爸正喝着粥,闻言头也不抬:“能有啥不对劲?不就是个水库吗?”
“我这几天,每天半夜十二点,都能听到水库那边传来三声怪响。”我努力描述着,“声音很沉,很有规律,不像是自然的声音。”
我妈停下筷子,担忧地看着我:“涛子,你是不是在部队压力太大了,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
“不是幻听!”我急了,“那声音特别真实,频率很低,一般人可能听不到,但我能!”
我爸“啪”地一声把碗放在桌上,皱着眉看我:“什么你能他不能的?你耳朵是金子做的?我看你就是在部队待久了,神神叨叨的。有那功夫,赶紧找个正经工作,准备相亲结婚!”
我跟他们解释不清。声呐、频率、声谱……这些词对他们来说,比天书还难懂。
我试图跟发小张强说,他听完后,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同情:“涛子,我知道,退伍回来不适应是正常的。要不,我陪你去县里医院看看?心理科,听说现在很管用。”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未有的孤独。
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隔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没人相信我。
所有人都觉得我病了。
可我知道,我没有。那三声“咚咚咚”,不是我脑子里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水下信号。
怀疑和动摇在我心里像野草一样疯长。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是五年深海生涯留下的后遗症?一种职业病的幻听?
不。
我不能被他们说服。我是全舰队最优秀的声呐兵,我必须相信我的耳朵,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为了证实这一切,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翻出了我所有的退伍费和积蓄,一共三万六千七百块。我躲在房间里,用手机在网上疯狂搜索,最后,在一个专业的声学设备论坛上,联系上一个卖家,花三万块,买了一套二手的、简易的水下拾音器和信号放大设备。
那东西叫水听器,是声呐系统的核心部件,是我们在水下的“耳朵”。
设备寄到镇上那天,我借口去见战友,骑着我爸的摩托车,跑了三十里路才把它取回来。看着箱子里那个其貌不扬的金属探头和一堆线路复杂的设备,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是我的武器。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真正的“潜伏”。
白天,我在家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甚至答应我妈去见了两个相亲对象。
一到深夜,等我爸妈都睡熟了,我就像个贼一样,背着那个沉重的设备包,偷偷溜出家门,一头扎进村东头的黑夜里。
水库边芦苇丛生,蚊虫肆虐。我找了一个隐蔽的土坡,小心翼翼地把水听器的探头顺着一根长杆,缓缓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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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戴上耳机,打开信号放大器。
瞬间,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我耳边展开。
水下比我想象的要“热闹”得多。小鱼游弋的微弱水流声,水草在暗流中摇摆的沙沙声,甚至远处水坝结构在水压下发出的细微呻吟……这些声音在放大器的作用下,变得清晰可辨。
我像一个老猎人,耐心地在纷繁复杂的声音中,等待着我的猎物。
第一天,没有异常。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
我心里的焦虑越来越重,那三万块钱像一座大山压着我。如果这只是我的臆想,我不仅会成为全村的笑柄,更会让我自己彻底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渊。
第三天深夜,我几乎已经快要放弃了。
就在我准备收起设备的时候,午夜十二点,那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水听器,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我的耳机里!
“咚!”
那声音不再是隔着空气和土地传递过来的模糊回响,而是最原始、最直接的声波冲击!它雄浑、厚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机械力量,仿佛一头钢铁巨兽在我耳边发出了心跳!
我浑身一颤,死死地按住耳机。
“咚!”
第二声!声谱的波形在简易的显示器上画出一道完美的、陡峭的山峰。
“咚!”
第三声!
就是它!绝对就是它!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但多年的训练让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死死盯着水面,同时用耳朵捕捉着水下的一切动静。
就在那三声巨响结束之后,大约三秒钟。
一个极其微弱的细节,被我捕捉到了。
水库对岸,那个废弃多年的渔人小屋的方向,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快速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很暗,也很短暂,如果不是我精神高度集中,几乎不可能发现。
那是什么?
手电?还是手机屏幕的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那三声“咚咚咚”是发问,而那个光点,是回应!
这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是一次隐秘的、计划周密的、双向的联络!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连日来的自我怀疑和迷茫。我不是疯子,我的判断是对的!
一股巨大的兴奋和警惕,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水库里藏着的,不是水鬼,也不是什么钢铁巨兽。
它是一个幽灵,一个正在和岸上的人,进行着秘密沟通的幽灵。
03
天一亮,我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对岸的渔人小屋摸了过去。
那是一栋破败的砖房,孤零零地立在水库的另一头,离村子很远。以前是守水库的渔夫住的,后来渔夫死了,就一直荒废着。
我绕着小屋转了一圈,门窗紧闭,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回村的路上,我拐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跟正在下棋的几个老人套近乎。
“几位大爷,问个事儿。水库对岸那个破房子,现在有人住吗?”
“哦,你说老李头那个渔屋啊,”一个叼着烟袋的老大爷眯着眼说,“几个月前租出去了。被一个外地人租了,说是来钓鱼的。”
“钓鱼的?”我心里一动,“那人看着怎么样?经常在村里走动吗?”
“怪得很!”另一个大爷接过了话茬,“那人瘦高个儿,戴个帽子,成天拉低帽檐,谁也不搭理。来几个月了,没见他跟村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吃的喝的,都是每周有辆摩托车给他送过来。你说怪不怪?哪有这么钓鱼的?”
