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读到日本诗人小林一茶的一首俳句:“美好的世界,露水滴落着,一滴,两滴。”
![]()
就是这么简单的三行,在另一位波兰诗人米沃什那里,唤起了这样的联想:“寥寥几笔,成了。白雾浩渺寂静,在山中醒来,大雁鸣叫,井轱辘吱吱响,屋檐上有水珠凝成。”
而此时此刻,在我的世界里,凌晨开始、持续了数小时的一场暴雨刚刚停止。我打开窗,不远处的河流的水腥气,比往日浓烈了许多,风提取水流的气息和凉意,吹在我的脸上,如同给我洗了个冷水脸,许多晶莹明澈的水珠,轻柔地滴下,一滴、两滴……源源不断,让我从头疼与失眠中解脱出来。
有一段时间,我曾将自己的头疼与失眠归咎于从童年开始、持续至今的每日长时间的伏案阅读。我痴迷其中,过度投射,无法区分幻想与现实,如同那两位著名的文学人物——包法利夫人与堂吉诃德。文学作品中那些忧伤与痛楚、绝望与虚无,织成密密的罗网,深夜时分裹住我,我动弹不得,近乎窒息,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暗影,熬过漫漫长夜。
而就在此时此刻,小茶的诗、米沃什的诗、这清寒的水气,都让我意识到世界如此美好的一面。不知名的鸟儿在河对岸鸣叫,欢快地,跳跃着,让我想起小茶的另一首诗:“一只杜鹃在叫,为了我,为了山,为了山,为了我(换着叫来叫去)”与中国古诗中常用的典故“杜鹃啼血”不同,杜鹃在此处,如同辛弃疾笔下的青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与人发生了如此温暖的生命连接。
文学其实只是真实世界的投影与镜像,与真实世界一样,悲欣交集。它唤醒并强化了我们的感觉。一位读者这样描述小茶的高敏感:“如果说悲凉是命运,是一茶皮肤的神经,那么人世与自然每有一点点温馨划过他的皮肤,也都会引起他皮肤神经的悸动。”诗人对悲凉与温馨同样敏感,他记下了自己的悸动,并将悸动传给我们,如同一石激起一轮又一轮的涟漪。
![]()
远离文学,生活中时有巨大的黑暗,我们只是以“瞒与骗”暂时逃避而已,迟早要面对真相。投入阅读,正视淋漓鲜血,直面惨淡人生,就会发现,淋漓惨淡之外,草木依然葳蕤,鸟儿依然啁啾,我的书架上,那些诗静静伫立,即使我的生命结束,它们依然会静静地守护这个世界,守护其他生命,只要你愿意翻开书页。
想起曾遇见一位老人。她突然在路旁的花丛前停了下来,我有些好奇,走近看看她究竟在看什么。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蝴蝶,它停在娇柔的粉色花瓣上,翅膀的黑底上有着绚丽的眼睛状的斑纹。我叫不出这只蝴蝶的名字,但依然被它的美深深打动。又有路人停了下来,与我们一起静静地观赏。老人的片刻停留,正如同小茶的诗,将匆匆路过的我们,也带入了一个美丽而真实存在的诗境。文学的作用,大抵如此。
在漫漫长夜之后的清晨,以小茶的这首诗结尾,作为对自己的提醒:“决不要忘记,我们行走在地狱之上,观赏着鲜花。”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