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阵地上的活人下命令容易,给死人下命令,这事儿听着就邪乎。
可这事,在1981年的法卡山,还真就发生了。
连长邱谭安扯着嗓子喊:“点名!
牺牲的兄弟们,也要给我喊‘到’!”
这命令不是疯话,也不是演戏。
这是在告诉山上仅剩的九个活人,也告诉山下黑压压的敌人:五连,哪怕只剩一口气,魂还在,阵地就在。
1981年的南疆,说是打了两年仗该消停了,可边境线上那股火药味儿,比雨季的瘴气还呛人。
越南人吃了亏,心里不服,总想找回场子。
他们的眼睛就盯上了法卡山。
这山头不高,才四百多米,搁内地就是个小土包。
但在边境上,它就是个要命的钉子,谁占了它,谁就能把对方的后勤线看得一清二楚,跟开了天眼一样。
越南人为了拔掉这颗钉子,下了血本,派了好几拨人上去,结果全被打了回来。
这下河内那边挂不住脸了,憋着劲要搞个大的,一举拿下法卡山。
我方的情报早就把这事摸透了,算准了越南人肯定会在雨季来临前动手。
就在这节骨眼上,陆军某部九团五连,一支外号“老虎尖”的硬骨头部队,接到了命令,上法卡山主峰换防。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旅游景点,是个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五连的连长叫邱谭安,打过79年那场仗,是个见过血的老兵。
这人看着蔫,主意却特别正。
刚到阵地的头一晚,他不忙着挖工事、拉电话线,反倒领着几个侦察兵,跟夜猫子似的摸到阵地前沿去溜达。
这片山顶阵地,窄得可怜,不到七十米宽,像个刀背。
邱谭安转悠了一圈回来,跟手下人说:“这地方就是个死胡同,人家炮弹一落下来,咱们连个屁股都藏不住。”
![]()
他琢磨出的打法,让不少新兵蛋子直犯嘀咕。
按常理,重机枪这种大杀器,肯定要架在最高处,视野好,打得远。
可邱谭安偏不,他把重机枪藏在了两边地势低的土坎后面。
反倒是把步枪班顶到了最前面当“鱼饵”。
他跟底下排长班长们交底:“让步枪先响,把他们放近了打。
等他们一窝蜂冲进来,两边的机枪再开火,左右夹击,这叫关门打狗。”
老兵们一听就明白了,这不是瞎胡闹,这是拿这块破地方的地形,给越南人挖了个大坑。
邱谭安想的不是把人打跑就算了,他是要尽可能地把对方的有生力量一口吃掉。
月12号下午,越南人开始试探了。
山脚下开过来六辆苏制大卡车,上面黑压压坐满了人。
我军的观察哨眼神毒,立马把坐标报了上去。
没过几分钟,63发107毫米榴弹炮弹跟下冰雹似的就砸了过去,那几辆卡车瞬间就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越南人恼羞成怒,各种口径的炮弹不要钱似的往法卡山顶上招呼。
整个山头被炸得地动山摇,烟尘滚滚,白天弄得跟黑夜一样。
三排长苏展华是个猛人,炮火中还想着去抢救弹药。
就在他抱着弹药箱转移的时候,一块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弹片,跟刀子一样,唰一下就划开了他的脖子。
血当时就喷了出来。
这位硬汉倒下前,用最后的力气摸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弦塞进旁边的弹坑里,用一声爆炸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邱谭安在阵地上眼睁睁看着战友的遗体被抬下去,他脸上没啥表情,眼神冷得像块铁。
他指着七班班长尹风光,嗓子已经喊哑了:“你,现在是代理排长!
![]()
你的阵地,你给我守住了!”