孤僻,外地人,不与人交流,专人配送物资……
每一个标签,都让这个所谓的“钓鱼佬”的嫌疑又重了一分。
线索都指向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假装在村里闲逛,实际上是在远处用一个旧望远镜观察那个渔人小屋。而深夜,我则雷打不动地去水库边进行我的专业监听。
我的行为越来越反常。
半夜出门,天快亮才一身泥水地回来。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我爸妈看不懂的电子零件,还买了一个大本子,每天鬼画符一样在上面画着各种曲线,标注着奇怪的数字和符号。
那些是声谱图,是我对那三声“咚咚咚”的分析记录。
但在我爸妈眼里,我彻底“病入膏肓”了。
终于,在一个我监听回来,精疲力尽倒头就睡的清晨,我爸爆发了。
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手里拿着我那个画满了声谱图的本子,气得浑身发抖。我的床边,那个装着水听器的箱子被他翻了出来,敞开着。
“林涛!你给我起来!”他把本子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些东西是什么?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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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惊醒,看着暴怒的父亲,睡意全无。
“爸,你听我解释,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很重要!”
“重要?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他指着那些设备,痛心疾首,“我托人问了,你买这堆破烂,花了三万多!那是你全部的家当!你退伍回来,不想着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就沉迷这些‘间谍游戏’?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把自己当成特工了?”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水库里真的有问题!那个钓鱼佬也有问题!”
“够了!”我爸的吼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我不想再听你这些疯话!从今天起,这些东西我没收了!哪儿也不许去!我已经托你二叔,在县里的化工厂给你找了个开机器的活,下周一就去给我上班!你必须给我回归正常!”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抱起那个箱子,连同我的本子和所有零件,锁进了家里的杂物间。
我妈站在门口,红着眼圈,不停地抹眼泪。
“涛子,听你爸的吧。咱就是个普通人,别再折腾了,妈求你了……”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最锋利的武器被缴了,唯一的证据被没收了。
更可怕的是,连最亲的人,都把我当成了疯子。
接下来的几天,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传开。
“听说了吗?林家那小子,当兵回来,人变傻了。”
“是啊,听说天天半夜不睡觉,跑到水库边上装神弄鬼。”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被父亲“软禁”在家,每天面对的是母亲的眼泪和父亲失望的叹息。我走到院子里,都能感觉到邻居们从门缝里投来的异样眼光。
那种被全世界孤立和误解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开始严重地自我怀疑。
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也许那三声“咚咚咚”真的只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巧合?也许那个“钓鱼佬”真的只是一个性格古怪的普通人?
也许,我真的病了?
我站在放弃的边缘,内心被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煎熬反复撕扯。
04
被“软禁”的第二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父亲的怒吼,母亲的泪水,村民的指指点点,像一根根毒刺,扎得我体无完肤。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
去化工厂上班,娶妻生子,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完这一生。忘掉那三声怪响,忘掉什么声呐和信号。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咆哮。
你可是林涛!是那艘钢铁巨鲸的耳朵!如果连你都放弃了,还有谁能听懂那个水下幽灵的呼唤?如果那真的是一次关乎国家安全的秘密通信,你现在的退缩,就是渎职!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我不能放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赌上一切。因为我曾是一名军人,脱下军装,不等于放下责任。
我想起了退役时,海军某部门的老领导,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首长,在最后一次谈话时,郑重地给了我一个加密邮箱地址。
他拍着我的肩膀,叮嘱道:“林涛,你的耳朵是国家的财富。回到地方,也要保持警惕。如果遇到个人无法解决,但你凭专业判断事关重大的可疑情况,就用这个联系我们。记住,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一个计划在心中形成。
下半夜,我趁着父母都已沉睡,像一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出了自家的院墙。
村里唯一的网吧在邻村,我摸黑跑了五里地,终于在镇子的边缘找到了那家亮着昏暗灯光的小店。
网吧里烟雾缭绕,全是通宵打游戏的年轻人。我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开了台机器。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
我凭着记忆,将过去一周多所有的发现和分析,全部整理了出来。
那三声“咚咚咚”的录音,因为设备被没收,我没法提供。但我将手绘的声谱图、声音的频率、间隔时间、强度变化,全部凭着记忆复刻成了一份详尽的数据文档。
我还写下了对那个神秘“钓鱼佬”的观察记录,他出现的时间,孤僻的性格,专人配送物资的疑点,以及那个在黑夜中回应声波信号的微弱光点。
最后,我加上了我的专业判断:
“报告首长:根据我五年声呐兵的经验判断,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利用水库复杂水文环境进行的水下声波秘密通信。水库底部地形复杂,水温和盐度分层明显,能形成天然的声波通道,也极易让常规侦测手段失效。发声体疑似小型无人潜航器(UUV),接收方为岸上人员。通信内容不明,但其隐蔽性和规律性,已远超普通民用范畴,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恳请上级核实调查!”
写完每一个字,我都反复检查,确保用词精准,逻辑清晰。
然后,我颤抖着手,将这份倾注了我所有希望的报告,通过那个加密邮箱,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
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这真的是我的臆想,我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甚至可能因为“谎报警情”而受到处分。
但如果我是对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回到了家,悄悄翻墙进去,躺回床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我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整个村子,像是炸开了锅。
我冲到院子里,看到所有人都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村口的路被堵了!”
“好几辆绿色的车,没挂牌照,凶得很,不让人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