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部的红头文件在传阅栏里只待了半小时,就被人用手机拍下来发到了机关微信群。李曼盯着屏幕上 “拟任省科技厅厅长” 的字样,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出细碎的声响。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漏进来在文件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李处,这破格提拔的文件,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科员小张抱着文件夹进来,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文件袋上 “机密” 两个字被红墨水洇得发暗,里面装着的是李曼近五年的考核表 —— 其中有三次被评为 “基本合格”,去年还因分管项目超支受过党内警告处分。
李曼捏着眉心站起身,茶水间传来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她前夫是省委张副书记的秘书……”“何止啊,上个月去北京汇报工作,住的可是钓鱼台国宾馆……” 瓷杯碰撞的脆响里,夹杂着谁都没说出口的潜台词:这个四十岁就坐上厅长位置的女人,背后一定有靠山。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分管人事的王副厅长。“曼曼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寻常的热络,“有份关于你任职公示的补充材料,需要你签字确认。”
走廊尽头的绿萝长得正旺,李曼却在阴影里看见片枯黄的叶子。三年前她在高新区当管委会副主任时,王副厅长还是基建处处长,曾在酒桌上拍着胸脯保证:“小李放心,这个芯片产业园项目,我给你保驾护航。” 后来项目因环保问题被叫停,他却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负责审批的科员。
王副厅长的办公室弥漫着檀香味,红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张合影 —— 他和李曼在奠基仪式上握手,背景里的挖掘机正扬起铁臂。“这份干部履历表,你把研究生学历补全。” 他推过来支钢笔,笔帽上的钻石闪得人睁不开眼,“省党校的在职硕士,下个月就能拿证,不影响公示。”
李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咱们李家世代都是农民,你能端上公家饭碗,全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那年她刚考上乡镇公务员,背着帆布包去报到时,裤脚还沾着麦地里的泥。
回到办公室,信访科转来封匿名举报信。信纸泛黄发脆,钢笔字却力透纸背:“举报李曼利用职务之便,为某科技公司违规审批土地,收受干股五十万股。” 附件里是张模糊的转账记录,收款方是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法人代表栏填着个陌生的英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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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法桐突然落下片叶子,李曼想起上周去医院探望母亲时,护工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 “张秘书在病房走廊待了半小时”,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信封。她的前夫张远,三年前因受贿罪被判入狱,现在还在服刑 —— 那个曾在她枕边说要 “一起实现科技报国梦” 的男人,最终把她也拖进了泥潭。
“李处,审计厅的人来了。” 小张的声音带着慌张,“说要查去年人工智能产业园的资金流向。” 李曼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最底层的暗格。里面藏着本黑色笔记本,记录着每次项目审批的经手人 —— 其中有三页被撕得干干净净,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审计组的周组长戴着金丝眼镜,翻看账本的手指纤长有力。“李科长,这笔两千万的设备采购款,供应商资质明显不符合规定啊。” 他推过来份合同,乙方公司的注册地址,正是举报信里提到的开曼群岛。李曼的目光落在合同末尾的签字处,那模仿她笔迹的签名,连最后那个弯钩都学得一模一样。
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李曼站在机关大楼门口,看着雨水冲刷着公示栏上自己的照片。一个穿雨衣的身影突然撞了她一下,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弯腰捡拾时,她看见份标注着 “绝密” 的会议纪要,参会人员名单里,王副厅长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是李处吗?” 雨衣下露出张年轻的脸,是开发区的技术员小马,去年因举报项目违规被调去看仓库,“这是我偷偷拷贝的监理记录,芯片产业园的环保数据全是伪造的。” 他塞过来个 U 盘,掌心的茧子硌得李曼生疼,“张秘书出事前,让我一定把这个交给你。”
深夜的书房里,李曼点开 U 盘里的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王副厅长和几个商人围着圆桌,烟雾缭绕中,有人举着酒杯说:“等项目审批下来,给李曼的股份直接转到她女儿名下。” 女儿在加拿大读高中,监护人信息早就被前夫改成了那个空壳公司的法人代表。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监狱打来的亲情电话。“曼曼,对不起……” 张远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们用朵朵威胁我,那些合同我都是被逼着签的……” 背景里传来铁门关闭的哐当声,“王志强在瑞士有个账户,户主是他情妇……”
李曼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女儿的照片在手机屏保上笑靥如花。去年生日时,小姑娘视频里举着张画:“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有游泳池和秋千。” 她当时没敢问,那栋位于温哥华的别墅,到底是谁买的。
公示期最后一天,李曼抱着个纸箱走进省纪委。里面是那本黑色笔记本、审计组没发现的账外账、还有小马给的 U 盘。“这些,能说明问题。”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王志强利用芯片产业园项目洗钱,涉案金额超过三个亿。”
纪检委的同志翻开账本,其中一页贴着张医院缴费单 —— 是李曼母亲的尿毒症透析费用,付款方是那家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他们说只要我签字,就给我妈最好的治疗。”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女儿的留学签证,也是用伪造的资产证明办的。”
三个月后,王志强等人被双规的消息传遍全省。李曼因主动交代问题并提供关键证据,被从轻处理,撤销党内职务,降为主任科员。她去监狱看望张远时,隔着玻璃递过去张照片:“朵朵转学回来了,在重点中学读高一。”
初秋的阳光透过铁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张远的手贴在玻璃上,像要抓住什么。“曼曼,谢谢你。” 他的嘴唇动了动,“我争取减刑,出去后……”
李曼摇摇头,转身走出监狱大门。手机里收到女儿发来的微信:“妈妈,老师说我的入团申请书通过了!” 下面跟着张照片,小姑娘穿着校服,胸前的红领巾红得像团火焰。
科技厅新厅长上任那天,李曼正在整理档案室。墙角的绿萝抽出新芽,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 “破格提拔令” 的存档文件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原来一步步走出来的路,哪怕布满荆棘,也比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要踏实得多。
窗外的法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李曼翻开新的工作笔记,第一页写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而坚定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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