后半夜3点刚过,炮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风里传来了越南话的口令声,尖利刺耳。
黑咕隆咚的,从南、东、北三个方向,人影子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越南人这次下了死手,一个加强团,还配上了他们最精锐的特工营,想一口把五连吞下去。
邱谭安趴在战壕里,死死盯着手表,一动不动。
他让敌人摸上来,近到连对方的喘气声都能听见了,才猛地打出一颗绿色的信号弹。
这道光,就是开打的信号。
阵地上早就憋着火的轻重机枪、半自动步枪、迫击炮同时开了腔。
密集的子弹交织成一张火网,冲在最前面的越南兵就像割麦子一样,一排排地倒下去。
但对方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的炮火也跟着打了过来。
这一次,五连的电话线被彻底炸断,他们跟后方指挥部断了联系,成了一支没人管的“孤军”。
凌晨四点,天色最黑的时候,仗也打到了最狠的份上。
代理排长尹风光守的七班阵地,是敌人猛攻的重点。
防线就像一张破布,被反复撕开又堵上。
战壕里,滚烫的子弹壳堆了厚厚一层,踩上去都硌脚。
打到最后,子弹没了,尹风光红着眼吼了一声,从腰里抽出刺刀,带着全班剩下的人,迎着冲进战壕的敌人就扑了上去。
战斗结束后,卫生员上去收拾战场,看到的一幕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在那个不到十五平米的阵地里,七班九名战士,一个没剩。
尹风光的尸体上,数出来十七个弹孔和刀口,他到死,牙还死死地咬着一个越南兵的耳朵。
副机枪手汤卫国,眼睛被硝烟和血糊住了,看不见了,可他的身体还死死地压着机枪,手指头还扣在扳机上。
他们不是倒下的,他们是站着死的,姿势都是往前冲的。
![]()
七班阵地被冲开一个口子,敌人像洪水一样灌了进来。
九班班长段玉生肚子上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疼得满头大汗,却硬是把三颗手榴弹捆在一块,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嘴里喊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就冲了过去。
几秒钟后,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他和冲上来的十几个敌人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那块山石,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团指挥所里,团长伍先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五连的电台早就哑了,但他能从山顶传来的枪声里听出不对劲——自己人的枪声越来越稀疏,对方的枪声反而越来越密。
他心里清楚,五连快顶不住了,弹药要打光了。
就在这时,伍先平做了一个让所有参谋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决定。
他命令炮兵营,对着法卡山五连阵地前沿,进行无死角炮火覆盖。
用自己人的炮弹,给五连和敌人之间画一道“死亡线”。
这等于是在赌命。
炮弹可不长眼睛,万一算偏了一点点,炸到的就是自己人。
可要是不这么干,五连肯定全完,法卡山也铁定守不住了。
“坐标01,急速射,放!”
随着伍先平一声怒吼,两千多发炮弹在四十分钟内,像一场钢铁暴雨,狠狠地砸在了法卡山的山脊上。
越南人的冲锋队形被这道从天而降的火墙撕得粉碎,后面的部队吓破了胆,全缩回了山脚下,再也不敢动了。
炮火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五连,算上邱谭安,只剩下九个还能喘气、能动弹的人。
他们缩在阵地北边的一个角落里,所有弹药加起来,就十几发子弹和七颗手榴弹。
天蒙蒙亮了。
邱谭安看着身边几个浑身是血的兵,他没慌。
![]()
他对警通员说出了那句命令:“告诉活着的,下次点名,牺牲的人我们也要喊‘到’!”
紧接着,他开始唱“空城计”。
他让仅剩的几个人,把手榴弹分三次,从不同的方向扔出去;把那十几发子弹,从四个不同的射击口轮流朝外打。
故意把开火的间隔拉得很长,就是为了让山下的敌人以为,山上还有成建制的兵力在防守。
这招还真管用了。
被炮火吓破了胆的越南兵,在山脚下探头探脑地看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敢再往上冲。
就是这宝贵的半小时,给五连接上了命。
就在越南人犹豫的时候,六连连长梁天惠带着预备队,从侧后方像一把尖刀,直插上阵地,一头就扎进了敌人的队伍里。
接下来的仗,就没什么战术可言了。
两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在烧焦的泥土和碎石块之间,用刺刀、枪托、工兵铲,甚至用牙齿,进行最原始的搏斗。
梁天惠后来回忆说:“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打疯了,谁往后退一步,谁就没命。”
一直打到上午八点多,越南人看增援上不来,自己死伤惨重,才彻底泄了气,拖着尸体,狼狈地顺着山沟撤了下去。
打仗前,法卡山还是一片绿油油的;打完仗,山上光秃秃的,连石头都被熏黑了,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东西烧焦的糊味。
五连,一百多号人,跟几倍的敌人死磕了一天一夜,扛住了对方十六次冲锋,最后阵亡九十四人,几乎打光了。
很多年以后,有人在法卡山当年的战场上,从荒草底下挖出来一挺锈迹斑斑的重机枪。
枪身上的油早干了,可拉了一下枪机,还能听见“咔哒”一声脆响。
铁家伙都还记着当年的事。
参考文献:
《法卡山英雄连》. 解放军报. 1981年. 伍先平. 《法卡山作战回忆》. 军事历史研究. 《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史》. 军事科学出版社.
![]()
相关参战老兵口述历史资料整理.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